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汇入机场的人流,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却也踏实。
“李然,这个项目,从今天起,就全权交给你了。”
陈总临上飞机前,拍着我的肩膀,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汇入机场的人流,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却也踏实。
那年我三十三岁,在这家业内知名的科技公司待了快八年。从一个愣头青,熬成了项目组的负责人。说负责人,其实也就是个光杆司令,带着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啃最硬的骨头。
陈总是我的伯乐,也是公司的技术大拿。他要去德国总部交流学习一年,临走前,把公司下半年最重要的“活水”项目交给了我。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未来三年的战略布局,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被压缩成了一条直线,两端分别是公司和家。
家里,我妈去年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身体一直不太好,需要人照顾,药不能断。我爸走得早,是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现在,轮到我了。
公司里,“活水”项目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一个齿轮都不能出错。我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泡在会议室和机房里。桌上永远堆着半杯凉透的咖啡和吃了一半的面包。
同事们都说我拼,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敢停。
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份看起来还算体面的薪水,去支付我妈每个月近五千块的药费,去支撑这个小小的家。
陈总的信任,是我紧绷生活里唯一的亮色。我把他的那句话,当成一种承诺,对我,也对我自己。
项目稳步推进,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甚至开始计划,等项目奖金发下来,就带我妈去南方过个暖冬。
那段时间,我妈总是在电话里念叨:“然然,别太累了,身体是本钱。”
我总是笑着回答:“妈,没事,年轻人,熬得住。等忙完这阵子,我就是公司的功臣了。”
我以为的稳定,就是这样,用汗水和时间,一点点垒砌起生活的墙,虽然辛苦,但墙内是安稳的。
直到那面墙,毫无征兆地塌了。
项目在最后内测阶段,出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底层数据源被污染了。一夜之间,我们几个月的心血,变成了一堆无用的代码和一串串嘲讽般的乱码。
消息传到公司高层,炸开了锅。
代理我位置的王总监,第一时间把我叫进了办公室。王总监是公司的元老,一直负责市场部,技术上的事,他不太懂,但他懂人。
他的办公室里开着暖气,暖风吹得我有些发懵。
他没看我,只是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慢悠悠地说:“李然,这件事,影响很不好。”
我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王总,是我的责任,我没做好数据备份的监管。”
其实,数据源的问题,我之前提过两次,建议从第三方采购更换为自建,但王总监以“成本太高,预算不够”为由,驳回了。这些,会议纪要里都写着。
但他似乎忘了。
“责任不责任的,现在说这些没用。”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里发冷,“公司需要一个交代,给上面,也给客户。”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跟了陈总很多年,是公司的老人了。公司也不会亏待你。”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离职协议,N+1的补偿,公司会帮你把社保交到年底。对外,就说是家庭原因,主动离职。你看怎么样?”
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笔寻常的生意,或者,是在处理一件不再有用的办公用品。
我看着那份协议书,“主动离-职”四个字,打印得方方正正,格外清晰。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掉了。我想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母亲,想到她床头柜上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想到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
我张了张嘴,想争辩,想把那些会议纪要、那些邮件拿出来,告诉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可我看着王总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忽然就明白了。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有个人来承担这个“后果”。而我,这个没有背景、全靠陈总一手提拔起来的项目负责人,是最好的人选。
闹吗?
把事情捅到总部去?且不说人微言轻,就算总部派人来查,一来一回几个月,这期间我的工作怎么办?我妈的药费怎么办?这个行业圈子就这么大,背上一个“跟公司对着干”的名声,以后还怎么找工作?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
我拿起笔,手有些抖。
王总监看我没有激烈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松弛。他站起身,给我倒了杯水,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李然,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人要往前看。你还年轻,有技术,到哪里不能吃饭?公司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你的体面。”
“体面”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些滑稽。
我没有喝那杯水,只是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有些潦草,像是我当时的心情。
办离职手续那天,是个阴天。
我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我八年的青春。一个用了很久的马克杯,几本专业书,还有一盆快要养死的绿萝。
路过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工位时,他们大多低着头,假装在忙,偶尔有一两个抬起头,也只是投来一个复杂又躲闪的眼神。
我理解。
没人会为了一个注定要走的人,去得罪当权的总监。
人力资源的同事小丽,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帮我办完手续,低声说了句:“然哥,对不住。”
我笑了笑,说:“没事,按流程办事嘛。”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冷风吹在脸上,我才真正感觉到,我失业了。
我没有回家,而是坐地铁去了医院。
我妈正在午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显得很安详。护工阿姨看到我,有些意外:“小李,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把刚买的水果放在床头,轻声说:“公司项目结束了,最近不忙,过来看看。”
我妈被我们的说话声吵醒了,看到我,她脸上立刻有了笑容:“然然,你吃饭了没?”
