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还有远处服务器机房传来的、如同巨大怪兽安详睡去时的低沉呼吸声。
手机震了一下。
我低头,解锁屏幕。
一条银行入账短信,简洁明了,像一行没有注释的代码。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入账人民币76.00元。
76.00。
我盯着那两个圆滚滚的零,看了很久。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还有远处服务器机房传来的、如同巨大怪兽安详睡去时的低沉呼吸声。
我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几乎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笑,像是程序员在自己的代码里发现了一个荒诞却又逻辑自洽的bug,你不能说它错了,但你知道,整个系统因为这个bug的存在,已经走向了某种必然的崩塌。
半年前,总裁办公室里,钱总,我们这位总是穿着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板,把一杯顶级的蓝山咖啡推到我面前,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说:“林墨啊,‘以太’项目,公司的未来,全靠你了。项目成功上线,这个数,是你的。”
他伸出七根手指,然后又比了一个六。
七百六十万。
对于一个三年几乎无休、把所有心血都灌注在这个代号为“以太”的AI核心引擎上的我来说,这笔钱,是应得的报酬,是承诺,也是支撑我熬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燃料。
“以太”上线了,大获成功,公司估值翻了三倍,庆功宴上的香槟泡沫现在似乎还在空气里飘着。
而现在,我的燃料,变成了76块。
我关掉手机屏幕,那块光滑的玻璃表面倒映出我平静的脸。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情绪是奢侈品,尤其是在你决定要格式化一段人生的时候。
我站起身,办公室里零星几个还在加班的同事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埋头于自己的屏幕。
他们是好人,是优秀的工程师,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这台巨大机器里可以被随时替换的零件,只是我的那个螺丝口,可能稍微特殊一点。
我走到我的工位,那是一个被三个显示器包围的角落,桌上堆着技术书籍和几盆濒临死亡的多肉植物。
我没有多少私人物品。
一个用了五年的键盘,一个陪伴我写下“以太”第一行代码的马克杯,还有抽屉里的一张我和团队的合影。
我把马克杯和照片放进我的双肩包,键盘我没要,留给下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吧,希望他的手感和我一样。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辞职信”。
正文只有一句话:
“因个人原因,申请离职,即日生效。”
落款,林墨。
没有抱怨,没有质问,就像我收到那条76块的短信一样,平静,且具备最终解释权。
我把邮件发送给钱总,抄送人力资源部。
然后,我格式化了电脑里所有与我个人相关的开发环境和配置数据。至于“以太”的核心代码,它在公司的服务器里,我动不了,也不需要动。
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留给他们,也算是一种仁慈。
我背上包,走出这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午夜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钱总的电话。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挂断,拉黑。
然后,我发了条朋友圈,只有两个字。
“有趣。”
第一章 一串没有温度的数字
世界安静下来之后,那串数字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76.00。
它像一个幽灵,飘荡在我租住的公寓里,在视网膜上留下顽固的残影。
我坐在空无一物的书桌前,窗外是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它们把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深紫色的暖光。
这场景让我想起“以太”的某个渲染模块,为了模拟真实的光影追踪,我曾经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去优化算法。
现在想来,有些可笑。
我追求代码世界的无限真实,却忽略了现实世界可以如此轻易地虚拟。
承诺,原来也可以只是一个占位符,随时可以被赋以新的、微不足道的值。
钱总的电话在被我拉黑之前,锲而不舍地响了三次。
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大概率是错愕,夹杂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在他看来,我应该会冲进他的办公室,拿着那条短信质问他,或者声嘶力竭地控诉他的背信弃义。
那样的剧本,他一定预演过,并且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比如公司的现金流遇到了困难,比如要把这笔钱分摊到未来几年的期权里,再比如,用一套“年轻人不要只看钱,要看平台和未来”的陈词滥调来PUA我。
可惜,我没兴趣当他剧本里的演员。
当信任的底层逻辑被摧毁时,任何上层建筑的修补都毫无意义。你不能指望在一个已经崩溃的操作系统上,去运行任何一个程序。
