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要是把地球仪摆在面前,随便指个地方,那儿发生的事,十有八九都得跟美国扯上点关系。
20世纪的最后十年,是属于美国的十年。
这是一个事实,不是一个观点。
事实就是,那会儿的美国,国运之盛,简直到了没朋友的地步。
你要是把地球仪摆在面前,随便指个地方,那儿发生的事,十有八九都得跟美国扯上点关系。
咱们可以简单拉个清单。
1991年,那个叫苏联的老对手,自己玩了七十年,终于玩不下去了,轰隆一声,散伙了。美国人一觉醒来,发现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没了,从此独孤求败。
1995年,东边那个曾经叫嚣着要买下整个美国的日本,经济泡沫破得比肥皂泡还干脆,进入了“失去的二十年”,从此低头做人。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从泰国到韩国,一票“小龙”一夜之间变成了“小虫”,华尔街的金融家们开着收割机,来回碾了好几遍,赚得盆满钵满。
1999年,欧洲人刚搞出个欧元,想跟美元掰掰手腕,结果科索沃战争一打,新生儿差点没给憋回去。
同年,东方那个古老的国家也终于签了字,马上就要加入世贸组织(WTO),在华盛顿的大人物们看来,这不叫对手,这叫一头即将接入全球化挤奶棚的超级大奶牛。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帝国,正走在一条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大道上。
在这样的时代里,你只要跟美国沾边,似乎就能发财。
硅谷的车库里,敲几行代码就能创造一个互联网帝国;华尔街的办公室里,按几下键盘就能调动全球的财富。
人人都想在这场盛宴里分一块属于自己的蛋糕,而且要最大的那一块。
但有个地方,气氛有点不对。
华盛顿特区,五角大楼。这座全世界最庞大的办公楼里,掌握着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暴力机器。
按理说,帝国的赫赫武功,他们是头功。
斗垮苏联、摆平中东、敲打欧洲,哪一件不是他们干的?
可现在,仗打完了,他们却发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论功行赏的时候,自己的蛋糕好像不够大。
四星上将罗伯特·汤普森的办公室里,气氛就跟窗外波托马克河的深水区一样,压抑,且暗流涌动。
这位四星上将可不简单,资历深、人脉广、野心比天还高。
他不是那种只会在地图上戳戳点点,或者对着士兵大吼“Yes, Sir!”的兵头子。
他更像一个穿着军装的CEO,脑子里装的不是战术,而是预算、是利润、是权力这门生意的门道。
此刻,他正对着几名心腹将领,手指烦躁地敲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先生们,看看我们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火气,“华尔街的那些小子,去年分红的人均数字,比我们一个飞行联队一年的薪水都多。硅谷的那些穿T恤的,公司上市敲个钟,身价就够我们造一艘驱逐舰。而我们呢?我们为这个帝国出生入死,换来了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着下属们。
“换来的是国会山那帮政客,像防贼一样盯着我们的每一分钱。常规军费预算,听起来每年都在涨,几千亿几千亿的,可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买几架F-22,造几艘航母,油水全进了洛克希德·马丁和雷神那些承包商的口袋。剩下的,每一笔开销都要有详细报告,每一张发票都得对得上号。这哪里是给我们这些为国征战的将军准备的,这简直是给猛虎穿上了一件该死的紧身衣!”
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军队怎么才能来钱?
靠常规军费,那点缝隙里的油水,不够塞牙缝的。
国会山的老爷们,个个都是人精,你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风险太大,收益太小。
古往今来,军队要想发大财,只有一个法子:打仗。
打仗,就能启用“海外应急行动预算”。
这笔钱,名头好听,叫“应急”,意思就是计划外的,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国会监督起来也相对宽松。
战争一开打,后勤、采购、重建……处处都是花钱的口子,处处也都是捞钱的机会。
问题是,跟谁打?怎么打?
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这场仗,烈度不能太大,不然伤亡数字不好看,国内反战情绪会把他们吞了;规模不能太小,不然要不来钱;最关键的一点,战场必须离美国本土足够远,山高皇帝远,天高任鸟飞,华盛顿的记者和审计官们,谁有本事天天跑到前线去查账?
