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吴兆有带一个营守住村后,袁世凯带一个营围住村口。吴长庆则亲率三营兵勇,亲往利泰院去围捕另一部叛军。村中的乱军根本不知道这短短几天之中所发生的诸多变故,更没想到很快自己就要大难临头。
吴长庆调派副将张光前、何乘鳌分率两路人马偷袭乱党聚居地——枉寻里。
吴兆有带一个营守住村后,袁世凯带一个营围住村口。吴长庆则亲率三营兵勇,亲往利泰院去围捕另一部叛军。村中的乱军根本不知道这短短几天之中所发生的诸多变故,更没想到很快自己就要大难临头。
袁世凯领着一个营,埋伏在进出村口的大道两侧,眼睛机警地盯着远处。哨长张恕悄悄走过来,意味深长地低声说:“袁大人,这次能不能让弟兄们打点‘野食’?”
袁世凯明白,张恕所说的“野食”就是侵入村中的人家,抢夺掳掠一番。
袁世凯沉吟半晌,没有言语。
张恕愁眉苦脸地说:“弟兄们到现在也没领到饷钱,本来就出门在外,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心里憋屈呀!”
袁世凯盯着张恕看了一会儿,直到把他看得低下头,颇有些发慌的时候,袁世凯的目光中才杀机一闪,缓缓叹道:“唉,军饷未到,也情有可原……”
张恕一喜,抱拳拱手道:“标下替弟兄们谢过袁大人。”
就在这时,村子里蓦然火光冲天,一阵喊杀声传了过来。
“前营的弟兄们跟乱党干上了!”张恕指着火光道。
袁世凯拿起望远镜,朝村子里望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探马飞奔回报:“禀报大人,张大人、吴大人已经跟叛军交手了。”
“战况如何?”袁世凯放下望远镜。
“短兵相接,未知胜负。”
“再探。”
“是。”
“袁大人,咱们是不是去支援张大人他们?”张恕在一旁显得十分焦急。
袁世凯看了看天,漆黑一团。他知道,天就快亮了,而这时,恰恰就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燃起火把。”袁世凯没有回答,而是转身下令,“列队。”
火把瞬间燃起,把整个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一个营的兵勇也很快集结完毕。袁世凯沉着地依次走过每一名兵勇,犀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村里的枪声、喊杀声、兵器的磕碰声交织在一起,愈演愈烈。
这时,刚才那名探马再次奔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大人,叛军依靠地形熟悉,负隅顽抗,张大人,何大人久攻不下,请求增援。”
“再探再报。”
“是。”
袁世凯紧紧地抿着嘴角,脸色阴沉,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张恕“唰”地抽出腰刀:“袁大人,下令吧!”
“再等等。”袁世凯又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天已微明。
村里的喊杀声渐渐不再高亢,枪声也不像开始时那样密集。袁世凯所辖官兵们手中的火把已将近燃了一半。
就在这时,袁世凯当机立断,拔出腰间的洋枪,高声传令:“三哨原地戒备,严守村口,不得放走一个叛军。一哨、二哨的弟兄们,跟我杀进去。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杀呀!”说到这,他扣响了洋枪的扳机,带头第一个冲向村口。
“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其余的兵勇见营官已经率先冲了过去,也大喊着跟在后面杀入村中。
当袁世凯攻入村中的时候,几乎没遭遇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叛军的有生力量,几乎已让张光前、何乘鳌所率之部弹压殆尽,丧失了抵抗能力。袁世凯率领的这批生力军一入战场,便出尽风头。一鼓作气,生擒叛军一百五十多人。
吴长庆攻下利泰院也没费什么力气,甚至可以说兵不血刃。
由于这里本就接近吴长庆的大本营,很多叛军似乎提前就嗅到了什么,早已闻风而逃。这一仗下来,仅捕获了二十余老弱残兵。
战斗结束后,吴长庆便把村中一间破旧的关帝庙辟为临时指挥所。
“大帅,这些叛党如何处置?”一个长着一脸虬髯的营官指了一下庙外空地上那些被捕获的叛军和他们的家亲眷属。
“你以为该做何处置?”吴长庆想了想,不由反问道。
“标下以为,这些人欺君犯上,罪无可赦!”虬髯营官声音洪亮地答道,“理应就地正法。”
“金使以为如何?”吴长庆又问一旁的金允植。
深谙汉语的金允植自然听懂了刚才虬髯营官的说法,随即也表示赞同:“若不杀一儆百,不足以震慑群贼。”
吴长庆紧锁眉头,深思片刻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依二位所言。请金使告诉他们吧。”
金允植转过头,走到叛兵及亲属们面前,用本国语言,声色俱厉地把刚才的决定告诉了他们。这些叛军的家人们,听完金允植的话后,身体虽然被捆绑,却仍然相依在一起,不知相互说着什么,有的人家已是潸然泪下,但表情坚定,似乎愿意一起赴死。
虬髯营官望着这些人也不理会,而是把手一挥高声喝道:“来人,把这些乱党推出去,斩首示众。”
“是!”呼啦一声,帐外一拥而进十几名兵勇,如狼似虎地揪起这些人,不管他们如何哭嚎、咒骂,依旧面色肃然地把这一干人等推出帐外。
被绳索捆绑的二十几名乱党及其亲属,一字排开,跪在地上。他们的旁边,各自站着一位面色凛然的兵勇。受刑人、行刑人,一一对应,村口的官道,无形中就变成了一处刑场。虬髯营官也成了这次行刑的监斩官。
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们,此时正聚集在四周围观。有的议论纷纷,有的黯然摇头,还有的脸上显露出愤然的神色。
“时辰已到,准备行刑!”虬髯营官面色凛然地高声断喝。
现场顿时一片安静,议论的人纷纷止住了声音。
“抽刀!”虬髯营官再次下令。
兵勇们几乎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抽出了佩刀。刀锋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围观的人们,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们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在渐渐弥漫。
鱼允中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抬头看了看天:杲日当空,万里无云。这样的天,怎么还会觉得冷?难道他也嗅到了这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气息。
上海汇丰银行。
经理室里,嘉谟伦正在和新上任的怡和洋行经理帕特森愉快地交谈着。
“董事局的决议我已经看到了:停止风险高、不需抵押物的短期信贷,并把借出去的钱款尽快收回来,用于购买法国国债。”嘉谟伦吸了一口雪茄,“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策。”
“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足以在上海引发一场金融海啸。”帕特森靠在沙发上,“而怡和洋行就是这场海啸的间接受益人。”