我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重启。
只不过,这次重启,我把硬盘也一起格式化了。
手机的提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各种工作群、项目群的消息在爆炸。
我没有点开看。
那些喧嚣,已经属于另一个世界。
我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一口气喝下半瓶。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让我的大脑愈发清醒。
三年前,我加入这家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初创公司,是因为钱总描绘的一幅蓝图。
他说,我们要做的不是跟在巨头屁股后面拾人牙慧,而是要创造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拥有核心技术的AI引擎。
他把这个项目命名为“以太”,Aether,古希腊哲学家想象中构成星体的元素。
他说,林墨,你就是那个能从虚无中创造出“以太”的普罗米修斯。
我承认,我被那句话打动了。
对于一个顶级的技术人员来说,金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个可以倾注所有心血、实现自我价值的舞台。
我成了“以太”项目的总架构师和核心开发。
我搭建了它的底层框架,写下了它的第一行“Hello, World”,也攻克了它最艰难的深度学习算法瓶颈。
我像一个孤独的父亲,看着这个代码构成的孩子,从一个简单的概念,长成一个能够自我学习、自我进化的庞然大物。
为了它,我牺牲了几乎所有的个人时间。
我的朋友们在聚会,我在调试代码。
我的家人去旅行,我在修复BUG。
我甚至有一次因为阑尾炎被送进医院,在麻药劲儿过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电脑,完成一个关键模块的提交。
同事们都说我疯了,说我是“以太”的人肉CPU。
我只是笑笑。
因为我知道,我在创造一个伟大的东西。
而钱总,则负责把我的“伟大”包装成精美的PPT,去见一个又一个投资人,去描绘一个又一个宏伟的商业版图。
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搭档。
我负责构建内核,他负责打造外壳。
直到内核完成的那一刻,他大概觉得,这个内核已经可以自行运转,而构建它的人,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一个已经完工的教堂,还需要那个最初的设计师做什么呢?
维护?升级?
随便找几个泥瓦匠,似乎也能应付。
这就是典型的商人思维,傲慢,且短视。
他不懂,“以太”不是一栋建筑,它是一个生命体。
它的每一行代码,都渗透着我的逻辑,我的思想,我的风格。
我留下了无数个接口和暗门,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未来的扩展和进化。
那些东西,没有图纸,图纸就在我的脑子里。
他以为他买下的是一座金山,其实他得到的,只是一个需要不断输入正确指令才能吐出金币的复杂机器。
而那个唯一知道指令的人,刚刚被他用76块钱打发了。
想到这里,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的,有趣。
这比我写过的任何一个算法都更有趣。
一个关于人性、贪婪和愚蠢的社会实验。
而我,既是实验品,也是那个按下“执行”按钮的观察者。
我点开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猎头的聊天框,把我的简历更新了一下,发了过去。
然后,我给一个在业内颇有名气的技术大牛发了条信息。
“陈姐,有空喝一杯吗?我自由了。”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在沙发上。
世界彻底清净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灯火如织。
这座城市很大,机会很多。
一个故事的结束,往往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至于钱总和他的“以太”,就让他们在那艘没有导航系统的船上,再漂一会儿吧。
风暴,很快就要来了。
第二章 一场名为“价值”的谈判
第二天上午,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割出斑马线一样的光影。
没有夺命连环call,没有紧急的线上会议,这种感觉陌生而奢侈。
我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了份早餐,煎蛋,培根,配上一杯手冲咖啡。
就在我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门铃响了。
急促,且毫无节奏,像一串乱码。
我透过猫眼看出去,是钱总。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有些褶皱,精心打理的发型也乱了几根,金丝眼镜下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得出来,他昨晚没睡好。
他身后还站着人事部的总监,一个总是化着精致妆容,但此刻脸色却有些发白的女人。
我打开门,倚在门框上,没有请他们进来的意思。
“林墨,”钱总的开场白有些生硬,他似乎想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但脸部肌肉不太配合,“昨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年终奖的事情,是财务搞错了,小数点点错了位置!”
