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大爷,东西都搬好了,您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什么?"儿子站在门口,语气中带着急切。
子欲养而亲忧
"王大爷,东西都搬好了,您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什么?"儿子站在门口,语气中带着急切。
我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再坐会儿。"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数着我这辈子经历过的风风雨雨。
我叫王建国,今年六十八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退休前是国营机械厂的工程师,文革那会儿初中毕业就进了厂,从学徒干起,一步步熬到了技术骨干,算是那个年代的"工人贵族"了。
工厂效益好的年代,大家都说我们吃的是"铁饭碗",穿的是"骄傲衫"。那时候厂里给我分了这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老伴接着医院的护士宿舍也退了出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谁知好景不长,九十年代初,改革大潮一来,厂里效益一落千丈,大批工人被迫下岗。我算是幸运的,因为技术过硬,留了下来,只是被内退了。
那时候大儿子王明刚考上大学,小儿子王军还在读高中。老伴说,"建国,咱家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为了两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和老伴咬牙省吃俭用,我还靠着业余时间给私企修修机器,挣点外快。
如今,每月有六千元退休金,在老家县城不算少了,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大儿子明如今在外企做部门经理,小儿子军在政府机关工作,按理说,我这把年纪,两个儿子有出息,应该享清福了。
可今天,看着大儿子一家三口搬出这个一起住了五年的老房子,我心里却五味杂陈。
"爸,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新房子宽敞,有电梯,您住着也方便。"明在门口又喊了一声。
"去去去,跟你们小两口挤什么?老头子一个,自在惯了。"我挥挥手,笑着说道。
其实,心里头哪有那么洒脱?老伴走后,这屋子太空了,明一家搬来和我同住,我才又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可人家小两口有自己的生活,孙子也要上学,住这老房子确实不方便。新房子在县城最好的小区,他们好不容易买到的,我哪能拖后腿?
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沙发还是老样子,电视还是那台29寸的大彩电,茶几上的台布还是老伴生前织的。
旧物依旧,人事已非。
我起身走到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老伴的遗像。她走得突然,八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脑溢血,走得毫无准备。
"老张头,你看看,儿子都搬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对着照片絮叨着,仿佛她还在身边。
那时候两个儿子刚成家立业,我不想拖累他们,一个人硬是把日子过下来了。洗衣做饭,样样自己来,连针线活都学会了。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夸我能干,说我是"老来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也习惯了独居生活。早上起来锻炼,去趟菜市场,回来做饭吃了午觉,下午看看电视,晚上和楼下的老伙计们唠唠嗑,一天就过去了。
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充实。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楼下卖早点的赵师傅前几天住院了,我去看他,发现他六十五岁,比我还小,却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
"建国老弟,来看我啊。"赵师傅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的落叶。
"怎么搞的?前几天还好好的。"我坐在病床边,心里一阵酸楚。
"癌症晚期,医生说撑不了多久了。"赵师傅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他儿子在病房外抹眼泪,说医药费已经花了十几万,家里东拼西凑,还欠着亲戚的钱。
我回家翻出存折,六万三千块钱的积蓄,能撑多久?万一我也得了大病,这点钱恐怕连个开头都算不上。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家庭负担,我实在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
"六万三,够干啥啊?"我自言自语着,把存折放回抽屉。
第二天,小儿子军给我打电话,说周末要带着全家来看我。
"来就来呗,不用这么客气。"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
周末一大早,我就起来收拾屋子,还特意去市场买了鱼,准备做红烧鱼,那是儿子们小时候最爱吃的。
"爸,开门呐!"门外传来军的声音,还有小孙女清脆的笑声。
我赶紧去开门,院子里站着全家人,大儿子明一家三口,小儿子军一家三口,还有军的岳父母。
"哎呀,这么多人来啊,早说我多准备点菜。"我惊喜地说道。
"爸,我们带了菜来,您就别忙活了。"明提着两大袋子走进来,他媳妇小丽紧跟着进来,手里拎着水果和点心。
厨房里热闹起来,两个儿媳妇忙前忙后,军和明在院子里摆桌子,两个孙子跑来跑去。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爷爷,您的胡子好长了,让我给您剃剃吧。"明的儿子小辉拿着他爸的电动剃须刀走过来。
"好啊,你小子手艺行不?别把我脸划破了。"我笑着说。
小辉认真地给我剃胡子,动作轻柔得很,看得出是个细心的孩子。
"爷爷,您一个人住,不寂寞吗?"小辉一边剃一边问。
"习惯了,电视机一开,整个屋子都热闹起来了。"我笑着回答,心里却闪过一丝落寞。
上周全家聚餐,我掏出六千块退休金,坚持要付饭钱。明和军交换了个眼神,没有阻拦。
"爸,您省着点用,这钱留着自己花。"军小声说道。
"我一个人花啥?日子过得去就行。"我笑着说,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个月的电费好像涨了不少。
饭桌上,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小辉碗里,"来,尝尝爷爷做的红烧鱼,看跟你妈做的比,哪个好吃?"