“吃了,妈。您感觉怎么样?”
“老样子,挺好的。”她说着,眼神却在我脸上打转,“是不是瘦了?眼圈也黑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别那么拼。”
我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果皮在我手里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从我眼睛里,看出我的狼狈。
“妈,我跟公司申请了,调去一个清闲点的岗位,以后就有时间多陪陪您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真的?那敢情好!钱少点没关系,身体最重要。”我妈信了,她很高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委屈和不甘,像是被一块湿抹布给捂住了,密不透风,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拿着N+1的补偿金,撑了两个月。
我不敢告诉我妈真相,每天还是假装按时“上班”,其实就是去市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
我投了很多简历,但都石沉大海。
三十三岁,在一个日新月异的行业里,已经不算年轻了。高不成,低不就,成了我最真实的写照。偶尔有几个面试,对方一听我上一份工作的离职原因,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
“家庭原因”,是一个很模糊的借口。在精明的HR眼里,这四个字背后,可能藏着无数种不光彩的可能。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项目失败的每一个细节,回放着王总监办公室里的那场谈话。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妥协,而是选择把事情闹大,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生活没有如果。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能力不行?是不是我真的就是一个失败者?
那种自我否定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慢慢爬满了我的心脏。
一天下午,我在图书馆的电脑上,习惯性地打开了我们公司内部的技术论坛。我的账号还没被注销。
一个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关于“活水”项目的。接手我工作的一个年轻人,在论坛上求助,说项目重构后,依然存在数据溢出的问题,而且比之前更严重。
下面有很多跟帖,大多是技术部门的同事在讨论,提出了各种假设,但似乎都没有找到症结所在。
看着那些熟悉的代码和术语,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我的移动硬盘。
那里面,有我为“活水”项目建立的全部本地备份,包括每一次的版本迭代,每一次的压力测试数据,甚至,还有我跟各个部门沟通的邮件记录。
这是我多年养成的工作习惯,为的是方便随时复盘。
我没想过去证明什么,也没想过要翻案。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几个月的心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一个“失败品”。
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拉上窗帘,像一个躲在洞穴里的野兽。
我开始复盘整个项目。
从第一行代码开始,到最后一次内测。我调出所有的日志文件,一行一行地比对。
饿了,就泡一碗面。困了,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我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那个由数据和逻辑组成的世界里。在那里,没有谎言,没有推诿,只有对与错。
三天后,我找到了问题所在。
不是数据源污染那么简单。
问题的根源,在于市场部提供的一个第三方接口。那个接口在处理高并发请求时,存在一个极难被发现的底层BUG,会导致内存泄漏,进而污染整个数据池。
而这个接口的引入,是王总监亲自拍板的。
我找到了当初的邮件,王总监在邮件里明确指示,为了“加快项目进度,抢占市场先机”,必须使用这个“战略合作伙伴”提供的接口。
邮件下面,是我当时提出的反对意见。我认为这个接口没有经过足够严格的测试,存在安全隐患,建议使用我们自己研发的备用方案,虽然会慢一些,但更稳妥。
王总监回复了四个字:“按我说的办。”
我看着那封邮件,手脚冰凉。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当风险爆发时,我就成了一个理所当然的承担者。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
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花了一个通宵,写了一份详细的技术报告。
报告里,我没有提任何人的名字,没有提任何责任归属。我只是用最客观的数据、最严谨的逻辑,一步步推导出问题的根源,并且,给出了三种不同的解决方案,分析了每种方案的优劣和成本。
写完最后一个字,天已经亮了。
一缕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照亮了屋子里的尘埃。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几十页的报告,忽然觉得,这不仅仅是在为那个失败的项目寻找真相,更像是在为我自己这几个月的压抑、迷茫和自我怀疑,寻找一个出口。
我把报告加密,存进了硬盘。
然后,我关上电脑,走出去,给自己买了一份热腾腾的豆浆油条。