嘉谟伦点点头:“上海市面上,维持正常的交易通常需要300万两左右的现银。而这些资金完全是由外国银行提供给中国钱庄进行周转的。这项计划一旦实施,不仅是对胡雪岩,而是对所有的中国商人几乎都会产生致命的打击。”
帕特森说:“市面上现银奇缺,中国钱庄支付给外国银行的拆息就会大大提高,而这些高额利息势必会最终转嫁到丝商们的头上,他们为了获取现银,一定会低价抛售已经囤积的生丝——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这样做。”
嘉谟伦换了一个坐姿:“克锡先生强调:我们必须联合其他的银行,加快现金回收的速度。法国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对中国的战争,因此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帕特森说:“这样一来,将会进一步扩大银钱恐慌的范围……大量的钱庄、商号或许会因此而破产……噢,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所有我们想象不到的东西都有可能出现。”
“这不是很好吗?有这么多商号陷入缺失现银的泥沼之中,就会更加迫切地需要银行来帮助他们摆脱困境。”嘉谟伦若无其事地说。
帕特森觉得有些不安:“如果你这么说,那我真的有一种负罪感……”
嘉谟伦放下手里的雪茄,然后拿起酒瓶,给帕特森倒上一杯白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作为这项计划的执行人,你要凭借这次机会,奠定在怡和的地位。请记住我的一句忠告:我们来中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而不是搞慈善。资本的原始积累,本来就是这样残酷。”
帕特森若有所思地摇动着手里的酒杯,嘉谟伦继续说:“中国有句古话:‘取法乎上,仅得其中’。我们要努力增强这个计划的破坏性。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胡雪岩把生丝转卖给你。”
帕特森还是沉默不语。
“我的朋友,我要提醒你,汇丰董事局已经通过了这个决议,你和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能让这个计划完整无误地执行下去。”嘉谟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示意对方干杯,“你可千万不能打退堂鼓。”
“可是,胡雪岩和你也曾有过愉快的合作,你不会因为……”这回反而换作帕特森有些迟疑了。
嘉谟伦淡淡一笑:“只要能跟中国政府继续合作,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帕特森略带一丝无奈地和嘉谟伦碰了一下酒杯,两人各自辍了一口。
“如果失去了胡雪岩这个中间人,你还打算怎么跟中国政府合作?”帕特森还是有些不放心。
嘉谟伦放下酒杯,微微撇了一下嘴:“我们早就对中国那些王公贵族们的私人存款抱有极大兴趣,并且一直试图把他们吸引到汇丰来。我们的北京分行已经开始筹备了,汇丰会更加紧密地保持同北京当权者的联系。我们在积极吸引这些人成为客户的同时,也会在他们中间找到比胡雪岩更合适的中间人。”
帕特森也放下酒杯:“我听说,有不少当权的贵族们把钱都存在胡雪岩的银号里?”
“是的。”嘉谟伦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这些并不干净的钱,至少要占到阜康银号存款的70%……更何况,胡雪岩知道他们的事太多了,这对他而言是最致命的。”
帕特森说:“你的意思是,先把他的这些客户抢到手,从而截断他的资本源头。然后,再按照我们制定的计划实施。”
“即便没有克锡先生的这个计划,我也会逐渐把胡雪岩的客户争取过来。”嘉谟伦点点头,颇为得意地笑着说,“你来了,就是锦上添花,会让我们更加迅速地达成各自的目的。”
“我觉得汇丰的野心真的很大。”帕特森颇心悦诚服地望着嘉谟伦,“1元存款这样的举措是为了在平民阶层里树立良好的口碑;而夺取这些上层客户,则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嘉谟伦先生,你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吗?”
“平民、权贵,一网打尽。”嘉谟伦粲然一笑,再次端起酒杯朝帕特森示意。
此时此刻,刑场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注意:大道的另一头,张謇和他同在吴长庆幕府中效力的三哥张詧,正快马加鞭,朝这边疾驰而来。马蹄荡起的尘土,在两人的经过之处形成一股黄色的烟雾,由浓变淡,复又落在地上,似乎从未飘起。
“站住!”负责看守道路的兵勇,一见有人到来,呼啦一声,端着洋枪围了过来,“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吁,吁……”两人一齐勒住战马。
张謇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纸军中各营的通行文牒:“前敌营务处——张詧、张謇,有要事面见吴军门。”
为首的勇丁接过文牒看了一眼,然后恭敬地还了回去,对其他的勇丁挥了挥手,众人忙收起枪,让出一条路。
“二位大人请。”为首的勇丁躬身施礼。
“这位兄弟,前面为何聚集那么多百姓?”张詧用马鞭指了一下刑场的方向。
兵勇回答:“回大人,前方已辟为刑场,正待斩首朝鲜乱党。”
“斩首乱党?”张謇闻言,面色倏然一变。
“正是。”
“驾!”还没等众官兵反应过来,张謇已打马扬鞭朝刑场飞驰而去。
张詧一见,也忙一抖马的缰绳,跟在张謇之后奔去。
“闪开,速速闪开!”两匹马由远及近,张謇、张詧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打马而至。
围观的人虽然听不懂汉语的意思,但一看他们俩的架势,却也明白了几分,不约而同地纷纷退让在一边,让出了一条路。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法场!”守在法场四周的勇丁见状,一边怒声吆喝,一边朝这边围了过来。
虬髯营官见有人闯法场,忙大声命令勇丁们:“将擅闯法场之人,给我拿下!”
张謇一边策马飞奔,一边高喊:“在下前敌营务处张謇,请大家不要阻挡!”
兵勇们有的见过张謇,又一见二人胯下所乘战马的臀部,都烫有象征庆字营的“庆”字标记,便停下脚步,不再上前阻拦。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张謇、张詧便到了虬髯营官面前。
直到这时,虬髯营官才看清来人,抱了抱拳:“我当是谁,原来是二位张先生。”
张謇、张詧各自抱拳还礼。
张謇指了一下远处那些正待被行刑的人群:“许营官,这许多人,难道都是乱党?”
“不错。”虬髯营官答道。
“何以断定,这些人就是乱党?”
虬髯营官用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些人或是在战中被擒,或是在逃窜的乱党家中所获,自然都是乱党。”
“糊涂!”张謇低斥了一声。
就在这时,在一旁监刑的金允植也走了过来,见到张謇,施礼问候:“张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张謇还了一礼,用手再次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群人:“敢问金使,这些人可曾经过审问?又是否亲口承认自己是叛军一党?”