一个经典的、毫无新意的借口。
我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我已经骂过他们了!”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为我出头,“你的奖金,一分都不会少!七百六十万,现在就可以转给你!你先把辞职信撤回,公司需要你,‘以太’需要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好像他纡尊降贵地来到我这个小地方,给了我一个台阶,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顺着爬下去。
“钱总,”我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小数点错一位,是76万。错两位,是7.6万。错五位,才是76块。”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这是一个需要连续犯五次同样错误的巧合。我觉得,财务部门能犯这种级别的错误,公司的管理,可能存在一些我无法理解的风险。”
人事总监的脸色更白了。
钱总的脸则开始涨红,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
“林墨!”他往前踏了一步,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做人要看大局!现在‘以太’项目正在关键的商业化阶段,你撂挑子不干,这是不负责任!”
“负责任?”我笑了,“我对我写的每一行代码负责。我用了三年时间,交付了一个完美的作品。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至于商业化,”我顿了顿,“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
“你!”钱总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情绪,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林墨,我知道你对公司有感情,对‘以太’有感情。我们合作了这么久,就像家人一样。家人之间,哪有隔夜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我们共同的事业。”
家人。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钱总,在我看来,信任是合作的基础。这个基础不存在了,我们讨论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我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冷淡,“就像‘以太’的底层架构,如果核心模块的信任协议被篡改,整个系统都会拒绝执行任何指令。”
我用他听不懂的技术术语,来宣判我们关系的死刑。
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林墨,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你以为你走了,公司就转不动了?我告诉你,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我能捧你起来,就能找人替代你!别以为你手里那点技术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好啊。”我点点头,语气轻松,“我非常期待。说不定,替代我的人能做得更好。”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你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他开始口不择言地威胁,“你所有的代码都在公司服务器里,你签了竞业协议!你敢去对家公司,我告到你倾家荡产!”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到现在还没明白,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也不是我写的那些代码。
而是他亲手打破了规则。
一个老板,可以对员工苛刻,可以压榨员工的劳动力,甚至可以画一个遥不可及的大饼。
但唯独不能,把一个已经兑现的、白纸黑字的承诺,用一种侮辱性的方式撕毁。
因为这会让所有看着的人,都感到心寒。
“钱总,”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竞业协议我会遵守。至于这个行业,它很大,不是谁的后花园。”
“你慢走,不送。”
说完,我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踹门的声音,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靠在门上,听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强劲,而平稳。
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后悔,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终于可以,为自己写代码了。
这场名为“价值”的谈判,从他把760万变成76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他以为他在用金钱定义我的价值。
而我,则用离开,来定义他的损失。
第三章 沉默的代码与喧嚣的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把公寓彻底打扫了一遍,扔掉了很多不再需要的东西。
我开始恢复健身,每天去附近的公园跑步,让汗水带走积压在身体里的疲惫。
我甚至开始研究菜谱,尝试着做一些复杂的菜肴,享受那种把不同的食材,通过精确的流程,组合成美味的成就感。
这和写代码很像,但结果更直接,也更温暖。
我的世界里,暂时只有沉默的代码和生活的烟火气。
我买了一台新的服务器,放在客厅的角落,开始搭建我自己的开发环境。
我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很多在公司时因为业务限制而无法实现的技术构想。
现在,我拥有了无限的自由。
我开始写一个全新的AI内核,一个比“以太”更轻量、更高效、也更具想象力的东西。
我给它取名“奇点”(Singularity)。
当我的世界安静下来时,外面的世界,却开始变得喧嚣。
第一个电话,是之前团队里的一个应届生小李打来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墨哥,你真的走了?”
“嗯。”
“为什么啊?钱总在会上说,你是因为个人发展原因……可我们都不信。”
“原因不重要。”我不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这些年轻人,“你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个屁!”他忍不住爆了粗口,“墨哥,你走了之后,整个项目都乱套了!昨天,‘以太’的2.0版本不是要给‘星海集团’做演示吗?结果现场出了个致命BUG,系统直接蓝屏了!客户的脸都绿了!”
我皱了皱眉,“哪个模块出的问题?”
