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伴走了三年,我一个人守着这套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墙皮都开始掉了。
电话是儿子王伟打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喜气。
“妈,都收拾好了,我明早就来接你。”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心里有点发空。
“真都弄好了?你媳妇小莉,她……没说啥?”
“她能说啥?高兴还来不及呢!早就盼着您过来享福了。”
王伟的声音笃定又热情,像一团火,把我心里那点不踏实给烧没了。
也好,也好。
老伴走了三年,我一个人守着这套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墙皮都开始掉了。
儿子有出息,在市里最好的小区买了套大平层,一百六十多平,带江景。
他说,妈,别一个人苦着了,过来跟我们住,我给你养老。
这话,听着比什么都暖心。
第二天一早,王伟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是辆崭新的SUV,黑得发亮,衬得这老旧的小区越发灰扑扑的。
我提着两个大包,里面是我几十年的家当,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就是些老照片、旧衣服,还有我那个用了二十年的缝纫机。
王伟一把接过去,轻松地扔进后备箱。
“妈,您就带这么点东西?那边什么都有,您人过去就行。”
我笑了笑,没说话。
有些东西,是新家置办不来的。
车开得很稳,冷气开得足,飘着一股柠檬味的香氛。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盘算着,到了儿子家,我每天给他们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看看孙女,日子应该会很舒坦。
一个多小时后,车开进一个气派的小区。
绿化做得跟公园似的,喷泉哗哗地响,楼栋看着就高档。
电梯是刷卡才能上的,安静又快速,一直升到二十二楼。
王伟掏出钥匙,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药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家里……有人不舒服?”
王伟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
“没事妈,先进来,先进来。”
玄关很宽敞,地上铺着光洁的大理石,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客厅中央那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张医用护理床。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身上盖着薄毯,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
旁边,还停着一架轮椅。
我的儿媳张莉从卧室里走出来,穿着一身家居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妈,来了。”
她语气平淡,指了指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
“这是我爸。”
我脑子嗡的一声。
亲家公?我记得他不是……身体挺好的吗?
“这,这是怎么了?”我结结巴巴地问。
张莉叹了口气,像是排练过很多次一样。
“上个月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了,就成这样了。半身不遂,话也说不清。”
我心里一阵同情,可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疑惑涌了上来。
儿子接我来养老,家里却躺着一个瘫痪的亲家?
这算怎么回事?
王伟把我的行李放在墙角,走过来打圆场。
“妈,您别站着了,快坐。小莉,给妈倒杯水。”
张莉没动,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审视的意味。
她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妈,之前请的护工今天到期,我们商量了一下,就不续了。”
“以后,我爸就麻烦您多照顾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客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我看着张莉,又看看一脸尴尬,不敢直视我的儿子王伟。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让我来照顾你爸?”
张莉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
“是啊。您反正也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俩白天都要上班,悦悦要上学,实在没精力。”
“再说了,请护工一个月要八千呢,太贵了。”
她把“八千”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气得眼前发黑,扶着鞋柜才站稳。
“王伟!”我冲着儿子喊,“这也是你的意思?”
王伟低着头,搓着手,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妈……小莉她爸……也挺可怜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一下……”
“互相帮衬?”我气笑了,“你们这是叫我来养老,还是叫我来当免费保姆?”
张莉的脸色沉了下来。
“妈,话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保姆?这是我爸,也是王伟的岳父,是悦悦的外公。您照顾他,是情分,是帮我们小家庭分担。”
“我可没这个情分!”我一口回绝。
“我姓林,不姓张。我凭什么要伺候你爸?”
我这辈子,除了我那早逝的老伴,就没伺候过谁。我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供他读完大学,给他买房娶媳妇,我以为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歇歇了。
结果,他们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王伟急了,上来拉我的胳it,“小莉她也不容易,她爸病了,她心里也难受……”
“她难受,就该自己想办法!要么自己辞职照顾,要么花钱请人!凭什么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
我甩开王伟的手,胸口堵得像塞了一团棉花。
“你们打的好算盘!把我从老房子里骗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当牛做马,省下那八千块钱?”
张莉冷笑一声。
“妈,您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您要是愿意,这个家欢迎您。您要是不愿意……”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不愿意,就滚。
我看着这个装修豪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家。
我看着那个懦弱无能,连头都不敢抬的儿子。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了。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到头来,就是这么给我“养老”的。
“好,好得很。”我点点头,气得浑身发抖。
我转身就去拎我的行李包。
“这福气,我受不起。我回我的老房子去。”
王伟慌了,死死地拽住我的包。
“妈,妈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别走啊!”
