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发颤:“你的朋友们,看我的眼神总让我不安,特别是昨晚……”
和徐景州相恋,已是第三个盛夏。
我和他的圈子,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我们又一次飞往那座蔚蓝岛屿。
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发颤:“你的朋友们,看我的眼神总让我不安,特别是昨晚……”
他正沉浸在枪林弹雨的游戏里,不耐烦地摘下一只耳机。
“宝贝,成熟点好不好,他们人都很直爽的。”
他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惊惧与委屈,堵回了喉咙深处。
——那片突如其来的黑暗里,有一只手,像冰冷的蛇,缠上了我的脚踝。
第一章
台风在海面上咆哮,狂风卷着咸腥的雨丝拍打别墅的落地窗。
电路不堪重负,灯光猛地一沉,整个客厅瞬间坠入昏暗。
徐景州正俯身从吧台底层取出一瓶陈年威士忌,玻璃瓶与木柜碰撞出沉闷的响。
“又跳闸了。”他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拧开瓶盖倒了口酒,“我去看看电箱。”
脚步声远去,门扉轻响,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唯有那台老式蓝牙音箱还在倔强地播放着慵懒的英文老歌,电流声混着沙沙的鼓点,在黑暗中低语。
我的手机早被徐景州笑着收走,说今晚不准刷屏,要“专心陪他”。
酒精在血液里缓缓扩散,视线有些发虚,黑暗像潮水般漫上来,压得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浮在半空,听不清周围人的谈笑,只觉世界被抽成了真空。
忽然,小腿外侧传来一阵温热。
布料摩擦的触感很轻,像是有人用指尖缓缓蹭过我的皮肤。
我微微一颤,低声问:“景州?”
无人应答。音乐流淌,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
可那双手却更近了——先是轻轻握住我的小腿,力道克制,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熟悉感。
我心头一软。他总是这样,像只黏人的大型犬,随时随地要碰碰我、抱抱我,哪怕在朋友堆里也毫不避讳。
我任由他握着,昏沉中甚至生出一丝安心。
可空调早已停转,空气闷得发腻,额角渗出细汗。
我动了动腿,想抽回脚。
那只手却顺势上移,五指缓缓张开,轻轻勾住了我的手腕。
掌心干燥,指节分明,修长的手型却不属于徐景州——他右手无名指上常年戴着那枚家族传承的银戒,硌人得很。
而这只手,干净得过分。
我心头一跳,混沌的意识骤然清醒。
——不是他。
“啪”的一声,灯光骤亮,刺得我眯起眼。
徐景州推门进来,发梢微湿,语气轻松:“跳闸了,修好了。”
我猛地抽回手,指尖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温度。
四周一切如常。
有人窝在沙发里啜饮威士忌,有人低头摆弄骰子,还有人正和朋友低声谈笑。
没人看我,仿佛刚才那几秒的亲密从未发生。
徐景州走近,眉心微蹙:“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我……想回房了。”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吞没。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这才几点,再待会儿不行吗?”
左侧传来一声轻笑。
裴绪靠在单人沙发上,银灰色的挑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一晃。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扑克牌,眼皮都没抬:“景州,她不想待,就别硬留了。”
右侧的贺宸已站起身,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神情疏离。
“我有邮件要回。”他说完,转身便走,背影利落得像一把收鞘的刀。
其余人也陆续散开。
“玩得没劲。”
“撤了撤了。”
几句散漫的附和后,客厅迅速冷清下来。
徐景州整晚都沉默着,眼神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带着不解与压抑的失落。
我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却被梦魇缠住。
那只手再度出现,沿着小腿缓缓上移,指腹摩挲着我的踝骨,带着近乎狎昵的温柔。
然后,五指收紧,将我的手腕牢牢扣住。
我挣扎,却动弹不得,冷汗浸透睡衣。
我想看清那人的脸——
可当我望向那张长桌,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手上,都空无一物。
没有戒指。
一个都没有。
第二章
徐景州在军区大院长大,红砖围墙围住的不止是童年,还有一群与他命运交织的权贵子弟。
他们从小一起翻墙逃课,一起在深夜飙车,一起在父亲们的酒局后偷偷喝掉剩下的茅台。
他生来就带着阳光般的亲和力,笑容坦荡,眼神清澈,仿佛能融化所有防备。
大学选修课上,他隔着一排座位看见我低头画画的侧脸,从此开始了三十七次不重样的告白。
第十八次,他抱着吉他弹了一首跑调的情歌;第三十次,他把情书折成纸鹤挂满我宿舍楼下。
当我说出“好”时,他眼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
恋爱初期,他对我无微不至——记得我咖啡不加糖,下雨天总会多带一把伞,连我随口提过的一本书,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我枕边。
唯一的“缺点”,是他那群形影不离的发小。
每周聚会雷打不动,豪车、酒吧、游艇、通宵游戏,热闹得近乎喧嚣。
他总希望我能融入他的世界,像融入他的心跳一样自然。
可我更爱窝在沙发角落,铅笔在速写本上沙沙作响,窗外雨滴敲打玻璃,胜过一切喧闹。
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说“不”。
只要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用那种近乎恳求的眼神望着我,我便只能点头。
他说:“他们只是看起来高傲,其实心很软。”
“贺宸话少,但会默默帮人修车。”
“裴绪嘴毒,可谁有难他冲在最前。”
“素姐更是温柔得像春风。”
可每次我出现在他们的圈子,空气就像凝固的蜡油,沉重而粘稠。
朋友间的笑语在我走近时戛然而止,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带着审视与疏离。
恋爱第三个月,我终于鼓起勇气:“景州……以后的聚会,我能不去吗?”