“就是你之前一直在优化的那个并发处理模块!张工,就是接替你的那个,他非要加一个什么新的缓存策略,说能提升性能。我们都说你走之前交代过,那个模块的底层逻辑很复杂,不能轻易动,他不听,结果……”
我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那个模块,是我为了应对超高并发请求,专门设计的一个多线程锁。它的逻辑像精密的瑞士手表,多一个齿轮,少一个零件,都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我留下过详细的文档,但有些人,总是过于自信。
“客户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直接发火了呗!说我们技术实力不行,交付的东西不稳定,要重新评估合作。钱总的脸都成猪肝色了。今天一早,整个项目组都在开批斗会,张工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沉默了片刻。
“墨哥,你……还会回来吗?”小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
“不会了。”我回答得很干脆,“照顾好自己,多学点东西。记住,技术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奇点”的代码框架,摇了摇头。
这只是一个开始。
多米诺骨牌,才刚刚倒下第一块。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手机成了信息接收站。
各种消息,通过前同事、朋友、甚至一些八卦群,源源不断地传到我这里。
“听说‘以ت太’的服务器集群宕机了半个小时,线上业务全部中断。”
“钱总把整个运维团队都开了,但问题还是没解决。”
“‘星海集团’那个单子,好像彻底黄了。听说对家‘星动科技’的人去接触了。”
“现在公司内部人心惶惶,好几个核心技术人员都在看机会了。”
钱总显然低估了一件事。
我对于“以太”项目,并不仅仅是一个总架构师。
在长达三年的开发周期里,我扮演了架构师、核心开发、项目经理、甚至半个产品经理的角色。
整个项目的技术选型、开发流程、人员分工、风险预估,几乎都是我一手操办的。
我像一根贯穿始终的主轴,串起了所有的齿轮。
现在,主轴被抽走了。
那些看似还能独立运转的齿轮,很快就会因为失去协同和润滑,开始互相摩擦、损耗,直到整个机器彻底卡死。
钱总也试图联系过我。
通过猎头,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甚至通过我老家的亲戚。
开出的条件,从补发760万奖金,到增加期权,再到承诺技术副总裁的职位。
我一概拒绝了。
一个朋友在微信上问我:“林墨,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给他个机会?回去,你还是老大,钱和权都有了。”
我回了他一句话:“一个杯子碎了,就算用最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你敢用它装满热水吗?”
他没有再劝我。
因为他知道,我不是在赌气。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想再用一个有裂痕的杯子喝水了,哪怕它是金子做的。
我更愿意,自己烧制一个全新的。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接起电话。
“你好,是林墨先生吗?”一个清脆、干练的女声传来。
“是我。”
“我是‘星动科技’的陈雪。我们关注你很久了。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见个面?”
星动科技。
那个抢走了“星海集团”单子的对家公司。
我笑了。
我说:“好啊,时间地点,你定。”
第四章 新的橄榄枝
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家安静的茶馆。
陈雪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装,短发,眼神明亮而锐利。
她不像个人事,更像个产品经理或者项目负责人。
没有过多的寒暄,她开门见山。
“林墨先生,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一些。当然,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以及你的技术。”
她递给我一台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他们公司的一个项目介绍。
一个代号为“启航”(Voyager)的通用人工智能平台。
他们的野心很大,目标是打造一个开放的、可定制的AI生态系统,而不是像“以太”那样,做一个封闭的、专用的核心引擎。
“我们的底层架构遇到了一些瓶颈,”陈雪坦诚地说,“尤其是在模型的泛化能力和多模态数据处理上。我们看过你公开发表的几篇技术论文,你的思路,对我们很有启发。”
我快速地浏览着他们的技术文档,不得不承认,“星动科技”的技术实力非常雄厚。
他们的问题,不是技术不行,而是缺少一个能够将所有顶尖技术整合起来、并赋予其灵魂的架构师。
他们有很多优秀的“将军”,但缺少一个“元帅”。
“我很好奇,”我放下平板,“你们为什么会找到我?仅仅因为我从上家公司离职了?”
陈雪笑了,她的笑容很自信。
“当然不是。我们关注你,从你两年前在一次技术峰会上做分享时就开始了。你当时提出的‘自适应神经网络结构’,和我们‘启航’项目的理念不谋而合。”
“我们知道,你在之前的公司,受限于商业目标,很多想法无法实现。但在‘星动’,我们能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
她把平板翻到另一页,上面是他们准备的Offer。
职位:AI平台首席架构师。
薪资: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数字,并且明确标注了税后。
期权:公司初创期权池的很大一部分。
以及最重要的一条:
“公司提供独立的AI实验室,预算充足,给予首席架构师在技术路线和团队组建上的最高决策权。”
这已经不是一份工作邀请了。
这是一份合伙人邀请。
他们给我的,不仅仅是钱和职位,更是尊重和信任。
他们相信我的技术判断,愿意为我的构想投入真金白银的资源。
“为什么?”我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们凭什么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把项目搞砸了呢?”
