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三子都不愿娶我,最后沈父让我给沈二做妾,重来一世我_不愿意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05 11:27 2

摘要:如今,我看着眼前这位鬓角斑白、满脸错愕的老人,我养父,也是我的师父,沈国栋,终于,把这五个字,清清楚楚地,还给了他。

沈师傅,我不愿意。

这五个字,上辈子我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如今,我看着眼前这位鬓角斑白、满脸错愕的老人,我养父,也是我的师父,沈国栋,终于,把这五个字,清清楚楚地,还给了他。

第1章 前尘旧梦一场空

上辈子,我也是站在这里,同样的位置,同样昏黄的灯光照着堂屋里那套油光水滑的八仙桌。

沈师傅,也是这样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不容置喙的安排。

他说:“小苏,你跟了我十年,手艺学得差不多了,人也到了该嫁的年纪。我们家……不能亏待你。”

他顿了顿,呷了口茶,继续说:“老大有自己的打算,老三还不定性。老二……老二虽然已经有了对象,但那姑娘家身子弱,怕是不好生养。你就跟了老二吧,不用你当牛做马,给我们沈家添个后,以后总归有你一口饭吃。”

那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做妾,或者说,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十岁那年,家里遭了难,是路过的沈师傅把我从废墟里刨出来的。他看我孤苦,又觉得我一双手生得巧,便带回了家,收我做徒弟,教我修补古旧家具的手艺。

沈家是远近闻名的木匠世家,沈师傅的手艺更是被誉为“妙手回春”。

我感恩,所以这十年,我活得像一棵依附着老树的藤。白天在工坊里跟着师傅学手艺,闻着刨花的香气;晚上就帮师娘洗衣做饭,照顾三个少爷的起居。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沈家的人了。

可我没想到,我的归宿,是这样安排的。

我看着沈师傅,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我的沈家老二,沈源。他是个性子温软的男人,会画几笔画,喜欢念些酸诗,对我总归是客气的。

可那客气里,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我再看看他身边坐着的,那个穿着一身的确良白衬衫的女人,他的“对象”,城里来的周巧云。她正用一种审视又带着轻蔑的眼神打量我,仿佛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我的心,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寸寸地凉下去。

我没敢说“不”。

我怕说了,就辜负了沈师傅十年的养育之恩。我怕说了,我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点了点头。

那一点头,点掉了我作为“林苏”的半辈子,也开启了我作为“沈家那个没名分的女人”的后半生。

我搬进了沈源和周巧un婚房旁边的小偏房,一墙之隔,夜里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夫妻的笑语。

周巧云确实如沈师傅所说,身子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她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轻蔑,变成了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

“小苏,去把源哥的衬衫烫一下,他明天要见重要的人。”

“小苏,这汤炖得太油了,你不知道我闻不得荤腥吗?”

而沈源,他夹在中间,永远是那副为难的样子,最后只会对我说一句:“小苏,你多担待。”

我担待了。

我不仅担待了周巧un的脾气,还担待了整个沈家的琐碎。师娘年纪大了,家里的活计慢慢都落在了我身上。沈家老大沈伟娶了厂长的女儿,愈发眼高于顶,见了我,连“小苏”都懒得叫,直接“欸”一声。老三沈杰倒是偶尔会跟我说几句话,但也仅限于“我二哥真不是个东西”。

只有在工坊里,当我拿起那些刻刀、刨子,闻到木头独有的清香时,我才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手艺人林苏。

可后来,周巧un终于怀上了。

她第一件事,就是让沈源告诉我,以后不准再去工坊了。

她说:“一个女人家,整天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再说那木屑粉尘,对我的孩子不好。”

沈源还是那句话:“小苏,你多担待。”

我最后一次放下手里的活,是一件黄花梨的笔筒,上面有道极细的裂纹,我要用最精巧的“蚂蝗绊”来修复它。

我看着那道裂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从中间,被人硬生生劈开,再也无法弥合。

我没能给沈家添个后。

许是常年郁结于心,我的身子也垮了。

周巧un生了个大胖小子后,我在沈家的地位,便连一个远房亲戚都不如了。

我病倒在床上,那间阴冷的小偏房,成了我最后的牢笼。

最后那几年,我总是在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有时候,我会从窗户里,看到沈师傅在院子里,拿着一块木料,细细地摩挲。他的背更驼了,手也开始抖了。

他偶尔会过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吃的,但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他只是叹气。

我死在了一个冬天。

外面下着大雪,屋里没有生炉子。我蜷缩在被子里,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一片被风吹起的刨花。

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呢?