“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眼圈红了,“你们夫妻俩都合计好了,就等我这个老太婆钻进圈套里!我告诉你王伟,你想让我给你岳父当保姆,门儿都没有!”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孙女悦悦的哭声。
张莉立刻瞪了王伟一眼,那眼神像刀子。
王伟一个哆嗦,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哀求我。
“妈,算我求您了。您先住下,就当是帮帮我。护工已经走了,总不能把人扔着不管吧?就几天,我保证,我尽快想办法,行不行?”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看着儿子这副为难的样子,再听听孙女的哭声,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了。
我斗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看不得儿子受委屈。
我深吸一口气,把包放下。
“王伟,我不是帮你,我是可怜你。”
“我今天留下,但你给我记清楚了,我只待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你们要是还没找到人,我就走。谁也别想拦着我。”
张莉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的微笑。
我知道,我踏进这个门的第一步,就已经输了。
王伟给我安排的房间很小,大概只有七八平米,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就塞满了。
窗户对着小区的通风井,又闷又暗。
这和我那间朝南的大卧室,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把行李放下,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
晚饭是张莉点的外卖,三个菜一个汤,送到的时候已经有点凉了。
她把饭菜摆上桌,给我盛了一碗饭。
“妈,您累了一天,快吃吧。”
她又指了指护理床上的亲家公。
“我爸他只能吃流食,我给他打了米糊,您待会儿喂一下。”
我捏着筷子,看着桌上的菜,一口也吃不下去。
王'伟埋头扒饭,一句话也不说。
孙女悦悦倒是很乖,坐在我旁边,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
“奶奶,你吃。”
我摸了摸悦悦的头,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吃完饭,张莉和王伟就躲进了主卧,说是要加班。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
我走到床边,看着他。
他很瘦,脸颊凹陷,嘴巴微微张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张莉写的“护理注意事项”,密密麻麻,一二三四列了十几条。
“晚上十点,喂药。”
“每隔两小时,翻身拍背一次,防止褥疮。”
“注意观察大小便,及时清理。”
……
我看着那张纸,感觉那不是字,是一条条枷锁,要把我牢牢地锁在这里。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水杯和药片。
我这辈子,真是个劳碌命。
第一天晚上,我几乎没合眼。
亲家公夜里总要咳嗽,声音又干又涩,听得我心慌。
我按照纸条上的要求,定了闹钟,每两个小时起来给他翻一次身。
他的身体很沉,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他翻过来。
每次翻完,我都累得一身汗。
凌晨四点,我给他换尿不湿,那股味道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我忍着恶心,手忙脚乱地清理干净,等一切都弄完,天都快亮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我的小房间,躺在床上,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我问自己,林秀清啊林秀清,你图什么呢?
这就是你想要的晚年生活吗?
早上六点半,张莉和王伟起床了。
张莉走到客厅,看了一眼她爸,又看了一眼我。
“妈,辛苦了。我爸昨晚没闹吧?”
我没力气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
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洗漱化妆,准备上班。
王伟给我拿了早餐,是楼下买的包子和豆浆。
“妈,快吃点东西。今天……还要麻烦您了。”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从头到尾,他没有一句心疼我的话,只有一句“麻烦您了”。
好像我做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像个陀螺。
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照顾病人。
张莉把家里的活,理所当然地全部甩给了我。
她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爸的情况。
被子有没有盖好,身上有没有异味,床单干不干净。
稍有不满意,她就会意有所指地说:“妈,护工说这个褥疮垫要一天一换,不然容易感染。”
或者,“妈,医生说他要多喝水,不然容易便秘。”
我忍着气,默默地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王伟呢,他就像个隐形人。
每天下班回来,就躲进书房打游戏,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我偶尔想跟他抱怨几句,他总是不耐烦地打断我。
“妈,我知道您辛苦。可我现在压力也大,您就当帮帮我,行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外人,一个被他们利用的工具。
这个家里,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就是六岁的孙女悦悦。
她会悄悄地塞给我一颗糖,说:“奶奶,你吃,这个糖最甜了。”
她会在我腰酸的时候,跑过来用她的小拳头给我捶背。
“奶奶,我给你捶捶,就不疼了。”
看着孙女天真无邪的脸,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好像都能暂时压下去。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晚上,等张莉和王伟都回来,我把他们叫到了客厅。
“一个星期到了。”我开门见山,“你们找到护工了吗?”