金允植说:“时间紧迫,尚未来得及审讯。”
张謇说:“若不经审问,而辨明其是否为乱党,难保没有被冤屈之人。而这些人之中,必有首犯从犯之分。如此不经分别,而皆处以极刑,便是执法不公。执法不公,何以服民?”
金允植不以为然地一甩袖子,恨恨地说:“乱臣贼党,人人得以诛之!我只恨不能亲手把他们斩尽杀绝!”
“金使对乱党祸国殃民的憎恨之心本无可非议,可要是不问青红皂白而祸及无辜,那与叛军乱党又有何分别?”张謇据理力争。
张詧也在一旁说:“我国兴义兵助贵国讨逆,如此滥杀,又如何当得一个‘义’字?”
金允植的手用力攥着,嘴唇不停地颤抖,呆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虬髯营官在一旁悄声对张謇说:“金使的兄长在乱党围攻王宫之时不幸罹难……这些人跟先生素不相识,先生又何必担心他们的生死?”
张謇闻言不禁一愣,他望着双眼发红的金允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准备行刑的勇丁们见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虽然没有虬髯营官的命令,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举起的刀都放了下来,正在等候着新命令。
“刀斧手听令,准备行刑!”虬髯营官望了一眼稍有懈怠的勇丁们,再次高喊。
众勇丁再次举起手中的钢刀。
“且慢!”虬髯营官本以为自己刚才说了那番话,张謇会顾及和金允植的私人关系而不再阻止行刑,谁知自己的话音还没落,张謇就高声说,“许营官,我这就禀明吴军门,将此事查个清楚——还请暂止行刑。”
“这……”虬髯营官见张謇这么一说,不由犯了难。
“吴军门要是责怪下来,由在下一人承担。”张謇深深地朝虬髯营官施了一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倘若真的辨明这里实有含冤受屈之人,许兄便是救人一命啊。”
虬髯营官沉吟半晌说:“那好,张先生。你可要快去快回!”
“多谢!”张謇再次施了一礼,随即对张詧道,“三哥,你暂且替我照看一下,我去见过筱帅便回。”
张詧说:“这里有我,放心去吧。”
张謇飞身跃上马背,两个后脚跟一磕马肚子:“驾!”
战马一声长嘶,展开四蹄,飞也似的朝村中跑去。虬髯营官和金允植望着张謇的背影,心里都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英国。约克郡。
约克大教堂里,男男女女的信众们正在心无旁骛地站在耶稣像前祈祷。风琴里发出悠扬的乐声,空远而缥缈,仿佛是来自天堂的天籁。
被怡和洋行解聘回国的约翰逊,此时正斜倚在教堂大门外的铁栅栏上。他的头发显得比平时乱了许多,嘴里叼着雪茄,脸上露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与这里的庄严肃穆,显得格格不入。
祈祷结束了,人们纷纷走出教堂。约翰逊站直了身体,把目光投入人流,看样子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当他看到原“澳顺号”轮船的船长布朗出现在人流中的时候,嘴角自然地浮现起了一丝异样的笑意。
他熄灭了手里的烟,迎着布朗走了过去,用带着几分奚落的语气说:“天呐!太让我吃惊了!曾经敬爱的布朗船长,想不到竟然变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布朗一看是约翰逊,先是愣了一下,脸上蓦然显出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掉头就跑。
“嘿!你在干吗?”约翰逊紧追了几步,一把抓住布朗,“我又不是瘟疫,你跑什么?”
布朗连连在胸口画着十字:“我仁慈的主啊,您怎么又让我遇到了这个魔鬼。”
约翰逊看着布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魔鬼也需要仁慈的救赎。”
布朗瞪着约翰逊:“我救不了你?”
约翰逊认真地说:“上帝从来没有抛弃过世人。怎么?这就是你对待老朋友的态度?”
布朗无奈地望着约翰逊。
约翰逊得寸进尺地继续说:“当然了,如果你不吝啬请我到一家餐馆坐坐的话,我会更加感激我全知全能的主。”
布朗望了约翰逊半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跟我来吧。”
张恕一马当先,率领着自己的一哨人马,争先恐后地涌入在利泰院居住的百姓家里打起了“野食”。当袁世凯带着大批勇丁赶到的时候,张恕的几个手下还在肆无忌惮地抢夺着村人的财物。
张恕看见袁世凯,忙领着几个人迎了上去,颇为懊恼地说:“大人,这样的人家真是穷到骨子里了,压根儿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袁世凯默不作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张恕见此情景,先是赧然一笑,随之上前一步,从塞得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块玉璧,低声说:“袁大人,要不怎么说您有福气,您看……”
袁世凯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张恕。
张恕被袁世凯盯得有些发毛,不由道:“这是属下孝敬您的。”
袁世凯纹丝没动,盯着张恕的瞳孔渐渐缩小。须臾,他蓦然回头,高声吩咐:“来人,把张恕给我拿下!”
“是!”身后的两名勇丁,虽微微怔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把张恕摁倒在地。不仅张恕,连他身后的几名手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还有那几名兵匪也一并拿下。”袁世凯又一指张恕那几名正在发呆的手下。
“呼啦”一声,几十名勇丁一拥而上,把剩下的那几个人按住。
“袁大人,你这是何意?”张恕兀自纳闷。
袁世凯上前几步,一把夺过张恕手里的玉璧,大声喝道:“你身为哨长,竟纵容下属不守军纪,散入村中烧杀掳掠。你该当何罪?”
听袁世凯这么一说,张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他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结结巴巴地说:“袁……袁大人!”
袁世凯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举起手中的玉璧,对着四周晃了一圈,慷慨陈词:“你等卑劣行径被本官发觉,竟还想拿此贼赃贿赂于我。张恕,庆字营的威名,吴军门的声誉,想不到竟毁于你这宵小之手。你败坏军纪,有辱官长,我岂能容你?来人!”
“在!”
“把张恕及其同犯,就地斩首,以儆效尤!”袁世凯冷冷地说。
“袁世凯,你好狠毒!”张恕好像蓦然间明白了什么,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两只肩膀用力一晃,挣脱了两名勇丁的手,冲着袁世凯怒喝道,“老子一没滥杀,二没奸淫,就他妈打了点野食,犯得哪门子死罪?老子不服,我要面见吴军门。”
“大胆!给我绑起来!”袁世凯再次断喝一声,左右的勇丁再次把张恕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弟兄们,这小子不是人!”张恕一边挣扎,一边对四面的勇丁大声喊道,“他想用我们的血,替他铺平升官发财的路!袁世凯,你为官不仁,屠夫本性!”
