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天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无数微尘在光柱里翻滚,像是被遗忘的时光碎片。
[微风](一)[微风]
伊莱亚斯的指尖在阁楼积灰的木箱边缘顿住,指腹蹭过一道深褐色的木纹。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天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无数微尘在光柱里翻滚,像是被遗忘的时光碎片。
他蹲下身,将木箱里最后一叠泛黄的手稿挪开,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突然从缝隙中滑落,“叮”地撞在墙角的铁砧上。
这声音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惊飞了窗台上那只瘸腿的灰雀。
伊莱亚斯认得那铁砧——是祖父生前打造农具时用的,砧面的凹痕里还嵌着铁锈,像老人脸上化不开的皱纹。
他捡起那块金属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仿佛刚从冬溪里捞出来。
这是块黄铜质地的地图残片,边缘被岁月啃噬得如同波浪,表面蚀刻的纹路被绿锈覆盖,乍看像块无用的废铜。
伊莱亚斯用袖口擦了擦,几条蜿蜒的线条渐渐显露,在残片中央,一颗六芒星的图案隐约可见,星芒的末端各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古字母。
“这不是普通的铜片。”他喃喃自语。
作为村里唯一的铁匠学徒,他对金属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自家后院的每块石头。
这黄铜的密度远超寻常,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细密的暗纹,像是某种工匠行会的标记——但他从未在任何一本锻造图谱上见过类似的样式。
[微风](二)[微风]
阁楼的木板突然“吱呀”响了一声,不是风刮的。
伊莱亚斯猛地抬头,看见楼梯口的阴影里站着个佝偻的身影,灰色的斗篷拖在地板上,沾着野外的泥点和干枯的草屑。
“老赫姆?”他松了口气,“您怎么上来了?楼梯不稳,我该下去接您的。”
老赫姆是村里的守林人,也是看着伊莱亚斯长大的。
老人摘下兜帽,露出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铜片,喉结动了动:“那东西……让我看看。”
伊莱亚斯把残片递过去。
老赫姆用枯树枝似的手指捏住,指尖微微颤抖,他凑近天窗的光线,对着六芒星图案端详片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
“您没事吧?”伊莱亚斯连忙拍他的背。
“没事……老毛病了。”老人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这东西,你从哪找到的?”
“祖父的木箱里,就在那些农具图纸下面。”
老赫姆的目光飘向窗外,越过村庄的茅草屋顶,落在西边那片墨绿色的轮廓上。
那是幽影森林,村里的孩子们从小就被警告不许靠近的地方。
据说森林深处盘踞着会迷惑人心的精怪,还有吞吃旅人影子的怪兽,连阳光都穿不透那层层叠叠的树冠。
“你祖父……年轻时去过幽影森林。”
老赫姆突然说,“五十年前,他还是个走南闯北的工匠,回来时断了条腿,怀里就抱着个黄铜盒子。他从没跟人说过里面装着什么,只在临终前嘱咐我,要是你有一天发现了和‘星钥’有关的东西,就把这个交给你。”
老人从斗篷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一卷羊皮纸。
羊皮纸边缘已经发黑,上面用炭笔绘制的地图比铜片完整得多,几条加粗的线条从村庄一直延伸到幽影森林腹地,终点处画着个和铜片上一样的六芒星。
“星钥?”伊莱亚斯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地图指向森林里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老赫姆摇摇头,“但你祖父留下过一句话:‘当星钥重聚,尘封的真理将刺破迷雾’。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两团火。”
一阵风突然从天窗灌进来,卷起桌上的手稿,羊皮纸地图被吹得哗哗作响。
伊莱亚斯伸手去按,却看见地图背面用淡墨写着几行小字,墨迹已经洇开,只能辨认出零星的词语:“月落崖……守护者……平衡……”
“别去。”老赫姆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不像个老人,“幽影森林不是闹着玩的,去年有三个猎人不信邪闯进去,最后只找回来两顶带血的帽子。你祖父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伊莱亚斯看着铜片上的六芒星,祖父瘸腿后总是独自坐在火炉边打磨这块残片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以为祖父只是在摆弄废铜,现在想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里藏着的,或许是比疼痛更深的执念。
“我必须去看看。”他握紧铜片,金属的凉意让他的思绪格外清晰,“祖父不会平白无故留下这些东西,这地图上一定有他想让我知道的事。”
老赫姆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里面是防瘴气的草药,还有打火石。森林里的溪流大多不能喝,跟着苔藓多的方向走,能找到活水。记住,千万别在林子里过夜,那些树……到了晚上会不一样。”
伊莱亚斯接过布包,指尖触到老人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着斧头和弓箭才会有的痕迹。
他突然意识到,老赫姆或许比他知道的更多。
“您为什么要帮我?”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因为你祖父救过我的命。五十年前,我是个迷路的学徒,是他把我从森林边缘拉了回来。”
他顿了顿,从脖子上摘下个木雕吊坠,塞进伊莱亚斯手里,“这是山毛榉木雕的护身符,能让林中的小动物别靠近你。拿着吧,或许有用。”
吊坠上刻着只展翅的猫头鹰,木纹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松脂香。伊莱亚斯把它塞进衣领,贴在胸口。
当天傍晚,伊莱亚斯背着装满干粮和工具的背包,站在幽影森林的边缘。
夕阳的金辉给墨绿色的树冠镀上了一层暖色,但森林深处依旧黑沉沉的,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风穿过树干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
他回头望了眼村庄,茅草屋顶上已经升起了炊烟,老赫姆家的烟囱却没有冒烟。
伊莱亚斯握紧胸前的木雕吊坠,将黄铜残片和羊皮纸地图塞进贴身的布袋里,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进了森林的阴影。
刚进入森林,光线就骤然暗了下来,像是瞬间从黄昏跌入了黎明前的黑暗。
参天古树的枝干在头顶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有零星的光斑从缝隙中漏下,落在厚厚的腐叶层上。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一种不知名的花香,甜得有些发腻。
伊莱亚斯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往前走。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突然发现周围的树木变得有些奇怪——树干上布满了眼睛形状的纹路,有的紧闭,有的半睁,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真的在转动。
他想起老赫姆的话,加快了脚步,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径正在悄然变化。
原本清晰的脚印被新长出的苔藓覆盖,树枝在他头顶交叉成拱,像是在无声地欢迎他的到来。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突然传来潺潺的水声。