一个报恩的工具?一个传宗接代的摆设?

我明明……我明明有一双能让枯木逢春的手啊。我明明,可以靠自己的手艺,活出个人样来。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第2章 堂前一跪还旧恩

“小苏?”

沈师傅的声音把我从无尽的悔恨和冰冷中拉了回来。

我眨了眨眼,堂屋里的灯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八仙桌还是那张八仙桌,沈师傅也还是那个沈师傅,只是他的头发,比我记忆中要黑一些,脸上的皱纹,也少几条。

我重生了。

回到了这个决定我一生命运的晚上。

这一次,当沈师傅那句“你就跟了老二吧”的话音落下时,我没有再沉默。

我抬起头,迎着他诧D的目光,也迎着沈源的躲闪和周巧云的审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沈师傅,我不愿意。”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巧云脸上的得意僵住了,转为一丝不可置信。

沈源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震惊的,是沈师傅。

他手里的紫砂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茶水溅出来,湿了他深蓝色的布褂。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这十年,我从未忤逆过他。他说东,我绝不往西。他说这块木头该用圆口刀,我绝不会碰平口刀。我是他最听话、最得意的徒弟。

所以,他从未想过,我会拒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破茧重生前的战栗。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缓缓地,对着他,双膝跪了下去。

“砰”的一声,膝盖磕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很疼。

但这疼,让我无比清醒。

“师傅。”我改了称呼,不再是亲近又带着几分暧昧的“沈师傅”,而是规规矩矩的“师傅”。

“十年前,是您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给了我一条命。这十年,您教我手艺,给我饭吃,让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份恩情,林苏没齿难忘。”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堂屋里,每个字都像凿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养育之恩,授艺之恩,我都记在心里。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我这身手艺也是您教的。您说得对,我到了该有自己营生的年纪了。”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沈国栋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但是师傅,我想靠我自己的手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而不是……而不是像一件残缺的家具,被塞进一个不属于我的角落里,去填补一个窟窿。”

“你……”沈国栋气得嘴唇发抖,指着我,“你这是什么话!我沈家亏待你了吗?让你跟着老二,是给你一个名分,一个家!”

“师傅,那不是家。”我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热,但我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那是牢笼。二少爷有自己的心上人,他们两情相悦,我算什么呢?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一个借肚子生孩子的工具吗?”

这话,我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

周巧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噌”地站起来,指着我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沈家养你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了!让你伺候源哥,是你的福气!”

我没有理她,我的目光,始终落在沈国栋身上。

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也是我命运的执掌者。今天,我要从他手里,把我自己的命运,拿回来。

“师傅,十年了。我给您和师娘养老送终,天经地义。我给沈家干活,报答您的恩情,也理所应当。但是,我不能用我的一辈子,去换一个不清不楚的名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双手举过头顶。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除了吃穿用度,攒下的所有工钱和零用,一共三百二十七块六毛。我知道,这跟您的养育之恩比起来,九牛一毛。但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我今天,把这条命,这身手艺,还给您。”

说完,我对着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一叩,谢师傅救命之恩。”

“第二叩,谢师傅授艺之恩。”

“第三叩,从此,林苏自立门户,与沈家再无瓜葛。往后,是龙是虫,是生是死,皆由我一人承担。”

三叩首毕,我直起身子,额头已经一片红肿,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我看着沈国栋铁青的脸,看着他身边手足无措的师娘,看着一脸羞愤的沈源和周巧un,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上辈子,我跪着活了一辈子。

这辈子,我跪这一次,是为了以后,能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第3章 满座衣冠皆看客

就在堂屋里的气氛僵到几乎要结冰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沈家老大沈伟和老三沈杰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哟,这是唱哪一出啊?怎么还跪上了?”沈杰一进门,看见我跪在地上,额头还带着血,吊儿郎当地开了句玩笑。

