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下乡知青遇到彝族姑娘,40年后重逢,她却已儿孙满堂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08 18:39 1

摘要:她就站在那棵老核桃树下,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她“阿嫫”。

四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阿卓。

她就站在那棵老核桃树下,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她“阿嫫”。

阿嫫,是彝语里奶奶的意思。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不疼,就是紧得喘不上气。我手里提着的那个精致的保温杯,忽然变得有千斤重。杯里是我特意从成都带来的竹叶青,想着她当年最爱闻那股清香。可现在,我只觉得这股精心准备的“当年”,是多么不合时宜。

来之前,我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在火塘边,在索玛花开的山坡上,甚至是在那条我们曾经并肩走过无数次的土路上。我想象着她或许会惊讶,或许会眼圈一红,或许会笑着捶我一拳,骂我“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晓得回来?”

我想了一千种开头,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她的人生,早已在我缺席的四十年里,开枝散叶,郁郁葱葱。而我,像一个揣着一张过期地图的旅人,固执地寻找着一片早已消失的风景。

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着泥土和牲畜的味道,一如当年。可我知道,什么都不同了。

第一章 故地重游

退休手续办完那天,单位搞了个欢送会,领导和同事们说了许多漂亮话,无非是“陈工辛苦了”、“常回来看看”之类。我端着酒杯,笑着一一应付,心里却空落落的。

儿子陈川开着他的大越野车来接我,车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爸,晚上我订了地方,咱们一家人好好给你庆祝一下。”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用余光瞟我。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高楼,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一片没有温度的森林。

“不去了。”我淡淡地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陈川把音乐关了,车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大概是想劝我,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我送回了家。

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是我和老伴儿奋斗了大半辈子的结果。她走了三年,这房子就显得愈发空旷。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她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温婉。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门当户对,相敬如宾,一辈子没红过脸,也好像……没怎么热烈过。

夜深了,我从书柜最底层的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里,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的清瘦青年,和一个穿着彝族服饰、梳着长辫的姑娘,并肩站在一片灿烂的索玛花海里。姑娘的眼睛像山里的星星,亮得惊人。青年笑得有些拘谨,但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光。

那个青年是我,那个姑娘,是阿卓。

照片背面,是我用钢笔写的一行字:一九七八年,大凉山,美姑。

四十多年了,这三个字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烙印,时常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

第二天一早,我没告诉任何人,只留了张字条给儿子,说我出去访友,归期不定。然后,我背上一个简单的行囊,坐上了开往西昌的火车。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载着我一路向南。窗外的景物从高楼大厦,变成平原沃野,再慢慢地,出现了连绵起伏的群山。空气里开始弥漫开一种熟悉的、混杂着红土和植物清香的味道。

我知道,我离她越来越近了。

从西昌转乘去美姑县城的长途汽车,路变得颠簸起来。车上挤满了穿着各式民族服装的彝族老乡,他们说着我早已听不太懂的彝语,车厢里充满了各种食物和汗水的味道。我这个穿着冲锋衣、头发花白的老头,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见我被挤得东倒西歪,主动往里挪了挪,给我腾出半个座位。

“阿普(大叔),你也是回老家?”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我。

我点点头,笑了笑:“算是吧。”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摇摇晃晃,每一次转弯,都能看到悬崖下奔腾的河水。我记得当年,我们知青点的拖拉机就是在这条路上抛锚的,我和几个同伴走了整整一天才到乡上。

那时候的路,比现在要险得多。那时候的天,也好像比现在要蓝得多。

到了美姑县城,我又辗转找到一辆跑乡下的“摩的”。我把照片上的地名告诉那个皮肤黝黑的司机小伙,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哦!你说的是火把村啊!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叫团结新村,前几年搞扶贫,都从山上搬下来了。”

我的心一沉。搬下来了?那我们当年住过的知青点,那片索玛花坡,那棵我们刻下名字的核桃树……都还在吗?

