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表姑朝我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死哑巴贼精,千万别让她偷喝了。”
过年走亲戚,表姑送来一箱过期牛奶给弟弟喝。
可弟弟乳糖不耐受。
我抢过牛奶,却被奶奶一巴掌扇倒在地。
“牛奶可是稀罕物件,你这个死哑巴倒惦记上。”
“好东西都是我们阿祖的,再抢剁了你的手。”
我被打的耳朵出血。
我爸却嫌麻烦不愿送我去医院。
等到我又聋又哑又转手把我卖给人贩子。
日复一日的折磨,我不堪重负,从十八楼跳下。
再睁眼,表姑穿着红色大棉袄正殷勤把牛奶塞进奶奶手里。
后来弟弟重病,奶奶砍人入狱,家破人亡。
没人怀疑我,他们只会心疼我。
毕竟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哑女。
1.
“阿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哟,亏得你们还记挂他。”
“这好东西,我老婆子连见都没见过。”
奶奶满脸褶皱,正笑呵呵从城里来的表姑手里接过牛奶。
表姑朝我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死哑巴贼精,千万别让她偷喝了。”
奶奶扭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朝我吐口水:“天生的赔钱货。”
我靠在角落里抱着大宝不断颤抖。
从十八楼跳下粉身碎骨的疼痛还刻在我的灵魂里。
可面前上演的一幕却让我意识到,我重生了。
表姑的声音尖锐刻薄。
她生怕我靠近牛奶半分。
看似是为了弟弟,实际上她怕我看出那箱落满灰尘的牛奶早就过期了。
表姑刚走,弟弟就拆了箱子,拿起一瓶往嘴里喝。
上辈子我怕他生病,抢夺他手里的牛奶。
他大哭大闹骂我不要脸,说我是强盗小偷。
我不会说话,只能急得乱比划。
他的哭声为我招来一顿毒打。
后来更是在我从人贩子手里逃走时引人将我抓住。
现在,弟弟边喝牛奶还边吐着舌头做鬼脸朝我炫耀。
我不但不会多管闲事,甚至恨不得把他掐死。
“啪!"”
奶奶从厨房走出来,一巴掌扇在我的头上。
“死妮子滚出去砍柴,看看看,看什么看。”
“口水都要流出来,你要是敢偷我就打断你的手!”
奶奶连忙将牛奶的盒子盖上,藏到里屋里去,生怕我看见。
路过我时,还一脚踹走了我怀里的大宝。
小猫叫了几声,窜出去。
外边大雪纷飞,我坐在破棚子里,脚下是奶奶扔给我的斧头。
斧头老旧,连斧刃都卷了边。
弟弟喝着牛奶特意走到我面前,炫耀他手上的新手套。
他指着我手上的冻疮哈哈大笑:“猪蹄猪蹄!蠢猪!”
“蠢猪不配喝我的牛奶!”
我举起斧头狠狠砸在他的脚下,弟弟捏着手里的牛奶哭着跑开。
“奶奶!哑巴要杀我!”
“哑巴要杀我!”
奶奶对着我破口大骂,但没打我,她还要指望我砍柴。
弟弟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新牛奶,当着我的面吐舌头。
将吸管插进奶盒里。
2.
到了后半夜,弟弟上吐下泻,又哭又闹。
我从破旧的凉席上爬起来,看着奶奶急得直跳脚。
外面的风雪很大,根本就没有通往县里的车。
“哎呦喂我的阿祖啊,好苦的命!”
“心肝宝贝儿,你快别吐了,心疼死了。”
奶奶一边给弟弟擦嘴,一边捂着心口痛哭流涕。
我站在房间外面冷眼旁观。
到处漏风,我穿着破破烂烂的秋衣却感受不到寒冷。
心底是热的,是畅快的。
奶奶很快走出来,她一脚将我端进房间里。
恶狠狠开口:“照顾好阿祖,火盆子要是灭了我要你好看!”
她骂骂咧咧地闯入风雪中。
隔壁住的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
弟弟的屋子不漏风,火烧的很旺,很暖。
我缩在火盆边,半僵的身子逐渐暖和。
“死哑巴!不要脸!”
“是你诅咒我!”