他话音刚落,就被沈伟从后面拍了一下。

沈伟皱着眉,目光迅速扫过屋里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爸,妈,这是怎么了?小苏,你起来说话。”他的语气,像是在处理一件麻烦事。

师娘王秀兰总算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要扶我,嘴里念叨着:“哎哟,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快起来,地上凉。”

我没有动,只是挺直了背脊。

沈国栋重重地哼了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他指着我,对刚进门的两个儿子说:“你们看看!看看我们沈家养的好女儿!翅膀硬了,要飞了!”

沈杰愣了一下,凑到沈源旁边,低声问:“二哥,怎么回事?”

沈源嘴唇动了动,看了一眼身旁脸色难看的周巧un,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伟倒是很快就明白了七八分,他走到沈国栋身边,给他顺了顺气,然后才转向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小苏,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委屈。但是爸的安排,也是为了你好。一个女孩子家,无亲无故的,在外面怎么立足?留在沈家,总归是一条出路。”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劝慰,但那高高在上的施舍感,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上辈子,就是他,在他老婆,那个厂长女儿的撺掇下,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沈师傅的决定。

他说:“爸这主意好。一来解决了小苏的归宿问题,二来也算给老二留条后路。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口中的“肥水”,就是我。

我看着他,平静地开口:“大哥,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了?你一个黄毛丫头,你能决定什么?”沈国D一拍桌子,吼道,“我告诉你林苏,今天你要是敢从这个门走出去,以后就别想再踏进我们沈家一步!也别想再碰那些木头家伙!”

最后这句话,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知道,这门手艺,就是我的命。

我心里一紧,但随即又松开了。他可以不让我碰沈家的工具,但他管不了我这双手,也管不了我这十年刻在脑子里的技艺。

“师傅,”我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教我的手艺,是让我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是锁住我的链子。”

“你……你还跟我讲上道理了!”沈国栋气得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怒火,“好,好一个‘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们沈家,离了我这间工坊,你怎么安身立命!”

“爸,您消消气。”沈伟在一旁打着圆场,他转向我,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林苏,你别不知好歹。爸给你安排的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现在闹这么一出,是想让街坊邻居看我们沈家的笑话吗?”

我看着这一家子人。

暴怒的沈国栋,懦弱的沈源,尖酸的周巧云,和稀泥的沈伟,还有一脸状况外的沈杰。

他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你应该认命。

就像上辈子一样。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围着我,你一言我一语,把那条名为“为你好”的绳索,一圈圈地套在我的脖子上,直到我窒息。

可现在,我不一样了。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膝盖的疼痛让我踉跄了一下,但我很快就站稳了。

我没有去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转身,走向那扇我进来了十年,却从未真正属于过我的大门。

“林苏!”身后传来沈国栋的咆哮。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沈国栋的徒弟!我沈家,没你这个人!”

我握紧了门把手,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我拉开门。

外面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我的脸上,也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我迈了出去。

身后,是沈家的灯火通明,是一屋子错愕、愤怒、鄙夷的看客。

身前,是无边的黑夜,是未知的、需要我一步一步去闯的未来。

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那个装着三百多块钱的布包。

哦,还有我这双手,和我脑子里那些关于榫卯、雕刻、打磨的记忆。

这就够了。

第4章 三子皆辞玉堂春

离开沈家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在镇上唯一一家小旅馆里度过。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板床和一个小桌子,墙壁上糊着报纸,有的地方已经泛黄卷边。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泡,一夜无眠。

我没有为离开沈家而感到难过,心里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一个背了十年沉重外壳的蜗牛,终于把壳给卸了下来。

虽然前路茫茫,但我至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走接下来的每一步。

第二天一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镇上的木材行。

沈家的工坊,我肯定是回不去了。我要想继续干这行,就必须有自己的工具和地方。

地方可以慢慢找,但工具,是吃饭的家伙,一天都不能少。

木材行的老板姓方,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跟我师傅沈国栋算是老相识。他看见我一个人来,有些惊讶。

“哟,这不是沈师傅家的小苏吗?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了?要点什么料子?”

