摘要:台下,林晓雨和她爸妈就坐在第三排,她妈妈的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成一种不可置信的铁灰色。
婚礼的进行曲响起来的时候,我站在红毯的那一头,看着我的新娘向我走来。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带着恬静的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安然。
可她不是林晓雨。
台下,林晓雨和她爸妈就坐在第三排,她妈妈的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成一种不可置信的铁灰色。
我握住新娘的手,转过身,对着麦克风,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说:“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苏晴的婚礼。”
那一刻,我看见林晓雨的妈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五十万彩礼,像一根鱼刺,卡在我们喉咙里大半年,不上不下,以为咳出来就好了,没想到最后是把整个人都撕裂了。
我叫陈阳,一个木匠。不是工地上的那种,是做老式家具的,我爸传给我的手艺。我们家在城郊有个小院子,前院种花,后院就是我的工坊,敲敲打打,刨花和木屑的气味,就是我生活的底色。
我和晓雨是自由恋爱,谈了三年,感情一直很好。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像我做的那些榫卯结构一样,严丝合缝,天长地久。
直到我们开始谈婚论嫁。
那根刺,就是从她妈妈,张阿姨,嘴里吐出来的。
第1章 一碗变了味的汤
第一次去晓雨家正式拜访,是去年秋天。
我提着茶叶、好酒,还有一套我亲手打磨的小叶紫檀木梳子,心里揣着的全是未来的美好蓝图。
晓雨的爸爸林叔,是个老实巴交的退休工人,话不多,对我还算客气。张阿姨呢,从我进门开始,那眼神就像X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落在我那双因为常年站着干活而有些磨损的工装鞋上。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张阿姨炖了锅鸡汤,一个劲儿地给晓雨和我舀。
“小陈啊,多喝点,补补身体。你们年轻人,工作辛苦。”她笑眯眯地说,但那笑意,总觉得没到眼底。
我连声道谢,心里暖烘_暖的。
晓雨在一旁给我夹菜,小声说:“我妈炖的汤最好喝了。”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汤确实鲜美。
几杯酒下肚,林叔的话也多了起来,跟我聊起了木工活,说他年轻时也喜欢捣鼓这些。气氛正好,我寻思着,是时候提正事了。
我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看着林叔和张阿姨,说:“叔叔阿姨,我和晓雨处了三年,感情很稳定。我们想……把婚事定下来。我打算在城里首付一套房子,写我们俩的名字,我的工坊这几年生意还行,还贷没问题。”
林叔听了,脸上露出笑意,刚想点头。
张阿姨却轻轻放下了汤勺,勺子碰到瓷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不大,却让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擦了擦嘴,慢悠悠地开了口:“小陈啊,你有这个心,阿姨很高兴。晓雨是我们家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我们当父母的,总想让她以后过得好一点,不受委屈。”
我连忙点头:“阿姨您放心,我肯定会对晓雨好的,一辈子对她好。”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张阿姨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家也不是卖女儿,但规矩不能坏。养这么大个姑娘,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总得有个表示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阿姨,您说,该有的礼数,我一定周全。”
张阿姨伸出一只手,张开了五个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
“五十万。”
她吐出这三个字,像吐出三块冰。
我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十万?那锅热腾腾的鸡汤,瞬间在胃里凉透了。
晓雨也急了,拉着她妈的胳膊:“妈!你说什么呢!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阿姨把女儿的手甩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表姐嫁人,彩礼三十八万,车子还是男方全款买的。我们晓雨哪点比她差了?要五十万,多吗?一点都不过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为你着想”的意味:“这钱,也不是我们要。以后你们过日子,不都还是你们的?我们就是帮你们存着,也是个保障。再说了,我们家嫁女儿,彩礼要是比别人家少,这脸往哪儿搁?”