弟弟现在不吐了,他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对我破口大骂。
我忽然站起来,将唯一通风的门关上。
走到他身边,抓着厚厚的棉被,低头看着弟弟。
上辈子我念着血脉亲情,真心待他。
但他却亲手将我推向万劫不复。
他才七岁,但他已经足够恶毒。
心底的恨意让我想要将棉被盖在他的脑袋上。
我将棉被盖的很紧,看着弟弟的脸涨得通红。
“死哑巴!咳咳咳……”
“热死了热死了,我不要盖棉被!”
“从我家滚出去!”
弟弟像是被越捆越紧的猪,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聋了吗!”
弟弟憋足了劲儿一把将我推开,趴在床上又开始吐酸水。
我从地上爬起来,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尖锐的猫叫。
大宝!
我心头一惊,推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神婆正在泼洒鸡血:“此猫不祥,带来灾祸。”
“不可留!”
我撞开神婆将大宝抢进怀里,却被奶奶一棍子打在肩膀上。
“贱人!你干什么!”
“你想害死你弟弟吗!?”
我摔倒在地,疼的眼泪直流,手中的猫重新被神婆抓走。
“邪祟尽除!”
神婆念念有词,抓着我的猫向井边走去。
我爬起来却被奶奶揪住了衣领。
“啪啪!”
两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疼的发麻。
我使劲儿咬着奶奶的手,她疼的大叫。
“养不熟的白眼狼,没人性的东西。”
“阿祖躺在床上受苦,准是你的猫引来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眼睁睁看着大宝落入井中。
凄厉的猫叫声之后,再无任何动静。
“邪祟已除。”神婆双手合十,收了奶奶的钱就转身离开。
奶奶一脚将我端翻在地,嘴里叫着心肝,跑向屋内。
我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捂着肚子半天起不来。
没多久,一块木头砸在我的身上。
“快去给阿祖煮两瓶牛奶!”
“阿祖受苦了,得好好补补。”
“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进了厨房烧水。
喝吧,多喝点。
3.
奶奶将两瓶奶放在烧水壶里烫着,喝斥我。
“滚远点儿!没你的份儿。”
我看着奶奶将牛奶喂给刚刚安静下来的弟弟。
咬看牙转身进了我漏风的小房间。
后半夜,爹喝酒回来,闹出好大动静。
第二天早上劈柴时,爹脸色发白,嘴里发臭。
他揪着我的耳朵:“哑巴,去镇里找赤脚医生给你弟弟开药。”
“神婆那死骗子管什么用。”
“老娘们,骗到我家来,不要命了。”
他骂骂咧咧将我推了出去,屋子里又传来弟弟哭闹的声音。
我深深看了眼破旧的院子,迎着风雪去村头找赤脚医生。
需要翻过半座山。
等到了山脚,我的鞋已经磨破了,露出冻僵的脚趾。
村子里到处都挂着红色的飘带,过年的气息浓郁。
赤脚医生家里人来人往,米面粮油堆在墙角,我站在门外冻得瑟瑟发抖。
“什么病。”赤脚医生打了个饱,一身酒气询问我。
我连忙将在旁边的纸上写。
发热、哭闹、呕吐。
赤脚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去拿药。
他说话带着酒气,含含糊糊,连路都走不稳。
“发烧了,注意别受凉。”
“别喝酒。”
“药里有头孢。”
我揣着药回家时太阳已经下山,我又累又饿。
奶奶见我,连忙把药抢走。
家里来了几个男人,醉醺醺的在屋里喝酒。
爹看见我呵斥道:“药呢!”
“给老子先喝点儿!”
“妈的,那病会传染。”
我看到了爹脚下的空牛奶盒。
应该也是乳糖不耐受。
我有片刻的犹豫,巴掌已经劈头盖脸落上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滚去拿药!”
“死丫头,赔钱货!上什么学,浪费老子血汗钱。”
“过完年就把她给卖了。”
“老王,村头有个傻子,他爹正在给他找媳妇呢!”
“不用不用,她表姑有路子,能拿好多钱。”
我捂着脸浑身发冷。
我知道这不是酒后的玩笑话。
想起上辈子我惨死的结局,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不想重蹈覆辙,就只能主动出击。
我心一横从弟弟的药里拿出两包。
眼看着爹用酒将药顺了下去。
“看看,死丫头虽然不会说话,模样很俊俏。”
爹一边往嗓子里灌酒,一边将我推到前面。
像展览商品一样拍了拍我的屁股。
“屁股大,好生养。”
剩下的几个男人上下打量我,目光中全都是不怀好意。
我拼命挣扎,爹一脚把我端到门外,骂骂咧咧。
“小东西,再乱动给你胳膊打折。”
我从外面爬起来,紧紧着双拳,看里面灯火通明。
喝吧!