摩托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突突地前进,扬起一阵黄土。路两旁是崭新的二层小楼,刷着白墙,画着彝族的图腾,家家户户门口都停着摩托车,有的甚至还有小汽车。

这和我记忆中的大凉山,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记忆里的土坯房、茅草屋、衣衫褴褛的孩子和在田里辛苦劳作的乡亲,都被这些整齐划一的新农村景象覆盖了。我知道这是好事,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丝失落。

我像一个迷路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二章 旧址新颜

摩托车在一个小广场停下,司机小伙指着一排排整齐的房子说:“阿普,到了,这就是团结新村。”

我付了钱,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广场上,几个老人正围坐在一起,抽着旱烟,用彝语闲聊。一群孩子在旁边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这里的生活气息很浓,很安逸,却和我记忆中的那个火把村没有半点关系。

我走上前,用有些生疏的普通话,夹杂着几个早忘得差不多的彝语单词,向一位看起来最年长的老人打听。

“阿普,你好。我问一下,以前的火把村,那个在半山腰上的老村子,现在还有人住吗?”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半天,浑浊的眼球里透出一丝疑惑。他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替他回答了。

“你是……城里来的?”汉子上下打量着我,“老村子早没人住了,路也不通,房子都塌得差不多了。你找人啊?”

我点点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被塑料膜保护得很好的照片,递了过去。

“我找照片上这个姑娘,她叫吉克阿卓。”

汉子接过照片,凑近了看,旁边的几个老人也都围了过来,脑袋挤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讨论着。

“阿卓?吉克家的阿卓?”

“是有点像年轻时候的她……”

“这个男的是谁?看着面生。”

那个中年汉子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你是什么人?你找她做什么?”

我心里一紧,连忙解释:“我是她以前的朋友,很多年前……在这里当过知青。”

“知青?”汉子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警惕松懈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有好奇,也有了然。那个年代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一辈人来说,是父辈口中的遥远传说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阿嫫(妈妈)说过,她年轻的时候,是认识一个叫……叫陈,陈啥子的知青。”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陈明!我叫陈明!”

汉子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名字!哎呀,你就是那个陈知青啊!我叫阿牛,吉克阿牛,阿卓是我姑!”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我看着眼前这个比我小不了几岁、脸上已经刻满风霜的汉子,实在无法把他和当年那个跟在阿卓屁股后面流鼻涕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阿牛很热情,他拉着我的胳膊,非要请我到他家去坐坐,喝碗坨坨肉汤。

“我姑她……她现在好吗?”我跟着他走,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好着呢!”阿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身体硬朗得很,现在都能下地干活。她家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四十年的思念,四十年的愧疚,马上就要有一个结果了。我甚至开始在脑海里排练,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是说“阿卓,我回来了”,还是说“阿卓,对不起”?

阿牛的家就在村口,一栋漂亮的两层小楼,院子里种着花,还停着一辆崭新的皮卡车。他的妻子端出滚烫的酥油茶和炒好的青稞,热情地招待我。

“陈知青,你先坐,喝口茶,我这就去叫我姑过来!”阿牛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我叫住他,声音有些发颤,“她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村子那头,核桃树旁边那家就是。”

核桃树!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我们当年一起种下的那棵吗?

“我想……我想自己过去看看。”我说。

阿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也好,也好。那你慢点走,我让我婆娘准备午饭,你今天可不准走,一定要在我家吃饭!”

我谢过他,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酥油茶,慢慢走出了院子。

我的脚步很慢,甚至有些迟疑。越是靠近,心里就越是忐忑。那条通往村子另一头的路,是新修的水泥路,很平整。可我走在上面,却觉得比当年的泥巴路还要漫长。

远远的,我看到了那棵核桃树。

它比我记忆中要粗壮高大得多,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庇护着树下的那户人家。

树下,一个穿着深蓝色彝族服饰的身影正在忙碌着,她弯着腰,在院子里的菜地上摘菜。她的动作很麻利,岁月似乎并没有磨掉她的勤劳。

我的脚步停住了,喉咙发干。

是她吗?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上前。那个曾经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窈窕身影,如今已经变得有些佝偻,背影也厚实了许多。

就在这时,几个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嘻嘻哈哈地围在她身边。

“阿嫫,阿嫫,吃饭了没?”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她直起身,转过头来,一张被岁月和高原阳光雕刻过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眼角是深深的皱纹,皮肤黝黑粗糙,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依稀还有当年的轮廓。

她看到了我。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青菜掉在了地上。

我们就这样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曲无言的叹息。

第三章 火塘边的往事

一九七五年,我十九岁,高中毕业,响应号召,和一群同学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来到了大凉山深处的火把村。

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贫瘠和原始的土地。土坯房,泥巴路,一天只能吃上两顿饭,其中一顿还是黑乎乎的荞麦坨坨。

日子很苦,但年轻的心总能找到乐子。我们白天跟着老乡下地挣工分,晚上就围在知青点的火塘边,弹吉他,唱歌,读从城里带来的禁书。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阿卓的。