他怔住,眼神第一次浮现出不解与受伤。
片刻后,他轻抚我的发,声音依旧温柔:“穗穗,我问过他们了,大家都说你安静归安静,可人不错。只是你不说话,又早早走,他们也怕唐突了你。”
于是,这场为期半个月的海岛别墅之旅,成了他为我安排的“破冰计划”。
停电那一夜的触碰,像根刺扎进我的梦里。
醒来后,我盯着天花板许久,终于决定告诉他。
刚开口,他却摘下耳机,眉头紧锁:“这局关键团战,等会再说。”
屏幕上的角色倒下,他才转过头,语气冷了几分:“穗穗,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他们是我十几年的朋友,你一次次扫兴,让我夹在中间很难做。”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最终只低声道:“嗯。”
他见我沉默,又缓和下来,伸手揉我的发:“你要懂事一点,他们不是有意冒犯,多包容些。”
“今晚我要通宵打排位,你睡得浅,别在这儿熬着了。”
“去素姐房间睡吧,她一个人。”
我本能地抗拒:“我可以等你……”
“乖。”他打断我,掌心仍停在我头顶,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我知道你对那天素姐说的话还在介意,可我和她清清白白,这么多年都没事,你别瞎想。”
去孟怀素房间的路上,海风咸涩,他继续劝:“素姐能力强,人缘好,她愿意带你玩,是好事。你别因为吃醋就躲着她。”
我沉默良久,才挤出一个“好”字。
孟怀素,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女性。
剑桥双学位,金融精英,谈吐优雅,笑不露齿,美得克制而精准。
徐景州无数次强调:她只是兄弟,不是女人。
可他不知道,我对她的排斥,从不是因为嫉妒。
而是从第一次见面起,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不合规格的展品。
尤其是她。
那天聚会,所有人围着我问东问西,我局促地低头,她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姜穗礼带出来见人。”
第三章
徐景州一把将我推进了孟怀素的房间,动作粗鲁得像是在交付什么物品。
“素姐,今晚她就交给你了。”
孟怀素站在灯下,唇角微扬,指尖轻轻掠过耳畔碎发:“放心。”
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抱着枕头站在原地,像被遗落在陌生星球。
“打扰了……”我小声说。
她没回应。
那股熟悉的温婉气息,仿佛随着门锁落下的瞬间,彻底消散。
她背对着我脱下外套,真丝睡裙滑过肩头,薄如蝉翼的白色衬着她瓷白的肌肤,乌发垂落,红唇似血——美得近乎危险。
她转过身,朝我走来,脚步轻得没有声音。
“没睡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
下一秒,一盒芒果糯米糍递到面前。
我怔住。孟怀素从不吃甜食。
可我确实饿了。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口。
甜香在舌尖化开,细腻得不像人间烟火。
“谢谢。”我说。
她静静看着我,一言不发,像在等一场仪式完成。
直到我吃完最后一块,她才在我身旁坐下。
沙发微微下陷,她的香气悄然弥漫——檀香混着雪松,冷而幽远。
“吃饱了?”
我又点头。
“让我猜猜……”她侧过脸,眸光幽深,“停电那会儿,谁碰你了?”
我猛地睁大眼,心跳漏了一拍。
她忽然抬手,用指尖托起我的下巴。
那只手白得透明,指甲泛着柔粉,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都提醒过他。”她低叹,“如果换作是我,绝不会把你带到那种地方去见那些人。”
语气里满是讥诮。
“蠢货。”
我望着她的眼睛。
她总在笑,可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此刻的她,像一尊剥去面具的神像,美得令人战栗。
“姜穗礼,”她缓缓开口,“他碰你哪儿了?”
我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便安静下来。
“牵了我的手……”我低声说,“还有,不小心碰到腿。”
应该是无意的吧?
毕竟徐景州说过,他的朋友只是表面冷漠,内心其实很温和。
哪怕是在黑暗中握住了我的手,哪怕眼前这个女人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我——他们都没让我疼。
他说过很多次,要我相信他。
也许他是对的。
我该懂事些,不该多想。
“牵手?”孟怀素忽然模仿那个动作,掌心贴上我的掌心,“是这样?”
我愣了愣。
记忆中,女生们挽手逛街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于是,我试着回握,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还觉得,那是‘不小心’吗?”她忽然笑了,眼底却结着冰,“我们就是故意的,姜穗礼。”
她松开手,靠向沙发背,嗓音轻得像耳语:
“你喜欢徐景州什么?你告诉他这些事的时候,他听了吗?还是直接打断你,说你想太多?”