“袁大人,念在张哨长从军多年的分上,就请从轻发落吧……”
“是啊,大人……”绑住张恕的勇丁们纷纷替张恕求情。
袁世凯冷冷地注视着众人,再次大喝一声:“军令已下,还啰嗦什么——立即行刑!”
众勇丁们颇为无奈地把张恕等人摁倒在地,摆好行刑的阵势。
“袁世凯,我日你祖宗!袁世凯,你不得好死……”张恕还在不停地骂着。
袁世凯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喊了一声:“何东来!”
“标下在。”
袁世凯传令:“即刻带着你的洋枪队,将散入村民家中作乱的兵匪统统拿下,如有不遵管教者,格杀勿论!”
“是!”洋枪队长何东来,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一声,便带着洋枪队飞奔而去。
袁世凯转回身,目光再次射向张恕,高声喝道:“众兵士听我号令,抽刀!”
众勇丁纷纷抽出钢刀。
“袁世凯,你杀人媚上,我死后做鬼也决不会放过你!”张恕恶狠狠地盯着袁世凯。
“那你就作鬼去吧!”袁世凯一挥手,“斩!”
“等一等!”就在众勇丁刚要把张恕等人正法之时,一声低沉的断喝声传了过来。
大家回头一看来人,不由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并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袁世凯更是心中一惊,也不禁朝来人的方向望去。
张謇刚刚奔入村口,就见一个人,一匹马迎面而来。
“曼君⑴!”张謇带住坐骑,迎面来人竟是自己的好友,同在吴长庆幕府效力的朱铭盘。
(1)朱铭盘,字曼君。
“吁……”朱铭盘一见是张謇,稍停了一下,便急急说道,“有话一会儿再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是为了斩首人犯的事?”张謇从朱铭盘的表情中已经猜出了几分。
“正是。”本欲作势又要打马而去的朱铭盘见张謇说出这句话,便不由停了下来。
张謇说:“我已把许营官拦下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朱铭盘长出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方才我力谏筱帅万万不可如此贸然行事。这件事,于情于理都应请朝鲜国王派王命大臣亲自审理。不能让有罪者豁免,也不能令无辜者蒙冤。且应当即发布告示,以安民心。”
张謇在马上冲着朱铭盘施了一礼,由衷赞道:“曼君金玉良言,真知灼见,謇拜服之至。”
“惭愧。”朱铭盘回敬一礼,“我这就去传筱帅将令,先让他们把人带回来,容后再细说。”
“好。”两人各自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袁大人,好大的官威!”须臾之间,阻止袁世凯行刑的这个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此人说话的声音洪亮,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相貌威严,看打扮也是庆字营的军官。
“原来是张军门,失敬了。”袁世凯一见来人,原来是分统提督张光前,便忙拱手施礼。
张恕一见张光前,忙在一旁大喊道:“张军门救我,救我……”
张光前看了张恕几个人一眼,不满地问:“敢问袁大人,兄弟们都犯了什么罪,竟然要行此大刑?”
袁世凯恭敬地答道:“张恕等人,私闯民宅,烧杀掳掠,不守军规,理应问斩。”
“张军门,您别听他的!我等劫夺财物,也是经袁世凯事前默许,更何况我等并不曾滥杀。”张恕声泪俱下,“张军门,您可要给弟兄们做主啊……”
“是啊,张军门,我等虽触犯军规,但罪不至死啊……”剩下被捆的那几名兵勇也不停地给张光前叩头。
张光前继续说:“袁大人,如此轻易就对自己的军中兄弟处以极刑,痛下杀手,这恐怕不是为将之道吧?”
袁世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可以看得出来,他内心矛盾已极。张光前的突然出现,是他所意想不到的。可如果不施展出一些非常手段,又怎么能从目前这个代理营官的职务上一鸣惊人?
袁世凯面容一正:“世凯只知:行军作战,只讲军令,不徇私情。”
“袁大人……”张光前故意把三个字念得很慢,“正如张恕所说,即便他们犯了一些过错,但罪不至死。”
“张军门说得好轻松!”袁世凯冷笑一声,慷慨激昂地说,“我军入朝本为平乱而来,而今张恕等人却窜入村人家中作弊。上国天兵,属邦掳掠,玷辱大清恢恢国体,有负我皇上隆隆圣恩,此等兵匪若不严惩,如何正我国体,树我军威?此等大事,您反倒说是小事。世凯不知,什么事在张军门的眼中算是大事?”
张光前针锋相对地回敬道:“张某只知,人命关天,不容你如此轻易决断。”
“张军门,莫非你要阻挠世凯行刑?”袁世凯冷冷地望着张光前。
“这件事其中蹊跷之处甚多,应先将张恕等人看押,再禀请吴军门亲自定夺?你一个代职营官有何权力擅用极刑?”张光前轻蔑地看了一眼袁世凯,转身对自己随行的手下喝道,“亲兵营听令:速速接管人犯,押回本部大营。”
“遵令!”亲兵营的营官答应一声,对着自己的手下勇丁一挥手,“接管人犯。”
押着张恕的那些勇丁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没等袁世凯下令就收刀入鞘,把张恕等人纷纷扶了起来。
“谁敢妄动?!”袁世凯大喝一声,目光虎虎地盯着准备接管人犯的亲兵营营官。
张光前怒道:“大胆袁世凯!你信不信,惹恼了我,连你也一并拿下?”
袁世凯没理张光前,而是从怀中缓缓掏出吴长庆的亲授令箭:“吴军门所授银箭令在此,见此令如亲见吴军门。”
众人望着袁世凯,不由都停了下来。
袁世凯双手捧起令箭,煞有介事地躬身施礼:“吴军门:张恕一干人等,劫掠属邦,触犯军法,玷污国体,有辱军威,以致罪无可赦,世凯不得不请出令箭,以正军法。世凯绝非草木,又岂能不念军中兄弟之情?但您一再教诲,为将者,当极心无二虑,尽公不徇私。为国体、军威,世凯个人之荣辱何足道哉!今日即便背负酷吏之名,也要将众兵匪严惩!”
说罢,他一手高举令箭,另一只手从身边的一名勇丁腰间抽出一支短枪,迈开大步朝张恕走去,嘴里高喊:“吴军门令箭在此:谁敢阻我,与兵匪同罪!”
众人一看袁世凯这般架势,不禁朝四下纷纷退却。
张光前也怔在那里,张恕望着袁世凯,他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袁世凯几步走到张恕面前,骤然举起洋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约克大教堂附近的一家餐馆里。
“自从撞了‘福星号’之后,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布朗借着酒精的作用,向前倾着身体,冲约翰逊抱怨着,“我几乎每天都被噩梦惊醒,每天都在忍受着良心的谴责,每天都在向那些逝去的亡灵忏悔!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小声点。”约翰逊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你想让整个约克郡的人都听见吗?”