陈雪的目光很真诚。
“我们相信我们的判断。我们投资的是人,不是一份简历。一个能用三年时间,几乎凭一己之力打造出‘以太’那样复杂系统的人,他的能力、毅力和责任心,已经不需要再用任何东西来证明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一个敢因为原则问题,放弃数百万奖金而裸辞的人,我们相信,他的人品,比那笔钱更值钱。”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离开前公司,不是因为76块钱的侮辱。
而是因为,我的心血、我的价值、我所坚守的工程师的骄傲,被对方轻蔑地踩在了脚下。
我需要的,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一份真正的认可。
而现在,陈雪和她背后的“星动科技”,给了我这份认可。
“我需要考虑一下。”我没有立刻答应,这是我的习惯。
“当然。”陈雪点点头,表示理解,“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考虑太久。因为,时代不等人,技术变革的浪潮,每一秒都在向前推进。”
她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加入,林墨。‘星动’需要你这样的领航员。”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走出茶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那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一种即将奔赴新战场的激动。
钱总和他的“以太”,已经成了我人生路上的一个背景板,一个渺小的、不值一提的注脚。
我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启航”。
这个名字,真不错。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我老家。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小心翼翼的声音。
“喂?是……是林墨吗?我是你三叔啊。”
我愣住了。
“三叔?您怎么……”
“哎呀,林墨啊,你那个老板,那个钱总,找到我了。他……他说你工作上跟他有点误会,让我劝劝你。他还说,只要你回去上班,他……他愿意给咱们村修条路……”
我拿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我低估了钱总的无耻。
他不仅试图用金钱和权力来压迫我,现在,他甚至开始用我最在乎的亲情和乡情来绑架我。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
这是在诛心。
第五章 多米诺骨牌的倒塌
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三叔,用最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760万和76块的具体数字,只说是公司克扣了应得的巨额奖金,并且毫无诚信。
三叔是个朴实的农民,听完后,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娃,咱不受这个气。路,咱们自己修,不要别人的脏钱。”
挂掉电话,我眼眶有些发热。
钱总以为,他可以利用一切来达到目的。
但他不懂,有些东西,是无法用利益来衡量的。
比如骨气,比如亲情。
他这一步棋,彻底把我推向了“星动科技”。
我给陈雪发了条信息:“我接受你们的Offer。下周一,可以入职吗?”
她几乎是秒回:“欢迎加入!我们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周一,我正式加入了“星动科技”。
迎接我的,是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环境。
没有森严的等级,没有复杂的办公室政治。
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会议室里,讨论的永远是技术方案和产品逻辑,而不是谁该为某个问题背锅。
陈雪兑现了她的承诺。
我拥有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团队成员可以由我亲自面试、挑选。
公司的资源,向我的“启航”项目无限倾斜。
我像是回到了大海的鱼,重新感受到了那种自由呼吸、肆意遨游的快乐。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几乎忘记了前公司的存在。
直到一周后,小李又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墨哥,公司……可能要完了。”
“怎么了?”
“上周,又有五个核心的后端工程师集体辞职了。现在,‘以太’的日常维护都快没人了。前天晚上,数据库又崩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恢复。很多客户的数据都错乱了,现在公司的客服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我叹了口气。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一个技术团队,灵魂人物的离开,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
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愿意留在一个没有前途、且不尊重技术的地方。
“钱总呢?”