她勾起嘴角,那弧度已不是笑,而是嘲讽的刀锋:
“像他那样的男人,自以为是,傲慢又愚蠢……根本不懂怎么珍惜一个人。”
我盯着她翕动的唇,思绪却飘远了。
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动摇。
而是突然想起那块糯米糍——太好吃了,比市面上任何一家店的都细腻。
下次得问她,是在哪儿买的。
“姜穗礼。”她忽然唤我名字,声音清冷。
“啊?”我回神。
意识到她刚才在贬低我的男友,我该反驳的。
可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念头,忽然换了语气:
“那盒糯米糍,是我自己做的。”
我一怔。
“下次见面,我再做给你吃。”她凝视着我,眼神忽然柔软了一瞬,“如果你还会愿意见我。”
我心头一颤。
这就是我不愿靠近她的原因。
她太敏锐,像能读取人心的密钥。
你还没开口,她已知晓你所有犹豫与怯懦。
而她自己,始终藏在迷雾之后。
徐景州以为她是温柔体贴的姐姐,却不知她眼底藏着怎样的深渊。
而我能窥见这一面,或许并非偶然。
也许,她本就想让我看见。
第四章
孟怀素很忙。
我们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她靠内侧,我贴外缘。昏黄的床头灯洒下柔和光晕,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满是滚动的英文代码,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数据河流。
我窝在被子里刷美食博主的探店视频,油脂与焦香仿佛透过屏幕溢出来。
“我先睡了,”我轻声说,把手机扣在胸口,“晚安。”
她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一缕乌黑的长发滑过肩颈,垂落在锁骨上,像一道无声的暗语。平日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不见了,此刻的她,安静得近乎危险,像是深海里浮出水面的传说生物,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但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轻软:“姜穗礼,晚安。”
第二天清晨,徐景州来接我。
他推门进来时带着一身阳光和海风的气息,看见我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微微一怔:“我还以为你离了我睡不踏实,结果……状态这么好?”
我余光瞥见孟怀素站在玄关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极淡,却透着冷意。可当徐景州转头望向她时,那抹笑意瞬间化作温柔得体的浅笑,如春风拂面。
“没有啊,”我自然地接过话,“跟素姐一起,睡得很安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景州,以后你打游戏,我可以来找她玩吗?”
他明显愣住,随即朗声笑了:“行啊!我就知道,没人能抗拒素姐的魅力。”
我点头附和。
的确,没人能拒绝芒果糯米糍——软糯、甜润、外表无害。至于那些隐隐约约的不安、那种被看透的不适感,在真正的甜点面前,都不值一提。
更何况,孟怀素已经答应我:只要我不躲着她,往后会有数不清的自制甜品等着我。
而徐景州也亲口说了——希望她多带我融入圈子。
所以我选择听他的话。
“我也很喜欢穗礼。”孟怀素轻声道,嗓音如丝绸滑过耳畔。
我们彼此微笑告别,举止得体,像一场精心排练过的戏。
走出房门,徐景州侧头看我,眼里带着熟悉的调侃:“怎么,现在不酸了?”
我已经解释过太多次——我不是吃孟怀素的醋。
可他总笑着摇头,说我不坦白。
信不信,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正想着早晨那笼刚出炉的奶黄包,馅心温热绵密,舌尖似乎还残留着蛋香与奶香交织的余味。于是只是朝他笑了笑,没回答。
他也没再追问,转而提议:“下午我们去海边冲浪,你要不要试试?不敢的话,就在岸边看我耍帅。”
太阳高悬,沙滩滚烫,人群喧闹。
我对浪花没兴趣,也不喜欢挤在陌生人中间。
“我能回房间画画吗?”我问。
他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片刻沉默后,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刘海被狠狠撸到头顶,眉心紧锁:“算了,随你吧。我自己去。”
其实出发前,他曾搂着我许诺:“只要你陪我来就行,咱们就窝房间里,哪儿也不去,让那群人羡慕去。”
可真正到了岛上,他变了。
一天比一天更想往外跑,一天比一天更嫌我安静。
但我只记住了他说的“随你”。
不用出门,真好。
我思索片刻,努力调动出最合适的表情——关切而不逾矩,乖巧却不做作——轻轻开口:
“那你小心一点。”
“注意安全哦。”
第五章
徐景州去冲浪了。
我回到房间,拨通了电话。
——“嘟……嘟……”
几声等待后,听筒里传来那道熟悉而冷静的女声。
——“喂,姜穗礼?”
“谈医生。”我轻声应道。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适应得还好吗?”
“我一直在照你说的方法和他相处。”我认真回答,“但有些地方,我还是不太明白。”
——“那是正常的。你正在模仿一个社会化成熟的女性在亲密关系中的反应模式。理解不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学得很像。”
谈医生停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
——“最近,有练习‘拒绝’吗?”
“我已经能很好地拒绝别人了。”我微微皱眉,“可有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
——“具体是指什么?”
“是徐景州的朋友,孟怀素。”我低声说,“她让我以后别躲着她。”
——“她的动机是什么?和之前那些‘朋友’一样吗?”
我闭上眼,回想起孟怀素看我的眼神。
那种目光我太熟悉了——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混杂着试探、期待与掌控欲。和徐景州看我的方式如出一辙。
只是她藏得更深,像糖衣裹着刀锋。
起初我本能地排斥这种眼神,直到她递来亲手做的糯米糍。
一口咬下,椰香与奶香在舌尖化开,甜意直抵心尖。
那一刻,所有防备都融化了。
“嗯。”我承认,“但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给你带吃的了?”
谈医生的声音毫无波澜,却精准得像在读心。
我迟疑了一下:“她自己做的糯米糍,还有蒸的奶黄包……特别好吃。”
——“按常理,如果你还想继续和徐景州在一起,你应该拒绝她。”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这不符合社会规则,也不符合道德底线。”
我咬了咬唇:“可是……我不想拒绝。”
——“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就不必勉强自己。”
“真的可以吗?”
——“世人总喜欢把选择分成对与错。可穗穗,你不一样。你天生无法共情,也不受世俗情绪束缚。你的情绪很少,但每一次出现都弥足珍贵。所以,你只需要听从自己——做让你舒服的事,保护好自己的感受。”
从小到大,谈医生都是这样教我的。
我无法理解常人的情绪波动,对道德感近乎迟钝,人际关系测试次次不合格。有医生私下议论,说我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倾向”。
我不在意。
我只在乎——什么让我开心,什么让我舒服。
只要不违法,不伤害自己,其他都不重要。
是谈医生一点一点教会我,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如何活得轻松一点。
“那如果孟怀素邀请我发生关系……”我认真地问,“我可以答应吗?”