布朗不满地坐了回去,约翰逊拿起自己这边桌上一只装着生鸡蛋汤汁的玻璃杯,摇晃了几下,刚想喝下去,却发现布朗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怎么了?”约翰逊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见没有什么地方不对,便困惑地望向布朗。
“你为什么就不能有点爱心呢?”布朗指了指约翰逊手里的玻璃杯,“它也是一个小生命……”
约翰逊这才蓦然明白过来,他用右手指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你在说它吗?有些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专门供给人来食用的。”
“你错了。它跟我们一样,也有生存的权利!”布朗反驳道,“你不能仗着自己比它强大,就去剥夺他的权利。”
“可这一直是我的习惯!”约翰逊显得很无辜,他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又磕破一只生鸡蛋,倒入杯子。
“我得提醒你,从意大利传过来一种鸡瘟,这里很多饲养的鸡群都在大量死亡。”布朗关切地说,“我劝你,还是把这个习惯改掉。”
“谢谢你的好意!我也要提醒你——我不是鸡。”约翰逊严肃地盯着布朗看了一会儿,毅然端起玻璃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布朗遗憾地摇了摇头。
约翰逊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这次我找你,是想让你跟我一起重新回到中国。”
“算了吧。我再也不想继续我的噩梦。”
“你难道被撞坏脑子了吗?”约翰逊轻蔑地撇了撇嘴,“那是一个遍地充满了发财机会的国度。怡和、太古能靠轮船在中国掘到他们的‘第一桶金’,我们一样也能。”
布朗再次摇了摇头:“我现在过得很安稳,不想再去赚那种昧着良心的钱。”
“可我需要你的帮助。没有一流的船长,我们的航运公司又怎么开得起来。”
“对不起,我现在是一名理发师。”
“理发师?我看你简直就是耶稣基督!”约翰逊把餐巾摔在桌子上,“不要在我面前假装清高,更不要跟我谈什么道德。谁拥有财富,谁才配做这个世界的主人。”
“好了。我不想跟你再继续这个话题。”布朗说到这,就去招呼餐馆的侍应生,“侍应生,结账。”
“好的。先生。”侍应生快步走过来,“11便士,先生。”
布朗掏出几枚硬币交给侍应生,然后站起身对约翰逊说:“我再说一遍,我现在过得很安稳,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听了布朗的话,约翰逊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着。
布朗撇下约翰逊迈步朝餐馆外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停下来,语重心长地对约翰逊说:“快回伦敦去吧,去跟你的妻子和孩子们团聚,不再做那些发财梦了。”
约翰逊站起身,朝布朗喊道:“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会一直在约克郡住下去。”
“随你的便好了。反正我是再也不会离开我的家了。”布朗摇了摇头,步出了餐馆。
约翰逊瞪着布朗的背影,狠狠地说:“你会的,一定会的。”
上海电报局。
“果然不出所料!”盛宣怀把盛康寄来的书信递给郑观应,“家父在信上讲,左宗棠真是想自办电报局。”
郑观应接过书信看了半晌说:“既然这消息是陈士杰亲口告诉世伯的,就应该不会有假。”
“左宗棠想把南洋的电报交给胡雪岩去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盛宣怀沉吟道。
“不错。总比交给洋人,分我权利要好。”郑观应马上就明白了盛宣怀话中的含意。
盛宣怀起身踱了两步说:“陶斋,你以为,下一步我们应该做何打算?”
郑观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左大帅虽有跟中堂一争长短之心,但在办电报这件事上,却无意之中给我们指了一条路。”
“说说看。”盛宣怀听郑观应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
“先游说地方督抚,以陈说兴办电线之利。只要他们动了心,这电报就能办起来。”郑观应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两江的地界上咱们架不了电线,不等于别的省份也架不得。”
盛宣怀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沪汉线既然办不成,那我们就不妨铆足了劲,在两江以外的省份发力。”
“不错。”郑观应豁然一笑,抓起桌上的几只茶杯,边摆弄边示范说,“杏荪你看,这是广东,这是广西,这是福建,向外可达香港、澳门,向内可达云贵、陕甘等内陆,只要我们把这三省的电线竖起来,就等于后发而先至……”
说到这,郑观应又拿过一只茶杯,摆在先前那几只的中间说:“即便南洋设立了自己的电报局,其线若要向外延展,就必然要途经此三省。而我们,就先在这儿等着他。”
盛宣怀笑道:“他们要想打通东南沿海及西北内陆的讯息,就必然要与我们的电线相连。这样一来,我们虽然没有架设沪汉电线,却可与他们共享沪汉电线之利——是个好法子。”
“如此一来,电线愈推愈广,国人便可大享电报之利。用不了几年,电报在中国,便真的可以落地生根了。”郑观应长出了一口气,眼里更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要是这样的话,就还有一件事要做。”郑观应的话启发了盛宣怀。
“什么事?”
“把天津电报总局迁至上海,更名为中国电报总局。”盛宣怀也踌躇满志地望着郑观应,“名正言顺,大事方可成就!”
朝鲜。吴长庆的帅帐。
袁世凯大步流星地从帐外疾步而入,来到吴长庆面前躬身施礼:“袁世凯参见筱帅!”
“你那边战果如何?”吴长庆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杀伤叛军数十人,生擒一百五十人。”袁世凯恭敬地回答。
“我军伤亡人数。”
“禀筱帅:我军仅轻伤两人。”
“好,好!”吴长庆起身走到袁世凯面前,当着一旁吴兆有等将领的面,大为称赞道,“这才是惜兵如命,爱兵如子的治军之道啊!”
受到吴长庆的称赞,袁世凯没有半点骄矜之态,而是不动声色地说:“标下还有一事禀报。”
“讲。”
袁世凯略作迟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吴长庆一愣:“慰亭,你这是为何?”
袁世凯斩钉截铁地说:“哨官张恕,率众擅闯民居,抢掠财物。标下身为一营主将,自然难辞管教不严之罪,今日特请筱帅降罪标下,以警策我军诸营。”
吴长庆又是一怔,愤然又坐回到帅案前,一拍帅案,厉声道:“上国义兵,却在属邦劫夺财物,如此玷污国体之举,你难道就没从严惩办吗?”
袁世凯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帐门前挑开帐帘,冲着外面喊道:“都进来!”