我感觉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家的条件,他们是知道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早早退休了,身体也不太好,攒了一辈子的钱,也就够他们养老。我这个木工房,听着像个老板,其实就是个手艺人,挣的是辛苦钱。这几年行情好,是攒了些,但那是准备用来付首付的。一下子拿出五十万现金,等于把我的家底,连同未来几年的规划,全都掏空了。
“阿姨……”我艰难地开口,“五十万,是不是……太多了点?我得买房,得装修,婚礼也得办,这……我一下子真的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那是你的事。”张阿姨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没这个能力,就别想着娶媳妇。我们晓雨,可不能跟着你吃苦受累。房子是房子,彩礼是彩礼,一码归一码。”
一顿饭,虎头蛇尾,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晓雨一直在哭,不停地跟我道歉。
“陈阳,对不起,我妈她……她就是爱面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再去跟她说说。”
我开着车,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我不是气那五十万,虽然那确实是个天文数字。我气的是张阿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那种把婚姻当成买卖,把女儿明码标价的姿态。
那碗鸡汤的鲜美还留在舌尖,可回味起来,却只剩下刺骨的冰凉。
从那天起,我们原本平静的爱情,开始被这五十万的彩礼,搅得天翻地覆。
第2章 榫卯与裂痕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和晓雨的生活,就围绕着这五十万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晓雨回家跟她妈吵过几次,每次都是哭着给我打电话。
“我妈说了,一分都不能少。她说这是原则问题,是态度问题。”晓雨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
“什么态度问题?是看我拿不拿得出来的态度吗?”我对着电话,压抑着火气。
“她说,她同事的女儿,长得还没我好看,嫁了个开公司的,彩礼八十八万。她说她不能让别人看扁了。”
我沉默了。这种攀比,就像一个无底洞,我永远填不满。
我也试过去跟张阿姨沟通。
第二次登门,我没带别的,就带上了我所有的银行卡,还有我工坊的账本。
我把东西摊在他们家客厅的茶几上,诚恳地说:“阿姨,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三十万。还有这个工坊,每年能有二十多万的纯利,但那都是流动的,要进料,要给工人发工资。我真的,一下子凑不出五十万。您看,能不能……少一点?或者,这三十万您先拿着,剩下的,我给您打个欠条,分期给,保证两年内还清。”
我以为我的坦诚,至少能换来一点理解。
张阿姨连账本都没看一眼,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
“小陈,你这是菜市场买菜呢?还带讨价还价的?”她呷了口茶,“我说了,一分不能少。你要是真有诚意,就去想办法。找亲戚朋友借,去贷款,办法总比困难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指望你照顾好晓雨?”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的尊严,我的努力,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她看的,只是我能不能变出那五十万。
林叔在一旁,想说什么,被张阿姨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他们家出来,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我当时的心情。
我回了我的工坊,那是我唯一的避风港。
工坊里弥漫着好闻的木头香气,一块块未经雕琢的木料,整齐地码放在墙边。我拿起一把刨子,对着一块花梨木,开始用力地推。
木屑纷飞,像雪花一样。
我爸教我的时候说,做木工,最重要的是心静。心不静,手就抖,线就画不直,榫卯就合不拢。
可那天,我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刨子下的木头,仿佛就是我和晓雨的感情,我拼命地想把它刨得光滑平整,可那五十万,就像一道天生的裂痕,嵌在木头最核心的地方,不管我怎么努力,它都清晰地存在着,甚至越来越深。
晓雨也在这场拉锯战中备受煎熬。
她夹在我和她妈中间,左右为难。她爱我,也孝顺她妈。她开始变得焦虑,失眠,我们之间的话题,除了彩礼,似乎再也聊不到别的。
有一次,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陈阳,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我妈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就不能先顺着她,把婚结了再说吗?”晓雨红着眼睛对我说。
“我想什么办法?我去抢银行吗?”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晓雨,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重的问题!根本就没看起我,她觉得我这个手艺人,配不上你!她要的不是彩礼,是要我低头,要我砸锅卖铁去满足她的虚荣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她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为你好就是把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吗?我们结了婚,背着几十万的债,连房子都买不起,这就是她要的好日子?”