——“……”
电话那头终于沉默了。
片刻后,谈医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奈。
——“我记得我教过你,不能因为甜点就答应这种事。”
“可那件事本身也很舒服啊。”我困惑地皱眉,“我喜欢那种感觉。如果和她做比和徐景州更舒服,我当然会选择她。而且徐景州也说了,希望我和他的朋友多相处,还亲自送我去她房间一起睡。这不就是允许吗?”
——“他大概没想过你们会发展成那样。”
谈医生恢复了冷静,语气中多了几分审视。
——“不过,他本身也不够聪明,对你也算不上特别上心。如果你不想继续了,就分手吧。”
她曾教我:不能公开同时和两个人恋爱。
但如果私下发生了,只要不被发现,就不是问题。
万一暴露了,那就结束一段关系。
感情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道德审判,只是选择而已。
“他家厨师做的点心,和孟怀素的手艺,都很好吃……”我思索着,“那在亲密关系上,我也得实际体验过,才知道该选谁。”
我语气认真,像在讨论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谈医生沉默了几秒,像是在重新评估我的成长速度。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不干涉你的感情。”
挂电话前,她语气严肃了些。
——“但记住我最后的叮嘱:无论和谁发生关系,必须看对方的体检报告。身体是你自己的,别拿它冒险。”
我点头,声音清脆:“嗯,我记住了。”
我一直很听她的话。
因为她是父母唯一信任的朋友。
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人。
第六章
过去的我,从不懂得说“不”。
我不知道何时该后退,也不明白面对大多数情境时,脸上该浮现怎样的表情。
是谈医生教会我如何穿上“正常人”的外壳,一步步学会在这个世界里行走。
当初徐景州追我时,我本是无感的。
我讨厌那种炽热的、写着“我必须拥有你”的目光。人际关系于我而言,像一团纠缠的乱线,令人厌烦。
可他带来了他家厨师亲手做的桂花千层。
金黄酥皮层层叠叠,奶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再加上他确实长得好看,肩宽腿长,体态匀称——理论上,能满足我的生理需求。
我于是改变了主意。
答应他之前,我特意去问谈医生:“正常女生谈恋爱,应该怎么做?”
她没有笑,而是像拆解程序一样,逐条教我:约会时该说什么,牵手时如何回应,如何假装心动,如何表达关心。
我学得很快。
恋爱初期,一切顺利得近乎完美。
我没有暴露任何异常,表现得和普通女孩毫无二致。
直到他带我见他的朋友圈。
手机忽然震动。
一条新消息弹出。
发信人是裴绪。
“你今天不舒服?怎么一直待酒店没出来?”
我和他几乎毫无交集。
可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我们熟稔已久。
自从加了微信,他便频繁发来各种“报备”照片——名义上是让我放心徐景州,实则每一张都像精心设计的展示。
他发的第一张,是他和徐景州打完球的合影。
裴绪正用毛巾擦拭额角的汗,T恤微微卷起,露出一段线条分明的腹肌。他笑得张扬,眼神直直望向镜头,眼尾上挑,竟透出几分蛊惑的深情。而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黑点被他标注为“徐景州”。
我不懂“报备”是什么逻辑。
但他语气轻描淡写,细数今日战绩:几记三分,几次抢断,全场MVP。
末了才慢悠悠补一句:“没人来现场看我……也没人看景州,你放心。”
我盯着屏幕,毫无波澜。
我不关心,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我想起谈医生的话:“不确定时,发个可爱表情包最安全。”
于是每次他发来这种“徐景州是背景板”的合照,我就回一个猫猫瞪眼的萌系表情包。
直到某次,谈医生无意瞥见他发来的照片,眉头微皱,语气复杂:“他把徐景州当水印用。”
今天如出一辙。
裴绪发来一张全身照。
他穿着深蓝色泳裤,肩宽腰窄,胸肌线条流畅,阳光洒在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泽。银灰色碎发被随意拨起,架着一副墨镜,侧脸轮廓锋利如刀削。而远处海面上,两个几乎看不清的小黑点,正是徐景州和他摇晃的冲浪板。
紧接着,一条语音跳出来:
“我在沙滩晒太阳,身边没女人。”
停顿两秒,又补了一句,语气故作随意:“徐景州那边……刚拍照时也没有,现在冲远了,不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条语音响起。
“今天来了个卖椰子冻的小摊,味道不错。”他慢悠悠地说,“你要不要尝尝?我正好要回酒店,顺路带?”
随即发来一张照片。
玻璃柜里摆满各色甜品:晶莹的椰子冻、粉嫩的荔枝糕、透亮的芒果布丁……色彩清亮,仿佛能驱散暑气。
我几乎本能地,回了一个猫猫睁大眼睛、流口水的表情包。
第七章
裴绪几乎把小摊上的甜品扫了个空。
他提着鼓鼓囊囊的纸袋回来,热气未消,额角还挂着汗珠。
“都给你带了,尝尝看。”他把袋子摊开在桌上,像献宝一样。
我点点头,没拒绝。
他坐在我对面,自己那份蛤仔煎动也没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舀了一勺椰子冻送进嘴里,冰凉清甜,舌尖瞬间被唤醒。
“你今天没去,徐景州脸色不太好看。”他忽然开口,语气轻得像在聊天气。
我眨了眨眼,没说话。
“陈予安、何如飞、齐梁那几个,一直在起哄。”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什么‘出来一趟,怎么总见不到人’,‘是不是太黏人了’。徐景州一听就黑了脸,整场都没笑过。”
原来如此。
谈医生早说过,徐景州最近的反常,是外部环境影响的结果。
可他自己却说,朋友们只是想和我亲近,并无恶意。
“这群人真是烦。”裴绪忽然伸手,指腹轻轻擦过我的鼻尖,拭去一滴滑落的椰汁,“你的事,他们插什么嘴?一个个心思不纯,看着就恶心。”
徐景州总说他们感情深厚,发小情谊牢不可破。
可每次私下联系我,他的朋友却总在贬低彼此——像此刻的裴绪,说得义愤填膺,仿佛真心为我抱不平。
这是男生圈子的相处方式吗?