张莉和王伟对视一眼。
张莉先开了口,语气很轻松。
“妈,找什么护工啊?我看您照顾得不是挺好的吗?比我们之前请的那个专业多了。”
我心一沉。
“我早就说过,我只待一个星期。”
“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张莉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您是我妈,这不是您家啊?怎么还说待几天就走的话?太见外了。”
她把“您是我妈”这几个字,说得特别亲热。
可我听着,却觉得无比刺耳。
需要我当牛做马的时候,我就是“妈”,就是“一家人”。
不需要的时候呢?
我看着王伟,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王伟却避开了我的眼神,附和着张莉。
“是啊妈,您就安心住下吧。这里挺好的,离我们近,我们也能照顾您。”
照顾我?
我来了一个星期,他连一杯水都没给我倒过。
我彻底心寒了。
“王伟,你还记得你接我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接我来享福。”
“你看看我现在,像是在享福的样子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王伟心上。
他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张莉见状,立刻站了出来。
“妈,话不能这么说。一家人过日子,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吗?我们给您提供这么好的住处,您帮我们分担一点家务,照顾一下我爸,这不很正常吗?”
“您要是非要算得那么清楚,那我们就算算。”
她抱起手臂,开始一条条地数。
“您住在这里,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这房子一个月房贷一万五,水电煤气物业费加起来小两千。您一分钱不掏,白吃白住,我们说过什么吗?”
“现在让您搭把手,您就委屈上了?”
“您要是不想照顾,也行。那您每个月给我们交三千块钱生活费。我们拿这个钱,再去请个钟点工,帮您分担一下。”
我被她这番强盗逻辑气得浑身发抖。
“我……我……”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会算计,这么不要脸的人!
“好,好啊。”我指着他们俩,“你们俩,真是我的好儿子,好儿媳!”
“这房子,我不住了!这饭,我也不吃了!”
“我明天就走!”
说完,我转身就回了房间,“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做饭。
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装进了那个来时的大包里。
我决定了,今天必须走。
这个家,我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时,王伟和张莉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他们看到我,都愣住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王伟站了起来。
“我走。”我言简意赅。
“走?您能去哪儿?”张莉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我。
“我回我自己的家。”
“您的家?”张莉嗤笑一声,“妈,您是不是忘了?您的那套老房子,王伟上个月已经挂到中介那里卖了。”
我如遭雷击,猛地看向王伟。
“她说的,是真的?”
王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地说:“妈……那房子……太旧了……我想着卖了,给您换个新点的……”
“你放屁!”我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就是想断了我的后路,让我死心塌地地留在这里给你们当奴隶!”
我的心,疼得像被刀子剜一样。
那是我的家啊!
是我和老伴辛辛苦苦一砖一瓦攒起来的家!
那里有我们一辈子的回忆!
他竟然,竟然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把它卖了!
“王伟,你还是不是人!”我冲过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伟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一个红印。
他捂着脸,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震惊。
张莉也惊呆了,随即尖叫起来。
“你疯了!你凭什么打人!”
她冲过来想推我,被王伟一把拦住了。
“够了!都别吵了!”王伟终于爆发了,冲着我们俩大吼。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悦悦被吓得哇哇大哭。
我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只觉得万念俱灰。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们根本不是接我来养老。
他们是把我连人带窝,一起端了过来。
我没有家了。
我无处可去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瘫坐在行李箱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囚徒”。
我不再反抗,也不再争吵。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做饭,打扫,喂药,翻身,清理大小便。
张莉和王伟似乎很满意我的“转变”。
他们不再对我冷嘲热讽,有时候,张莉甚至会假惺惺地给我买件新衣服。
“妈,我看您总穿旧的,给您买了件新的。您试试?”
我看着那件衣服,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我知道,这不过是喂给驴子的一根胡萝卜。
他们想让我更卖力地拉磨。
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老妇人,会觉得很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厂里当了一辈子会计,精明能干的林秀清吗?
我开始偷偷地计划。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
我得离开这里。
我开始留意中介的信息。
既然我的老房子被卖了,那卖房的钱呢?
按照法律,那钱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我找了个机会,趁王伟不在家,偷偷进了他的书房。
我像个做贼一样,翻找着他的文件。
终于,在一个抽屉的夹层里,我找到了那份房屋买卖合同。
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成交价,一百二十万。
钱,已经打到了王伟的卡上。
一百二十万!