我们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那是我们在一起三年,第一次吵得那么凶。
挂了电话,我颓然地坐在工坊的木凳上。看着满地的木屑,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这门手艺,我以为能靠它安身立命,能给我爱的人一个稳固的家。可到头来,在现实面前,它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做的榫卯,可以让两块木头几十年上百年地紧密结合在一起。
可我和晓雨之间的裂痕,却找不到任何一种胶水,任何一种结构,能把它重新弥合。
第3章 一缕檀香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烦躁里,工坊的活儿也有些提不起劲。
我师父,也是我爸的老伙计,周叔,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周叔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干了一辈子木工活,手上全是老茧,但那双手,能把一块烂木头变成艺术品。我爸走后,工坊里的技术活,全靠他帮我撑着。
那天下午,他泡了壶茶,把我叫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心里有事?”他递给我一杯茶,茶是陈年的普洱,香气醇厚。
我没瞒他,把彩礼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周叔听完,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茶。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陈阳啊,你还记得你爸当初教你辨认木头的时候,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
“他说,‘木头和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和风骨’。”周叔看着我,眼神浑浊却透着智慧,“有的木头,质地松软,好雕琢,但做不了承重的梁。有的木头,比如这紫檀、黄花梨,硬得很,雕一刀都费劲,可一旦做成了,百年不坏。”
他放下茶杯,拿起旁边一块我没做完的木料,用指甲掐了掐。
“你现在遇到的事,就像是在雕一块硬木头。费劲,磨人,还可能伤到手。你可以选择放弃,换块软的,省事。但你心里得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个省事的摆件,还是个能传家的根基。”
我愣住了,周叔的话,像一把凿子,一下子凿进了我心里最深的地方。
是啊,我想要的,是和晓雨一起建立一个能传家的根基。可现在,这个根基还没打,地基就被要求用金子来铺。
“周叔,我不是怕费劲,我是觉得……没意思。”我苦笑着说,“我感觉我不是在娶媳妇,是在竞拍一件商品。我的手艺,我的规划,我的人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拿出那五十万的标价。”
“所以啊,问题不在木头,在拿刀的人。”周叔一针见血,“对方想把这桩婚事雕成她想要的模样,可你也有你自己的图纸。图纸不一样,这活儿,就没法干。”
那天下午,我和周叔聊了很久。他没教我怎么去凑钱,也没劝我和晓雨分手。他只是给我讲了很多关于木头的故事,关于匠人风骨的故事。
他说,一个好木匠,最不能丢的,就是对木头的尊重。你得顺着它的纹理,懂它的脾气,才能做出好东西。强行扭曲,最后只会开裂报废。
他说,做人也一样。
那天之后,我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理出了一点头绪。
我不再整天想着怎么去跟张阿姨周旋,怎么去借钱。我把所有的精力,重新投入到了我的工坊里。
我接了一个大活儿,给市里一个新开的茶馆做全套的中式家具。老板是个懂行的人,要求很高,但也给了足够的预算和尊重。
我把自己关在工坊里,一头扎进图纸和木料里。刨子、锯子、凿子的声音,从早到晚响个不停。
当我专注于手中的活计时,外界的纷扰似乎都离我远去了。木头是有生命的,你对它投入多少心血,它就会回报你多少。看着一堆堆的木料,在我的手中慢慢变成桌、椅、屏风,那种从无到有的创造感,让我重新找回了自信和安宁。
那段时间,晓雨也来找过我几次。
她看着我满身的木屑和疲惫的样子,很心疼,但一开口,还是离不开那件事。
“陈阳,我妈说,可以先给三十万,剩下的二十万,让你打欠条,婚后一年内还清。你看这样行不行?”她试探地问。
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哀求。
我沉默了。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那根刺,已经扎得太深了。让步的不是金额,是尊严。
我摇了摇头。
“晓雨,我们先都冷静一下吧。”我说,“让我先把这批活儿干完。”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她走后,我看着工坊里那尊快要完工的观音木雕,那是我为茶馆老板特意雕的。观音的面容慈悲而宁静,仿佛在俯瞰着人世间的一切纷乱。
我拿起刻刀,在底座上轻轻刻下一行小字:心安处,是吾乡。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那香味,让我烦躁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我好像明白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就像木头的纹理,你只能顺势而为,不能强行改变。
第4章 最后一片刨花
茶馆的家具,我做了整整三个月。
交工那天,老板亲自来验货,围着那些桌椅屏风转了好几圈,用手细细地摩挲着每一处接缝和雕花,脸上满是赞叹。
“陈师傅,你这手艺,绝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这钱,花得值!比那些工厂流水线出来的东西,有灵魂多了。”
他当场就把尾款结了,还额外多给了我一个大红包,说是辛苦费。
拿着那笔钱,我的心情却很平静。这笔钱加上我之前的积蓄,凑够五十万,绰绰有余。
可我心里那个结,却并没有因此解开。
我开着我的小货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市中心最大的商场,我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我在商场的金店里,站了很久。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器,看着那些被标上高昂价格的钻戒,我想起了张阿姨的眼神。
或许在她眼里,这些才是衡量一个男人能力和诚意的标准。
而我那些刨花,那些汗水,那些熬夜画出的图纸,都比不上这冷冰冰的数字。
我最终什么也没买,转身离开了。
回到工坊,我给晓雨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见一面。
我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馆。
她来了,比之前憔悴了很多,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们相对无言,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却驱散不了我们之间的沉闷。
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
“晓雨,那五十万,我凑齐了。”
我把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推到她面前。
她愣住了,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变得复杂起来。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去借钱了?”她小声问。
“没有。”我摇摇头,“我接了个大活,刚结了尾款。”
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太好了,陈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们……我们可以结婚了!”