我思索着。
不对,孟怀素除外。
她从不属于任何团体。
她是单独的一类。
“我有点担心,”裴绪靠在椅背上,目光却始终锁着我,“晚上他回来,万一冲你发火怎么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他以前就这样,一点就炸,情绪来得快,走也快。前几任都受不了,嫌他没耐心、不会哄人,最后全走了。”
我咽下最后一口椰子冻,舌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椰香。
“不过谈了这么多回,”他叉起一块金黄酥脆的蛤仔煎,递到我唇边,“现在应该会哄了吧?”
我张嘴接过。
外皮焦香,内里鲜嫩,汁水在口中迸裂。
“我这些年没谈过恋爱,”他笑了笑,眼神却认真起来,“都是看他怎么追人学的。你要受了委屈,随时找我。我可以替你说话,陪你出去散心,去哪儿都行。”
小吃摊的烟火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莫名让人安心。
他说了很多,但我只记住了最后一句。
“以后遇到好吃的,我也可以专门带给你。”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悄然退回。
我冲他弯了弯眼睛,笑容干净:“谢谢。”
这句“谢谢”,昨天我也对孟怀素说过。
那时她正低头系围裙,闻言抬眼,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自语:“姜穗礼,你还真是……”
话没说完,却比说尽更意味深长。
而眼前的裴绪,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呼吸似乎沉了几分。
“不用谢。”他低声说,目光灼灼,“我愿意。”
第八章
下午吃得太满,胃里沉甸甸的。
到了晚上的聚餐,我几乎动不了筷子。
徐景州坐在对面,脸色阴沉:“下午一直没消息?你在睡觉?连个电话都不打,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微微一怔。
不需要问。裴续早就把他的行程说得一清二楚。
“我没睡,”我平静地回答,“我在画画。”
他没再说话,却突然给我盛了一碗海鲜粥。
我抿了一口,鲜香浓郁,但实在吃不下,便轻轻把碗推到一旁。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是不是不舒服?”有人轻声问。
“每次出来都这样,”另一个人叹了口气,“景州,别勉强她了。”
“是啊,她明显不想来,”声音里带着心疼,“我看着都难受。”
徐景州的脸色在一句句“关心”中迅速冷硬,几乎要凝出霜来。
他用力压下情绪,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声音却拔高了,带着压抑的怒意:“出来一趟不容易,好歹给我点面子。”
“我吃不下。”我如实说,“下午吃撑了。”
“是因为和我吃饭才吃不下?”他猛地抬眼,语气陡然尖锐,“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你就不能装一装?”
空气瞬间冻结。
下一秒,饭桌炸开了锅。
“你吼她干什么!”陈予安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清冷。
“她脸色都白了,你没看见吗?”何如飞皱眉,语气里满是责备。
“她没扫兴,只是不喜欢热闹,这有错吗?”齐梁冷笑。
“吃不下就不吃,我只是怕她晚上饿。”徐景州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够了。”孟怀素缓缓起身,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景州,你不能这样对她说话。”
“是我带的。”裴续忽然开口,眉梢微挑,“下午我回酒店,小吃买多了,分给她一些。你要怪,怪我。”
这句话像火上浇油。
徐景州猛地站起,眼底翻涌着被围攻的怒意:“你们一个个都来当好人?!我不需要你们打圆场!”
他环视一圈,声音嘶哑:“你们谁都比我关心她,可她来这儿几天,几乎没和我单独待过!中午闹了别扭,她装没事人一样!她根本不在乎我!”
我微微一怔。
中午……闹别扭了吗?