喝吧!
都是他自找的。
4.
晚上睡觉,我做梦了
梦见上辈子我逃跑被抓后被拴在院子里。
谈好的亲事黄了。
几天几夜不给我吃饭喂水。
爹拿鞭子抽我,是穿着大红袄子的表姑劝他,说还有其他好地方。
从此之后,我的身上再没有一块儿好肉。
奶奶扯着嗓子的哭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爹和弟弟躺在床上。
弟弟浑身发热,呕吐不止。
爹眼底充血,整张脸都涨红,连走路都困难。
“死哑巴,滚去烧水!”爹从地上捡起酒瓶,随手朝我砸过来。
我连忙扭头进了厨房。
屋子里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
“药!”
“药呢,再给我喝两包。”
我将水端进去,看着爹将药包里的药咬碎吞进去。
酒瓶里剩的两口酒被他仰头灌下。
不到中午,爹就躺在椅子上呼吸急促,睁不开眼睛。
我就站在门外,对于奶奶的尖叫冷眼旁观。
心底是说不出的畅快。
上辈子惨死,这辈子他们就应该血债血偿。
爹、弟弟。
还有奶奶和那个表姑。
奶奶很快冲出来,她尖叫着跪在院子正中央朝着南方磕头。
“老婆子一生慈悲,保佑我儿孙平安。”
“保佑我儿孙平安!”
一生慈悲。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疤痕。
新的、旧的交错成片,找不到一块儿完好的皮肤。
因为我是个哑巴,所以在重男轻女的村子里格外难过。
娘死后,我被迫辍学。
我不像是这家人的孩子,更像是这家的牛马畜牲。
老太太对儿孙慈悲。
是不将我当人看。
奶奶在院子里长跪不起,
我想了想,怕她去村子里找赤脚医生。
于是撂了斧头派去找隔壁的神婆。
奶奶迷信。
神婆无德。
小病耽搁耽搁也会成大病。
更何况头孢配酒。
那么多头炮。
那么多酒。
我一叫神婆来,奶奶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般扑上来。
“救救我儿子!”
“救救我儿子和孙子啊!”
奶奶抱着神婆的腿磕头,额头上全都是血。
我就站在神婆身后,紧紧着双拳。
前世我也是这样,跪在奶奶脚下,磕破了头,鲜血直流。
也没有换来奶奶的心软。
她只是叹了口气说:“又聋又哑的,都是天意。”
神婆扶起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纸。
说将符纸燃烧殆尽,混着小灰给两个人喝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完又拿出狗血在房门前洒了一周。
神婆仰头喝下烧酒,对着爹和弟弟的脸喷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奶奶从箱子里拿出许多钱。
感恩戴德地塞给神婆。
我死死盯着那些钱。
很多钱。
比上辈子卖我的时候,收的钱还要多。
5.
“不喝!”
“我不喝!”
弟弟大叫着在床上打滚,他捂着肚子,脸色灰白。
奶奶亲自铲的小灰,混着符水盛了满满两大碗。
弟弟觉得味道太怪,死活不肯张口喝。
奶奶坐在弟弟身边苦口婆心地劝了很久,却又舍不得打骂。
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哭。
爹端起一碗捏着鼻子,猛灌下去,然后吐出一口浓痰。
“小兔崽子,快喝!”爹抽出皮带吓唬弟弟。
奶奶却一把将弟弟搂在怀里,喝斥道:“别吓到我们阿祖。"”
“阿祖啊,天可怜见的。”
“你受苦了。”
奶奶哭的厉害,爹扔了皮带去屋里面补觉。
耀祖还在撒泼打滚,他将手边能扔的东西都砸了。
“难喝死了!我不喝我不喝!”
奶奶拍着弟弟的肩膀小心哄到:“我们阿祖是男子汉。”
“这药里有烧酒!”
“阿祖难道不想学你爹喝酒?”
弟弟顿住了,他看着那碗黑黢黢的汤药,还是扭头。
“我喝不下去!”
奶奶一脚踹在我的膝盖上,扯着嗓子怒斥:“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还不去拿两瓶牛奶来!”
