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娘原本只是通房丫鬟,而我,不过是个庶出之女。为了在这深宅大院中谋得一席之地,我娘每日都在嫡母的屋子里低声下气,小心伺候。我依样画葫芦,努力扮演好嫡姐身边的跟班角色。
我娘原本只是通房丫鬟,而我,不过是个庶出之女。
为了在这深宅大院中谋得一席之地,我娘每日都在嫡母的屋子里低声下气,小心伺候。
我依样画葫芦,努力扮演好嫡姐身边的跟班角色。
后来,嫡姐入宫成了皇后,而我,也成了妃子。
外界纷纷传言,说我是嫡姐的影子。
但他们哪里知道,我心甘情愿做这个影子。
我与嫡姐年纪相仿,仅差一岁。
嫡母嫁入我家时,祖母和父亲本打算随意打发我娘离开。
可我娘孤苦无依,有个好赌成性的父亲,偏心的母亲,还有懒惰无能的大哥,她自己又柔弱不堪。
嫡母出手相助,将我娘抬为了姨娘。
姨娘的身份比通房丫鬟尊贵些,月钱也多了几两。
我娘满心欢喜。
嫡母怀孕期间,我娘才再次得到父亲的宠幸。
她心里其实并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
我娘生性胆小,一直等到嫡母顺利生下长女,才敢考虑自己怀孕的事。
怀上我时,我娘日日烧香祈福。
别人求子,她却求女。
【千万不能在嫡母之前生下男孩。】
我娘生怕一不小心生出个庶长子,惹来麻烦。
我曾问过她,如果我是男孩怎么办,我娘眼睛一闭,说那也只能对不起我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娘将庶女的生存之道、姨娘的处世哲学,修炼得炉火纯青。
然后,她将这些心得传授给了我。
娘说,外祖家那么多庶女,就数她过得最舒坦。
这一切,都得益于她安分守己的性格。
我娘的信条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别强求。
我娘讨好嫡母,那真是无微不至,嫡母睡觉她打扇,嫡母吃水果她剥皮,嫡母口渴她倒水,嫡母饿了她递糕点。
嫡母身边的大丫鬟秋菊,每次看到我娘过去,都气得不行。
没办法,我娘把服侍的标准提得太高了。
要是都照这个标准来,谁受得了啊。
嫡母性格威严,又天天盯着我学习,我轻易不敢靠近她,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嫡姐身上。
我想,大的讨好大的,我一个小孩讨好小的,也说得过去吧。
可我没想到,嫡姐比嫡母还要难对付。
嫡姐自己优秀,就容不得我愚笨。
可我实在是不争气,写字像鬼画符,插花像拔草,画画像狗爬,跳舞刚跳几步就把自己绊倒了。
嫡姐对我恨铁不成钢,天天骂我笨。
我委屈得直掉眼泪,嫡姐却骂得更凶了。
骂完之后,又板着脸教我重新写。
我回屋跟阿娘诉苦,没想到阿娘也是一脸苦相。
后来,嫡姐觉得我笨,都是受阿娘影响。
嫡母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也开始督促阿娘学习文化。
哎,当庶女和姨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和阿娘四目相对,眼中都充满了失望。
她写了个“苦”字,看着却像“若”。
我写了个“大”字,看着却像“太”。
嫡母觉得我娘不认真。
嫡姐觉得我态度不端正。
嫡母罚阿娘背《三字经》,嫡姐罚我读《百家姓》。
阿娘背到“香九龄,能温席”,一提到席子,就打起了瞌睡。
等她醒来,嫡母已经要用饭了。
她平时跑得比谁都快,更何况今天还有她最喜欢的八宝鸭。
可偏偏今天,她磨磨蹭蹭的,非说自己头疼。
我仰天长叹,心想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装病这招,我怎么就没先想到呢。
嫡母派人送来了莲心茶,还让阿娘把莲心也一起吃下去。
【莲心能清火,姨娘夏天头疼,多半是暑气太重。】
阿娘缩了缩脖子,说自己已经好了。
秋菊冷冷地开口,学着嫡母的样子说:【姨娘要是好了,就过来把《三字经》背一遍。】
阿娘立马扶着脑门说:【这夏天啊,就是容易中暑。
【替我谢谢夫人的一番好意。】
阿娘一饮而尽,我怀疑她根本就没嚼。
就这样,她还哭得龇牙咧嘴的。
我兔死狐悲,只好乖乖背我的《百家姓》。
嫡姐倒是挺欣慰的:【到底是我妹妹,认真学了还是有进步的。】
我不敢说是嫡母的杀鸡儆猴起了作用,但更不想让嫡姐觉得我孺子可教。
可嫡姐铁了心要把我培养成一代才女,仅次于她之下。
这一切,都源自一场诗会。
会上有个庶女名叫秦采芮,既能歌善舞又懂琴棋书画。
我实在不懂,同样是十几岁的孩子,怎么有人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秦采芮当面嘲笑我笨:【你嫡姐才名在外,你身为她妹妹,怎么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只知道吃喝玩乐?】
我倒没生气,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可嫡姐一怒之下,非说我是可塑之才,将来必定能超越她。
我急得直摆手,被嫡姐一个眼刀子瞪过来,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概又是【我沈暖的妹妹,怎么会比你差】。
旁边还有个庶女很羡慕我,说嫡姐对我真好。
我叹了一口气,真想跟她换个姐姐。
她可不知道,有个既卷自己又总想着卷姐妹的姐姐,有多可怕。
回府的一路上,我大气都不敢出。
嫡姐手就没停过,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知道,她肯定又在给我设计课程了。
果然,快到府时,嫡姐满意地一笑,还让我放心。
【照这个计划,不出三年,你定会胜过那个蠢货。】
我看了一眼那计划,密密麻麻全是字,簪花小楷写了足足几大张。
我缩了缩脖子,嫡姐又开始咬牙切齿了。