总结起来,他们需要一场“烈度可控、规模宏大、远离本土”的完美战争。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种子,在五角大楼的深处悄悄发了芽。
只等一个机会,一阵风雨,就能破土而出。
机会,是在弗吉尼亚州的某个私人高尔夫俱乐部里酝酿的。
这里绿草如茵,环境私密,是军工复合体、政客与军方高层进行“非正式会晤”的绝佳场所。
在这里说的话,可以不算数,但在这里达成的交易,却比刻在石头上还牢靠。
汤普森将军推着高尔夫球车,身边坐着国会军事委员会的资深议员——戴维斯。
不远处,几家顶级军工企业的CEO正相谈甚欢。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利益闭环。
“罗伯特,”戴维斯议员压低了声音,他长着一张典型的政客脸,笑容和煦,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最近我听到一些关于‘国家安全新威胁’的论调,说我们需要更有力的‘预防性打击’能力。”
汤普森心领神会。这些词,都是黑话。
“戴维斯,你也知道,我们的部队时刻准备着,”
汤普森挥了一杆,小白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但国会的金库大门,需要一把钥匙才能打开。特别是那笔‘海外应急行动预算’,那可是座金山,但门锁得太紧了。”
“钥匙,总是会有的。”
戴维斯议员意味深长地笑了,“但国会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所有纳税人的理由。不,不只是理由,我们需要一个火星,一个能瞬间点燃民众情绪的火星。这个火星必须足够耀眼,足够灼热,让所有人都忘记去问‘为什么’,而只想着‘怎么办’。”
汤普森将军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球洞,眼神变得深邃。
他在等,等那颗火星。
他知道,历史的规律就是这样,当你真心渴望一样东西的时候,整个宇宙……不,是整个世界局势,都会帮你实现它。
火星,在2001年9月11日的那个早晨,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从天而降。
那天,汤普森将军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纽约的实时画面。
当第二架飞机撞入世界贸易中心南楼时,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恐惧和愤怒。
唯独汤普森将军,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下属,一动不动。
没有人看到,他那双盯着屏幕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反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不易察觉的精光。
那不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而更像一个等了很久很久的赌徒,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那张牌。
世贸双塔在全体美国人的注视下,轰然倒塌。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仿佛帝国的黄金时代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悲痛和复仇的情绪,像病毒一样,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传遍了整个国家。
戴维斯议员要的那个“火星”,来了。
而且,它不是火星,它是一颗核弹,在每个美国人的心里引爆了。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国难的悲恸中时,汤普森将军缓缓转过身,表情已经恢复了应有的凝重和悲愤。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是他在军方的核心盟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枕头来了。”
02开战的理由也找好了:抓捕本拉登,为9·11死难者复仇。
很快,美军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打进了阿富汗,战争的开始,就像一部好莱坞大片,剧本完美,场面火爆,主角光环闪耀。
攻势之盛,摧枯拉朽。
很快,喀布尔被攻克,塔利班政权土崩瓦解,残余势力作鸟兽散,躲进了阿富汗那些连山羊都嫌硌脚的深山老林里。
消息传回美国,举国欢腾。
9.11的阴霾仿佛被这酣畅淋漓的胜利一扫而空。
电视里,新闻主播们用最激昂的语调宣布:“正义得到了伸张!”
报纸上,头版头条印着美军士兵给阿富汗儿童发糖果的照片。
所有人都觉得,这仗打得漂亮,打得解气。
按照战前的计划,抓捕本·拉登,推翻塔利班,这两个核心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接下来,主力部队就该收拾行囊,鸣金收兵,把剩下的治安工作交给新成立的阿富汗临时政府,光荣回家了。
毕竟,军队在外面多待一天,烧掉的钱都是天文数字。
然而,在阿富汗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驻阿美军总司令罗伯特·汤普森将军,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的临时指挥部里,尘土飞扬,空气中混杂着航空燃油、汗水和雪茄的味道。
地图上插满了代表胜利的旗帜,但汤普森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打了胜仗的轻松。
他召集了他的核心下属,一群同样野心勃勃的将军和上校。
这些人,都是他在五角大楼的老部下,是他利益共同体的核心成员。
“先生们,”汤普森呷了一口从国内空运来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国内的那些蠢货,已经开始准备欢迎我们回家的派对了。”
一名准将笑了:“将军,他们的动作总是那么快。”
“是啊,快得让人讨厌。”
汤普森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环视着众人,眼神锐利如刀,“我今天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必须牢牢记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战斗结束了,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推翻塔利班?那只是开胃菜。真正的盛宴,现在才要上桌。”
汤普森走到地图前,用粗壮的手指在阿富汗的版图上画了一个圈,“这里,是我们的新金矿。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华盛顿的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流过来。而我们,就是决定这笔钱怎么花的人。”
“可是将军,”一个上校小心翼翼地问,“国会那边……我们撤军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理由?”