那一刻,我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我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生活还要继续。我妈还在等我。
我开始放下身段,不再执着于大公司、好职位。我找了一家小型的软件公司,去做技术支持。薪水比以前少了一半,但好在,能让我妈的药费不断,能让我们的生活,勉强维持下去。
新公司的老板是个实在人,不画饼,也不谈理想,他总说:“咱们就是挣个辛苦钱。”
我很喜欢这种实在。
我渐渐习惯了新的工作节奏,习惯了每天挤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上下班,习惯了在嘈杂的办公室里,处理各种琐碎的技术问题。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淡无奇地继续下去。
直到除夕那天。
按照老家的规矩,除夕夜,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我大舅、二舅两家人都来了。十几口人,挤在我妈租的两室一厅里,热闹得有些拥挤。
饭桌上,男人们喝着酒,吹着牛。女人们聊着孩子,聊着谁家的媳妇又买了新衣服。
我是小辈里年纪最大的,自然成了众人“关心”的焦点。
大舅喝了点酒,脸颊通红,他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李然,今年公司的年终奖,发了不少吧?你可是咱们老李家的骄傲!”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二舅妈就接过了话头:“那是,在大公司当领导,能少得了吗?我听说你们那种公司,年底都是十几个月的发!”
我端着酒杯,手僵在半空中。
我妈笑着替我打圆场:“发多少不重要,孩子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就行。”
可表弟却不依不饶,他刚毕业,对我这种“成功人士”充满了好奇:“哥,你快说说,你们公司到底怎么样?我也想去你们那儿上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羡慕,有探寻,有期待。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演员,站在舞台中央,被无数盏聚光灯照着,无处遁形。
我喉咙发干,那些编好的谎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在热闹的饭桌上,显得格外刺耳。
最终,还是我妈看出了我的窘迫。她站起来,说:“菜要凉了,都快吃吧。然然,去,给你舅舅们把酒满上。”
我如蒙大赦,慌忙起身。
那一顿年夜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每一句恭维,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每一个笑容,都像在嘲笑我的虚伪和落魄。
晚上十点多,亲戚们陆续散了。
我帮我妈收拾完碗筷,她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
她没开灯,客厅里只亮着电视机的光,忽明忽暗地照着我们。
“然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心疼。
我再也撑不住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从项目失败,到被离职,再到找新工作。
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以为她会生气,会失望,会骂我没出息。
可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伸出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了我的。
“傻孩子,多大的事啊。”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你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那一刻,我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压力和伪装,瞬间决堤。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我妈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我妈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她说:“然然,没事了,都过去了。新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德国。
我擦了擦眼泪,有些疑惑地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急切的声音:“李然吗?我是陈峰!”
是陈总。
我的心,猛地一跳。
“陈总?您……您怎么会……”
“我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他的声音很大,背景里还有机场的广播声,“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之前的号码怎么打不通了?”
我这才想起,为了省钱,我把以前那个月租很贵的号码停了,换了个便宜的套餐。
“我……我换号了。”
“先不说这个!”陈总的语气很重,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我问你,‘活水’项目到底怎么回事?王德发(王总监的名字)交上来的报告,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现在系统又崩了,整个后台都瘫了,他连个屁都解决不了!”