【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小看我沈暖的妹妹。】
然后她转头教训我:【你是死的啊,人家说你,你没张嘴反击回去啊?】
我脖子缩得更深了。
诗会上我只顾着吃,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注意她说的是谁。
我还在四周看了一圈,以为她在说别人呢。
等我反应过来时,嫡姐就已经冲上去了。
眼下我被嫡姐骂得狗血淋头,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嫡姐叹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好了,别哭了。】
我没哭,但嫡姐觉得我在哭。
【你放心,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你定能出人头地。】
可是姐姐,我不想啊,我真的不想。
嫡姐毫不在乎我的反抗,每日像打了鸡血一样拽着我上学堂。
我娘看了,都觉得唇亡齿寒。
不过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嫡母看她对文化一窍不通,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正在教她算账呢。
嫡母下了最后通牒,说她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这可把我娘急坏了。
我身为一个一日不讨好夫人便浑身不自在的姨娘之女,我娘将嫡母看得比世间男子都要紧。
我娘常说,男子占了便宜便转身离去,可夫人却是每日都要打交道的。
这宅院里的大小事务,皆是夫人拿主意。
她虽不算聪慧过人,却也绝非愚钝之人。
这便是所谓的“打蛇打七寸”。
嫡姐日日刻苦训练,总算有了些成效。
待我十三岁那年,已能写出一手略显矫情的诗作。
此时嫡姐已名扬京城,一曲好琴如高山流水,却难觅知音。
嫡姐也曾有过教我学琴的念头,但教了一个月后,嫡姐便放弃了。
她向来坚韧不拔,这是她头一回放弃。
她说,听牛弹琴比对牛弹琴更为可怕。
最后一次嫡姐教我琴艺,过了半个时辰,她竟从耳中掏出棉花。
面无表情,已然麻木。
【妹妹,答应我,以后你若恨谁,便将他绑了,日日听你弹琴。
【这刑罚,不亚于十大酷刑。】
我欲哭无泪,却也暗自庆幸要学的东西可以少一样。
但嫡姐从不言败。
学琴不成,她便让我吹箫。
嫡姐说,琴箫相和,方为上乘。
说来也巧,我竟真的对箫有几分天赋。
嫡姐激动得眼眶湿润:【我就知道,我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铁杵也能磨成针,棒槌也能长出智慧啊。】
我脸红得一片。
被嫡姐夸赞,我有些受宠若惊。
嫡姐十六岁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身材高挑,肤色白皙,腰肢纤细如执纨素,手指修长如削葱根。
反观我,身材矮小,浑身圆润,脸颊圆圆。
嫡姐很是困惑,非说我是因挑食导致营养不均衡,逼着我明天多吃青菜。
我脸都吃绿了,身高却未长一分。
嫡姐再次感到挫败,上次还是教我弹琴之时。
但嫡姐从不言败。
或许因为嫡姐乳名叫九儿。
听说多运动可助人长高,嫡姐便决定带我去骑马。
我娘也想去,却脱不开身。
这些年,嫡母教她看账本,还把一间铺子交给她打理。
给她定了个小目标,年底要赚一万两。
如今还差三千两。
我娘愁得想怂恿我去拿公中银子消费,被我连忙拒绝。
笑话,你不敢惹嫡母,我就敢惹嫡姐吗?
早就说了,我和我娘,一个比一个胆小。
我们俩就是嫡系的跟班。
嫡姐带我去马场,亲自为我挑了匹小矮马。
没办法,我太矮了,堪堪到姐姐下巴。
陈将军家的小公子陈令见了我就笑。
他向来如此讨厌。
每次他见了嫡姐都说话结巴,见了我却有说不完的笑话。
【你骑上这马,不知是你骑马,还是马骑你。】
我恼羞成怒,白了他一眼,摸了摸马鬃。
嫡姐鲜衣怒马,策马而来,皱着眉头。
【陈令,不许欺负我妹妹。】
陈令脸红得一片。
唉,又是一个倾慕姐姐的。
姐姐及笄后,嫡母便开始为姐姐相看人家。
相来相去,总是不满意。
眼看着我也快及笄,嫡母便想着两个一起办。
嫡姐很是赞同,却也很遗憾。
【到时候没我在旁边督促你,你也要日日读书。】
这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这么说成婚后我便可以离开嫡姐,不用学习了?
我脸上的喜色露得太明显,被嫡姐很快捕捉到。
嫡姐立马跟嫡母说:【我舍不得妹妹,最好把我和她嫁到同一家,比如两兄弟!】
我双手举起,强烈反对。
姐姐是尚书府的嫡女千金,我一个庶女。
她能嫁的,我只能嫁给庶子,或者当填房。
嫡姐翻了个白眼:【这有何难,让母亲认了你为嫡女不就好了。】
嫡母点点头。
我娘立马瘫软在地。
【这可万万不行的,以庶为嫡,乱了纲常的。
【会给夫人添很多麻烦的。】
父亲并非一个好父亲,他光姨娘就有三个,除了我娘,还有李姨娘和秋姨娘。
李姨娘生了个女儿,排行老四,秋姨娘生了一儿一女,排行老三和小五。
嫡母仅有嫡姐一女,父亲早就想让嫡母认小五为嫡子,可嫡母坚决不听父亲的。
俩人因此闹得十分不愉快,若非嫡母娘家势力强大,父亲甚至不会在意嫡母是否同意。
【你嫡母,很难。】
这些事,都是我娘回来后说的。
所以,若是嫡母将我记在名下,秋姨娘那边必定会掀起风波。
我虽然胆小,却也不想嫡母因我受气。
可事情还是找上门了。
秋姨娘生得貌美又柔弱多姿,父亲那样的俗人喜欢,我也喜欢。
就连我娘背地里也说她自己若是男子,也喜欢这般的。
温柔小意,红袖添香。
这话被嫡母知道,嫡母晾了我娘足足七日。
前三天我娘深感解脱。
虽然为不能伺候嫡母忐忑不安,但胜在不用看账本。
第四天我娘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她又不敢直接问嫡母,只能拐着弯打听。
嫡母冷笑,掐着嗓子:【秋姨娘这样的,我若是男子,我也喜欢!