汤普森冷笑一声,“理由是人创造出来的。他们需要理由,我们就给他们理由。他们需要多少,我们就给多少!”
于是,一场围绕着“战略目标”的创作大赛,就在巴格拉姆基地里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汤普森的参谋团队,这群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材生,把他们全部的聪明才智,都从军事谋略转向了公文写作。
第一份报告,很快就飞向了华盛顿。
标题是《关于清剿塔利班残余势力及“基地”组织网络的必要性报告》。
报告里声泪俱下地描述了恐怖主义的顽固性,强调如果现在撤军,无异于纵虎归山。
结论:申请延长驻军三年,追加预算五百亿美元。
这份报告,被汤普森的老搭档,戴维斯议员,拿到了国会听证会上。
在闪光灯和摄像机面前,戴维斯议员表情沉痛,他挥舞着报告,声音嘶哑地向同僚们呼吁:“我的朋友们!我们不能让英雄们的鲜血白流!我们不能在距离终点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放弃!为了美国的安全,为了那些在9.11中逝去的无辜生命,我们必须完成这项神圣的使命!”
掌声雷动。
预算,顺利通过。
三年后,塔利班没剿完,反而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第二份报告又被精心炮制了出来。这次的标题更高大上:《关于在阿富汗扶植与巩固民主政权的战略规划》。
报告指出,单纯的军事打击无法根除恐怖主义的土壤,必须帮助阿富汗人民建立一个亲美的、稳定的民主政权。
这需要钱,大量的钱,用来训练阿富汗的军队和警察,援助他们的政府。
结论:申请一千亿美元的“民主建设基金”。
戴维斯议员再次走上国会山,这一次,他的演讲充满了道义的光辉:“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播撒自由的种子!将阿富汗人民从愚昧和暴政中解放出来,这是我们美利坚不可推卸的道义责任!”
会场里,不少议员感动得热泪盈眶。
预算,再次通过。
又过了几年,阿富汗的民主政权烂泥扶不上墙,腐败横行。
第三份报告应运而生。
这一次,作者的格局直接拉满,上升到了全球博弈的高度。
报告雄辩地论证,阿富汗的地理位置何其重要,是围堵中国和俄罗斯的完美棋子。
在这里建立永久性军事基地,将为美国赢得未来一百年的战略优势。
结论:申请两千亿美元的长期战略投资。
每一次目标的变更,都像一次完美的商业路演。
汤普森在前线负责“创造需求”,戴维斯在后方负责“包装上市”,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他们牢牢利用了信息差,对于万里之外的阿富汗究竟发生了什么,华盛顿的官僚们一无所知,他们决策的唯一依据,就是汤普森团队送来的这些“权威报告”。
战争,就这样从一场短暂的复仇行动,异化成了一门可以长期经营的生意。
与此同时,年轻的陆军上尉迈克尔·科恩,正带着为国复仇的满腔热血,踏上了阿富汗的土地。
科恩是个理想主义者,西点军校的高材生,他真心相信总统演讲里的每一个字。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追捕恐怖分子,保护家人和同胞。
他作战英勇,身先士卒,很快就赢得了手下士兵的尊重。
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个战场处处透着诡异。
一天,他所在连队接收了一批崭新的悍马军车,一共十二辆,锃光瓦亮,连轮胎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可这些车刚从运输机上卸下来,还没来得及跑上一公里,后勤官就拿着一份文件让他签字。
科恩接过文件一看,上面写着“作战损耗报告”。
那十二辆新车,在纸面上,已经全部在与塔利班的交火中“被摧毁”了。
“中士,这是怎么回事?”科恩皱着眉问。
后勤官是个油滑的老兵,他挤了挤眼睛,低声说:“上尉,别问。这是上面的规定,走个流程而已。签个字,对大家都好。”
科恩稀里糊涂地签了字。
几天后,他惊愕地发现,那些“被损耗”的悍马车,有几辆出现在了当地一个军阀的车队里。
另一件事,则更让他瞠目结舌。
连队的咖啡壶坏了,他打报告申请一个新的。
没过多久,一个崭新的咖啡壶被送来了,看起来跟沃尔玛里卖的十美元一个的没什么两样。
但当他看到采购单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物品名称:军用特规战术加热器。
单价:1000美元。
科恩拿着那张单子,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冲进后勤帐篷,质问那个后勤官。
后勤官一脸无辜地解释道:“上尉,你不能拿民用品的标准来看。这可是军规的,防震、防尘、能在极端环境下稳定工作,外壳涂料还能有效降低红外特征,防止被敌军夜视仪发现。这1000美元,贵吗?一点都不贵!”