她狠狠瞪着我,恨不得要剜下我的肉,转身却又朝着弟弟露出笑容。
“阿祖,喝牛奶!”
“喝完药了喝牛奶,牛奶甜丝丝的。”
“可好喝了。”
我揉着膝盖慢吞吞朝着外面走去,去烧水,去拿牛奶。
没想到那药里竟然有酒精。
连上天都在帮我。
弟弟喝下那碗汤药,又将两瓶牛奶喝干净。
很快就安静下来。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烧的厉害。
但奶奶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晦气东西!”
“别给阿祖染上什么邪祟。”
我的手心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液。
奶奶将房间内的炭烧的更旺,厚厚的棉被全部压在弟弟身上。
而后,她朝我吐口水:“还不滚出去。”
“碍手碍脚的。”
“都是你带来的霉运!”
我从地上爬起来,干脆利落离开,将门关的严丝合缝。
站在门外,能听到另一个房间爹艰难呻吟的声音。
他的嗓子里像是卡着浓痰,喘不上气来。
我翻箱倒柜,找到家里剩下的酒,着酒瓶朝爹走去。
“啪!”
陶瓷的烟灰缸砸到我的肩膀上,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半靠在床上的爹艰难支起身子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死哑巴,碍手碍脚!”
“废物!轮不到你看老子笑话!”
爹的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之前骂我时有劲儿。
我攥着酒瓶朝他走去。
6.
我比划着,将酒瓶递给爹。
他方才还满是厌恶的脸上刹那间就露出满足的神色。
他将酒咕嘟咕嘟灌下,发出令人恶心的吞咽声。
酒从他的嘴巴缝隙流出,沾染在胡子上,散发低劣的酒精味。
爹拍了拍我的屁股:“哑巴,好样的。”
“爹没白疼你。”
我安静地站在爹的身边,看他面色潮红。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已将他凌迟千遍万遍。
疼我?
我身上背上交错的疤痕哪一道没有他的功劳。
高兴时我是他的女儿。
生气时我比家里的牛羊都不如。
牛羊生病了,还需要找兽医来看。
他打的我满身是伤,却也只把我丢在院子里不管不顾。
于他而言,于这个家庭而言。
我的价值不如能卖个好价钱的猪牛羊。
“去给爹拿药去。”
爹掐了我一把,颐指气使。
“神婆不可信,还是医生靠谱。”
“多吃药准没错。”
我转身离开时,听到爹在喃喃自语。
多吃药准没错。
多喝酒也没错!
眼看着爹就着白酒连吃了两包药,我的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爹大概也很畅快。
他拍着我的手,目光里流露出来惋惜。
“这么听话懂事。”
“要将你卖给别人,我还有些舍不得。”
我连忙抽出手,转身离开。
狼不会真的同情兔子。
而我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
弟弟高烧,爹命悬一线,我只要等他们死就够了。
连着三天,奶奶熬了三天的“药”。
全都强迫弟弟和爹喝下去。
爹躺在床上已经不能动了,而弟弟更是非要喝牛奶才肯喝药。
不过短短几天,表姑送来的牛奶就剩下两瓶。
可弟弟的症状不仅没有起色,甚至加重。
他上吐下泻,吃不进东西。
奶奶总是哭,她哭完了转身就要到处骂我出气。
我不再烧柴做饭,也不再喂鸡鸭。
奶奶没工夫打我,她—颗心全都扑在爹和弟弟身上。
可等到第三天。
爹却突然身手矫健,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7.
他的气色变好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院子里,好像浑身充满力量。
我浑身发抖,脸色青白。
怎么会这样!
那么多头孢、那么多白酒。
还有掺着石灰的脏水。
怎么突然就痊愈了!
一股凉意顺着脚下攀爬到我的肩膀上,让我浑身寒毛直立。
爹扭头看向我,三角眼如同鹰隼般锐利。
我不着痕迹将手背在身后,死死攥着砍刀。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允许我再有丝毫的退缩。
哪怕是进监狱,也远比去人间炼狱舒坦。
更何况,我还未成年。
我连续不断地吞咽唾沫,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爹却忽然张开双臂,伸展躯体。
“哑巴,给我拿瓶酒来!”