我竟毫无察觉。
陈予安立刻挡在我身前,侧脸清俊,声音却冷:“你吓到她了,别当着我们的面发脾气。”
他生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眉眼柔和,此刻却透着不容侵犯的护意。
徐景州狠狠摔门而去。
一群人立刻起身追出去,脚步杂乱,喊着“景州等等”。
不到一分钟,又呼啦啦全回来了。
“吓到了吗?”何如飞第一个折返,递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我让后厨加了雪蛤,打包了,饿了就吃。”他轻声说。
“他算什么男朋友?”齐梁冷笑,“说走就走,把你一个人扔下。”
“不用去追他。”裴续靠在椅背上,语气轻蔑,“错在他,该他回来道歉。”
孟怀素坐到我身边,笑容依旧温婉得体。
她微微倾身,在我耳边低语:“今晚要是不开心,随时来我房间。”
所有人轮番安慰我,话语温柔,姿态坚定。
我原本还想去找徐景州。
可现在,我被围在中心,动弹不得。
只能安静坐着,听他们一字一句,痛斥他的自私与暴躁。
忽然觉得,徐景州和他的“发小们”,似乎也没那么亲密无间。
第九章
包厢里的喧闹几乎要掀翻屋顶。
直到徐景州推门回来。
“你们怎么……”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满屋子人,全都围在我周围,神情一滞。
我这才注意到,十分钟前,他在旅行群里发了条消息:
——“不用找我,待会就回去,找个地方抽根烟。”
可实际上,没人去找他。
只是他心烦意乱,并未察觉这微妙的错位,更没意识到包厢里那层若有若无的敌意早已悄然退散,转为对我的簇拥。
“走吧,回房。”他脸色依旧难看,却还是伸手牵我,语气勉强挤出一丝柔和,“辛苦你们帮我哄她了,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回程路上,陈予安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对了,景州,你家那个点心师傅,现在在我家做事了。”
“嗯。”徐景州点头,“她爸妈爱吃她做的甜品,你家给的待遇也高,我就放人了。”
我的心微微一沉。
那位厨子做的千层酥和柠檬塔堪称一绝,每一口都精准击中我的味蕾。
如果她走了,以后就吃不到了。
“所以下次来我家玩吧。”陈予安侧头看我,唇角微扬,温润如玉,“我让她专门给你……们准备点心。”
他特意加重了“们”字,却笑得毫无破绽。
回到房间,徐景州径直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没多久,手机震动。
是陈予安的消息。
“别担心,我家就我一个人,很清静。你想来,随时欢迎。”
“不来也没关系,我可以每天给你送。”
“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浴室里传来徐景州的声音,混着水汽,听起来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穗穗,你看,我朋友多为你着想?我不在,他们一个个都围着你转。裴续下午还特地带吃的给你……你别总对他们有防备,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我安静听着,轻轻应道:“嗯嗯。”
他的朋友们,最近确实变了。
变得格外“体贴”。
而徐景州也一再强调,要我接纳他们。
我打开微信,认真回了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又打下一行字:“谢谢✧*。(ˊᗜˋ*)✧*”
陈予安许久没回。
过了好一会儿,才弹出一个表情包——
一个小男孩被粉色爱心击中胸口,鼻血喷涌,满脸通红。
可不到三秒,他又迅速撤回。
第十章
傍晚,又到了徐景州的“小酌时间”。
不知从哪天起,他的朋友们每晚都拉他去喝酒。
回来后,他总是倒头就睡,鼾声微起。
但今晚临走前,他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声音轻得像哄小孩:“宝宝,我今天不多喝,你等我。”
我点头:“好。”
几天前台风刚过,海面还未完全平息。
风却已迫不及待地窜上三楼阳台,卷走了我刚晾好的一件吊带泳衣。
红白波点,轻薄如纱。
我住在别墅顶层,正下方是贺宸的房间。
一楼空荡荡,不见踪影。
难道是落进了他的阳台?
可我探头望去,也没看见。
就这么一会儿,会是谁顺手捡走了?
我给徐景州发消息:“我的泳衣掉下去了。”
他秒回:“问问贺宸吧,没事的,宸哥人超好。”
语音背景嘈杂,他正和朋友推杯换盏。
贺宸今天一整天都没露面,行程神秘,连徐景州都纳闷他怎么有空来度假。
我只好在微信上问:“你好,我的衣服掉下去了,你看见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立刻回复:
“嗯,下来拿。”
果然是他。
我走到他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海鲜的鲜甜与香料的暖意。
我一整天没好好吃饭,此刻胃立刻被勾了起来。
“在煮面,”贺宸站在门口,神色如常,“一起吃点?”
他外表冷峻,气质疏离,可徐景州说得没错——他确实不难相处。
我弯眼一笑:“谢谢。”
他侧身让我进去。
目光扫过床沿,我一眼就看见了我的泳衣。
红白波点的小吊带,像一朵突兀的花,绽放在他深灰调的房间里。
我正疑惑他为何不早点联系我。
他已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上来了。
念头瞬间被打断。
面的卖相极好——糖心荷包蛋流着金黄的蛋液,青菜翠绿,面条根根分明。汤头乳白浓郁,上面浮着几尾鲜虾、扇贝、鱿鱼圈,堆得几乎要溢出来。
贺宸坐在我对面,十指修长,动作从容地剥着螃蟹和龙虾。
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拆解壳甲,雪白的肉被完整取出,整齐码进一只小瓷碗。
最后,他把碗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谢谢。”
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动。
吃到一半,心情愉悦,我不自觉晃了晃小腿。
拖鞋被甩出去一点。
刚洗完手的贺宸看见了,没有出声。
他半蹲下来,捡起拖鞋,慢慢为我穿回脚上。
拇指不经意擦过我的脚踝,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扫过。
这触感……有些熟悉。
我咬着虾肉,忽然抬头:“那天晚上,是你吗?”
贺宸抬眼,眸光沉静。
唇角极轻微地扬了一下,像湖面掠过一丝风。
“最近报了个烹饪班。”他没回答,反而说,“成果还行吗?”