“是。”帐门外依次进来七名兵勇,每人的手里各提着一只沾满石灰粉的人头。
“啊!”帐内诸人不禁纷纷一惊。
袁世凯从怀中掏出银箭令,双手奉上:“标下已请出令箭,将张恕等七人正法,现在首级在此,请筱帅呈验。”
中军司马上前收回令箭,吴长庆面色肃然地看了看那几颗人头,刚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亲兵禀报:“张军门到!”
门帘一掀,张光前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一见袁世凯及屋中情形,心中就已经明白了。
“吴军门,你都看到了。”张光前指了指那几颗人头,“袁世凯为官不仁,滥杀军中弟兄,理应治罪。”
“仲明⑵,你错怪慰亭了。”吴长庆起身劝道,“张恕等人擅入民宅,掳掠财物,触犯军纪,理应严惩。”
(2)张光前,字仲明。
“但罪不至死啊,筱帅。”张光前愤愤不平地说,“更何况,此事其中大有蹊跷,又怎能只听信袁世凯一面之词?”
“仲明,你先别发这么大的火气。”吴长庆对提着人头的那几名勇丁厉声道,“把这几颗首级挂到辕门之上,以示警策。”
“是!”众勇丁齐声答了一声,转身走出帐门。
“中军司马!”吴长庆又喝了一声。
“在!”
“传令各营:我军在朝鲜期间,胆敢再有擅入民宅,强抢民物者,杀无赦!”
“是!”中军司马匆匆出帐。
吴长庆复又对张光前说:“仲明,非常时期,必然要有非常手段。我以为,慰亭做得没有错。”
张光前悲愤交加,颤抖着说:“筱帅,袁世凯杀下媚上,您就不怕军中的弟兄们从此寒心吗?”
没等吴长庆说话,袁世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慷慨激昂地说:“王师戡乱,军纪废弛,标下唯恐大军之行贻笑属邦,玷辱国体,才不得不施以霹雳手段。张军门所说,标下不愿辩解,但求筱帅能理解世凯的一片苦心。”
张光前又上前一步:“筱帅,您看到了吧。袁世凯年纪轻轻,便把自己滥杀之举包裹得如此动听。其枭雄本性已然暴露无遗,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世凯问心无愧。”袁世凯摘下自己头上的官帽,“世凯愿辞去军中一切职务,布衣还乡,望筱帅允准。”
帐内顿时沉寂下来,所有人把目光都转向吴长庆。
“筱帅,”张謇躬身道,“慰亭的手段虽过于严厉,但事出有因,还望筱帅三思。”
吴长庆盯着袁世凯看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道:“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
说完,他亲手把袁世凯的帽子重新戴上,随后扶起袁世凯:“本帅从今日起,擢升慰亭为正营官。就请慰亭放手为本帅整饬军纪,不知慰亭意下如何?”
“筱帅……”
“筱帅,三思啊。”一旁的吴兆有、张光前不禁齐声劝道。
“整饬军纪易,得筱帅信任难!”袁世凯黯然道。
吴长庆闻言,不禁陡然色变,他一把抓过袁世凯,两人一同走出营帐,其余的诸人也纷纷跟了出来。
两人走出营门,吴长庆举手对天盟誓:“吴家历代宗祖在上,不肖子孙吴长庆对天盟誓:方才帐中所说之言,句句发自肺腑。若日后偏听谗言诽谤而疑心慰亭,则非我吴氏之子孙。”
袁世凯闻言之后,翻身拜倒,哽咽道:“筱帅提携之恩,世凯必当永铭于心,没齿不忘。”
文煜这几年可谓官运平平。
自调离闽浙总督之后,便被诏回京城,授镶白旗汉军都统、左都御史,直至刑部尚书。事实上,这些官职与从前都是平职,只不过京官听起来,总比地方官要有一些面子。
日前,他又被授予了协办大学士的殊荣,这可让不少以此“虚名”为傲的廷臣们羡慕了好一阵子。可对于饱经宦海浮沉的文煜而言,却不痛不痒:一个虚职而已,没什么值得高兴。
这位出身于“正蓝旗”的满族权贵,唯一感兴趣的只有一样东西——钱。
再大的官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看得见却抓不住。只有钱才能攥在手里,能攥在手里东西才最真实。
文煜“很会”做官。他知道官手里的权过期就要作废,但在有效期内,却可以把权与钱进行一种交换。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然而,文煜却在闽浙总督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六年。
就因为文煜对钱极为看重,所以他才更为重视胡光墉,这自然也就使他成为阜康银号的大主顾之一。文煜究竟在阜康存了多少钱,除了他自己与胡光墉之外,恐怕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文煜今天接待了一位很特别的客人——熙礼尔:汇丰银行北京分行的筹办人。
26岁的熙礼尔,看上去老成持重,给人的感觉要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熙礼尔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并熟悉中国文化与礼仪习俗,是个地道的“中国通”。
文煜陪同熙礼尔走在自己那座宽敞宏阔的私家园林之中,熙礼尔则表示出由衷的赞叹:“文中堂,您的府邸真让我耳目一新。我觉得这里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似乎都经过刻意的布置,使它们与整座园林看上去是那样的和谐。”
“熙礼尔先生过奖了。”文煜不动声色地说,“住的地方嘛,不必太过于奢华,但可供游玩、垂钓,足矣。”
熙礼尔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文中堂把这里命名为‘可园’?”
文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孔子曰:‘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熙礼尔又称赞道,“文中堂对居住所抱持的这种不求尽善尽美的态度,让我万分钦佩。”
文煜豁然地甩了一下手:“什么事都不必太求真儿。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就行了。”
两人进入东南角的大门之后,便转到了假山上那座小巧玲珑的六角亭中坐下休息。
“我这次专程来拜访文中堂,主要有两件事。”熙礼尔开门见山,“第一,我们准备在北京开设分行。这样一来,就可以为贵国的中央政府提供更加直接、便利的服务。”
“欢迎之至!”文煜端起石桌上的盖碗,示意熙礼尔喝茶,“请……”
“谢谢。”熙礼尔彬彬有礼地喝了一口,继续说,“早在同治十三年,从汇丰对贵国借出第一笔福建兵防贷款开始,我们就和您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可以这么说,汇丰和文中堂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文煜也轻啜一口茶,淡淡一笑:“熙礼尔先生能这么说,我觉得很荣幸。”
熙礼尔放下茶杯:“我的第二件事,就是为了您而来。”
“为我?”文煜一愣。
熙礼尔笑笑说:“是的——是为了让您永远免除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文煜故作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老夫有何后顾之忧?”