我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方伯伯,我不是来买料子的。我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二手的工具卖?刨子、凿子、锯子……一整套的。”

方老板愣住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二手的?沈师傅的工坊里,什么好家伙没有?怎么要买二手的?”

我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关于我离开沈家的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镇子。到时候,说什么的都会有。

我只能含糊地说道:“我想……自己做点小东西。”

方老板是个明白人,看我为难的样子,也没再多问。他叹了口气,领着我往后院走去。

“你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手艺没得说,比沈家那几个小子强多了。”他一边走一边说,“工具倒是有。前阵子,有个老木匠回乡下养老了,把他那套吃饭的家伙都卖给了我。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好使。就是……”

他停下脚步,指着墙角一个蒙着帆布的木箱子:“就是价钱不便宜。那老头说了,要卖,就得卖给懂行、爱惜它们的人。”

我走上前,掀开帆布。

箱子一打开,一股好闻的木头和桐油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套工具。

刨子是枣木的,包浆温润,看得出原主人用得极为爱惜。凿子一字排开,从宽到窄,十,刀口都用油纸包着,泛着幽幽的冷光。还有墨斗、角尺、手摇钻……每一件,都带着岁月打磨过的痕迹。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抚摸上那把最长的平刨。

冰凉、光滑、沉稳。

就是这种感觉。

“方伯伯,这套工具,多少钱?”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老板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全部的家当,也才三百二十七块六毛。

方老板摇了摇头:“三百块,那老头可不卖。他说,这套家伙,跟他上过战场,修过大殿,没三百……美金,他不撒手。”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三百美金,在这个年代,对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失落地放下手,盖上了箱子。

“我知道贵了。”方老板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同情,“你这丫头,是不是跟沈家闹翻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方老板又叹了셔气:“沈国栋那个人,我了解。手艺是顶尖的,但那脾气,又臭又硬,还认死理。他那三个儿子,老大心高气傲,看不上这木匠活;老二就是个软面团,没主见;老三嘛,整天游手好闲。好好一门手艺,怕是……唉。”

他没再说下去。

“丫头,你要是真想干这行,我倒是有个主意。”方老板忽然说。

“什么主意?”我连忙问。

“我这木材行,后院还有个小仓库,一直空着。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先搬进来。地方不大,但放个工作台,住个人,还是够的。”

我愣住了。

“至于这套工具,”他拍了拍那个木箱子,“我可以先赊给你。你什么时候赚够了钱,什么时候再给我。我不催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伯伯,这……这怎么行?我们非亲非故的……”

“什么非亲非故!”方老板眼睛一瞪,“我跟你师傅认识了三十年!我看你,就跟我看自己闺女一样!再说了,我这不是可怜你,我是投资!”

他指着我的手,说:“我信你这双手,能把这三百美金给赚回来!到时候,你出息了,我老方脸上也有光。就当……就当我替沈国栋那老顽固,留个念想。”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离开沈家,我没哭。

被沈家人指着鼻子骂,我没哭。

可是现在,听着方老板这番话,我却哭得像个孩子。

我对着方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伯伯,谢谢您。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没有再说什么虚的,我心里清楚,把手艺做出来,把钱还上,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就这样,我在方老板的木材行后院,安顿了下来。

那个小仓库,虽然简陋,但有窗有门,还算干净。我花了两天时间,把它打扫出来,隔成两半,一半做工坊,一半当卧室。

当我把那套工具一件件拿出来,擦拭干净,整齐地挂在墙上时,我看着它们,就像看着自己未来的千军万马。

我,林苏,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据点。

虽然小,虽然破,但这里,是我自己的天地。

第5章 榫卯自有方圆意

万事开头难。

有了地方和工具,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活计。

我一个单身姑娘,又刚从沈家出来,名声上本就有些不清不楚。镇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和同情。

