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世纪末,广州的街头从早晨开始就热闹得有点过头,有人推搡打闹,有人安静围观,成年人带着孩子站到人堆最前边。空气里混杂着炒米粉油和汗水的味道,连丝丝咸腥都被烘托得更重。亨利诺曼跟在当地官员身后被带入刑场外围,能看得见中央那片被踩得发亮的泥地。英国学者的身份掩不
19世纪末,广州的街头从早晨开始就热闹得有点过头,有人推搡打闹,有人安静围观,成年人带着孩子站到人堆最前边。空气里混杂着炒米粉油和汗水的味道,连丝丝咸腥都被烘托得更重。亨利诺曼跟在当地官员身后被带入刑场外围,能看得见中央那片被踩得发亮的泥地。英国学者的身份掩不住他内心翻滚的情绪,他嘴角有点抽搐,不确定是厌恶还是紧张?
人们目光炯炯,仿佛有个什么好戏即将开场。孩子踮起脚、妇女提着篮子、老人用手遮住额头。有说话的,有争吵的,更多人揣着一种集体的期待。亨利仔细盯住现场,没有预想中的眼泪满地或者暴力肆虐。反倒有种麻木。那种麻木让他困惑,这里究竟是恐惧还是习以为常?
犯人很快被带到刑台,脚步不稳,一个翻白眼的瘦子几乎跪倒,另一个则昂头高唱粤剧调子,嘴里试图挤出点嘲弄,受众倒真有几声起哄。士兵们左右推搡,没有谁出声阻止。很多本地人都明白,到了这一步已无转圜,生死一线被拖成了表演。有一点冷静,也有点说不清的剧烈。
刽子手的刀亮得扎眼,可跟现代西方对死刑的无菌操作比起来,实在太直接。挽起袖口,侧身裁定,刃光一闪,鲜血喷到泥地和刽子手的靴尖上。围观的人潮向前涌了涌,甚至有人哈哈大笑。亨利心头发紧,嗓子里一股腥气刚冒出来又咽了下去。他笔记本举到胸口,记下的每个字都像是带刺的。
这种表演到底是野蛮,还是一种无奈的公共仪式?他本想猛烈批评"中国式酷刑",但理性又提醒自己,19世纪的欧洲广场上,断头台同样风光无两。哪有独一家,不同只是场地和方式。
有个瘦小的女人抓着孩子手,紧贴着人群,不让孩子遮住眼。身边的男人捏着烟袋,发出一声"看着长记性!"周围的少年们结结巴巴问着不敢大声的话。他们只是在生活里跟死亡打了个照面,不再发抖。
行刑过后,一地血迹很快被沙土覆盖,犯人尸体被五花大绑运走。围观者转身缓慢散去,有人说声"岁月难过",有人低语咒骂。这一切,亨利困惑得像极了在法国见过的场面。白天结束的时候,城市天光微黄,他嗅到整个城市都裹着一种沉闷。
后来写到日记,他写道:**生死之事在这里不再神秘,只剩一地人情冷暖。**
广州街头的这种仪式化暴力不是源自单一文化劣根。他又追问,这背后是什么?真是中国特有,还是一种极端环境里的人的共性?他咂摸这个问题,发现刚才自己的情绪可能太冲动。再过一会儿,他觉得也许自己的厌恶是对陌生环境的本能反应罢了。
晚清的社会环境摆在眼前。鸦片战争后,中国大门洞开,列强横行,广州自然也被逼进了权利与贫穷的夹缝。百姓活得艰难,吃不饱穿不暖,读书识字成了奢望。法律制度失效,判决不过是权力的随意裁量。生老病死早早进入庶民的课题表。大家在灾难与屈辱里承受着时代的重压,结果谁适应谁苟且,其实轮不到人性辩护。
诺曼本来以为,一个文明的发展无需太复杂的解释,可现实变得让他不敢肯定。比如说教育的缺失,不关心礼仪的城市,或者有人对死亡的接纳——这些都像是长期贫困的产物。这种论调有点先入为主,可越琢磨越能感觉到每个人在时代潮流下的无力感。
他又翻查西方历史。法国大革命也一样,成千上万的巴黎市民围观断头台,买糕点的,携家带口的,照样跟中国如今没啥不一样。残忍的根源其实早就埋在利益和阶级冲突里,人总有一刻要把对抗发泄到别人身上。
基于这一点,诺曼苦笑。**人性里对暴力的围观和适应,不分严寒酷暑,也无关东西方。哪怕技术和文化外表包装得再华美,也抹不掉最原始的那个冲动。**他为了自圆其说,尝试回到当初的偏见上,却发现不那么站得住脚了。可是有些偏见就是偏见,说翻页就翻页,不难。