她伸手想来握我的手,我却不着痕跡地避开了。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晓雨,钱我给你。这不算是彩礼,算是我……对我们这三年感情的一个交代。我们……算了吧。”
空气瞬间凝固了。
晓雨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你说什么?陈阳,你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这五十万。是这五十万背后,我们两家人的观念,差得太远了。”
“要的,是一个能满足她所有要求的女婿,是一个能让她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子的工具。她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我,尊重过我的工作,尊重过我的家庭。而在你心里,的意愿,永远排在我的感受前面。”
“不是的!我没有!”晓雨急切地辩解,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一直在帮你说话,我一直在努力……”
“是,你在努力。”我打断了她,“但你的努力,是让我去满足她的要求,而不是去说服她,让她理解我们。晓雨,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这次拿出了五十万,下次呢?买车,生孩子,会不会又提出新的要求?我们是不是要一辈子活在满足她的虚荣心的循环里?”
晓雨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流泪。
我心里也像被刀割一样疼。三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那些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畅想过的未来,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可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那道裂痕,已经大到无法修补。强行粘合,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这张卡里,是五十三万。”我把卡又往前推了推,“五十万,给。多出来的三万,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阳!”她突然叫住我,声音沙哑,“你是不是……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绝情?就因为我妈说的那些话吗?钱我们现在不是有了吗?”她几乎是哭喊着问。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地说:“晓雨,我是一个木匠。我爸教我,做家具,最怕的就是木心不正。木心歪了,这件家具,迟早会散架。”
“我们的感情,心已经歪了。”
我没有再回头,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
工坊里,最后一件家具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打磨。我会用最细的砂纸,一遍又一遍地磨,直到表面光滑如镜,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毛刺。
我和晓雨的感情,就像一件做到一半的家具,我用尽了心力,可最后,还是留下了一片永远也磨不平的刨花。
那片刨花,就留在了那个下午,留在了那家咖啡馆里。
第5章 清风与明月
和晓雨分开后,我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工坊里依旧是敲敲打打的声音,但心里,却空了一大块。
我把那五十万给了晓雨之后,自己又回到了起点。但我并不后悔。我觉得那像是一种解脱,卸下了一个沉重的、不属于我的包袱。
周叔看我整日闷头干活,也不多问,只是每天饭点,会多炒一个我爱吃的菜,陪我喝两杯。
“想开点。”他说,“缘分这东西,跟找好木料一样,得碰。碰不到,急也没用。”
我点点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生活总要继续。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创作中,尝试着把一些现代的设计理念,融入到传统的中式家具里。我的作品,开始有了一些名气,一些设计师和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会慕名找上门来。
苏晴就是这样出现的。
她是一个室内设计师,那天她来我工坊,是为她的一个客户挑选家具。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长裙,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身上有股淡淡的墨香。她不像别的客户那样,一进来就问价格,而是安静地在我的工坊里走着,看着每一件作品,眼神里是真正的欣赏。
“陈师傅,您这些家具,做得真好。”她走到我面前,微笑着说,“有风骨,有温度。”
“风骨”和“温度”,这两个词,一下子就说到了我心坎里。