“嘉谟伦先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熙礼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文煜,“他说有一位中国官员,在本国开设的钱庄内存了一笔数额巨大,且来路不明的钱。结果被人告发,钱庄被彻底清查,钱庄老板为求自保,自然供出了这笔钱的出处……您知道这位官员最后怎么样了吗?”
文煜的手微微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样了?”
熙礼尔缓缓地说:“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而所有家产被罚没充公。”
“熙礼尔先生跟我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文煜依旧表现得若无其事。
熙礼尔没有回答,而是试探地问:“我听到坊间有传言,说文中堂在阜康银号的存款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文煜不以为然地一笑:“有人说,李鸿章暗中收了英国人的好处,是卖国贼;也有人说,左宗棠暗自提高了西征借款的利息,把多出来的那些钱揣进了自己的腰包。这样的传言在大清朝多了去了。你要是真把它当回事,就得被活活气死。”
熙礼尔说:“您说得对,既然是传闻,难免就会有捕风捉影的成分。普通人听了倒也没什么。怕就怕……万一被那些想对文中堂不利的人听到,难免不会借此大作一番文章。”
文煜的手又漫不经意地一抖。
“再如果传到了贵国的皇太后、皇上的耳朵里……”熙礼尔的话说了一半,就转移了话题,“在英国,私人的财产神圣无比,会受到法律的保护。可在贵国,却做不到。皇上的一道谕旨,就可以无条件地把私人财产罚没充公。”
文煜还是没有作声,而是又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
熙礼尔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失时机地说:“汇丰的宗旨是——客户至上。他可以最大程度地做到两点:一是对客户个人信息的绝对保密;二是绝对保证客户存款的安全。”
文煜放下茶杯,示意熙礼尔接着说。
“凡是存到汇丰的钱,不经客户本人同意,任何人都无权知道与存款人相关的一切信息。譬如:存款人的身份、存款的数额等等;汇丰以自身的实力与信誉保证:凡是存入汇丰的钱,未经客户本人同意,任何人不得查处、没收,或者转移客户的资金。”熙礼尔说到这,又补充道,“当然,我所说的‘任何人’,也包括贵国的政府、皇上,还有皇太后。”
文煜依旧深藏不露地哈哈一笑:“熙礼尔先生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到了老夫这也不忘了介绍生意。”
“中国有一句话:习惯成自然。”熙礼尔也笑着说,“汇丰所能做到的这两点,是包括胡雪岩在内的任何一家中国钱庄都做不到的。而且,您作为汇丰的老朋友,还会享受到高出国内钱庄1%的利息。”
“我知道了。”文煜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既然这样,我就先不打扰了。”熙礼尔见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就彬彬有礼地站起身,“今天我就回天津,如果您有什么事的话,可以随时派人到利顺德饭店找我。”
“那好!多谢熙礼尔先生今天让老夫又长了这么多见识。”文煜也站起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把熙礼尔送出了六角亭。
约翰逊这几天在约克郡也玩得非常开心。
他并没有急于去找布朗,而是拿着怡和支付给自己的那笔遣散费,开始了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日子。
这一天,约翰逊又喝得酩酊大醉,拥着一名花枝招展的妓女回到了自己的旅馆。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他就被右眼产生的一种灼烧感折磨得不得不从床上起来。
走入盥洗室,约翰逊开始对着镜子检查起自己的眼睛:分泌的眼屎比平时多了不少,已经牢牢粘住了睫毛,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角通红。那种令人痛苦的灼烧感再次袭来,他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天呐,这是怎么了。”约翰逊拿起毛巾擦了擦眼泪,他觉得闭上眼睛还能舒服一点,就索性闭上了右眼,心里想,“等天亮了,我应该去看一看医生。”
此时,他觉得自己脑袋也好像塞满了浆糊,沉重得有点难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热,但感觉还不是很明显。或许是昨天晚上喝得实在太多了。
“亲爱的,你在干吗?”屋里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喔,没什么。”约翰逊答应了一声。
“快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约翰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口答道:“宝贝,我这就来?”
“快一点,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女人妩媚的声音让约翰逊不由心里一荡,于是,匆匆关了盥洗室的灯,快步走了出去。
大东电报公司的总经理滕恩在江宁洋务局道员王之春的陪同下,专程前来拜访左宗棠。滕恩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架设沪汉电报水线。
滕恩非常清楚,虽然清廷不允许外国洋行架设旱线,但要想开通上海至汉口间的电报,就必须在长江之中敷设水线,只要自己能把敷设这条水线的权利争取过来,就可以坐收其利。因为无论谁最后要想经营沪汉线,都必须跟自己的水线连接在一起才能让电报畅通无阻。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沪汉线的经营者一起去分这块利益的“蛋糕”。
左宗棠听完滕恩想法之后,略作沉吟:“滕恩先生,您来得真不巧,沪汉电线事,已经有人比您早了一步。”
“您是指盛宣怀他们吗?”滕恩似乎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左宗棠不耐烦地回答:“这你就不必多问了。”
滕恩颇为自信地说:“总督大人,我可以自信地说:无论您把电报线交给谁去做,他们最后也都会来找我们。因为大东敷设水线的技术,在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我们执行的标准,任何一家中国公司都无法做到。”
“本督就不信,一根小小的电线,还能难倒我数万万国人。”听滕恩这么一说,左宗棠有点不高兴了。
没想到,一旁的王之春这时却还火上浇油:“大帅,滕恩先生的话还是颇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左宗棠望向王之春。
王之春走到左宗棠身边,伏在他耳边低声说:“您既不想把沪汉线交给北洋,那就让洋人去做。只要有人肯出钱,待到电报一通,咱两江的府库就自然有税可收。”
左宗棠似有难言之隐:“爵棠,有些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王之春蓦然一怔,“大帅……”
左宗棠望了一眼滕恩,意思是说:有外人在不方便说。
王之春顿时会意,便走到滕恩面前,颇为歉意地说:“滕恩先生,实在对不住。左大帅对贵公司还是缺乏了解。我看,您今天就请先回客栈休息,我再跟大帅好好地介绍一下贵公司的情况。只有他对一件事有了充分了解之后,才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滕恩看了看王之春,又看看左宗棠,无奈地站起身:“那好吧。”
“请……”王之春指了一下门,“您放心,一有消息,我就会马上通知您。”
“再见,总督大人。”
“不送。”左宗棠傲然地点点头,目送着滕恩离开。
王之春把滕恩送出门,很快就折了回来。
“爵棠啊,你把这个洋人带回来做什么?”左宗棠望着王之春,不满地抱怨道,“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大帅这话可就奇了。”王之春满怀委屈地为自己辩解,“职道任职洋务局,自然要在洋务上为您分忧解难。您既不想让北洋染指,那就只有让洋人代劳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啊!”