她是村支书吉克老爹的小女儿,当时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索玛花,热烈又纯粹。她不像村里其他姑娘那样怕生,总是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远远地看着我们这群“城里娃”。

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一次上山砍柴的时候。我一不小心,镰刀划破了手,血流不止。同行的知青都吓坏了,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阿卓,她从山坡上跑下来,二话不说,从嘴里嚼碎了一把草药,敷在我的伤口上,然后撕下自己裙角的一块布,利索地给我包扎好。

“这是止血的草药,你们城里人不懂。”她一边包扎一边说,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但眼神很认真。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我看着她,心跳得厉害。

从那以后,我们就熟络了起来。

我教她说普通话,教她认字。我把我带来的《红与黑》、《约翰·克里斯多夫》讲给她听,她听得似懂非懂,但总是很专注。

她则教我认识山里的各种植物,哪种能吃,哪种能入药。她带我去看最美的索玛花海,带我去爬最高的山峰,看最壮丽的日出。她还教我唱彝族的敬酒歌,歌声高亢嘹杂,像山鹰的翅膀,充满了生命力。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大山深处,伴随着火塘里的火焰和满天的星斗,悄悄地滋长。

知青点的生活很单调,阿卓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日子。她身上的那种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是我在城市里从未见过的。她敢爱敢恨,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像我们,总要顾忌太多。

我记得有一次,公社放电影,我们要走十几里山路才能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小心和大家走散了。

山里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我心里有些发毛。

阿卓却一点都不怕,她拉着我的手,在黑暗中稳稳地走着。她的手很温暖,很有力。

“别怕,有我呢。”她说。

那一刻,我这个自诩读过些书的城里青年,在一个彝族姑娘面前,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个孩子。

我们在山里迷了路,最后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牛棚过夜。我们生了一堆火,靠在一起取暖。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陈明,”她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等以后,你回城了,还会记得我吗?”

我心里一颤,握紧了她的手:“我不会走的。就算要走,我也会带你一起走。”

这不是一句冲动的誓言。在那个夜晚,我是真的那么想的。我想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和她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笑了,笑得像索玛花一样灿烂。她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用红绳穿着的狼牙,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是阿爸给我的,是护身符。送给你,让它保佑你。”

我们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但在那个夜晚,我们都懂了彼此的心意。

回村后,我们的关系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知青点的同伴们会善意地起哄,村里的年轻人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吉克老爹看我的眼神,更是复杂,有欣赏,也有担忧。

他把我叫到他家的火塘边,我们喝了一晚上的包谷酒。

“陈知青,你是个好娃娃,有文化,心眼也好。”老爹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膀,“但是,你和阿卓,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迟早要回城的,你们城里人,看不上我们山里。到时候,苦的是阿卓。”

“老爹,我不会的!”我急切地辩解,“我是真心的!”

老爹摇摇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为了向他证明我的决心,我干活更卖力了。我跟着村里的“毕摩”(祭司)学彝语,学他们的习俗。我还和阿卓一起,在知青点后面那片空地上,亲手种下了一棵核桃树。

阿卓说,核桃树长得慢,但是能活很久很久。等它长大了,结了果,我们的孩子就可以在树下玩耍了。

我抚摸着那棵小树苗,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阿卓,觉得未来就像这片大山一样,坚实而充满希望。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第四章 身不由己的别离

一九七七年底,一个消息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全国无数个知青点。

恢复高考了。

知青点的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这个消息。我们这群被时代抛到乡村的年轻人,一下子都沸腾了。这意味着,我们有机会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回到我们日思夜想的城市。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开始疯狂地复习。大家把压在箱底的课本都翻了出来,白天出工,晚上就在煤油灯下苦读。知青点里,久违地充满了朗朗的读书声。

只有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一边是回城的希望,是父母的期盼,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另一边,是阿卓,是这片我已经渐渐熟悉的土地,是我许下的诺言。

阿卓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那天晚上,她提着一篮子刚煮好的洋芋,来知青点找我。

我正在煤油灯下,看着一本破旧的数学复习资料发呆。

“陈明,你怎么了?”她把篮子放下,坐在我身边,轻声问。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都说,你们要考试,考上了,就能回去了。是真的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沉默了很久,只是默默地帮我剥着洋芋皮,把热乎乎的洋芋递到我手里。

“那你……也考吧。”她忽然说。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明,你和我们不一样。”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怼,只有一种让我心疼的理解,“你属于城里,你应该去读大学,去做大事。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我抓着她的手,急切地问。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等你啊。你考上大学,读完书,再回来接我。你说过的。”