“他已经疯了。”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天天在办公室里发火,骂我们是废物。听说他花了大价钱,从外面挖了一个什么‘大神’过来,结果那人看了两天代码,直接说这个系统他接不了,除非推倒重来。”
“推倒重来?”我差点笑出声。
“以太”是我三年的心血,其代码量和复杂程度,不亚于重建一座城市。
推倒重来,意味着之前所有的投入,都将归零。
“现在,公司的投资人也开始给他压力了。听说,下一轮融资也……也黄了。”
多米诺骨牌,正在以我预想的速度,一块接一块地倒下。
那家曾经估值翻了三倍、风光无限的明星公司,因为一个小数点,因为老板的傲慢和短视,正在迅速地滑向深渊。
“墨哥,”小李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我……我也想走了。你能……能帮我内推一下吗?”
“把简历发我邮箱。”我没有丝毫犹豫。
“谢谢墨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星动科技”的办公室,楼层更高,视野也更开阔。
我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
我忽然想起,钱总曾经站在他的总裁办公室里,指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对我说:“林墨,未来,这些灯光里,至少有一半,会由我们的‘以太’来点亮。”
现在看来,他可能要失言了。
没过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是钱总的司机。
他说,钱总在楼下等我,想和我当面谈谈。
我让他在楼下的咖啡厅等我。
再次见到钱总,他仿佛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了许多,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血丝,那身定制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
“林墨,”他声音沙哑,“我错了。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
他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一千万。是我私人给你补的。只要你回来,公司20%的股份,也是你的。求你,救救公司,救救‘以太’。”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动。
“钱总,太晚了。”我说。
“不晚!只要你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我知道怎么修复!我们可以开新闻发布会,就说你只是休了个长假!我们可以……”
“钱总,”我打断他,“你还是没明白。‘以太’的问题,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信任问题。你伤害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所有为你工作、相信你承诺的员工。就算我回去了,那个团队,也已经散了。”
“人心散了,队伍就带不起来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
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他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梦呓,“不就是钱吗?我已经给你更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回来?”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因为,我找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尊重,信任,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这些,是你给不了我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窗外的阳光很好,我忽然觉得,那个纠缠了我许久的、关于76块钱的梦魇,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是因为我报复成功了。
而是因为,我已经不再关心了。
第六章 “有趣”的真正含义
在“星动科技”的日子,过得飞快。
我和我的新团队,像一群打了鸡血的探险家,在“启航”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尽情地驰骋。
我们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
我们实现了跨模态的AI生成,让AI不仅能理解文字,还能理解图像和声音。
我们设计了全新的分布式训练框架,将模型的训练效率提升了数倍。
每天,我都能感受到那种纯粹的、创造的快乐。
那种看着一个想法,在自己和团队的手中,一步步变成现实的巨大成就感。
陈雪给了我极大的支持。
无论我需要什么资源,顶尖的人才,还是昂贵的硬件设备,她总能第一时间帮我搞定。
我们之间,有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她信任我的技术判断,我佩服她的商业远见。
我们成了最好的搭档。
这期间,关于我前公司的消息,也零零散散地传来。
据说,公司进行了一次大裁员,技术部门几乎被裁撤一空。
“以太”项目,被彻底封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烂摊子。
钱总,也因为融资失败,以及与投资人的对赌协议失败,被迫交出了公司的控制权,黯然离场。
那家曾经被资本热捧的明星公司,就像一颗流星,短暂地划亮夜空后,便迅速陨落,消失在茫茫的商业宇宙中。
小李和另外几个前同事,后来都通过我的内推,加入了“星动科技”。
有一次团队聚餐,小李喝多了,红着眼睛对我说:“墨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现在还在那艘破船上,跟着它一起沉没。”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你自己。是你的技术,让你有了选择的权利。”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当初发的那条朋友圈,“有趣”,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它是一种观察。