那些大的、体面的活,比如给谁家做一套新婚家具,给祠堂修缮牌匾,自然是轮不到我的。那些活,只会去找“沈氏木工”的沈国栋师傅。

我只能从一些零碎的小活干起。

帮张家大娘修修吱呀作响的板凳腿,给李家嫂子粘一下裂开的擀面杖,或者给孩子们做几个木头陀螺。

这些活,赚不到几个钱,有时候,对方过意不去,就给我拿几个鸡蛋,或者一把青菜。

但我干得格外认真。

一条裂缝,我会用最小的“银锭榫”来修补,从外面几乎看不出痕迹。一个松动的桌脚,我会重新起出榫头,用鱼鳔胶粘合,保证比原来还结实。

方老板看我整天忙活这些,有些着急。

“小苏啊,你不能总干这些针头线脑的活。你的一身本事,用在这上面,太屈才了。”

我一边用砂纸打磨着手里的一个木碗,一边笑着说:“方伯伯,万丈高楼平地起。我现在没名气,只能先赚个口碑。手艺人,手艺是根,口碑是路。根扎得稳,路才能走得远。”

方老板听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日子就在这不紧不慢的敲敲打打中过去了。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在院子里练一个小时的基本功,推刨、拉锯、凿卯,保持手上的感觉。然后开始干活,直到深夜。

虽然辛苦,但心里却无比踏实。

赚来的钱,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开销,我都一点点攒起来,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准备还给方老板。

这天,我正在修复一个旧的梳妆匣。匣子是榉木的,上面有很精细的贝壳镶嵌,可惜因为受潮,有的地方已经起翘脱落了。

这是个细致活,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正用一根细细的竹签,蘸着特制的胶水,小心翼翼地把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贝壳粘回去,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我抬头一看,是沈杰。

他斜倚在门框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我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干我的活。

他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把油纸包放在我的工作台上,一股烧鸡的香味立刻散发开来。

“妈让我给你送来的。”他看着我简陋的工坊,啧啧了两声,“行啊你,林苏,还真自己另起炉灶了。我还以为你不出三天就得哭着回去。”

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沈杰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下,拿起一块鸡腿啃了一口,“你走了以后,家里可热闹了。我爸气得好几天没吃饭,天天在工坊里摔东西。我大哥大嫂天天劝,说为了你这么个外人,不值得。周巧云更是,天天在我二哥耳边吹风,说你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些,我早就料到了。

“那你呢?你也觉得我忘恩负义吗?”我问。

沈杰啃鸡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难得正经地看着我:“说实话,那天晚上,你把我给镇住了。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的眼神。”

他擦了擦嘴,继续说:“我二哥那个人,你比我清楚,就是个面团。周巧云家里有点关系,能帮我二哥在文化站找个清闲工作,我二哥才跟她好的。他跟你,压根就没那意思。我爸那主意,确实……挺不是东西的。”

他说完,又嘿嘿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女的,在外面混,不容易。要不……你跟我爸服个软,回去吧。你放心,我帮你说话,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我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还记恨我爸?”

“不记恨。”我看着手里的梳妆匣,轻声说,“师傅有养育之恩,但路,是我自己选的。一块木头,有它自己的纹理和脾气。顺着纹理,它能成栋梁;要是硬拗着来,它只会断掉。人也一样。”

“我这块木头,做不了沈家的屋檐,但或许,能给自己搭个小小的窝棚。”

沈杰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行吧。”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渍,“算我白来一趟。这烧鸡你趁热吃,算我……算我提前祝你开张大吉。”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加了一句:“林苏,你……保重。”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沈家三子,老大精明自私,老二懦弱无能,反倒是这个最不着调的老三,还存着几分少年人的义气。

可惜,上辈子,他这份义气,也没能帮我什么。

我拿起那只还温热的烧鸡,掰下一只鸡腿,慢慢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香。

这是我离开沈家后,吃得最好的一顿。

吃完,我擦干净手,继续修复那个梳妆匣。

贝壳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第6章 另起炉灶风雨来

口碑,就是靠着这些不起眼的小活,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镇上的人慢慢发现,木材行后院那个叫林苏的姑娘,手艺是真好。不管多破烂的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修得跟新的一样,而且收费公道,人也和气。