我们聊了起来,从家具设计聊到传统文化,从榫卯结构聊到生活美学。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她懂我的坚持,也理解我手艺里的价值。
和她聊天,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像夏日午后的一缕清风。
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接触得越来越多。她会拿着她的设计图,来和我讨论家具的样式和尺寸。我也会从一个匠人的角度,给她提一些材质和工艺上的建议。
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生活中的朋友。
她会给我带她自己烘焙的饼干,我也会送她一些我用边角料做的小玩意儿,一个木簪,一个手机支架。
我渐渐知道,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对方是个富二代,觉得她一个设计师,整天画图,赚不了大钱,没前途。
“后来我明白了,”她有一次喝着茶,淡淡地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看他拥有什么,而是看他尊重什么。一个不尊重你热爱的事业的人,也绝不会真正尊重你。”
她的话,让我感到了强烈的共鸣。
我和苏晴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交流和共事中,水到渠成。
有一天,她看着我正在打磨的一张琴桌,忽然说:“陈阳,你这双手,真好看。”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和细小伤痕的手。这双手,曾经被张阿姨嫌弃过,觉得它挣不来“大钱”。
可苏晴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嫌弃,只有欣赏和珍惜。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我向她表白了。
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在工坊的院子里喝茶。我把我做的一个小小的木头戒指,递给了她。
戒指是用沉香木做的,没有钻石,没有黄金,只有淡淡的香气和温润的触感。
“苏晴,”我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紧张,“我没车没房,只有这间工坊,和这门手艺。我可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我会用我这双手,为你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你……愿意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那个戒指,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笑了。
那笑容,像院子里的月光,温柔而明亮。
“陈阳,”她说,“房子车子,我们可以一起挣。但尊重和理解,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我愿意。”
她把戒指戴在了手上,大小刚刚好。
我们决定结婚。没有复杂的程序,就是双方父母见了个面,吃了顿饭。
苏晴的父母是大学老师,很开明,他们对我的职业没有半点偏见,反而很欣赏我的手艺。
苏晴的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小陈,我们家没什么要求,只要你们俩以后好好过日子,相互扶持,我们就放心了。”
至于彩礼,他们说,按我们这边的风俗,意思一下就行。
最后,我给了六万六,取个吉利。他们家,陪嫁了一辆车,方便我们以后出行。
一切都那么顺利,那么自然,自然到让我觉得,之前那大半年的纠缠,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婚礼的日期定下来了。
我给很多亲戚朋友都发了请柬。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给晓雨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她没有回复。
但我没想到,婚礼那天,她和她的家人,会出现在现场。
第6章 不速之客
婚礼定在一家环境雅致的酒店,没有搞得很铺张,请的都是至亲好友。
我和苏晴早早地就到了,在休息室里做准备。苏晴穿着婚纱的样子,真的很美。她不是那种惊艳型的美女,但气质温婉,越看越舒服。
她帮我整理着领结,笑着说:“紧张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有点。”
“别怕,以后有我呢。”她拍了拍我的胸口,眼神笃定。
我握住她的手,心里一片温暖。是啊,以后有她了。
婚礼仪式快开始的时候,司仪进来,表情有些古怪地对我说:“陈阳,外面……林晓雨一家人来了。”
我心里一沉。
苏晴也听到了,她看向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担忧。
“他们……有请柬吗?”我问。
司仪摇摇头:“没有。就直接过来了,说是你的朋友。我看着气氛不太对,就先进来跟你说一声。”
我皱起了眉头。他们来干什么?闹事吗?