科恩被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所谓的“战术加热器”,内心充满了困惑与挣扎。
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一个战场,还是一个巨大的、荒诞的骗局。
他的困惑,正是这场“黄金骗局”最真实的写照。
在高层,汤普森将军们在觥筹交错间,用一个个宏伟的战略目标,从国库里划走上千亿的资金。
而在基层,无数个像后勤官一样的蛀虫,正用一辆辆悍马、一个个咖啡壶,将这些资金,变成揣进自己口袋里的、实实在在的美金。
科恩上尉的理想,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隐隐感觉到,他所投身的这场战争,其真正的敌人,或许并不在那些山洞里。
03随着时间的推移,迈克尔·科恩上尉渐渐摸清了这场战争的“潜规则”。
最让他感到荒诞的,莫过于“养寇自重”这四个字。
这本是中国古代边将们的老把戏,没想到在二十一世纪的美军中,被玩得炉火纯青。
科恩所在的连队,驻守在兴都库什山脉边缘的一个前哨所。
他们的任务区里,盘踞着一股不大不小的塔利班武装。
按理说,以美军的火力优势,集中兵力清剿他们,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可怪就怪在这里,上头的命令总是变幻莫测。
有时候命令他们主动出击,打几场不痛不痒的遭遇战;更多的时候,则是让他们“保持战略威慑”,说白了就是按兵不动。
有一次,侦察部队通过无人机锁定了这股塔利班的指挥部,一个绝佳的围歼机会就摆在眼前。科恩兴奋地向上级请示,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他的营长,一个快要退役的老上校,在无线电里不紧不慢地告诉他:“上尉,保持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科恩急了:“长官,我们再不动手,他们就要跑了!”
“跑了就跑了,”
老上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科恩,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这里的塔利班都没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吗?我们没了,这个哨所就要撤掉,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那些后勤合同、安保合同、运输合同……可就都没了。”
科恩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终于明白,他们和敌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和共生关系。
敌人需要存在,他们才有存在的价值。
战争,必须不好不坏地维持下去,就像一锅温水,既不能让它烧开,也不能让它凉掉。
更夸张的是,双方甚至通过当地的中间人,建立起了私下的交易渠道。
美军仓库里用不完的药品、食品、燃料,甚至是武器弹药,都会通过黑市,流入塔利班的手中。而塔利班则会用鸦片或者现金来支付。
战场,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生意场。
士兵们的生命和鲜血,成了这门生意里最廉价的成本。
压垮科恩理想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场被命名为“正义之锤”的清剿行动。
那年,正值美国国会中期选举。
汤普森将军的老搭档,戴维斯议员的选情有些告急。
为了帮助盟友连任,汤普森将军需要一些看得见的“战绩”来堵住国内批评者的嘴。
于是,一道命令从喀布尔的指挥部下达,要求前线部队在短期内取得“决定性胜利”。
科恩的部队也被卷入了这场行动。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清剿一个被情报部门认定为“塔利班据点”的村庄。
当他们抵达时,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枪林弹雨,而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惊恐的眼神。
科恩很快判断出,情报有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武装分子。
他立刻向上级报告,请求中止行动。但得到的回复却是冰冷的:“执行命令,上尉。我们需要战果,现在,立刻!”
接下来的事情,成了科恩一生的噩梦。
在长官的逼迫下,一场针对平民的屠杀开始了。
枪声、爆炸声、哭喊声混成一片。当一切结束后,士兵们按照命令,把几把AK-47步枪塞到尸体的手中,伪造出交火的假象。
第二天,戴维斯议员在电视上慷慨激昂地宣布:“我们在阿富汗取得了重大胜利!‘正义之锤’行动,沉重打击了恐怖分子的嚣张气焰!”