“才学的?”我真心赞叹,“你很有天赋。”
“老师也这么说。”他点头,“以后还会学更多。”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其实下午我就听见了。”
“我在阳台,看见裴续来找你。”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天气,“他自己买,不够用心。但你要的,我都能做。”
他依旧蹲在我脚边,仰头看我。
目光沉静,却藏着某种我熟悉的、灼热的占有欲。
“徐景州有什么好。”他忽然说,“他已经喝醉了,今晚不会回来。”
“别走了。”
我咀嚼着虾肉,思绪清晰。
徐景州的厨师被挖走了。
最近和他亲密,也不如从前满足。
他抽烟,我讨厌烟味。
他动不动发脾气,又不够聪明。
或许……确实没必要继续了。
“但我还没和他分手。”我记起谈医生的告诫,认真拒绝,“我先回去了。”
不能违背道德准则。
贺宸眸色微暗,情绪在眼底翻涌。
“厨房刚送了火锅器具,”他缓缓起身,“我炖了椰子鸡,还空运了鹅颈藤壶……都是你喜欢的。”
我脚步一顿。
想起谈医生的另一句话——
如果实在处理不了,那就偷偷来,别被发现。
“那……”我转过身,声音轻了些,“我们要小心一点。”
第十一章
贺宸果然一夜未归。
宿醉到下午才醒,他发来消息,语气满是歉意。
我回:“没事。”
“昨晚没吃饭,晚上会不会饿?”徐景州小心翼翼地问。
“不饿,吃了夜宵。”
“自己点的?”
“不是,”我如实说,“你朋友请的。还有些餐厅打包的甜点。”
徐景州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丝欣慰:“看来你和他们处得不错。”
我点头。
确实不错。
海岛之行即将结束。
我咨询谈医生:“如果想分手,什么时候提合适?”
她冷静分析:“旅行结束后。现在提,他会立刻意识到朋友们的真实态度,情绪失控,可能引发极端行为。安全第一,等回来再说。”
我由衷觉得她聪明得可怕。
于是接下来几天,哪怕徐景州提出我不太情愿的事,我也照做。
他很满意,但不知是否受了刺激。
他忽然提起那晚他负气离开,我为何不追。
甚至第一次说出了“分手”两个字。
显然是被刺激了。
因为裴续向我透露:那群人正怂恿他,“别太惯着她,得让她知道失去的代价,才懂得珍惜”。
我翻着手机。
全是那些“朋友”发来的嘘寒问暖,字字关切。
可他们越关心我,就越衬得徐景州孤立无援。
而且,他的身材也走样了。
“喝酒会影响生殖系统吗?”我问谈医生,“最近和他亲密,感觉不如从前了。”
她立刻警觉:“你有对比参照了?”
“没有,”我认真说,“我听你的话,还没开始。”
毕竟他的朋友们都拿不出体检报告。
他们信誓旦旦,说离岛后一定补上全套健康证明。
当然,也有例外。
那天我抱着枕头走进孟怀素房间,她已备好舒芙蕾。
我吃着,她托腮凝视。
半晌,她忽然笑问:“徐景州最近……不行了?”
我猛地睁大眼,一脸茫然。
她还是这么敏锐,让人脊背发凉。
“别这么惊讶。”她指尖缠绕着我的发丝,“男人懂得养胃,女人却不会养自己。”
舒芙蕾入口即化,果酱在舌尖爆开。
配上冰镇柠檬水,甜腻被巧妙中和。
我没太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机械点头。
“嗯嗯。”
“还要吗?”
“谢谢。”
旅行最后一天,照例是全员酒局。
我已经能自然地融入他的朋友圈。
他们确实如徐景州所说,友善又热情。
当徐景州问我:“玩不玩国王游戏?”我点头。
规则简单:抽到指定牌,完成任务;若不愿,可喝酒代替。
我酒量一般。
但我的面前,只摆着甜滋滋的荔枝酒。
桌上的小点心,不知谁点的,全堆在我面前。
每一样,都精准契合我的口味。
红桃K是国王,可指定对应花色做一件事。
任务可抽卡,也可自定。
第一轮,陈予安抽中真心话。
“最近一个月,最满意的一笔消费是什么?”
他微笑,风度翩翩:“不是消费,是投资——一个厨师。”
徐景州脸色微变:“你不是刚买了城西的地和青花瓷?这些还不如我家厨子值钱?”
陈予安目光轻扫过我,笑而不答。
下一轮,裴续被要求复刻“最近最刺激的事”。
他挑眉:“这没法复刻。”
徐景州起哄:“什么事?这么神秘?”
裴续轻笑:“偷情。”
徐景州一愣,还想追问,游戏已继续。
轮到贺宸。
问题:“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徐景州打趣:“宸哥多久没恋爱了,怕是自己都忘了。”
贺宸抬眼,声音平静:“昨天。”
空气骤然冻结。
包厢静得能听见冰块融化的声音。
在场只有两个女生——我和孟怀素。
我正舀着清补凉,觉得芒果丁格外甜,一口接一口。
徐景州震惊地看向孟怀素。
“素姐,你们……”
“不是我。”她依旧优雅,眼底却无一丝暖意,“他不合我的口味。”
徐景州脸色变幻莫测。
他大概以为贺宸喜欢男人了。
话题无法延续,众人默契地翻开了下一局牌。
第十二章
终于轮到我当国王。
我漫不经心抽出一张任务卡,声音清亮:“红桃A来做这个吧。”
——邀请在场任意玩家的伴侣,完成一次贴面吻。
包厢瞬间安静。
徐景州的朋友们全是单身,唯一的情侣,是我们。
抽到红桃A的人站起身,笑容温雅:“是我呢。”
徐景州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穗礼,”孟怀素转向我,语气柔和,“介意吗?”