苏晴握紧了我的手,轻声说:“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
我看着她镇定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我点点头,对司仪说:“知道了,安排他们入座吧,就坐在……第三排。”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曾经爱过。我以为,他们或许只是来看看,看完,也就死心了。
婚礼进行曲响起,我站在台上,看着苏晴挽着她父亲的手,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的眼里,只有她。
我们交换戒指,宣誓,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直到仪式结束,司"仪宣布开席。我和苏晴开始挨桌敬酒。
敬到第三排的时候,气氛明显变得尴尬起来。
同桌的其他宾客,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三位是哪路神仙。
张阿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林叔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而晓雨,她直勾勾地看着我身边的苏晴,眼神里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迷茫。
我端起酒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叔叔,阿姨,晓雨,谢谢你们能来。”
张阿姨冷笑一声,把面前的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陈阳,你可真有本事啊。”她的声音不大,却尖锐得刺耳,“这才几个月?就另寻新欢,婚都结了。我们家晓雨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么作践她?”
周围的议论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苏晴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我不想在我的婚礼上吵架。
我压着火,平静地说:“阿姨,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我和晓雨,已经过去了。”
“过去?”张阿姨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你说得轻巧!当初要死要活的是你,现在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你!是不是因为我们家要了五十万彩礼,你就怀恨在心,故意找个女人来报复我们?”
她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我这边的亲戚,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五十万彩礼的事,我没跟任何人细说。
晓雨拉了拉她妈的衣服,哭着说:“妈,你别说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张阿姨甩开她的手,指着我的鼻子,“陈阳,你告诉我,你给她家多少彩礼?这个女人,就这么便宜,不要钱就肯嫁给你?”
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
苏晴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我把苏晴护在身后,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张阿姨的眼睛。
“阿姨,第一,我和晓雨分手,不是因为我拿不出五十万。而是因为我拿出来了,却不想给了。因为我明白,我买不起你女儿的幸福,更买不起你的虚荣和面子。”
“第二,我今天结婚,不是为了报复谁。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值得我爱,也懂得尊重我的人。她知道我这双手是用来创造价值的,而不是用来数钱的。”
“第三,关于彩礼。”我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我给了苏晴家六万六,不多,是个心意。但苏晴家,陪嫁了一辆二十万的车,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他们家嫁女儿,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女儿的幸福。”
“最重要的是,”我看向身边的苏晴,握住她的手,“她嫁给我,不是因为我有没有钱,而是因为我是我。这份情意,无价。是你用多少个五十万,都衡量不了的。”
我的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一片死寂。
张阿姨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煞白,她张着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她眼里的“穷木匠”,不仅拿得出五十万,还能找到一个条件这么好,还不要彩礼的“傻姑娘”。
她更想不到,她费尽心机想要为女儿争取的“保障”和“面子”,最后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林晓雨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她看着我,又看看我身边的苏晴,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第7章 一地鸡毛
张阿姨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坐回了椅子上,嘴里还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叔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站起来,一把拉住张阿姨的胳膊,低吼道:“还嫌不够丢人吗?走!”
他几乎是拖着张阿姨往外走。
林晓雨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
有悔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绝望。
她大概终于明白了,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人,更是一种本可以拥有的,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理解之上的,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了场。
酒店的经理过来,连声道歉。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婚礼的气氛,虽然被搅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热闹。亲戚朋友们都过来安慰我和苏晴,言语间,都是对张阿姨一家的不屑和对我们的祝福。
苏晴的父母也走了过来,她妈妈握着苏晴的手,眼圈红红的。
“晴晴,委屈你了。”
苏晴摇摇头,靠在我身边,笑着说:“妈,我不委屈。我就是觉得,自己没选错人。”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是她,让我在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还能相信爱情,相信婚姻。
敬酒继续,喧闹声中,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结局。
如果我当初妥协了,借钱,贷款,凑够了五十万,娶了林晓雨。
我们的婚礼,或许会比今天更风光,张阿姨会在所有的亲戚面前,炫耀她那个“有本事”的女婿。
可然后呢?