“李然,你马上来公司一趟!不,你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握着手机,站在客厅中央,窗外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在夜空中绽放,绚烂的光芒,映在我脸上。
我妈也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然后,我想起了我硬盘里那份几十页的报告。
我想起了王总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我想起了同事们躲闪的眼神。
我想起了亲戚们在饭桌上的追问。
也想起了我妈刚才那句“只要你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涌。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陈总,新年好。”
电话那头的陈总,似乎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新年好。李然,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我没想到我才走几个月,公司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歉意。
“你先别急,我刚回国,很多事情还不清楚。你现在马上过来,我们需要你。这个项目,除了你,没人能搞定。”
我沉默了片刻。
我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只是平静地问:“陈总,您现在看到的问题,是数据溢出,导致后台服务频繁宕机,对吗?”
陈总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顿了顿,说:“对!你怎么知道?王德发说是服务器负载问题,让运维加了十几台服务器,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加服务器是没用的。”我缓缓说道,“问题的根源,不在服务器,也不在我们的代码,而在市场部引入的那个第三方接口。那个接口有底层缺陷,在高并发下会造成内存泄漏。”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陈总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有证据吗?”
“有。”我说,“我这里有一份完整的技术分析报告,包括日志文件、数据模型和解决方案。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发给您。”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强大。
这种强大,不是来自于即将到来的“沉冤得雪”,也不是来自于对王总监的报复。
它来自于我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自信,来自于那份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里,用逻辑和数据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真相。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认可、需要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价值的李然了。
“好,好!”陈总连说了两个好字,“你马上发到我邮箱!李然,公司对不起你。你回来吧,我给你副总监的职位,薪水翻倍!不,三倍!王德发那里,我明天就让他滚蛋!”
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我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但现在,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陈总,报告我会发的。但是,回公司的事情,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
挂掉电话,客厅里一片安静。
我妈走过来,轻轻地问:“是……原来的老板?”
我点点头:“嗯。”
“他让你回去?”
“嗯,还说要给我升职加薪。”
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喜悦,她只是问:“然然,你想回去吗?”
我看着她,忽然就明白了。
我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职位,什么薪水。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种安稳的生活,一份内心的平静,和家人的健康。
而这些,不一定非要在大公司里才能得到。
我把那份报告,发到了陈总的邮箱。
没有多说一句话。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很久的包袱。
新年的第一天,阳光很好。
我陪我妈去公园散步。她穿着我给她买的新棉袄,精神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我们走得很慢,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陈总的电话,又打来了几次。
第一次,是告诉我,按照我的报告,技术部只用了三个小时,就稳定了系统。
第二次,是告诉我,董事会连夜开了会,王总监被当场免职,并且公司会追究他的相关责任。
第三次,他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陈总,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想,我可能不太适合再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我明白了。李然,不管怎么样,公司欠你一个道歉。还有,一份补偿。”
几天后,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了一笔钱。
数额不小,是“活水”项目原本应该发给我的项目奖金,以及额外的补偿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陈总亲笔写的道歉信。
信里,他没有多说公司的制度问题,只是反复表达了对我的歉意和欣赏。
我把那封信,收了起来。
我没有辞掉现在这份技术支持的工作。
虽然薪水不高,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我的心,是踏实的。
我不再需要用加班和业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每天按时下班,回家给我妈做饭,陪她看电视,聊聊天。
周末,我会去逛逛菜市场,研究一下新的菜式。
我妈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她甚至开始跟着小区的阿姨们,一起跳广场舞。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在原来公司的日子。
想起那些熬过的夜,那些攻克的难题,那些和同事们一起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的瞬间。
我不后悔。
那八年,教会了我专业和技能。
而这几个月的经历,则教会了我,什么是生活。
生活,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真正的体面,不是一份光鲜的工作,一个漂亮的头衔。
而是,当你面对困境时,依然有坚守底线的勇气;当你被误解时,依然有探寻真相的执着;当你一无所有时,依然有重新开始的坦然。
更是,在你身边,总有一个人,无论你成功还是落魄,都会紧紧握着你的手,告诉你:“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机房,陈总拍着我的肩膀,说:“李然,这个项目,就交给你了。”
我看着他,笑了笑,说:“陈总,谢谢。但是,我想,我该下班回家了。”
梦醒了,窗外天光大亮。
我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小米粥的香气。
来源:幸运奶茶8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