看着电视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科恩在哨所的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
他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和那些无辜的村民一起,永远地埋葬在了那个血腥的村庄里。
然而,这场战争的开销实在太离谱了,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吞噬着纳税人的钱。
即便有戴维斯这样的政客在国会保驾护航,华盛顿内部也开始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终于,一个名叫艾伦·波特的人,被派到了阿富汗。
波特是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办公室(SIGAR)的一名高级审计官。
这个人,是个硬骨头,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他不像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看报告的官僚,他喜欢亲赴一线,相信自己的眼睛。
波特的到来,让汤普森将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古代皇帝派到边疆来的“钦差大臣”,是来刨他们这群军头老底的。
果然,波特一到阿富汗,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嗅觉。
他没有待在安全的巴格拉姆基地,而是带着他的小团队,跑遍了各个前线哨所和后勤仓库。
他查阅堆积如山的采购单,核对物资库存,很快就发现了军用物资倒卖和虚报空饷的蛛丝马迹。
他甚至开始秘密约谈像科恩这样良心未泯的基层军官。
在一个戒备森严的房间里,波特见到了科恩。
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便服,眼神诚恳而锐利。
“上尉,”波特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毁掉谁的前途,而是为了找到真相。每年几百亿的美金,到底花在了哪里?为什么我们花了这么多钱,这个国家却越来越糟?”
科恩犹豫了很久。
举报上级,在军队里是足以断送自己一切的大忌。
但最终,那个被屠杀的村庄和那张1000美元的咖啡壶发票,战胜了他的恐惧。
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那些虚报的战损、被倒卖的军车、凭空多出来的“幽灵士兵”……全都告诉了波特。
波特一边听,一边飞快地记录,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了一个庞大腐败网络的边缘。
他收集到的证据,足以引发一场席卷五角大楼的超级地震。
汤普森将军很快就收到了风声。他的情报网遍布整个阿富汗,波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当他得知波特已经和科恩这样的“吹哨人”接触,并且掌握了关键证据后,他明白,不能再等了。
这个“钦差大臣”,绝不能活着回到华盛顿。
几天后,艾伦·波特结束了他的调查,准备乘坐一架黑鹰直升机返回喀布尔,然后转机回国。
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两名助手,以及几名同样掌握了内幕的线人。
科恩去机场送行。波特紧紧握住他的手,郑重地说道:“上尉,谢谢你。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等我回去,一切都会改变的。”
看着直升机缓缓升空,消失在兴都库什山脉的皑皑白雪中,科恩的心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希望仅仅持续了几个小时。
当天下午,噩耗传来。波特乘坐的黑鹰直升机,“因遭遇突发的恶劣天气”,在飞越一处山谷时不幸坠毁,机上所有人员,无一生还!
军方很快出具了一份详尽的事故报告,将这起事件定性为“一次令人痛心的意外”。
报告里附有复杂的气象数据和飞行员的操作失误分析,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科恩知道,这不是意外。
在那个季节,那条航线上,天气一直很稳定。
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他们为了掩盖罪行,不惜让一整架直升机上的人陪葬。
他想起波特临走前说的话,“一切都会改变的”。
是的,一切都改变了。唯一的正义之声,被永远地埋葬在了冰冷的山谷里。
而他自己,作为一个知情者,也随时可能被“意外”掉。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科恩的脖子,让他几乎窒息。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所对抗的,不是某个贪腐的军官,而是一台庞大、冷酷、为了利益可以碾碎一切的战争机器。
在这台机器面前,个人的良知和正义,脆弱得不堪一击。
04牌局终有结束的一天,哪怕赌注再大,赌客再怎么不想离场。
二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也足以让一个帝国的耐心消磨殆尽。
美国国内的政治风向变了,厌倦战争的情绪如同潮水般上涨,华盛顿的政客们发现,继续为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辩护,已经成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撤军的决定,就这样被仓促地敲定了。
2021年的夏天,喀布尔的天空,弥漫着末日般的气息。
曾经被吹嘘为“中亚民主样板”的阿富汗政府,和那支耗费了美国纳税人近千亿美元训练和装备起来的国家安全部队,其崩溃的速度,比融化的冰淇淋还快。
塔利班的武装人员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就以一种近乎于武装游行的方式,重新夺回了他们二十年前失去的一切。
迈克尔·科恩,此刻已是陆军少校。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眼神里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理想主义光芒,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麻木。
他站在混乱不堪的喀布尔机场,负责维持撤离秩序。
他亲眼目睹了这场被后世称为“喀布尔时刻”的世纪大溃败。
天空中,C-17运输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像一头头仓皇逃窜的钢铁巨兽。