渐渐地,来找我的人多了起来,活计也从修桌腿、补木盆,变成了一些更考验手艺的活。

比如,修复断了琴颈的旧月琴,给裂了缝的木雕佛像补金,甚至还有人从县里托人送来一张需要翻新的清代太师椅。

我的工坊,总算开始有了起色。

每天从早忙到晚,虽然累,但看着自己的双手能创造价值,能换来一顿饱饭,能离还清方老板债务的目标越来越近,我心里就充满了干劲。

这天下午,我刚给一张八仙桌上完最后一遍漆,正在通风处晾着,方老板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小苏,来大活了!”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个干部或者文化人。

“这位是县文化馆的黄主任。”方老板介绍道。

我连忙擦了擦手,有些局促地打了个招呼:“黄主任好。”

黄主任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被我工坊墙上挂着的工具,和角落里那些修复好、还没被取走的物件吸引了。

他走到那张我刚修好的太师椅前,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扶手上新补的一块雕花。

那块雕花原来已经缺失了一半,我根据另一边的纹样,用同一块老料子,重新雕刻、拼接,再做旧上色,几乎看不出修复的痕 R。

“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啊。”黄主任看了半天,由衷地赞叹道,“这手艺,不比沈国栋师傅差,甚至在精细活上,犹有过之。”

听到他提沈师傅,我心里微微一动。

“黄主任过奖了。”我谦虚地说。

黄主任直起身,这才正式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欣赏和一丝惊讶:“小姑娘,真是你修的?”

我点了点头。

“了不起,了不起啊。”他感慨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原来,县里最近在修缮一座古庙,庙里有一扇明代的落地罩,是主体结构之一,上面的木雕极为精美,是难得的文物。但在前些年的动荡中,被人为破坏,损毁严重。

文化馆请了好几个木工师傅去看,都说修复难度太大,没人敢接这个活。

“我们也去找过沈国栋师傅。”黄主任叹了口气,“沈师傅倒是愿意修,但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手有些抖,怕是担不起这个重任。他那几个儿子……唉,手艺都还差着火候。”

“后来,我听人说,沈师傅有个女徒弟,手艺尽得真传,青出于蓝。我一路打听,才找到方老板这里。”

黄主任看着我,眼神恳切:“林苏同志,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这扇落地罩,对我们县的历史文化传承,意义重大。所以,我想请你出山,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它修复。”

我没想到,这样的大活,会找到我头上。

修复文物,这可不是修桌子椅子那么简单。它要求的不只是技术,还有对历史、对材料的深刻理解。

这既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我能修好它,那“林苏”这个名字,就不再是“沈师傅的徒弟”,而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手艺人。

我的心,瞬间就热了。

“黄主任,我愿意去试试。”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跟着黄主任坐着文化馆的吉普车,去了那座古庙。

当我亲眼看到那扇落地罩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

整扇落地罩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上面原本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样。但现在,人物的脸部大多被凿烂,手脚断裂,有的地方甚至整块缺失,只留下一个空洞。

更麻烦的是,由于常年风吹雨淋,木头内部已经有些糟朽,稍一用力,就可能整个散架。

我围着它,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用手轻轻地触摸,感受木头的纹理和质感;用鼻子凑近了闻,分辨木料的产地和年份;用小锤子轻轻地敲击,听声音判断内部的结构。

黄主任和几个工作人员就站在一旁,没人敢打扰我。

天快黑的时候,我才直起身子,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

“黄主任,”我对他说,“能修。但是,我需要最好的工具,最好的材料,而且在修复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我。”

黄主任一听能修,激动得脸都红了:“没问题!林苏同志,你需要什么,我们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人,也不要钱。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这件活,我干。但是,功劳簿上,除了我林苏的名字,我希望,能把我师傅,沈国栋的名字,也写上去。”

黄主任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为什么?我听说,你已经……”

“我虽然离开了沈家,但他永远是我师傅。”我看着那扇残破的落地罩,平静地说,“我这一身手艺,是他教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修复这扇落地罩,用的,还是他传下来的本事。所以,这个功劳,必须有他的一份。”

这不仅仅是为了报恩。

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林苏,虽然自立门户,但我不忘本。

一个手艺人,手艺是立身之本,德行,是立心之本。

黄主任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苏同志,我替我们县,谢谢你。不只为你的手艺,更为你这份心胸。”