我们会背上沉重的债务,为了还钱,日夜争吵。我会因为当初的屈辱而心有不甘,她会因为娘家的压力而左右为难。我们会在一次次的摩擦中,耗尽所有的感情。
那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让人窒息。
婚宴结束,送走了宾客,我和苏晴回了我们的新房。
房子是租的,离我的工坊不远,一个两居室。但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我亲手做的。
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都带着木头的温润和我的心意。
苏晴换下婚纱,穿上舒适的家居服,给我泡了杯茶。
“累了吧?”她坐在我身边,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不累。”我握住她的手,“就是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那现在,梦醒了。”她笑着说,“欢迎回到现实,陈先生。”
我看着她,也笑了。
是啊,梦醒了。
噩梦结束了,美梦开始了。
窗外,月色如水。
我忽然想起周叔说的话。
“有的木头,质地松软,好雕琢,但做不了承重的梁。有的木头,硬得很,雕一刀都费劲,可一旦做成了,百年不坏。”
我和晓雨的感情,就像一块松软的木头,看起来很美,却经不起现实的重压,最后散了架。
而我和苏晴,我们更像是两块坚硬的木头,各自有自己的风骨和坚持。我们走到一起,需要更多的磨合和理解,但一旦用真诚的榫卯结构连接起来,便能承受住岁月的风雨。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踏实。
身边是爱人的呼吸,鼻尖是新家具散发出的淡淡木香。
我知道,我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林晓雨一家的故事,对我来说,已经彻底结束了。
第8章 木已成舟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苏晴把我们的出租屋,布置得像一个雅致的艺术空间。她设计的软装,配上我做的家具,相得益彰。
我们每天一起吃早饭,然后她去她的设计公司,我去我的工坊。晚上,她会来工坊等我下班,有时候看我干活,有时候就带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
她从不觉得我的工作“上不了台面”,反而常常会为我一个新的巧思而惊叹。
她说:“陈阳,你不是个木匠,你是个造梦师。把一块块没有生命的木头,变成能陪伴人一生的东西。”
有她的理解和支持,我的事业也越来越好。我的定制家具,在圈子里小有名气,订单已经排到了半年后。
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攒够了首付,在城里买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拿到房本的那天,苏晴靠在我怀里,开心地说:“看,我们做到了。”
我抱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踏实。
这才是真正的“保障”,不是靠别人施舍的彩礼,而是靠我们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未来。
期间,林叔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苍老,充满了歉意。
“小陈啊……对不住。婚礼那天的事,是我们……是我没管好你张阿姨,让你和新媳妇受委屈了。”
“叔叔,都过去了。”我说。
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晓雨她……跟你分开后,一直不太好。后来,她妈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家里是开超市的,挺有钱。对方也给了五十万彩礼,风风光光地嫁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可结婚没到半年,就……就离婚了。”林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男的,在外面不三不四,还动手打人。晓雨受不了,跑了回来。现在……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出门。”
我心里有些唏嘘,但并不意外。
张阿姨一心想用金钱来衡量幸福,最终,她的女儿,也成了金钱的牺牲品。她以为的“高嫁”,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张阿姨呢?”我忍不住问。
“她啊……”林叔苦笑了一声,“现在逢人就说,后悔了。说当初要是没那么逼你,晓雨现在肯定过得很幸福。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啊。”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并不恨晓雨,我只是为她感到惋惜。她本性不坏,只是太软弱,被她母亲的价值观牢牢地绑架了。
如果当初,她能再坚定一点,能和我站在一起,去共同面对她母亲的压力,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生活没有如果,木已成舟。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苏晴。
她听完,只是握住我的手,说:“都过去了。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
是啊,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后来,我和苏晴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用最好的金丝楠木,为她打造了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上面没有一颗钉子,全是精巧的榫卯结构。
我希望她的人生,也能像这结构一样,稳固,坚韧,充满智慧。
有时候,看着女儿在院子里蹒跚学步,苏晴在一旁温柔地笑着,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我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工坊里满心烦躁的自己。
我明白了,婚姻,从来不是一场交易,更不是一场扶贫。
它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合作,是两个独立灵魂的相互吸引和彼此成就。它需要爱情作为基础,但更需要尊重和理解来作为承重的梁柱。
任何一方的轻视,任何试图用金钱来衡量感情的做法,都是在为这座房子埋下白蚁的隐患。
我很庆幸,我当初没有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我的原则和尊严。
我也很庆幸,我遇到了苏晴。
她让我明白,最好的聘礼,不是多少万的现金,也不是多大的钻戒。
而是一个男人,对他所热爱事业的坚守,和他愿意与你并肩,用双手共同创造未来的那颗,真诚的心。
这颗心,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来源:优雅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