左宗棠叹了一口气:“唉,不知者不怪,这也怨不得你。”
王之春从对方的语气中似乎体悟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大帅所说的职道不知之事,究竟是何事?”
左宗棠说:“我已与胡雪岩说过电报的事了。并且他已应允,无须招商,仅凭他一人之力,独自承办此事。”
王之春闻言,不禁露出一副惊讶之态,愣愣地看着左宗棠。
左宗棠被王之春这副表情弄得有些发蒙,他左右看了看自己,觉得没什么地方不对,正在纳闷的时候,就听王之春说:“大帅,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左宗棠又是一怔:“这话怎么讲?”
“上海的大街小巷可都传遍了……”王之春的语速略有些急,“胡雪岩联合众丝商斥巨资囤积生丝,以垄断行市,力抗洋商,仅他个人动用银钱就不下上千万。”
“什么!?”左宗棠骤然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至少能有三四个月了。”王之春反问道,“怎么?您不知道?”
“雪岩未曾和我提起过半个字。”
“这就奇怪了。”王之春疑惑地望着左宗棠,“他怎么不跟您说呢?”
“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左宗棠还是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千真万确,湖州丝商更是无人不知。”王之春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左宗棠点点头,问道:“目前,华、洋两家,胜负如何?”
王之春说:“面对面顶上牛了——众华商坚挺高价,众洋商则是拒而不买。”
左宗棠又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噢?”
“雪岩是跟我张不开这个口啊。”左宗棠长叹了一声,“不管他用多少钱囤积生丝,必将都是一个富可敌国的数目。商战如兵战,要是万一再有什么闪失,这全部的身家就都难以保全呐。爵棠,你想想,雪岩的钱已经都买了生丝,他还拿什么来办电报啊?”
王之春也想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雪岩不好回绝您,而是甘愿从囤积生丝的钱里拿出一部分来办电报?”
左宗棠点点头:“雪岩是个打碎了牙,也要和着血一块吞下去的人。”
“嗯……”王之春也点了点头。
左宗棠又说:“怪不得这么久也没有他的消息,看来他是真有难处。办电报需要的钱虽然不多,但怎么也得花费四五十万。雪岩的钱都投在了生丝上,他要是不卖掉丝也就拿不出钱来。可要是要贱价出售,又会坏了全盘筹划,真是进退两难……”
“依我看,他既然答应了大帅,就应该还有筹钱的法子。”王之春略作停顿,“要不然,您给他写封信,催促一下?”
“不妥。”左宗棠摇了摇头,“明知他此时周转不开,我又怎能釜底抽薪?为了办电报,却让洋人在生丝上占了便宜,亦非我所愿。”
“反正不能交与北洋,既如此……索性就让给洋人算了。”王之春察言观色,“咱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左宗棠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走了两圈说:“这更是不妥。雪岩为了夺回生丝利权,不惜斥巨资以抗洋商,我又怎样将中国利源拱手让于外人?”
“这就难办了。”王之春一边用眼睛描着左宗棠,一边自言自语,“既不能让与北洋,又不能交与洋人……”
左宗棠听王之春说到这,蓦然停下脚步:“爵棠!”
“在。”
左宗棠转过身,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干脆就把电报交给北洋办吧。”
“交给北洋?”王之春蓦然一愣。
左宗棠断然道:“不错,本督就准了郑观应所请——把沪汉,浙江的电报线交与他们承办。”
“大帅,您就不再多想想?”王之春故意问道。
左宗棠说:“凡欲保我国权利,只有处处走在洋人的前头,才可遏其机而杜其渐。我与李鸿章之争,不过是为了一口气而已。事已至此,不能为了争这口气而便宜了洋人。我人虽老了,可是非曲直,孰重孰轻,还不至于糊涂。你就按我说的办吧。”
王之春听左宗棠这么一说,不由心中暗喜,他忙拱了拱手:“大帅卓见!职道这就去办。”
约克郡的一家医院里。
“医生,我是不是生病了?”约翰逊一边咳嗽,一边冲着对面的一名医生有气无力地说。
医生仔细看了一会儿手里的体温计:“您还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吗?”
约翰逊说:“我的眼睛像被火烧着一样,头痛欲裂,鼻子不通气,嗓子也很难受,全身的肌肉酸痛,我真的痛苦极了,医生。”
医生把体温计放在桌上:“您的体温已经达到39度,我建议您,住院接受治疗。”
“住院?”约翰逊愣了一下,“医生,我觉得这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感冒。”
医生又从桌上拿起一张X光片,指着上面:“您的肺部有一个阴影,我怀疑您患的是肺炎。”
约翰逊觉得自己就像跌入了冰窖里,忍不住瑟瑟地抖了起来:“医生,我现在非常冷……可我怎么会得上肺炎呢?”
医生想了想问:“您经常吸烟吗?”
“是的。”约翰逊点点头。
医生说:“一般来说,是由于您长期吸烟,而使自己的抵抗减弱,然后又接触到了比较厉害的病菌。或者是您已经患了一般性的感冒,而没有做正确的处理,这都会导致肺炎的发生。”
约翰逊剧烈地咳嗽起来:“医生,我现在浑身又热得难受,就像被放在火里一样。”
“寒战、高热是肺炎的典型症状。不过请您放心,这种病放在今天,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请稍等,我这就为您办理住院。”医生安慰了约翰逊一句,然后起身走到外面,找来一位中年护士,“珍尼小姐,这位先生患了肺炎,请把他安排在13号病房。我马上要为他进行治疗。”
“好的汤姆森医生。”护士答应了一声,然后把目光转向约翰逊,“先生,请跟我来吧。”
约翰逊站起身,被称作汤姆森的医生又嘱咐了一句:“您先跟珍尼到病房,我一会儿就过去。”
“谢谢您,医生。”
“对了。正常情况下,您或许会在这里住上三四天。您需要我们通知您的家人吗?”汤姆森医生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对不起医生,我住在伦敦,我是来这里度假的。”约翰逊摇摇头。
汤姆森医生点点头,又问:“您在这里有什么熟人吗?”
约翰逊想了想:“我有一位朋友,布朗船长,噢,不,现在改行了,在做理发师……”
“您是说布朗先生,我认识他。”汤姆森医生笑了一下,“您就安心接受治疗吧。有什么事,我会通知布朗先生。”
来源:雪忆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