他嘶哑着声音叫我,自己躺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烤火。
我又悄悄把斧头放下,跑去拿酒。
拿酒的时候,往破烂的口袋里揣了一把小刀。
爹接过酒,仰头就喝。
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在我的记忆之中,爹只要喝醉,就是我的噩梦。
我越哭,他打的越狠。
“哑巴,毕竟养你十几年了,也养出感情了。”
爹忽然睁开眼和我搭话。
我索瑟着肩膀,唯唯诺诺。
“我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你表姑说了,她有挣钱的路子。”
“女娃子不用上学,你去跟着你表姑干。”
“你弟弟娶媳妇的钱就有着落了!”
“到时候在城里给他买房,我腰杆也就挺直了!”
爹仰头喝酒,咧着嘴角大笑。
我紧紧攘着口袋里的小刀,气的双目通红,浑身发抖。
这美好的愿景要用我的一辈子来换。
我永远不会忘记蜷缩在地下室被打、被侮辱。
像是货物一般被挑选。
做不完工作就不给饭,连水都不能喝。
手术刀扎进身体里的时候,这些人原来是在城里买房安家。
村里的人会羡慕,会说他们有出息。
却不会有人知道我的一辈子都毁在这些人手中。
弱小者被欺辱打压,凶手却踩在我的尸体上一层楼。
还真是人不如猪狗。
我恨!
听爹描述这个家光明的前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恨!
恨不得将他们都碎尸万段!
爹撑看椅子站起来,我从口袋里抽出刀背在身后。
报仇的念头已经冲昏了我的头脑。
“砰!”
爹却在这时猛然摔倒在椅子上,面色青白,呼吸不畅。
“哑...哑巴..….”
“快去...…”"
我看着他在地上抽搐,松开了手,忽然笑了起来。
哑巴也会笑。
笑的很难听罢了,像是凄厉的哀嚎。
原来是回光返照啊。
爹仰头看着我,他拿手指着我,不断张口。
他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踢翻了椅子。
他想要抓我的脚,他往前爬一步,我就往后退一步。
从前朝我高高举起棍棒的人,眼前也不过是濒死挣扎的一条蛆。
我就站在他面前,看看他的身体逐渐抽搐不动。
心中畅快!
我抬头,看着屋内。
还有两个人。
偏偏此时,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心脏紧紧提起来。
万一爹没死透,被人发现就能救回来。
我连滚带爬地跑到栅栏旁边的树林里偷看,不远处的下坡路上。
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正朝这边走来。
待她走近,我认出她。
是大学生村官陈红。
上辈子我被绑在家里时,她来过我家。
是替学校的老师来劝爹。
她说女孩子只有读书才能走出深山。
爹说我自己性子野,读不下去书,已经出去打工了。
可我明明没有。
我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被绑在门内的椅子上,嘴巴被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
我听到了陈红的惋惜声,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的家。
陈红越走越近。
她手里提着油,目标好像就是我家。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来了吗?
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是现在怎么办!
陈红如果发现了还在地上躺着的爹,怎么办?
8.
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我忽然撕开袖子。
脱掉了一只鞋扔在树林里。
然后飞快跑了出去。
与陈红撞在一起。
—声惊叫下,她手里的油咕噜噜滚到了旁边的田地里。
我刻意露出小腿上新鲜的伤痕。
昨天给弟弟热牛奶时,碗太烫,我不小心洒了一滴。
奶奶几乎要将我的腿打断。
现在小腿和脚踝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
陈红与我对视。
我连忙抹掉眼底的泪水,唯唯诺诺朝着深山里跑去。
边跑边悄悄回头。
她果然追上来了!
“小姑娘!你等等!”
陈红的声音里有焦急,她大步朝我追了过来。
是了。
我在赌。
赌陈红是不是十足的好人。
现在我赌赢了。
虽然很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
爹必须死。
山里很黑,我得跑,还得跑慢点,方便陈红的视线里时刻有我的身影。
“小姑娘!山里危险!”
她大叫道。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全部落下。
冬天的雪很亮,也很冷。
我还光着一只脚,已经冻的麻木。
够了吧。
再跑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奶奶这个时间会做饭,只要推开门就能看到爹。
我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陈红气喘吁吁追上来。
她拍着我的肩膀:“你别怕。”
“我是咱村委会的,你别怕。”
“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我指了指嘴巴,示意她我不会说话。
6
陈红带着我回家时。
家里灯火通明。
奶奶哭嚎的声音比过年的猪还要噪。
只可惜,这深山老林里只有两家人。
神婆站在院内冲着奶奶摇头。
奶奶跪在地上,一直给她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一定是有邪崇作乱!”