徐景州贴近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素姐和我认识这么多年,该有的早有了。你别小气,就一个贴面吻,别让她难堪……”
我点头:“嗯嗯。”
随即对孟怀素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徐景州也笑着打圆场:“没事的素姐,游戏嘛,玩得起。”
孟怀素唇角微扬,未语先笑,轻轻拉过我的手。
她俯身时,发丝滑落肩头,动作优雅得像一场仪式。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她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
蜻蜓点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缱绻。
眼神温柔,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徐景州僵住了。
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一点点碎裂、剥落。
直到孟怀素退开,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拽回身边:“素姐!你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景州?”孟怀素理了理袖口,语气从容,“玩游戏要大度,别让大家下不来台。”
“你亲的是嘴!是嘴!”徐景州声音发抖,“就算你们都是女生,也不能这样!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又如何?”孟怀素轻笑,“是你主动送她来我房间的。我们亲近些,难道不是你乐见其成的?”
徐景州的脸涨成紫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对她做了什么!只有我能碰她!孟怀素!”
他的发小们立刻围上来,看似劝架,实则牢牢制住他。
“算了景州,别闹了。”
“再说……这种事,穗礼可能也不懂,才没告诉你吧?”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徐景州。
他猛然看向我,眼神锐利:“她这几天就是这样对你的?你还天天主动往她房间跑?”
糟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暴露了。
我刚想开口,孟怀素已冷下脸:“你吼她干什么?徐景州,你对女朋友这副样子,她愿意跟你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样?”
“我对她怎么了?”他怒不可遏,“她上岛后从不陪我,去哪儿都不跟着,尽到过一点女友的责任吗?倒是跟你们打得火热!姜穗礼,从现在起,我们分手!”
我一怔。
谈医生说过——如果他先提分手,最好不过。立刻答应,不留余地。
我马上点头:“好。”
生怕他反悔。
徐景州双眼充血:“你答应了?你居然就这么答应了?姜穗礼,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没注意到,从我说出“好”的那一刻起,他的发小们神情已悄然变化。
“够了!”陈予安厉声喝止,“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吓到她了知不知道?”
“她不愿留,是你自己问题。”贺宸冷冷道,“徐景州,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别怕,”裴续立刻转向我,声音温柔,“有我在,他伤不到你。”
“她若去找孟怀素,说明你不如她。”有人冷笑。
“分手是你先提的,我们都听见了。”
“以后离她远点。”
我咬了口草莓,汁水清甜。
心想:他们待会会打起来吗?
徐景州:“?”
他彻底懵了。
颤抖着环视四周:“你们……什么意思?”
目光扫过陈予安为我剥松子的手,贺宸杯中晃动的酒液,裴续意味深长的笑——
忽然,全明白了。
像被雷劈中,浑身剧震。
“你们这群无耻的东西!”他嘶吼,“合起伙来算计我?觊觎我女朋友还给我设局?!”
“前女友。”有人纠正。
“你已经出局了。”
骂声如潮。
徐景州突然崩溃,转身扑向我:“穗穗!穗穗!我错了!是我蠢!别分手好不好?我们走,离这群畜生远点!是他们挑拨!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
“别听他的。”陈予安挡在我面前。
“这种人不配拥有你。”
“谁踩我脚?”
“滚开!想牵手?做梦!”
“小心,别让他碰到你。”
徐景州咆哮:“闭嘴!垃圾!都给我离她远点!她还是我女朋友!”
门外海风呼啸。
别墅突然断电。
灯光熄灭的刹那,吧台陷入混乱。
噼啪作响,闷哼四起,桌椅翻倒声接连不断。
黑暗中,一只手准确地牵住我的。
十指紧扣,力道熟悉。
和那天夜里,一模一样。
半个月后,我才听说徐景州的事。
果然,那晚演变成了一场血腥闹剧。
几乎全员挂彩。
有人缝针,有人骨折,有人缠着渗血的绷带被抬上救护车。
可这并不妨碍他们隔三差五给我发消息。
我偶尔回个表情包,大多时候只看不回。
除非他们说“刚买了你爱吃的栗子卷”“今天炖了椰子鸡汤,给你留了一份”。
那时,我才会认真回复:“谢谢(◍•ᴗ•◍)❤”
而徐景州,早已被我拉入黑名单。
谈医生说过:分手必须彻底,不留余地。
反正,不会再在一起了。
我去她家送海岛特产。
她难得抬头多问了一句:“那天停电,最后带你离开的人是谁?”
我歪头想了想:“记不清了。”
谈医生神色如常,仿佛早料到如此。
“那第二天,去你家做饭的人呢?”
“贺宸和陈予安。”我答,“他们合作了一道松露龙虾炒年糕配佛跳墙,中西合璧,很有创意。”
“前天呢?”
“素素!”我眼睛一亮,“她新学了蟹酿橙,橙香和蟹膏融合得刚刚好,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了。”
“那你今天带来的面包果……”
“裴续送的。”我掰了一小块尝,“说是最近网红水果,特意从南边空运来的。”
她没再说话。
因为巨大的音乐声正从我耳机里漏出,盖过了一切。
我早就告诉过她:我不谈恋爱了。
恋爱要守规矩,要隐藏,要做戏。
那干脆不谈。
反而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所有甜点,享受每一份精心准备的温柔。
今晚月色清亮,像撒了一层碎银。
临出门前,谈医生抬手摸了摸我的发。
“只要你开心就好,穗穗。”
她望向门口等我的人影,轻轻颔首:“送她回家,别让她着凉。”
“好。”
胃里暖融融的,心里也踏实。
吃饱了,就容易想做点别的事。
我转头,自然地问:“今晚一起吗?”
“嗯。”他低笑,“当然。”
晚风拂过树梢,带来远处烧烤的香气。
我忽然想起什么:“要不要叫份小龙虾当夜宵?”
“好。”他牵紧我的手,“听你的。”
我弯眼笑:“谢谢。”
来源:星期八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