【你看,我与阿珂喜好一般呢。】
我娘缩着脖子,急忙辩驳。
【夫人误会,我不是……】
那天,我娘唾沫星子乱飞,细数秋姨娘种种不是。
事情传出去,人人都以为我娘要争宠了,三妹妹还奚落我娘想老蚌生珠。
我放下筷子,只对她说了一句。
【你娘比我娘老。】
她无可辩驳,气得饭都没吃下去。
她总不好让她娘现改岁数,那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惜啊,这人就是越活越回去。
秋姨娘想逼着嫡母认下小五。
嫡母气得心口疼,跟父亲闹了几次都不欢而散。
父亲逼她,祖母也逼她,就连远在塞北的嫡姐的外祖母也劝嫡母三思。
嫡姐大了,嫁出去之后娘家若无兄弟,受欺负了都没人帮。
这是他们用得最多的理由。
我头次见嫡姐红了眼眶。
她书也不读了,琴也不弹了,最主要的是也不盯着我不要挑食了。
我想吃肘子就吃,想吃烧鸡就吃。
但吃在嘴里却寡淡无味极了。
【若是因为我而让母亲陷入困境,我宁可不嫁人了。】
我赶忙上前劝慰她,可千万别有这样的念头。
嫡姐若是不嫁,那明日护城河里怕是要漂满破碎的心了。
我可不忍心看到哪家的小公子为此伤心欲绝。
再者说了,这又是何苦呢?
嫡母善于经商,嫡姐才情出众,可她们立足世间的依靠,却偏偏要由他人来决定。
我灵机一动,给嫡姐出了个主意:“若是嫡姐夫的官职比父亲还高,那父亲是不是就会改变主意了呢?”
嫡姐一拍手掌,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
【阿晴,我就知道,你其实是深藏不露,平日里故意装作愚钝吧?】
姐姐,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这样。
别再给我加课了!我真的学不动了,学不动了。
嫡姐说做就做。
平日里,她与京都的那些小公子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他们眼中,嫡姐是那朵高不可攀的孤傲之花。
嫡姐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阿晴,若是我选择了这些人家,就不能再和你同在一个府里了。”
我竭力忍住嘴角的笑意,故作惆怅地说:“是啊,我也不想这样。
【但姐姐还是得多为母亲考虑考虑呀。】
嫡姐为此烦恼不已。
我娘还真以为我伤心欲绝,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话。
她劝我不要一时糊涂,跟着嫡姐去做妾室。
【你嫡姐对你好,你要懂得知恩图报。
【可千万别做让她伤心的事。
【这世上哪有女子愿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呢?】
我立马发誓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
阿娘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你什么意思?是在讽刺我忘恩负义吗?”
不好,我娘开始变得精明了。
我娘变精明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秋姨娘找不痛快。
秋姨娘骂我娘是嫡母养的一条走狗。
我娘反驳说,狗也分家狗和野狗,还有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狗呢。
秋姨娘骂我娘不得宠爱,迟早会被父亲赶出去。
我娘说她有百亩良田,两间铺子,就算出去也饿不死。
而秋姨娘却没有这些,还说要去找父亲哭诉。
我娘甩着帕子说,找父亲哭也没用,得找夫人哭才行。
秋姨娘去告状,哭得梨花带雨。
我娘也哭,哭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我还看见她偷偷往我爹身上抹鼻涕。
父亲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回来后,我娘猛洗眼睛。
【太辣了太辣了,下次拿个青辣椒就行,别拿红辣椒了。】
嫡母一边把敷眼睛的草药递给她,一边咬牙切齿地骂我娘蠢死算了。
回头又派人送来一条珊瑚手串。
我娘美滋滋地收下,立马就戴上了。
【这个是不是比秋姨娘的大多了?】
娘要是没有嫡母,就没有今天的她。
她之所以这么蠢,有一半是被嫡母给惯的。
嫡姐忙着找夫君,就没怎么管我了。
我欢天喜地,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圣旨传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嫡姐,竟然要被封为皇后了?
我的乖乖,还得是你啊,我姐不愧是我姐。
各种礼品像流水一样装满了院子。
圣旨上说,下个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要迎嫡姐入宫为后。
宫女站满了嫡姐的院子,我仗着身材矮小来回穿梭,结果被宫女逮到了,正要被教训呢,却被嫡姐看见了。
嫡姐暗暗地白了我一眼,姿态端庄地说。
【这是我妹妹沈晴,和我最是亲厚。
【见她,就如同见我一样。】
宫女们一听,态度立马变得恭敬起来。
我忙龇着牙对着嫡姐笑,嫡姐一把把我抓进屋里,关上了门。
嫡姐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我竟然还有些怀念,我指定是脑子有问题了。
【我问你,让你画的春日图可画好了?】
我缩了缩脖子:“画一半了。”
嫡姐怒目圆睁:“足足十日了,你才画一半?”
也是啊,嫡姐十日,皇后之位就到手了。
我十日,春日图才画了二分之一。
好吧,其实是四分之一。
我苦着脸,搂着嫡姐的胳膊。
【我太想姐姐了,姐姐不在我身边,我茶不思饭不想,连画画都不想画了。】
嫡姐叹口气,捏了一把我的脸:“是瘦了点。”
不是,姐,你是不是总觉得我瘦了啊?