“对,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接你!”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发疯似的投入了复习。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为了离开她,而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等我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好工作,我就能把她风风光光地接到城里去,让她过上好日子。

那段时间,阿卓每天都会来给我送饭。她不打扰我看书,只是把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就静静地坐在火塘边,帮我缝补衣服,或者做针线活。

我常常在看书的间隙,一抬头,就能看到火光下她安静的侧脸。那一刻,我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考试那天,是吉克老爹亲自用马车把我送到乡上的。临走前,阿卓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两个煮熟的鸡蛋。我们这儿的说法,考前吃两个鸡蛋,能考一百分。”她红着眼圈,强笑着说。

我握着那两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鸡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考上了,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那天,整个知青点都轰动了。我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考上的。

离别的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送我。吉克老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反复叮嘱:“陈明,你是个好娃娃,要记得自己的话。”

阿卓没有哭,她只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默默地看着我。

我走到她面前,把那枚狼牙护身符摘下来,重新戴回她的脖子上。

“阿卓,等我。最多四年,我一定回来。”

她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拖拉机,看着她的身影在尘土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回到城市,进入大学,一切都像一场梦。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我给阿卓写了很多信,告诉她大学里的生活,告诉她我对未来的规划,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一开始,她还会托人到乡上给我回信。她的信很简单,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充满了她的气息。她说,家里的猪又下了崽,我们种的核桃树又长高了,她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我回去。

可是,大二那年,我父亲突然病重。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大笔债。我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打好几份工来补贴家用。

那段时间,我忙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给阿卓的信,也渐渐少了。有时候,几个月才能写一封。

我收到的回信,也越来越少。最后,就彻底断了。

我心急如焚,可我根本走不开。父亲的病需要人照顾,家里的债需要我来还。我写了最后一封信,告诉她我的困境,请她再等我几年,我一毕业,解决了家里的问题,就马上去接她。

那封信,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个国营的机械厂,当了一名技术员。我拼命工作,用最快的速度还清了家里的债务。

等我终于有能力,有资格回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是我离开大凉山的第八个年头了。

我满怀希望地踏上了回去的路,可到了县城,却听到了一个让我如遭雷击的消息。

通往火把村的路,因为前几天的暴雨,发生了大规模的塌方,完全中断了。据说,要修复,至少需要半年。

我站在县城,望着那被群山阻隔的方向,心如死灰。

后来,工作越来越忙,我也被提拔成了车间主任。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后来的妻子。她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对我很好。在父母的催促和现实的压力下,我结了婚,生了子。

我把对阿卓的思念和愧疚,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相见了。

第五章 一顿饭,半生缘

阿卓的丈夫叫瓦查,一个沉默寡言但看上去很敦厚的彝族汉子。

他就是当年那个跟在阿卓屁股后面的小男孩之一,只不过不是阿牛。他看我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敌意,也没有过分的热情,就像在看一个普通的远方来的客人。

午饭很丰盛。坨坨肉,酸菜汤,还有金黄的荞麦饼。阿卓和她的儿媳妇在厨房里忙碌着,阿牛和瓦查陪着我,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喝酒。

阿卓的孙子孙女们围着我,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陌生的“阿普”。那个叫我“阿嫫”的小姑娘最大胆,她跑到我跟前,指着我手腕上的表,问:“阿普,这个是什么?会亮吗?”

我笑着把电子表调出夜光模式,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阿卓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微笑。

“你们别闹,让客人好好吃饭。”她用彝语呵斥了孩子们几句。

饭桌上,瓦查和阿牛用彝语聊着天,偶尔会用普通话问我一些城里的事情。比如房价高不高,坐火车要多久之类。

我和阿卓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她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最大块的肉夹到我碗里,就像一个招待远客的普通主妇。

我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心里一阵阵地抽痛。这双手,曾经是那么灵巧,能编出最漂亮的花环,能绣出最精美的图案。如今,却被生活磨砺得如此粗糙。

“陈工,多吃点。”瓦查端起酒杯,用生硬的普通话对我说,“听阿牛说,你以前帮过我们村里不少忙。”

我连忙端起杯子:“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应该的。”

一顿饭,吃得我五味杂陈。

我能看出来,阿卓在这个家里很有地位。丈夫尊重她,儿女孝顺她,孙辈敬爱她。她过得很好,很幸福。这种幸福,是真实的,是踏实的,是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里的。

而我,只是一个闯入者。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早已被遗忘的故人。

饭后,瓦查和阿牛去地里忙活了。孩子们也跑出去玩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阿卓。还有那棵高大的核桃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我们相对而坐,沉默了很久。