伊莱亚斯精神一振,拨开挡路的蕨类植物,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溪水上漂浮着淡紫色的花瓣,水底的鹅卵石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嵌着细碎的水晶。
他蹲下身,正要掬一捧水,突然看见水面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陌生男人,面容模糊,胸口有个六芒星的徽章。
伊莱亚斯猛地抬头,身后空无一人,再低头看时,水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刚才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幻觉吗?”他皱起眉,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是祖父留下的,刀柄上刻着和铜片一样的花纹。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溪边的灌木丛里传来。
伊莱亚斯立刻握紧匕首,躲到一棵古树后面。
只见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嘴里叼着一朵蓝得像天空的花。
狐狸的尾巴尖是黑色的,眼睛像两颗琥珀,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它没有发现伊莱亚斯,径直走到溪边,把那朵蓝花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然后对着溪流低下头,像是在行礼。
伊莱亚斯屏住呼吸,看着狐狸做完这一切,叼起蓝花转身要走。他突然想起老赫姆的话,这只狐狸看起来并不怕人,或许只是普通的林中动物。
他刚要从树后走出来,狐狸却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藏身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紧接着,它叼着蓝花,转身钻进灌木丛,消失不见了。
伊莱亚斯追了几步,拨开灌木时只看到一串小小的脚印,很快就被松软的泥土覆盖。
他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林间空地上,刚才的溪流和小径都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树木比之前更加高大,树干上的眼睛纹路全都睁开了,密密麻麻地盯着他,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空气里的甜香变得浓郁起来,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不对劲。”他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从背包里掏出老赫姆给的草药,捏碎了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头晕的感觉顿时减轻了不少。
“是幻术。”他恍然大悟,祖父的笔记里提过,某些森林植物会释放迷惑心智的香气,让人产生幻觉。
他连忙用布条蘸了些溪水,捂住口鼻,然后开始辨认方向。
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现在应该是下午时分,但森林里却越来越暗。伊莱亚斯想起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标记点——一棵被雷劈过的古树。
他仔细观察四周,终于在左前方看到一棵巨大的橡树,树干从中间裂开,焦黑的断口像张开的嘴。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古树走去,腐叶层下的地面松软而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走到古树前,他发现树干的裂缝里卡着块东西,借着从裂缝透进来的微光一看,竟然是另一块黄铜残片!
这块残片的形状和他找到的那块刚好互补,拼在一起后,六芒星的图案又完整了一角。
伊莱亚斯把两块残片合在一起,边缘严丝合缝,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
就在残片拼接的瞬间,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古树内部传来,裂缝里突然亮起淡淡的蓝光。
伊莱亚斯往后退了一步,只见蓝光中浮现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像是用星光写成,在树干上缓缓流动。
他认出这是祖父手稿里提到过的古代通用语,勉强能读懂几句:“……星钥分为六片,散落于森林四方,唯有心怀纯粹者能看见指引……当六片重聚,通往月落崖的道路将显现……”
文字很快就随着蓝光一起消失了,古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但手中两块合在一起的黄铜残片,却实实在在地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伊莱亚斯把残片小心翼翼地收好,抬头望向森林深处。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树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上扭曲蠕动,像是活物一般。
他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他在古树附近找了个背风的岩石凹陷,用枯枝和树叶铺了个简易的床,又捡了些干燥的柴禾,用打火石生起一堆火。
火苗“噼啪”地跳动着,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让那些仿佛在移动的影子安分了下来。
夜深了,森林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兽吼。
伊莱亚斯靠在岩石上,握着祖父留下的匕首,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突然从火堆对面传来。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绿色斗篷的女孩正站在火光边缘,好奇地打量着他。
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得像月光,头发是深绿色的,和森林里的树叶一个颜色,眼睛则是明亮的琥珀色——和他傍晚时看到的那只狐狸一模一样。
“你是谁?”伊莱亚斯握紧匕首,警惕地问。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他怀里露出的黄铜残片,又指了指森林深处,然后突然转身,化作一道绿色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伊莱亚斯追出去几步,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回到火堆旁,心脏“怦怦”直跳。那个女孩,到底是森林里的精怪,还是和他一样的旅人?她指向森林深处的动作,又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黄铜残片,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上面,六芒星的图案仿佛在微微发光。
伊莱亚斯知道,从他踏入这片森林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祖父留下的谜题,星钥的秘密,还有那个神秘的女孩……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地网在其中,指引着他走向森林更深处的未知。
火堆渐渐变小,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伊莱亚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的旅程,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部分。
来源:@梅花朵朵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