“只要你能让我儿子醒过来,我给你好多好多钱!”
“我把那哑女抵给你!她会做饭、能劈柴,打她骂她都没有问题。”
“我求求你!我只要我的儿子!”
我拉着陈红的手刚进院子,就听到奶奶如此说。
看来。
爹死了。
我脑海里想到的无数种应对方案用不上了,真好。
陈红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投向我的目光中多了更多的同情。
“这位大婶,我是村委会的!发生什么事了。”
陈红松开我的手,上前问道。
奶奶一听到村委会就好像看到了救星般。
她扑倒在陈红脚下,死死抱着陈红的腿,大声哭嚎:“老天开眼,救救我儿子!”
“我老太婆给你磕头了。”
陈红连忙去扶奶奶:“您儿子怎么了?”
奶奶拉着陈红的手往家里走。
神婆遮遮掩掩,准备溜走。
她倒是知道自己招摇撞骗见不得人。
我跟着陈红,还没进门,奶奶忽然转身用力推了我一把。
“死丫头!”
“你身上带着晦气,都是你连累了我亲儿子。”
“滚出去!”
我顺着力道从台阶上重重摔下,陈红瞪大了眼连忙把我扶起来。
那一刻我看到。
陈红看奶奶的眼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戒备和厌恶。
山沟沟里重男轻女的事情不少。
我身上的伤和单薄衣裳已经说明了一切。
“您这是干什么!”
陈红声音严肃,将我护在身后。
自古民怕官,奶奶声音小了很多:“我也是着急,一时失了手。”
陈红最终还是跟着奶奶去看了尸体。
她吓得脸色惨白,连忙给村委会的其他人打电话。
就这个功夫,奶奶掐着我的耳朵,将我拎到一旁。
“去,给当官的倒杯水喝!”
我局促地点点头,却转身就跑到了弟弟的房间。
角落奶盒里孤零零放着两箱牛奶。
我咬了咬牙,拿了盒牛奶。
临走时,我看着躺在床上不哭不闹的弟弟。
颤抖着手测了他的鼻息。
果然。
已经没气了。
高烧这么多天不吃药,就该如此。
我抑制不住地咧嘴想要笑。
踩着我的血肉享受生活的人,必须把命赔给我。
爹和弟弟已经死了。
还剩下奶奶。
还有一切的始作俑者表姑。
他们一个都不能跑。
我收回手,跑着到了前厅。
奶奶正跪在陈红面前嚎陶大哭,她求陈红让她的儿子活过来。
我面无表情地扫了奶奶一眼,咬着舌尖逼出泪水。
我把牛奶举着给陈红。
奶奶拿眼睛瞪我,她咬着牙像是要撕扯我的皮肉!
在她看来,耀祖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陈红尴尬地摆着手,想来她刚毕业不久,从来都没遇见过这种事。
我眼疾手快地将吸管插在牛奶上,硬要递给她。
陈红只能接过。
她只喝了一口,就皱眉吐了出来。
“这牛奶过期了!”
10.
“这牛奶不能喝了!”
陈红把牛奶放在一旁,朝奶奶嘱托。
奶奶哪里懂什么是过期了。
她还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她抬头大声哭着问:“为什么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
陈红一边拉奶奶起来,一边开口解释。
“过期了。”
“就是坏了,变质了。”
奶奶停止哭嚎,她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至少能听懂坏了是什么意思。
她抱着陈红的手忽然松开,然后捶着地大声叫骂。
“该死的贱人!”
“周婷那个贱人!”
奶奶捶胸顿足:“是她,是她生不出儿子要毒死我的宝贝儿子!”
“当官儿的!当官儿的!”
“你得替我报仇!”
奶奶又跪在陈红面前,砰砰砰往地上磕头。
我装模作样去扶她。
奶奶却反手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踉跄着摔倒,头重重磕在旁边地桌子上。
“没事儿吧!”陈红大叫着将我扶起来。
血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模糊视线。
我看到村委会来了很多人。
他们将奶奶和爹的户体围住。
陈红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纸,摁着我的伤口。
我看向她,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涌出。
其实没有多疼。
我只是想为自己谋取更好的出路。
村委会的人把爹的尸体抬走了。
陈红拍着我的肩膀,语气担忧:“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那是什么时候?