“这些年……过得好吗?”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子里挤出来的。

“好。”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连绵的群山上,“不好也得过,日子嘛,就是这样。”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怨恨。

“我当年……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你收到了吗?”我忍不住问。

她摇了摇头:“没有。从你上了大学第二年开始,就再也没收到你的信了。”

我心里一凉。原来是这样。不是她不回信,是她根本没收到。当年的邮路,在大山里是多么脆弱。一封信的丢失,就足以改变两个人的一生。

“我……我后来回去找过你。”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路塌了,我过不来。”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良久,她才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

她站起身,走到核桃树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这棵树,长得真好。”她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前几年,村里搞建设,说这树碍事,要砍掉。我没让。我说,这树是我一个朋友留下的念想。”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说:“我等了你很多年。等到村里的姑娘都嫁人了,我还在等。阿爸阿妈都劝我,说城里人靠不住。我不信。”

“后来,瓦查家来提亲。他是个老实人,从小就对我好。阿爸阿妈都同意了。我想,你可能不会回来了。路那么远,信也收不到。也许……你已经在城里忘了我了。”

“我没忘!”我激动地站起来,“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

她终于回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但她很快就忍住了。

“我知道。”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陈明,我们都老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四年,多少个八年呢?我等不起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我的心上。

是啊,她等不起了。是我,让她错过了最好的年华。是我,让她在无望的等待中,耗尽了所有的青春和幻想。

“对不起,阿卓。真的……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不用说对不起。这都是命。你不回来,我也许会过得苦一些,但现在,我有了瓦查,有了孩子,有了孙子。我很知足。”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你呢?你在城里,过得好吗?你爱人……对你好吗?”

我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她很好。对我很好。三年前,生病走了。”

“哦……”她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也要保重身体。”

我们就这样,把四十年的岁月,浓缩在了这几句平淡的对话里。没有拥抱,没有痛哭,甚至没有一句埋怨。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四十年的光阴,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第六章 未寄出的信

那天晚上,我执意要去县城的招待所住。阿牛一家怎么也留不住。

阿卓把我送到村口,瓦查也跟在后面。

夜色下的凉山,很静。月亮挂在天边,像一盏清冷的灯。

“以后……还会回来吗?”临上车前,阿卓问。

我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出的轮廓,心里百感交集。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也许吧。”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摩托车发动了,我回头望去,她和瓦查还站在村口,像两尊沉默的雕塑。

回到招待所,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县城里闲逛。我想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我在一个卖彝族手工艺品的店里,看到了和阿卓当年送我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狼牙吊坠。我买了下来,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当年的温度。

下午,我又去了趟团结新村。

我没有去找阿卓,而是找到了阿牛。我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他。

“阿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说,“不多,你拿着,给村里需要帮助的孩子买点书本和文具。”

阿牛推辞着不肯收。

“陈知青,你这是干啥!你大老远回来看我们,我们招待你还来不及呢!”

“这不是给你的。”我把信封硬塞到他手里,“这是……一个老知青,对这片土地的一点回报。你一定要收下。还有,这件事,别告诉你姑。”

阿牛看着我坚决的样子,只好收下了。

临走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陈知青,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说。”

“我姑……其实一直都留着你当年写给她的信。她不识字,当年都是我阿爸念给她听的。后来我上了学,就由我来念。那些信,她都用一块红布包着,藏在箱子底。前几年我帮她搬家的时候,还看见过。”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还有……”阿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当年你走后,我姑也给你写过信。她不识字,就让我阿爸帮她写。她说什么,我阿爸就写什么。寄出去好几封,都……都没回音。后来,她就死心了。”

原来,我们都在彼此的世界里,拼命地伸出手,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始终没能再握到一起。

我向阿牛道了别,一个人走到了那条通往老村子的废弃山路上。

路已经被杂草和灌木封死了,但我还是顺着依稀可辨的痕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终于看到了记忆中的那片断壁残垣。

知青点的房子已经塌了一大半,屋顶长满了杂草。当年我们睡过的大通铺,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梁。

我走到后院,那片我们曾经开垦过的菜地,早已荒芜。

我找到了那棵核桃树。

不,不是阿卓家院子里那棵。是我们当年一起种下的,第一棵核桃树。

它没有阿卓家那棵长得那么好,树干有些歪斜,稀稀拉拉地结着几个青皮核桃。但它还活着,顽强地活着。

我走到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一直带在身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清冽的茶香飘了出来。

我把杯子里的茶,缓缓地倒在了树根下。

“阿卓,我来看你了。”我轻声说,像是在对这棵树说话。

“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竹叶青。你闻闻,香不香?”