我如此撒娇卖萌,可到底还是软化不了我姐姐那铁石心肠。
嫡姐一边忙着备婚,一边死死地盯着我画完。
嫡姐成婚前一天,我比嫡姐还开心。
可她刚走,我就哭成了泪人。
娘搂着我,哭得好像是她的亲闺女死了一样。
嫡母没眼看,让我们别哭了。
娘哽咽着说:“冷酷。”
我点头附和:“无情。”
然后我们继续抱头痛哭。
嫡母直接命人把我们拖进屋里。
嫡姐进了宫,我突然爱上了从前最讨厌的琴棋书画。
每日乖乖完成,都放在盒子里。
等有一天,嫡姐瞪着眼睛说我肯定偷懒了吧,我立马拿出一盒子字画,她肯定会惊呆的。
一想到这,我便偷偷地笑了起来。
我这边想着嫡姐,府里的人也在想着嫡姐。
嫡姐当了皇后,父亲是再也不敢得罪她了,也不敢再提把小五记作嫡子的事情了。
可嫡姐有孕了,皇上下旨,准娘家人进宫陪着。
父亲又有了新招数,要把三妹妹送到宫里去陪嫡姐。
嫡母摔了一整套茶盏。
【我儿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处,福还没享到半分呢,便有人想来分一杯羹了,实在可耻!】
父亲与嫡母彻底离心,嫡母还被气病了。
秋姨娘上蹿下跳的,蹦跶得像个没尾巴的猴子一样。
嫡母病了,秋姨娘便总是欺负我和娘。
李姨娘常年吃斋念佛,跟着祖母混,根本不混姨娘圈,秋姨娘也不敢去招惹她。
她有父亲护着,娘没有,她的女儿也不争气。
十次里面有七次,娘总是受委屈。
她又怕嫡母生气,只能忍着。
我真的好想嫡姐啊。
听说深宫寂寞,不知她可还习惯?
身边可有人逗她开心?
父亲定下三妹妹的前一天晚上,我给自己上了妆去了前院。
这半年我长高了,脸上婴儿肥也褪去了,早已与从前不同。
我不太出门,与父亲只是每几天见一次面。
父亲很是惊讶,我竟然主动找他。
我自请入宫。
【父亲,嫡姐已是皇后了,何不为沈家再添一个皇妃呢?】
我虽怯懦,但也知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
论美貌,我更胜一筹。
父亲虽喜爱秋姨娘,但更爱自己。
他同意了。
阿娘得知此事后,扬手便给了我一记耳光。
【你不帮衬着你嫡姐也就罢了,那可是你嫡姐啊,自小就护着你、疼着你。
【我怎会教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沉默不语。
我只是,太想念那个人了。
入宫前,嫡母为我打点好了一切,还让我捎带一封信给嫡姐。
阿娘倔强得紧,始终不肯与我说话。
秋姨娘和三妹妹气得脸色铁青。
父亲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
他也曾寒窗苦读十数载,一篇策论便让先皇亲点为探花郎。
如今却要依靠女儿来谋求仕途。
可他骨子里又瞧不起女子,这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见到是我,姐姐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瘦了,瘦得让人心疼。
宫女说姐姐因为孕吐吃不下饭,让我劝劝她。
【为了腹中的皇子,娘娘您得多吃点儿。】
宫女给姐姐夹了几筷子肉,姐姐皱着眉头,用帕子捂住嘴巴,强忍着恶心。
我歪了歪脑袋,站起身来,抬手就给了宫女一记耳光。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为皇后娘娘做主了?】
宫女捂着脸,愤愤不平地看着我。
【你竟敢打我?
【你不过是个庶女,进宫来谁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笑意未达眼底,姐姐却怒了。
【本宫的妹妹,打你便打了。】
经旁边人提醒,我才知道,原来这宫女背后,站的是太后。
太后对姐姐并无好感,觉得姐姐是靠着狐媚手段才坐上了皇后之位。
我握住姐姐的手,眼眶微微泛红,终于看到了从前姐姐的模样。
姐姐拍拍我的手背,让我放心。
【若是连你也护不住,我这皇后还当得有什么意思。】
我轻轻一笑:【能够仗人势,真好。】
姐姐恼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没好好跟着夫子学习?
【每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狗仗人势是这么用的吗?】
我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偷偷瞄向姐姐的肚子。
唉,可怜的娃。
你娘太要强了,以后你的日子,我都不敢想象。
皇上对姐姐极为宠爱,每日都会来看望姐姐。
我便每日找借口避开。
见不到,才会心生好奇。
姐姐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说我不必如此,她信得过我。我笑了笑。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最是怕见人了。
【见了皇上还要下跪,膝盖疼得很呢。】
我拽着姐姐的袖子撒娇,不承想皇上竟去而复返。
他哈哈大笑,弯下身子看着我。
眼神中满是好奇,还有几分探究。
我迅速跪下,却被他拦住了。
【侍儿扶起娇无力。
【皇后你这妹妹倒是生得柔弱,既然觉得疼,朕便许你日后不用跪了。】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他这话,是在恶心我。
我收起笑容,规规矩矩地行了跪礼,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
【皇上爱重皇后娘娘,便爱屋及乌。可规矩就是规矩,臣女不敢违抗。】
无论他问什么,我都装傻充愣。
几个回合下来,皇上指着我笑道:【你看看,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难不成朕是老虎不成?】
我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但小心翼翼地抬了头,露出柔弱胆怯的模样。
真是我见犹怜。
嫡姐为我打着圆场:【阿晴胆子小,皇上您就别再吓她了。】
皇上哦了一声:【长得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但性情差远了。
【你的妹妹可比你乖巧多了。】
嫡姐扁了扁嘴,眼波流转:【陛下喜欢乖巧的,自可以去容妃那里。
【容妃温柔贤淑,是陛下都称赞的,臣妾是万万比不得的。】
我从未见过嫡姐这般模样。
娇柔,造作。
她曾最厌恶的样子。
她本是高山上的青松,却要俯下身子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只为讨好枕边人。
皇上闻言哈哈大笑,极为享受姐姐的醋意,温柔小意地哄着。
我找准时机,悄然退了出去。
容妃吗?