小辉正要说话,他妹妹小月突然问我:"爷爷,您怕死吗?"
餐桌一下子安静了。
"月月,不许胡说。"明的媳妇小丽连忙呵斥道。
我笑着摸摸小月的头:"人哪有不死的?只是希望不给你们添麻烦。"
"爸,我和哥早就商量好了。"军放下筷子,"您的养老不用担心,我们每个月都存了钱。"
明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叫"孝心账"的存款记录,上面清清楚楚记着他们每月为我存下的钱。
"爸,我们不是不管您,只是知道您有自尊,不想打扰我们的生活。但您得明白,您永远是我们的依靠,我们也想做您的依靠。"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眼前有些模糊。从大儿子工作的第一年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钱存进去,十几年下来,竟然有二十多万。
"嘿,你们这两个臭小子,背着我搞什么名堂?"我故作生气地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爸,我们两家商量好了,轮流接您住。"军说道,"您想住哪个家都行,都是您的家。"
"就是,爸,您不用担心给我们添麻烦。我们都盼着您能多陪陪我们呢。"明接着说。
我听着儿子们的话,心里暖烘烘的,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我这老骨头,折腾什么?还是住老房子舒服。"我笑着打趣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身体棒着呢!"
"爸,您就是嘴硬。"军的媳妇小雅端来一碗汤,放在我面前,"您看看您,都瘦了。"
饭后,大家在院子里乘凉,两个儿媳妇在厨房收拾,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我坐在藤椅上,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却又有一丝隐忧,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老杨头六十六岁那年,儿子突然不管他了,连过年都不来看他。原因是老杨头把积蓄都给了小儿子买房,大儿子心生不满。
老李头七十岁那年,媳妇嫌他脏,把他赶出了家门,一个人住在儿子给租的小房子里,冷冷清清的。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我怎能不忧心?
夜深了,家人们都走了,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我坐在老伴的照片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老张头,你看看,孩子们都挺孝顺的,我们没白疼他们。"我笑着说,心里却又犯了愁,"可是,我这把老骨头,以后怎么办啊?"
老伴似乎在照片里对我笑,那熟悉的眼角纹,记录着我们共同走过的四十年岁月。
次日一早,我照例起床锻炼,走到小区的空地上,几个老伙计已经在那里打太极了。
"老王,来了啊!"老刘头远远地喊道。
"来了来了。"我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听说你儿子昨天都来看你了?"老刘边打拳边问道。
"是啊,全家都来了,热闹得很。"我笑着回答。
"你这个老家伙有福气,两个儿子都这么孝顺。"老刘羡慕地说道。
"嗨,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我苦笑道,"谁知道人心隔肚皮呢?"
"老王,你想多了。"老刘停下动作,认真地说,"你那两个儿子我看着长大的,品性不差。再说了,你对他们多好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忐忑不安。
打完太极,我去菜市场买菜,路过赵师傅的早点摊,看见他儿子在那里忙活,心里一阵酸楚。
"赵小子,你爸怎么样了?"我走过去问道。
"还是那样,医生说撑不了多久了。"赵小子脸上写满了疲惫,"王叔,您要吃点什么?"