第7章 绝艺还需传薪人

修复古庙落地罩的活,正式开始了。

县里非常重视,直接把那扇落地罩用棉被和木板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运到了我的工坊。为了保密和安全,黄主任还特意派了两个人,在木材行外面轮流值守。

我的小工坊,一下子成了全镇最神秘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把自己关在了里面,与世隔绝。

修复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繁琐和艰难。

第一步,是清理。我用软毛刷和棉签,一点点地清除掉木雕缝隙里积攒了几十年的灰尘和污垢,让它露出本来的面目。这个过程,就像一个考古学家在清理一件刚出土的文物,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损伤分毫。

第二步,是加固。对于那些糟朽的部分,我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让木质重新变得坚韧。这个药水的配方,是师傅当年教我的不传之秘。

最难的,是第三步,补缺。

缺失的部分,必须用同年代、同产地的金丝楠木老料来补。为了找这些料子,黄主任发动了所有关系,跑遍了周围几个县的古玩市场和旧货站,才勉强凑齐。

料子找来了,如何雕,如何接,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要模仿明代工匠的刀法,让新补上去的部分,和原来的风格、气韵完全一致。这不仅是技术的模仿,更是精神上的揣摩。

那些日子,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白天,我在工作台前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手里的刻刀,仿佛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晚上,我就点着灯,研究从黄主任那里借来的古籍资料,揣摩那些古代工匠的心境。

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眼睛,却越来越亮。

我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里。

我仿佛能通过这块木头,和几百年前的那个无名工匠对话。他的喜怒哀乐,他的虔诚与匠心,都通过刀锋,刻进了这木头的纹理里。

我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修复者,我成了一个传承者。

这天,我正在给一个仙人的袍袖做最后的打磨,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我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去一看,竟然是沈国栋。

他被守门的人拦在外面,满脸怒容,正跟对方争执着。

“我是她师傅!我来看看我徒弟,怎么就不能进了?”

“沈师傅,对不住,这是黄主任的规定,没有他的手令,谁也不能进。”

我心里一紧,连忙走上前去。

“师傅。”我叫了一声。

沈国栋看到我,愣了一下。他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瘦成这样,眼窝深陷,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嘴唇动了动,那句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变成一句生硬的:“你……在里面干什么?”

我让开身子,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守门的人见我发话,也不好再拦。

沈国栋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工坊正中央,那扇已经修复了大半的落地罩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新补上去的雕刻,从人物的眉眼,到衣袂的褶皱,再到祥云的走向,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这是你做的?”他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

工坊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走到我的工作台前,拿起我刚刚放下的那把平口开脸刀。

他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冰冷的刀锋,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欣慰,有懊悔,还有一丝……落寞。

“‘推刀不见刀痕,拉刀顺丝成纹’。”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门口诀,我只跟你提过一次。没想到……你记住了,还做到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他教我雕刻人像时,说的最关键的一句心法。

“师傅……”

他没有看我,而是把刀轻轻地放回原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物件,放在了工作台上。

“你那个药水的配方里,是不是还缺一味‘龙骨’?”

我愣住了。

我的配方,确实缺了最关键的一味药引,所以加固的效果,总是差了那么一点。那味药引,名叫“龙骨”,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石料粉末,极为罕罕。师傅当年也只是提过,连他自己都没有。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块灰白色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年轻时,偶然得到的。一直没舍得用。”他背对着我,声音有些沙哑,“拿去用吧。别……别糟蹋了这件好东西。”

说完,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看那扇落地罩一眼,转身,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拿起那块“龙骨”,紧紧地握在手心。

我知道,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只是一个老手艺人,放心不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也放心不下……那个唯一能传承他衣钵的徒弟。

第8章 海棠依旧笑春风

有了“龙骨”做药引,最后的加固工序进行得异常顺利。

又过了一个月,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扇焕然一新的落地罩上时,我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块打磨用的砂纸。

它,完成了。

八仙的面容,或喜或嗔,栩栩如生;祥云的纹路,流畅飘逸,仿佛在缓缓流动;被破坏的结构,用最精妙的榫卯重新拼接,严丝合缝,宛如天成。

整扇落地罩,在晨光中,泛着金丝楠木独有的温润光泽,沉静而庄严,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几百年的岁月沧桑。

黄主任带着专家来验收的那天,整个工坊挤满了人。

所有人都围着那扇落地罩,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一位从省里来的老专家,戴着白手套,抚摸着修复的痕迹,激动得热泪盈眶:“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这不叫修复,这叫重生!这是我们省文物修复史上的一个奇迹!”