我的心跳得飞快。
这笔钱,足够我在老家附近,再买一套小小的二手房了。
那是我的希望。
我把合同拍了照,存进手机里。
然后,我给我的妹妹,林秀红,打了个电话。
妹妹听完我的遭遇,在电话那头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王伟,真是个白眼狼!姐,你别怕,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帮你找律师!”
妹妹的话,给了我巨大的力量。
是的,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当了一辈子会计,最懂的就是算账。
这笔账,我得跟他们好好算算。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我用手机,录下我和张莉的每一次对话。
录下她是如何理所当然地指使我干活。
录下她是如何变相地克扣我的生活。
她会说:“妈,今天社区团购买的菜到了,您去楼下搬一下。对了,钱我先从您的退休金里扣了啊,三百二十块。”
可那张单子上,明明只写着一百八。
她会说:“妈,悦悦的兴趣班该交钱了,五千块。您先帮忙垫一下,我们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您。”
可这笔钱,她从来没有还过。
我的退休金卡,早就被她以“帮我保管,防止诈骗”为由拿走了。
每个月三千多的退休金,我一分钱都见不到。
我还用一个小本子,每天记录我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长。
早上六点起床,准备全家早餐。
七点,给亲家公喂饭、擦身。
八点到十一点,打扫卫生,洗衣服。
十一点,准备午饭。
下午,给亲家公翻身、按摩、陪他看电视。
晚上,准备晚饭,收拾厨房,然后继续照顾病人,直到深夜。
我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十六个小时。
如果按照市场上护工的价格来算,他们每个月,至少要付给我一万块。
而他们,不仅一分钱不给,还想方设法地从我身上“薅羊毛”。
我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时候到了。
这天,我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
张莉和王伟下班回来,看到满桌的菜,都有些惊讶。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好吃的?”王伟笑着问。
“是该好好庆祝一下。”我淡淡地说。
我给他们俩都盛好饭,然后,把我的手机和那个小本子,放在了餐桌中央。
“吃饭前,我们先把账算一算。”
张莉和王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算账?算什么账?”张莉警惕地看着我。
我按下了手机的播放键。
里面传出了她清晰的声音。
“妈,您反正也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您要是非要算得那么清楚,那我们就算算……”
“您每个月给我们交三千块钱生活费……”
我一段一段地放。
每放一段,张莉的脸色就白一分。
王伟的头,也埋得更低了。
等录音放完,我又把那个小本子推到他们面前。
“这是我这两个月,在你们家的工作记录。”
“按照每天工作十六小时,市场价每小时三十块计算,你们一共欠我工资,两万八千八百块。”
“还有,这两个月,你们以各种名义,从我退休金里拿走的钱,一共是六千七百五十块。”
“再加上,我那套老房子卖了一百二十万,按照婚内财产,我至少应该分到六十万。”
我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直视着他们。
“所以,你们现在,一共欠我,六十三万五千五百五十块。”
“零头我就不要了,给我六十三万。钱到账,我马上走人。”
我说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就像我年轻时,在厂里做年终审计报告一样。
没有一丝情绪,只有冰冷的数据。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莉的脸,已经从白色变成了青色。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在她眼里逆来顺受、任劳任怨的老太婆,会突然变得这么……有条理。
“你……你……”她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竟然算计我们!”
“我算计你们?”我冷笑,“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张莉,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自私,没想到,你还贪婪。我那点退休金,你都要想方设法地刮一层油下来。”
“还有你,王伟。”我转向我的儿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你做的事情,比陌生人还让我心寒。”
“为了你自己的小家,为了讨好你老婆,你就把自己的亲妈当成垫脚石,当成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
“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痛苦。
“妈……我错了……”
“现在说错了,晚了。”我打断他。
“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了。要么,给钱。要么,我们法庭上见。”
我把手机里拍的合同照片,调了出来,放在他面前。
“这房子,是我和你爸的共同财产。你爸走了,他那一半,也应该由我和你共同继承。你私自卖房,转移财产,这在法律上,叫侵占。”
“到时候,丢人的可不只是你们俩。”
张莉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大概没想到,我连法律都搬出来了。
她一直以为,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
她错了。
我当了一辈子会计,跟数字和条文打了半辈子交道。
我比她想象的,要清醒得多。
“你……你别吓唬人!”张莉色厉内荏地喊道,“哪有妈告儿子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我笑了,“我现在活得就像个笑话,还怕别人笑话吗?”