但这时代的中国,也别全盘否定。某种意义上,那些记载历史与流传技艺的人,他们还在扭头反问,谁说只剩下血腥与冷漠?桑基鱼塘、水利技术、丝绸机织……还有佛教、道家在民间延续的墨迹。落魄归落魄,骨子里藏着的智谋和创造可没断档。
不过这些成就让诺曼陷入第二重困惑,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度美化。明明就是天灾人祸、动荡与压制——怎么又能“发光”?也许只有经历巨变的民族才会练出双面性:可以温良,也可以麻木。恰恰就是这点“矛盾”,他无法用简单的文明高低去分割。
**文明的判断不是靠单一场面就能下结论的。所有社会的历史进程都有泥潭,也有高峰,关键是怎么看。**他自语。
他对中国的“黑暗面”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数千年文明的厚度,又不敢轻慢。《大英百科全书》、牛津历史年鉴上的数据也写得清清楚楚:清末土地兼并率、广州贫困人口比例、外来人口流动,这些数字冰冷但并不虚假。也有数字说1875年,广州每年死刑数保持在全国前列,但也减少到中期水平。这些实打实的数据,总比个人情感管用些。
可转眼之间,他又犹豫。这些高高在上的统计,未必比围观刑场的市民真实。谁能说得准?即使是“数字真实”,却多了千百种解释空间。谁是受害人,谁在沉默?哎,这些年发生太多,根本没法一概而论!
诺曼曾觉得,理解一个国家就是要用自己的视角去切割分析,可几天过去,越琢磨越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哪怕他在英国家乡见惯争吵,也没敢说他们比中国温和。不同角度进来看,同一场面能调出完全相反的解读。
事实上,诺曼的全部体验就剩下两个字:复杂。他在短短几周里走访过祠堂、工厂、码头,看过江边小贩如何拉扯生计,也见证官僚纸醉金迷的夜宴。每一刻,文明的光和影都在互相掩映。前后矛盾的判断成了日记里最真实的一份证据。
他甚至纠结:“我是否该谴责这种行刑?还是退一步说,它本该作为历史被记下?”他不是圣人,有的时候就是看不懂。甚至有时候语句会顺拐:“中国的落后与先进交杂,看着反而一目……,不,不是一目了然,是雾气蒙蒙。”
人性的深层矛盾,西方同样有,只是换成了贵族的优雅和底层的尖叫。文明的意义不只是高架桥和宫殿,更多在于小民百姓能不能坦坦荡荡活着,还是随时被带到刑场那头?
也对,到了晚清,所有人都该问:谁才是冷酷?是行刑的刽子手,还是站在场外留心记下每个细节的学者本人?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身份对换,不再有道德优越感,反倒多了股同情与彷徨。
没人能保证明天会不会再有行刑表演。城市夜色还没完全褪去,每个人都揣着一个自己的理由活下去,也许,这才是文明最本真的样子——并不完美,甚至杂乱。人坚硬也柔软。
一切都安静下来时,诺曼靠在窗前思考,五光十色的广州夜晚比白天更让人感慨。他突然明白,文明在动荡里才真实。在每个瞬间,每个选择之间,有血有暖,有忍耐还有挣扎。机缘巧合,他成了见证者,然后变成了思考者。
事实或许远比人们想象复杂许多。毋宁说,没有一个文明能被一次盛大而残酷的行刑完全定义。真实落在了那些被忽略的情感和无声挣扎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一样。
来源:草儿3S5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