"来碗豆腐脑吧。"我坐下来,看着他熟练地舀豆腐脑,想起了赵师傅生病前的样子,总是笑呵呵的。
"王叔,您一个人住,要多注意身体啊。"赵小子递给我豆腐脑,叮嘱道。
"放心吧,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我笑着说,心里却想着赵师傅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回到家,我拿出老伴的医保卡,看着上面的余额,又想起了那六万三千块钱的积蓄。万一我也得了大病,这点钱够干什么?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小儿子军打来的。
"爸,我和嫂子商量好了,下周您就搬到我家住吧,我们已经把书房收拾出来了,给您当卧室。"军在电话那头说道。
"不用了,我住我自己家挺好的。"我连忙拒绝。
"爸,您别硬撑了。我们看得出来,您一个人住多寂寞啊。"军语气中带着关切。
"我这把年纪,习惯了安静,跟你们住反而不习惯。"我笑着说,"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心里五味杂陈。
墙角那道裂缝,是九八年地震留下的;客厅的地板砖有块凹陷,是当年明拖着行李去北京上大学时不小心砸的;厨房的瓷砖上还留着军小时候量身高的铅笔痕迹。
这些都是我生活的印记,我舍不得离开。但又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打开门,是住在隔壁的老张。
"老王,来我家打牌去,老李、老刘都在呢。"老张热情地邀请道。
"行,这就去。"我笑着说,换了鞋跟着他去了。
老张家里,几个老伙计已经围坐在麻将桌前,看到我来了,都笑着打招呼。
"哎呀,老王总算来了,我们可等你半天了。"老李笑呵呵地说。
"急什么,这不是来了吗?"我坐下来,开始洗牌。
打了一圈,老刘突然问道:"老王,听说你儿子要接你去住?"
"是啊,非要接我去,我不乐意。"我随口说道。
"你这个老东西,有福不知道享。"老李摸了一张牌,"我要是有人接,早就去了。你知道我那个儿媳妇多势利,对我爱答不理的。"
"那也比我强,我女儿女婿在外地,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老张叹了口气。
我听着他们的抱怨,心里竟有些庆幸。至少我的两个儿子都还惦记着我,愿意接我去住。
打完牌,我回到家,又是空荡荡的一个人。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老伴回来了,坐在床边对我说:"老头子,孩子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我惊醒过来,发现枕头湿了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给大儿子明。
"爸,怎么了?"明的声音中透着关切。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们都好吧?"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们都挺好的,您呢?身体怎么样?"明问道。
"好着呢,能吃能睡,就是有点想你们了。"我笑着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明说道:"爸,您要不要考虑和我们一起住?我们真的很想您。"
"再说吧,我再考虑考虑。"我没有立即拒绝,心里已经有了些松动。
挂了电话,我拿出老伴的照片,看着她慈祥的笑容,心中有了决定。
也许,是时候放下这些顾虑,接受儿子们的好意了。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最终不过是相互扶持着走完这段路。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小儿子军的号码。
"军,爸想和你们商量个事。下周日,你们都来家里吃饭吧,我做红烧排骨。"
窗外,初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丫洒进来,温暖而明亮。老槐树见证了我的青春、中年和暮年,如今又将见证我人生的新篇章。
我忽然觉得,养老这件事,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有儿子们的陪伴,有孙子孙女的欢笑,余生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
那天,全家人又聚在了我的老房子里,饭桌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我看着儿子们关切的目光,心中的顾虑渐渐消散。
"爸,我和哥都希望您能跟我们一起住。"军认真地说,"您可以轮流住,或者选一家固定住下来,都随您。"
"是啊,爸,您就别推辞了。"明也劝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军家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明家。不过,这老房子我不卖,偶尔还想回来住住。"
"太好了!"军高兴地说,"爸,您放心,我们会尊重您的生活习惯的。"
看着儿子们欣喜的表情,我心里觉得无比踏实。或许,养儿防老这句古话并非全无道理,只是需要双方的理解和体谅。
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看着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像我们的人生,有起有落,但总有光明。
"爷爷,您明天就来我们家住吧!"小月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
"好啊,爷爷这就收拾东西。"我笑着回答,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那夜,我睡得异常安稳,仿佛老伴就在身边,对我微笑着点头。
是啊,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相互扶持着走完这段路吗?我曾经扶持着儿子们长大成人,如今,该让他们扶持我度过余生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