“我告诉你,我林秀清这辈子,活得堂堂正正,最看重的就是个‘理’字。你们不占理,我就不怕把事闹大。”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要是看不到钱,你们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说完,我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知道,这场仗,我赢了。
接下来的三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张莉和王伟几乎不跟我说话,两个人整天在主卧里窃窃私语。
我能听到他们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张莉的哭泣和王伟的低吼。
我一概不理。
我依旧每天照顾亲家公,打扫卫生,做饭。
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默默忍受。
我会把每一笔开销,都记在我的小本子上。
买菜花了多少钱,水电费是多少,我都会在吃饭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念出来。
“今天买菜花了六十八块五,水电煤气费账单出来了,这个月是三百一十二块。我们三个人,加上一个病人,一共是四个人头。平均下来,每人应该承担一百块。”
“我的那份,就从你们欠我的工资里扣。”
张莉气得脸都绿了,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伟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知道,我的每一句话,都在瓦解他们固若金汤的“小家庭联盟”。
第三天晚上,王伟一个人敲开了我的房门。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妈,这里面……有六十万。”
他声音沙哑。
“剩下的三万多……我们现在实在拿不出来。您……能不能宽限几天?”
我接过卡,没有说话。
“那套房子,我……我本来是想卖了,给您在这附近买个小户型的。真的。”他急切地解释着,“我没想过要独吞那笔钱。”
“只是小莉她……她爸病了,家里开销大,她就想……先挪用一下……”
“挪用?”我看着他,“王伟,你到现在还在为她辩解。”
“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照顾病人有多累,也不是张莉有多刻薄。”
“是你。”
“是你的懦弱,你的沉默,你的理所当然。”
“在你心里,你妈的尊严和晚年的幸福,还比不上你老婆的几句抱怨,比不上那八千块钱的护工费。”
王伟的眼圈红了,眼泪掉了下来。
“妈……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一下。
“算了。”我叹了口气,“剩下的钱,就当我这几年给你带孩子的辛苦费吧。”
“明天,我就搬走。”
王伟猛地抬起头。
“妈,您别走!您留下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您受委屈了!我明天就去找护工!”
我摇了摇头。
“王伟,破了的镜子,粘不好了。”
“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只是你要记住,一个男人,不能没有脊梁骨。”
“你妈我,还没到需要靠儿子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说完,我关上了房门。
门外,是王伟压抑的哭声。
我靠在门上,闭上眼睛。
我没有哭。
我的眼泪,早就在那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流干了。
第二天,我叫了一辆搬家公司的车。
我来的时候,是两个大包。
走的时候,还是那两个大包。
王伟想帮我提,我没让。
张莉没有出来送我。
只有孙女悦悦,抱着我的腿,哭着不让我走。
“奶奶,你别走,悦悦舍不得你。”
我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脸,帮她擦掉眼泪。
“悦悦乖,奶奶不是不要你了。奶奶只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以后你想奶奶了,就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去看你。”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狠下心,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家门。
坐上车,看着那栋豪华的公寓楼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像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
我用那六十万,在我的老小区附近,买了一套五十平的一居室。
房子虽小,但阳光很好。
我把我的老家具,我的缝纫机,都搬了进去。
我又重新闻到了阳光晒在被子上那股熟悉的,暖洋洋的味道。
我用剩下的钱,给自己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还参加了社区的合唱团。
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又热闹。
老邻居们知道我回来了,都来看我。
大家坐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就像以前一样。
王伟也来看过我几次。
他给我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
每次来,他都欲言又止,想让我搬回去。
我总是笑着拒绝。
“这里挺好的,我住得很习惯。”
我知道,他和小莉的关系,因为这件事,也出现了裂痕。
听说他们经常吵架。
张莉的父亲,最终还是请了护工,每个月八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他们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
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在他们家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像一场噩梦。
但我也感谢那场噩梦。
是它让我彻底清醒。
让我明白,晚年的依靠,不是儿子,不是房子,而是自己。
是自己健康的身体,是自己独立的经济,是自己丰盈的内心。
那天,妹妹来看我,我们俩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她问我:“姐,你恨王伟吗?”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真的恨他。”
“我只是……有点心疼他。”
“也心疼,曾经那个把儿子当成全世界的,我自己。”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眯起眼睛,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我知道,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页,由我自己来书写。
我的晚年,不是用来给别人的孝心买单的。
来源:开朗生活家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