我虽入宫不久,但也听说过容妃端庄之名,善及六宫。
一个妃子,却以端庄温婉贤惠著称。
她想要什么,昭然若揭。
一个时辰后,皇上离开了。
嫡姐眸子黑沉,她的手冰凉。
看见我,她强颜欢笑,泪光在眼眶中打转。
【阿晴,皇上想封你为贵人。】
果然,男人都一样,权势富贵只是表象。
我用双手捂住嫡姐的手,使劲给她搓热。
她抽出手去,泪落在我的虎口处。
【姐姐……】
她擦掉泪,惨然一笑:【傻妹妹。】
【你不该入宫的。】
我摇摇头。
姐姐有孕,皇帝下旨,这一切早就定好的,我情愿是我。
姐姐聪慧但心地善良,自保足够,但还远远不够。
思及太后和容妃,我暗暗攥紧了拳头。
姐姐,你不愿意的,我替你。
姐姐又落泪,态度坚定。
【阿晴,你放心,我在宫里一天,便护你一天。
【大不了……】
我堵住她的话头:【姐姐,我愿意的。】
她张了张嘴巴,眉毛紧锁:【阿晴,宫里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心思单纯,如何面对?】
我笑了。
我的好姐姐,可真单纯。
她不会以为经常羞辱我、羞辱我娘的秦采芮如今真的懂事了,才不嘲笑我的吧?
其实,她见我,如同见了鬼。
毕竟,头没入池水差点窒息的滋味,她不想尝第二次。
至于我那好庶妹妹,听说我要入宫,死命劝着她娘别跟我争。
她是见过我面不改色一刀抹了想轻薄我的小厮的。
她害怕极了。
可我对着她笑,我跟她说,别惹我,保平安。
她说出去,也没人信,我一个小猫一样的庶女,人畜无害。
我从小便知道,我与人不同。
池塘的鱼儿死了,嫡姐会落泪,还把鱼埋了。
我却觉得满池塘游着的鱼烦死了。
自由自在,却被人豢养。
我想,我天生便没有那份善良。
可嫡姐不一样。
嫡姐善良,聪明,敢爱敢恨,她就像我期待长成的样子。
那么明媚。
可现在,她的背后,全是黑暗。
我眼看着黑暗快把她吞噬了。
现在,换我站出来了。
姐姐还想劝我,但我意已决。
姐姐生了气:【阿晴,难道你也贪图荣华富贵吗?】
我冷了脸,抽回了手:【怎么?不行吗?
【从小你是嫡女,我是庶女,我一直围着你转,当你的跟班。
【此刻,我分明有了登高攀援的契机,你却处处设阻。难道你真心不愿见我有半分好?还是说,你心中生惧?】
嫡姐胸脯微微起伏,手指着我,眼眶已然泛红。
【你竟是如此看待我的?】
我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难道不是如此?】
她紧咬下唇,手指向门外,示意我离去。
【踏出此门,你我姐妹情分便尽。】
我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跨出了那道宫闱之门。
我与嫡姐决裂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开。
随后,我被封为嫣贵人。
皇上言道,觉得我嫣然一笑的模样,极为动人。
真是缺乏文采。
但我仍娇羞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对面的容妃,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臣妾恭贺陛下又得佳人。】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林府果然是个风水宝地,皇后娘娘风华绝代,妹妹又这般温婉可人,真是令臣妾好生羡慕,只恨自己没有这般好福气,有个贴心的妹妹。】
我眨了眨眼,故作天真。
【姐姐不必如此艳羡,令尊正值壮年,尚有希望。
【届时姐姐若有了妹妹,也可送入宫中,与姐姐作伴。】
我掩嘴轻笑,容妃的笑容却瞬间凝固。
她母亲已年逾三十,生育之事早已无缘。
皇上也忍俊不禁:【你倒是会打趣。
【不过,老国公年过四旬,膝下确实冷清。】
他一挥手,便赐下了两名宫女。
容妃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撕碎,却仍不得不强颜欢笑,替父亲谢恩。
我如此得罪了她,自然也就得罪了她背后的太后。
太后命我跪在门外。
未及一刻钟,我便晕倒在地。
感受到那熟悉的怀抱,我才缓缓睁开眼。
【皇上,您来了。】
我眼眶含泪,声音娇弱。
【嫔妾膝盖好痛。
【皇上您也知道,嫔妾最怕疼了。】
侍寝那晚,我指甲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按住他的血脉,媚态横生:【皇上,妾身怕疼。】
他俯身而下,而我心中却在暗想,若指尖化作利刃,人皮是否脆弱得只需一划便破?
他打横抱起我,不顾太后的震怒。
他早已成年,地位稳固,正逐渐摆脱太后的掌控。
可越是难以掌控,便越想紧紧抓住。
总要有人成为他们之间的博弈筹码。
从前,是嫡姐。
如今,是我。
太后越是罚我,皇上便越是宠我。
我被打伤卧床时,嫡姐挺着大腹匆匆而来。
她面色不佳,钗环也略显凌乱,显然是匆忙赶来。
我瞬间冷下了脸。
姐姐已近临盆,此胎凶险异常,她已许久不出宫门半步,晨昏定省也早已免去。
我早已暗中吩咐,不可将我的半分消息透露给嫡姐。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敢透露消息给嫡姐?
嫡姐幽幽地看着我,动了动嘴唇,又叹了口气:【疼吗?】
我勾唇浅笑:【皇上封了我为嫔。】
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
【真傻。
【笨得可以!】
我鼻头一酸:【姐姐是在担心我吗?】
姐姐白了我一眼:【宫里谁不知道你是如日中天的宠妃,我担心你作甚。】
她别过头去,不肯再理我。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连拉了好几下。
她终于肯转过头来,开口便是道歉。
【那日,是我言重了。】
我摇摇头:【是我先做了让姐姐伤心的事。】
她答非所问:【不是你,也会是旁人。
【我生气的是,我无用。
【帝王的爱,如昙花一现,我以为,我可以护好母亲,可以护好你。
【我只是抱歉,让你也成了妾,以后你的孩子,只能为庶……】
嫡姐的衣摆上洇湿了一片。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我娘是妾室,我也是妾室。
可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愿意被如此作践?
我握住她的手,为她焐热。
身旁的人有眼力见地将果子递到姐姐跟前,我讨好地看着她。
她尝了几颗,面色渐渐缓和。
然而下一瞬,嫡姐却死死捂住肚子,面色骤变。
【姐姐!】
我伸手去扶她,却沾了满手的鲜血。
是谁?竟敢当着我的面,算计姐姐?