这个村子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和善。
奶奶想要跟上去,但是她还想留在家里照顾弟弟。
我故意站在门前朝她露出笑容。
我大笑着指着弟弟。
奶奶果然被我激怒,她捡起地上的酒瓶朝我砸过来。
“小贱人!”
“你敢诅咒你弟弟!”
“你该死!你该死!”
“都是你!都是你活着才害了我儿子的姓名!丧门星!”
我拼命往前跑。
农村人大多老了还身体矫健。
那些酒瓶有的砸在我的身上。
也有的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很快那群人又拿着手电回来。
我穿着单薄的衣服浑身是血,瘫坐在地上,好不可怜。
我抱着那个人的腿拼命磕头。
追过来的奶奶还在骂我。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混乱之中,我晕倒在地。
11.
等我醒来时,在县医院的病房里。
陈红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病床边看着我。
“你醒了!”
陈红凑过来,我连忙往后缩瑟,眼底流露出害怕。
陈红拍着我的肩膀,红了眼圈:“别怕。”
“这里没有人能欺负你。”
我听到陈红和那个男人在走廊里交谈。
他们说我可怜。
是啊。
我真可怜。
我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飞走的鸽子,露出笑容。
但没什么。
最差的命运我已经改变了。
陈红带着我回到了村委会,我暂时住在那里。
她问我想不想回到学校,我拼命点头。
知识改变命运,这辈子我想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第三天,我看见奶奶了。
她在村委会的大门口跪下,嘴里高喊着青天大老爷。
“大人们!青天大老爷们!”
“周婷害我儿孙,不得好死!”
“我们老王家就这么绝后了!连个根都没留!”
她大声哭嚎。
我才知道,原来弟弟的尸体也被发现了。
奶奶满头白发赢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这么大年纪死了儿子,又死了孙子,真可怜。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您儿子是喝酒吃了头孢,没及时救治。”
“您孙子是高烧……”
“和周婷没有关系!”
“我们都反复调查过了,快过年了,还有点油您拿回去。”
围上去的人七嘴八舌,他们好心安慰奶奶。
奶奶却猛然站起来,她一把将那桶油摔到地上,指着所有人的鼻子。
“我看你们就是欺负我老了!”
“指定是收了周婷的好处!你们包庇杀人犯!”
奶奶跑到村委会的大门口,往地上一滚就开始耍赖。
她念念有词。
“杀人犯周婷,勾结村干部!”
“欺负我老太太!”
过年,村里的人正多,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我想了想,咬着牙冲出去跪在奶奶面前流眼泪。
正在打滚的奶奶忽然就跳了起来,她左右开弓,扇我的脸。
“贱人!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官儿去了你就给人家喝牛奶,是不是早就想巴结外人了!”
“死哑巴,我们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
看热闹的人冲上去把奶奶拉开。
陈红和村委会的人把我抱在怀里。
这下,终于没有人同情这个疯婆子。
12.
奶奶走了。
因为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陈红和村委会的人用鸡蛋给我的脸消肿。
他们看我的眼神全是同情。
我朝他们露出勉强的笑脸,在桌子上的白纸上写下工整的字。
我要上学。
我看到不少人在擦眼泪。
心底踏实了不少。
年味很快散了,回村子里过年的人开始返回工作的地方。
居委会里的人很照顾我。
他们给我买了新衣服。
还争着抢着给我做饭。
大概是我足够乖巧,足够可怜,见过我的人都喜欢我。
很快我就又听到了有关于奶奶的消息。
奶奶杀了人。
她觉得儿孙的死全部都是那箱过期牛奶造成的。
没有人给她讨公道。
她就要自己争个说法。
我听村口的人闲聊,说奶奶拿着家里的砍刀冲进了表姑家。
在表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砍了上去。
现在人赃并获,还有无数围观群众。
我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我站在居委会的门口,看到了天上的太阳。
所有人。
所有伤害我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
陈红回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将我抱进怀里。
她很艰难的告诉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亲人。
我在她怀里哭的很大声。
但眼里没有丝毫悲伤。
他们的感情真是伟大,奶奶竟愿意为儿孙报仇,不惜任何代价。
而我。
我也同他们朝夕相伴十几年。
却只能一个人孤独决绝的死去。
这不公平。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回到了学校,开始正常的生活。
等到十八岁那年,我去改了名字。
就叫春来。
春天万物始,万物生。
我的璀璨人生,才刚刚开始。
【完】
来源:温言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