“这些年,我过得还行。有个儿子,挺孝顺的。就是……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今天看到你,看到你过得那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把我们当年的故事,都讲给你听。讲完,我就走了。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我就这样,对着一棵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整个下午。我说起我们的相遇,说起那次迷路的夜晚,说起恢复高考时的挣扎,说起我回城后的种种身不由己。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把那个新买的狼牙吊坠,挂在了核桃树的一根树枝上。风一吹,它轻轻地晃动着,像一个无声的告别。

下山的时候,夕阳正把整片大山染成一片金红。

我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压了四十年的石头,好像被搬开了。

没有了遗憾,也没有了不甘。

剩下的,只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释然。

第七章 山高水长

回程的火车上,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来的时候,我是带着一种执念,一种寻找和弥补的渴望。而现在,我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次重逢,更像是一场迟到了四十年的告别。

我告别的,不仅仅是阿卓,更是那个在特殊年代里,有过热血、有过梦想、也有过懦弱和无奈的年轻的自己。

我终于明白,人生中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是所有的遗憾,都有机会弥补。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必须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阿卓的人生,没有我的参与,依然完整而丰盛。她有爱她的丈夫,有孝顺的儿女,有安稳的生活。她就像那片大山里的索玛花,无论风吹雨打,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开出最美的花。

而我呢?我的人生,也并非一无所有。我有一个虽然不太懂我、但很关心我的儿子,有一份体面的退休金,有一个可以安度晚年的家。

我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被时间推着,走到了今天。能够再见一面,能够知道彼此都过得很好,这或许,就已经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了。

火车进入了平原地区,手机信号恢复了。

我收到了儿子发来的好几条微信。

“爸,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爸,看到信息回个话,我们都担心你。”

“爸,我给你订了周五的体检,你别忘了。”

我看着这些信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爸!你总算回电话了!你没事吧?”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我没事。”我笑着说,“我出来走了走,散散心。明天就回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口氣,“你这老头子,真是吓死我了。”

“对了,儿子。”我说,“回来后,你陪我去看看吧。好久没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儿子有些哽咽的声音:“好……好。”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忽然觉得,生活其实也很简单。

珍惜眼前人,过好当下每一天,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些回不去的过去,就让它像这窗外的风景一样,静静地留在身后吧。

回到成都,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学着养花,学着去逛公园,和那些老头子们一起下棋、聊天。

儿子看我状态好了很多,也放了心。他会经常带着孙子回来看我,小小的房子里,又有了欢声笑语。

我再也没有去过大凉山。

但我常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火塘边,我和阿卓还很年轻。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一起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听着窗外呼啸的山风。

我们什么话都不说,但心里却觉得无比安宁和温暖。

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会永远刻在你的生命里。它不是一个需要去解开的结,也不是一个需要去填补的坑。

它是一块烙印,也是一枚勋章。

它提醒着你,你曾经那样真诚地爱过,那样热烈地活过。

这就够了。

第八章 最后的凝望

一年后,我是在一个省级电视台的扶贫专题纪录片里,再次看到团结新村的。

镜头扫过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介绍了村里新发展的种植产业和旅游项目。画面里,阿牛正对着镜头,用不甚流利的普通话,介绍着他们村里的新变化,脸上洋溢着自豪。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终于,在一个村民集体活动的镜头里,我看到了她。

她穿着节日的盛装,和一群妇女站在一起,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开心地笑着,露出了满口的牙。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但那笑容,和四十年前一样,充满了感染力。

镜头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两秒钟,就切换到了别处。

但对我来说,这两秒钟,已经足够了。

我看到她身边站着瓦查,瓦查也穿着新衣服,憨厚地笑着。他们的儿孙,就在他们前面的人群里嬉闹。

那是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

我关掉电视,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心里很平静,甚至有一丝喜悦。

我拿起了手机,“周末有空吗?我们去爬山吧。去看看我们这儿的山。”

儿子很快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和一个“好”字。

我想,人生的下半场,或许不应该总是回头看。

前面,还有很多风景,在等着我。

大凉山,阿卓,那段刻骨铭心的青春,将永远是我心底最珍贵的收藏。它不会褪色,也不会被遗忘。

它将化作我余生的力量,让我更懂得珍惜,也更懂得感恩。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唯愿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来源:记忆烘焙坊一点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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