姐姐痛苦的呻吟声从屋里传出来。
我握紧了拳头,坐在软垫上。
容妃面上装作焦急,却仍不忘煽风点火:【皇后娘娘早上还好好的,怎去了嫣嫔宫里刚一会儿,便见红了?】
皇上面色如霜,不发一言。
【容妃娘娘远在自己宫里,倒是对姐姐和我宫里的事分外清楚。
【难不成,是安排了什么人日日盯着?
【嫔妾竟不知,容妃姐姐竟有如此好人缘,想必与陛下身边的人也有几分交情。】
我本就对她心存疑虑,没想到她竟自己送上门来。
她急忙辩解:【嫣嫔受罚,皇后娘娘进了嫣嫔的棠梨宫,宫里看到的人多了去了。】
皇帝动了怒:【多嘴!】
容妃不敢再言,只是委屈巴巴、情意绵绵地看着皇帝。
门被打开,皇帝身边的刘公公拖着一个宫女走了出来。
是我宫里的翠禾。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娘娘,您的恩德,奴婢终于报了。
【只希望娘娘看在我为您做事的份上,为我求求情。】
原来是冲我来的。
我死死盯着容妃,容妃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翠禾没几句话便交代得清清楚楚。
是我,故意让人给嫡姐传消息,引她担忧。
是我,故意将掺了药的果子吩咐给嫡姐吃。
而她的动机,是为了报恩。
报仇才对吧。
我冷笑:【太后娘娘罚我,我刚回宫一炷香不到,姐姐便来了。
【从慈宁宫到棠梨宫,一刻钟的路程,谁人不知,我早就昏过去了。
【姐姐刚来不到一刻钟,便出了事。
【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这些事情的?】
翠禾眼珠子乱转,咬牙道:【娘娘聪慧,自是一早便算计好的。】
我懒懒地开口:【是吗?我能掐会算,早就算到太后今日生病,算到让我侍疾,算到我会令太后不快,算到我会受罚?】
她继续嘴硬:【谁人不知,娘娘不得太后喜欢,被罚是肯定的。】
我【哦】了一声:【所以,你是指责太后恶毒,私自用刑,滥用法度,罚我是因为不喜我,而不是我犯了错?】
她急得眼眶泛红,脱口而出:【自然是娘娘您触怒了太后!】
我轻笑一声,反问道:【那我又如何能预料到呢?】
【自然是你故意去惹太后不悦!】
我垂下头,眼眶瞬间湿润,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皇上,恳请您为嫔妾主持公道。嫔妾自得您宠爱以来,每日都循规蹈矩,严守宫规。太后每每召见,妾身从未有过推脱。
【太后娘娘喜爱佛法,嫔妾便亲手抄写佛经献上。
【太后娘娘爱用晨露泡茶,嫔妾便每日四更天便起身,亲自去搜集晨露。】
这些,皆是太后用来刁难我的手段。
却美其名曰,我有孝顺之心。
【嫔妾愚钝,惹得太后娘娘不悦,才让太后娘娘动怒,指点嫔妾一二。
【怎到了这奴才嘴里,不是指责太后娘娘不仁慈,就是指责嫔妾心怀不轨呢?】
皇帝抬手示意,我借力站起,满心委屈。
他指着翠禾,怒斥道:【贱婢,竟敢胡言乱语,攀咬嫔妃,以下犯上,甚至妄图谋害皇后与皇嗣,罪不可赦。
【拖出去,凌迟处死。】
我心头一颤,感到一阵寒意。
他这是,要庇护幕后之人了。
姐姐啊,这便是你倾心相爱的男人。
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我本以为皇上对姐姐情深意重,可我错了。
皇上爱的,不过是姐姐带来的新鲜感和刺激感。
他娶姐姐,是为了打脸太后。
他封容妃,是出于妥协。
他宠爱我,是为了炫耀。
他虽是帝王,却幼稚得令人发笑,依靠女人来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又依靠女人来证明自己的地位。
就连那事后,他都要问我他是否厉害。
我娇声夸赞他好厉害,我好畅快。
但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刚才的芙蓉糕味道不佳,是不是哪一步做错了。
如今,姐姐生死未卜,他明知道背后之人是太后。
太后根本不想他这么快就生下嫡子,更不想嫡子出自姐姐腹中。
他却选择庇护太后。
这样的男子,根本配不上嫡姐。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我心中慌乱,执意请求皇帝让我进去。
屋里,姐姐脸色苍白如纸。
看见我来,她凄惨地扯了扯嘴角:【阿晴,我怕是不行了。】
眼泪滚落下来,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姐姐,不要说这些傻话。】
她流着泪:【我若一走,你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姐姐,你怎么那么确定,不是我害的你?】
姐姐轻轻揉了揉我的前额:【傻妹妹,你对我的一番心意,从前我不知,还误会了你。
【如今我怎会不知?