一种对于因果循环的、近乎冷酷的观察。
当一个系统,它的规则被制定者亲手破坏时,它的崩溃,就是一种必然。
钱总的行为,就像是在精密的程序里,注入了一段恶意的代码。
这段代码,最终导致了整个系统的逻辑紊ر,走向了不可避免的“Segmentation Fault”(段错误)。
这无关个人恩怨,这是一个客观规律。
就像物理定律一样,冰冷,而公正。
这,就是我觉得“有趣”的地方。
半年后,“启航”平台的1.0版本,正式上线。
我们召开了一场盛大的产品发布会。
我作为首席架构师,站在聚光灯下,向全世界介绍我们的“孩子”。
我讲解着它的架构,它的理念,它将为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
台下,坐着无数的媒体、开发者、以及潜在的客户。
我看到了陈雪,她坐在第一排,眼中闪烁着骄傲和欣赏的光芒。
我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人物,是曾经我只能仰望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正专注地聆听着我的演讲。
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没有紧张,也没有过度的兴奋。
我只是在讲述一个,我和我的团队,用心血和智慧浇灌出来的故事。
发布会的最后,我放上了一张PPT。
背景是深邃的星空。
上面只有一句话:
“To build, not just to profit.”(去创造,而不仅仅是去盈利。)
这是“启航”项目的核心理念,也是我个人职业生涯的信条。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我知道,属于我的新时代,真正开始了。
发布会结束后,我收到了无数的祝贺信息。
其中,有一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墨,我输了。”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钱总。
我看着那条信息,删掉了。
然后,我给陈雪发了一条信息。
“庆功宴在哪?我饿了。”
她回了一个笑脸。
“老地方,大家都在等你,我们未来的领航员。”
我笑了。
是的,未来。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至于那些过去的尘埃,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第七章 尘埃落定,而非终点
“启航”的成功,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
它以一种开放、共赢的姿态,迅速吸引了大量的开发者和企业用户。
我们的生态系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星动科技”的估值,在一年内,翻了十倍,成了业内最炙手可可的独角兽。
而我,作为“启航”的灵魂人物,也从一个幕后的技术大牛,逐渐走向了台前。
我开始接受一些顶级科技媒体的采访,参加各种行业峰会,分享我们的技术理念和愿景。
我不再仅仅是一个写代码的工程师。
我成了一个布道者,一个引领者。
我开始思考更多关于技术伦理、关于AI与人类未来的宏大命题。
我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
我和陈雪的合作,也愈发默契。
我们一起制定公司的战略方向,一起拍板决定下一个技术突破口。
我们时常在办公室里,为某个技术路线争论得面红耳赤,但转身又能一起笑着去吃宵夜。
我们是战友,是知己,是驱动“星动科技”这艘巨轮不断向前的双引擎。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收到76块钱年终奖的夜晚。
如果,当时钱总没有那么傲慢,如果他哪怕稍微真诚一点,给了我76万,或者7.6万,我会离开吗?
我不知道。
也许,我会为了团队,为了那个我亲手带大的“孩子”,选择忍耐和妥协。
然后,我可能会在日复一日的内耗和不信任中,慢慢磨去所有的锐气和创造力,变成一个油腻的、只懂得向上管理和向下压榨的中年人。
从这个角度看,我甚至应该感谢钱总。
感谢他的贪婪和愚蠢,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把我从那条既定的、平庸的轨道上,狠狠地推了出去。
他让我看清了,有些底线,是不能退让的。
一旦退让,你失去的,将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严和价值。
那天,公司组织了一次团建,我们去了郊外的一座山露营。
晚上,篝火燃起,大家围坐在一起,唱歌,玩游戏。
陈雪坐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罐啤酒。
“在想什么?”她问。
“在想,一年前的今天,我还在为了一个BUG,熬通宵。”我笑着说。
“现在呢?”
“现在,我在想,我们下一个要颠覆的,是哪个行业。”
她也笑了,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林墨,”她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后悔过吗?用那么激烈的方式离开。”
我摇了摇头。
“不后悔。”
“人生就像写代码,有时候,重构比打补丁更重要。虽然过程会很痛苦,但你会得到一个更健康、更强大的系统。”
她举起啤酒罐,碰了碰我的。
“敬重构。”
“敬未来。”我一饮而尽。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洒落在人间的银河。
我知道,在那片灯海中,有无数像我一样的年轻人,正在自己的岗位上,燃烧着青春和热血。
他们或许也正经历着迷茫、不公和挣扎。
我希望,我的故事,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力量。
告诉他们,永远不要轻视自己的价值,永远不要放弃选择的权利。
当一扇门在你面前关上时,不要悲伤。
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正在等着你去开启。
尘埃落定,但一切,都还远未到达终点。
我的“启航”,才刚刚扬帆。
来源:俊俏冰淇淋U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