黄主任紧紧握着我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林苏同志,我代表县里,代表全县人民,谢谢你!”

我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门口。

沈国栋站在那里,身边,是沈家的三个儿子。

他们没有进来,只是远远地看着。

沈伟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一丝尴尬;沈源低着头,不敢看我;沈杰则冲我,悄悄地竖了竖大拇指。

而沈国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扇落地罩,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我。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像是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庆功会,县里办得很隆重。

我作为最大的功臣,被安排在了主桌。领导的讲话,专家的赞扬,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我心里,却很平静。

当黄主任在台上,念到感谢名单,郑重地念出“沈国栋师傅、林苏同志”这两个名字时,我看到台下的沈国栋,身子微微震了一下。

会后,我一个人走出会场。

晚风习习,吹在脸上,很舒服。

一个身影,在我身后站定。

是沈国栋。

“师傅。”我转过身,轻声叫道。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扇落地罩,修得很好。比我……修得好。”

“没有您教我,我修不出来。”我说的是实话。

他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我。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算是……算是工坊给你的分红。”

我愣住了。五千块,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我没有接。

“师傅,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他固执地把存折塞到我手里,“你替‘沈氏木工’挣了这么大的脸面,这是你应得的!拿着这笔钱,去租个像样点的铺面,别再窝在那个小仓库里了。”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就当……就当我这个做师傅的,给你这个徒弟的出师礼。”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曾经能化腐朽为神奇,如今却微微颤抖的手,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收下了存折。

“谢谢师傅。”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丫头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记得,手艺人的根,是手,也是心。手要稳,心要正。”

“我记住了。”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慢慢地走进了夜色里。

那晚之后,我用那笔钱,在镇上最热闹的街上,盘下了一个小小的铺面。

我给铺子取名叫“林苏记”。

开张那天,没有鞭炮,没有宾客。

只来了一个人。

方老板。

他给我送来一块匾,上面是他亲手写的三个大字:“林苏记”。

“丫头,好样的。”他笑着说,“那套工具的钱,不用还了。就当我……入股了。”

我笑了。

阳光下,那块崭新的牌匾,闪闪发光。

后来,我听说,沈家老二沈源,最终还是跟周巧云结了婚。婚后,两人时常吵架,周巧un一直没能如愿评上职称,总埋怨沈源没本事。

沈家老大沈伟,倒是步步高升,但听说,他总觉得自己的根底不干净,不爱跟人提起自己是木匠的儿子。

沈家老三沈杰,后来南下闯荡,几年后回来,倒是沉稳了不少,开了个小小的运输公司。他偶尔会来我店里坐坐,跟我聊聊外面的世界。

沈师傅,在把手艺传给沈杰之后,就彻底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每天只在院子里喝茶,养花。

有一次,沈杰告诉我,他爸喝多了,拉着他说,这辈子,做了两件最后悔的事。

一件,是没能把手艺传给儿子。

另一件,是差点耽误了一个好徒弟。

我的“林苏记”,生意越来越好。

我不只修东西,也开始做一些自己设计的物件。小到一支发簪,一个笔筒,大到一套桌椅,一个书柜。

我的东西,不便宜。但懂行的人,都愿意等,也愿意花这个钱。

因为他们说,林苏师傅做的东西,有魂。

有时候,午后闲暇,我坐在店里,阳光透过窗棂,在满屋的木香中,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会想起那个跪在沈家堂屋的夜晚,想起自己说出“我不愿意”时的决绝。

人这一辈子,总要做那么一两件,在别人看来“不知好歹”的决定。

但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不是不知好歹。

那是在给自己,挣一个堂堂正正的未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薄茧,却依然灵活有力的手。

我很庆幸。

这辈子,我终于,没有辜负它。

来源:昨日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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