【这宫里,谁都可能会害我,包括他……但你绝不会。】
我泣不成声:【姐姐,我要你好好活着。】
太医急匆匆地请命,问皇帝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哭着求皇上保大人。
皇帝面上露出挣扎之色,迟迟没有开口。
终于,啼哭声响起,我泄了气,软倒在地上。
姐姐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可姐姐却走了。
接生婆哭着转述姐姐的遗言。
她说姐姐托我照顾公主,还说她相信我,绝对不可能害她。
我呆愣在原地,看着接生婆的嘴一张一合,我能听到她的声音,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我却无法理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我的内心,在怒吼。
但我却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半晌,有人晃了晃我,告诉我嫡姐走了。
我摸了摸脸,才发现泪水早已流了满面。
小公主很软,张了张嘴巴,手指伸了出来。
她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竟有和姐姐一样的梨涡。
想要扔掉她的心瞬间收了回来。
姐姐爱的,我也会爱。
我以为有了我吸引注意力,我与姐姐假装交恶,用我的风头成为姐姐的挡箭牌,太后便会被分散注意力。
可我想错了。
害人者终将被害。
只是时候未到。
姐姐死后,中宫之位空悬。
太后一派竭力推举容妃,但皇帝迟迟未表态。
皇帝说姐姐新丧,继后一事,至少三个月后再议。
他要悼念姐姐。
真可笑。
她活着的时候,你腻了便冷落她,死了,倒演起深情来了。
真是玷污了姐姐的黄泉路。
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向他进言,说要封容妃为后。
说话间,我眼中垂下泪珠。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还请皇上顾全大局。】
皇帝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我慌乱地摆手:【没有人,没有人教我。】
他手指抬起,看到我手指上的伤痕,满是针眼。
【是太后?】
我急忙伏地:【陛下且莫再因嫔妾与太后争执了。
【太后娘娘也是为了陛下好。】
皇帝隐忍着怒火:【她还说了什么?】
我垂下头,不发一言。
【朕允许你说。】
我哽咽道:【容家辅佐陛下,劳苦功高,又是陛下您的外祖家。您之前娶姐姐为后,已经是伤了容家的心。
【如今姐姐也死了,嫔妾实在是怕极了。
【嫔妾不怕死,但一想到与陛下会阴阳相隔,便心如刀割。】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天下,到底是他容家的,还是我们箫家的!】
他扶我起来,将我搂在怀里:【你放心,朕定为你做主。
【朕已经失去了你姐姐,万不可以再失去你。】
他的深情,又虚伪又恶心。
皇上执意要立我为后,说是姐姐遗愿,他必须尊重死者。
所有人都说,我踩着姐姐的尸骨往上爬。
对于这些流言,我一笑了之。
姐姐的女儿小名叫阿穗,姐姐说有粮就不会饿,不会饿就能好好活下去。
阿穗已经能翻身了,总是乐此不疲。
我刻意堵住她,她还会反抗,用小脚丫踹我。
可爱至极。
我必须往上爬,这样我才能护住阿穗,护住阿娘,护住嫡母。
姐姐想要护着的人,我来护。
姐姐刚死,父亲又起了心思。
但我不是姐姐,还存有善念。
刚好南阳侯世子刚死了一个妾室,她那么喜欢与人共侍一夫,正好是良配。
我对父亲书信一封,言语中全然没有尊重。
嫡母是可以过继,但这个人选必须由我来选。
父亲很快回信,言语中全是辱骂指责,说我忤逆不孝。
我笑了,立马回他:【皇上亲笔御书,称赞我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父亲是在质疑陛下,觉得我不配为后?】
至此,他再不敢吭声。
老老实实地上报了几个宗族子的名字。
我瞧见后,当即吩咐下人把那几个不合适的人选统统剔除。
最终,我选定了一男一女,这两人皆是父母双亡,家中的财产全被族中之人侵吞殆尽。
阿娘来信说,父亲在府里气得摔了好几套茶盏,还夸赞我做得漂亮。
她早就对父亲心怀不满,觉得父亲老是去惹嫡母生气。
阿娘还在信中提及,自姐姐离世后,嫡母也变得神情恍惚、意志消沉。
不过我挑选的人还算不错,对嫡母极为恭敬,尤其是那个女孩,容貌竟与嫡姐有几分相似。
嫡母瞧着,心情也渐渐好转了些。
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空间如此狭小,我总觉身心疲惫。
如今嫡母有了依靠,可害死姐姐的人,却还未受到应有的惩处,我又怎会甘心就此罢休。
容妃接连两次被人截了和,心态已然崩溃。
自小,她便被当作未来的皇后悉心培养。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符合皇后应有的端庄娴雅。
然而,她成为皇后的希望却愈发渺茫。
她开始心急如焚,人一旦着急,便容易出错。
我命人散布了一个谣言。
说皇上钟情于我,是因为我在床笫之间颇为精通。
有人绘声绘色地讲述,我如何勾引皇上,又如何让皇上频频前来宠幸。
我倒想瞧瞧,自诩高贵的容妃,会不会主动使用她口中那些不堪的手段。
她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在屋里,她身着一袭薄纱红裙,面色绯红,猛地扑到皇上身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陛下,求您怜惜臣妾。】
可她实在太过急切,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
皇上一声怒喝,紧接着一盆水泼过去,她这才恢复了神智,随即尖叫出声。
她疯了。
一会儿喊有人要害她,一会儿又喊求陛下疼爱她。
她着实是个可怜人,皇上虽给了她高位,却从未宠幸过她。
太后脾气本就不好,只会埋怨她留不住皇上。
时间一长,任谁都会精神失常。
我只是在她那日饮用的茶水中加了些东西,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或许并未想过要害姐姐,毕竟出谋划策的是太后,但真正下手的却是她。
直接让她死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容妃疯了之后,太后与皇上狠狠地吵了一架。
第二天,便传出太后要去西山礼佛的消息,容家父子也告病在家。
她的意图,不言而喻。
这分明是在打皇上的脸。
皇上怒不可遏,扯断了手中的珠串,吓得阿穗哇哇大哭。
我微微蹙眉,让人把阿穗抱到一旁。
皇上最近,愈发暴躁了。
【容家实在太过放肆,真当朕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我为他揉着太阳穴,语气轻柔地说道:【太后是您的生母,母子连心,她心里自然是向着陛下的。】
皇上冷哼一声:【她的眼里,恐怕只有容家,哪里会心疼朕半分。】
我依偎在他怀里,柔声讲述着阿穗的趣事。
点到为止即可,我若说得过多,便成了挑拨离间。
我能做的,便是让太后与皇上之间的这根刺越扎越深。
她不是要去礼佛吗?我自然要好好欢送。
我为太后安排好了一切事宜,还特别友好地让她侄女一同前往。
容妃的病情时好时坏,容府早就送来了替代她的人。
在这皇宫之中,似乎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替代的。
我去见容妃,容妃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你以为皇上真的爱你吗?】
我缓缓勾起嘴角,这就是我与她不同的地方,她深爱着皇上,所以才会如此疯魔。
可我不爱。
容妃得知自己成了弃子后,又哭又笑。
当天晚上,宫人来禀报,说容妃跳湖自尽了。
死之前,她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满是对太后的愤懑。
太后真的被气病了,还中了风。
我去侍奉太后时,太后已经不能言语。
她看到我,眼眸中满是怒火。
我温柔地照顾着她,往她嘴里喂了一块糕点。
太后向来喜爱甜食,早就患上了消渴症。
这甜食,无疑是一种慢性毒药。
听说消渴症发展到后期,会皮肤溃烂,疼痛难忍。我还趁机将她的宫人都换了一批。
【明知太后身体不适,还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进来,这些人真是死不足惜。】
太后两眼瞪着我,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太后晕了过去。
这宫里里里外外,如今都换成了我的人。
自然有人天天给太后喂甜食,她越渴就越想小便,宫人来回奔波,一来二去,太后的病情愈发缠绵。
至于皇上,他只顾着趁机夺权,容家的地位被一降再降。
这等好消息,我当然要传给太后。
太后欢喜得不得了,连牙都掉了两颗。
转眼间,阿穗都四岁了。
宫里美人如云,新来的宫女多少都带着一些姐姐的影子。
自姐姐死后,皇上每年都要为她写悼亡词。
时不时地就要来我这儿念上几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静静地写着字,在一旁听着。
他揽住我,说我越来越像姐姐。
我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来,心中十分恶心。
姐姐真心实意地对待他,在太后那儿受了委屈都默默忍受,不肯让他为难。
姐姐说起他们从前的往事,红袖添香,一同探讨诗书。
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吹箫。
是何等的恩爱。
可后宫的女人太多了,今天这个说她头疼,皇上便去了。
明天那个说她有喜,皇上又去了。
姐姐一次次地被舍弃。
结果她死了,反倒成了皇上心口的朱砂痣。
姐姐啊姐姐,死亡并非是一种惩罚,死亡不过是弱势者的意淫和幻想罢了。
怎么可能,人一死,对方就从不爱变成爱了?
不过是犯贱罢了,得不到的、够不着的,才是最美好的。
他不配一边享受着美人环绕、权力在握,一边又怀念着姐姐。
他喜欢美人,我便给他找更多的美人,世家千金不够,风尘女子也可以。
当揽月站在我面前时,我都有些恍惚了。
她与姐姐有八分相似的长相,三四分相似的性情,立刻便成了宠妃,被封为贵人,风头一时无两。
她与皇上恩恩爱爱,皇上甚至给了她椒房之喜,这可是我都没有的殊荣。
后宫的人都嘲讽我,说我这皇后,还不如一个风尘女子。
有人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他们不知道,揽月的出现,并非偶然。
是我亲手将她送到皇上面前的。
皇上昏庸无道,宠幸奸佞之臣,揽月的父母便是被奸佞所害,这才沦落风尘。
太后有两处过错,一是不该为德不配位的儿子保驾护航,二是不该对姐姐下手。
但她坚持不肯放权,这一点倒是做对了。
皇上亲政这些年,朝令夕改,朝堂上怨声载道。
他对朝廷政事渐渐疏于打理,一门心思沉浸在享乐之中。无奈之下,有人前来向我求助。
起初,我不过帮忙做些整理文书的琐事。可慢慢地,皇帝开始声称自己头疼难耐,竟将所有事务一股脑儿地都扔给了我。
他紧紧搂着我,轻声说道:“有你在身边,真好。”
我始终温婉柔顺,从不与他发生争执。
他偶尔会念叨,说姐姐虽好,只是有时脾气太过执拗,总是对他有所抵触,全然没了初遇时的那份美好。
姐姐深爱着他,所以才会偶尔发些小脾气,而我,本就不爱他。
皇帝的头疼病愈发严重起来,每日都有被抬出宫去的尸首。
我听到有人在背后骂他是暴君。
我眸光微微一暗,心中明白,时机已然成熟。
这些年,阿穗逐渐长大成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丝毫不亚于皇子,备受众人称赞。
大家都为阿穗只是皇女而感到惋惜,可在我看来,高位本就该由有能力者居之,又何必拘泥于性别呢。
终于,在皇帝又一次发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斩杀了官员之后,众朝臣愤怒了。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我轻轻抚摸着阿穗的头,问她:“怕不怕?”
阿穗面色平静如水,拉弓射箭,箭瞬间射出,正中靶心。
她坚定地说:“不怕。”
我含笑点头,阿穗这孩子生得极好,既有姐姐的聪慧,又多了几分我的狠厉。
有她在,我无需为她太过担忧。
当皇帝被囚禁时,他的癫狂之症再次发作。
他愤怒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扬言要杀了我。
我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旁边有人正声情并茂地念着他的种种罪过:荒淫无度,滥杀无辜。
他痛苦地捂着头,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甚至有黄色的液体从身下流出,模样狼狈不堪。
他骂我是毒妇,要与我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我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他,直接吩咐人将姐姐所有的旧物都取走了。
待皇帝死后,我亲自主持了他的丧礼,力排众议,让姐姐与他分葬两处。
他到死都不知道,让他头疼欲裂的药物,其实是我下的。
他生性多疑,我只能日日将毒药涂在红唇之上,只为寻得机会下毒。
这些年下来,我早已是身心俱疲,如同强弩之末。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终于为姐姐报了仇,让阿穗能够不再任人摆布。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只要她愿意,不必去和亲,不必被用来笼络朝臣。
在弥留之际,我仿佛看到姐姐在对我微笑招手。
她嗔怪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埋怨她走得那么急,都不等等我。
姐姐又哭又笑,说我是在偷着乐,还说我这么大的人了,一手字写得还不如阿穗。
提到阿穗,姐姐的眼圈红了,我轻轻拍了拍她,让她安心。
“阿穗很坚强。”我安慰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
清风吹来,阿穗满含泪水,规规矩矩地在我床头磕了三个响头,喊了我三声娘。
我从不许她喊我娘,只让她叫我姨娘。
养她十几载,将她培养成才,让她成为皇太女,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来路漫长,只愿她能代替姐姐看遍这世间的山河美景。
来源:湖边惬意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