地面上,成千上万绝望的阿富汗人潮水般涌向跑道。他们是曾经为美军工作过的翻译、雇员、线人,是那些曾经相信过美国承诺的人。
如今,他们被抛弃了。
科恩看见,有人不顾一切地扒住正在滑跑的飞机起落架,然后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高空坠落。
他看见,美军士兵为了阻止人潮,朝天鸣枪,甚至将催泪瓦斯扔向那些曾经的“盟友”。
他看见,机场外,塔利班的士兵悠闲地开着美军丢弃的悍马车,肩上扛着崭新的美式步枪,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机场的仓库里、停机坪上,堆放着价值数百亿美元的军事装备。
飞机、直升机、装甲车、夜视仪……这些曾经被汤普森将军们当作向国会要钱的筹码,如今被完好无损地留给了敌人,成了一个天大的讽刺。
科恩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我们在这里二十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用两万多亿美元,两千多名士兵的生命,还有无数阿富汗人的死亡,最终证明的,不过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天大笑话。”
战争,以一种最耻辱的方式结束了。
然而,审判并没有到来。
没有任何人为这场巨大的失败负责。
那些在国会山慷慨陈词的政客,如今换了一副面孔,开始批评撤军的混乱,仿佛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反对这场战争的先知。
而这场骗局最大的策划者,罗伯特·汤普森将军,早已功成身退。
他退休后,无缝衔接地进入了美国最大的军工复合体之一——雷神公司的董事会,拿着七位数年薪,成了受人尊敬的“成功人士”。
他时常以“资深战略专家”的身份出现在电视访谈节目里,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谈特谈阿富汗战争的“宝贵教训”,言语间充满了对国家未来的忧思。
他的老搭档,戴维斯议员,也凭借着在军事委员会积累的深厚人脉和资历,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政坛元老,继续在华盛顿的权力游戏中呼风唤雨。
仿佛那二十年的血与火,那无数的谎言与贪婪,都与他们无关。
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美国打阿富汗战争是为了美国洗钱。
几年后,华盛顿的一家顶级酒店里,正在举行一场奢华的退伍军人慈善晚宴。
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政客、将军、富商们举着香槟,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而祥和。
已经退役的科恩也在这里。
他因为在战争中表现“英勇”,被当作战斗英雄的代表邀请出席。
他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礼服,与周围的浮华世界格格不入,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罗伯特·汤普森。
老将军众星捧月般地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正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享受着人们的奉承。他的气色很好,看起来比在阿富汗时还要精神。
科恩端起一杯酒,穿过人群,走到了汤普森的面前。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汤普森看到科恩,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那种上位者特有的、和蔼而疏离的微笑:“科恩少校,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我记得你,是个好兵。”
“将军,”科恩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想过来问您一个问题。”
“请讲。”
“您晚上……睡得着吗?”
科恩直视着他的眼睛,“当您闭上眼睛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艾伦·波特?那个死在‘意外’里的审计官。会不会想起那些为了凑战绩而被屠杀的平民?还有我们在阿富汗留下的那一切……那场巨大的、灰飞烟灭的骗局。”
汤普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他没有生气,反而像一个宽厚的长者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
他轻轻呷了一口酒,微笑道:“少校,你还太年轻。你看到的只是树木,而我们必须考虑整个森林。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而付出的必要代价。历史,会理解我们的。”
说完,他拍了拍科恩的肩膀,转身融入了那片欢声笑语之中。
科恩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冰冷的酒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理想主义在厚颜无耻的利己主义面前,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晚宴的最后,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精心制作的影片,回顾阿富汗战争的“光辉岁月”,背景音乐雄壮而悲怆。
科恩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转身离开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故事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美国某个不知名小镇的心理诊所里。
科恩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对面的心理医生正在温和地引导他,让他讲述自己的战争创伤。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科恩的声音沙哑而遥远,“梦见自己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下面是无尽的黑暗。我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诊所的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正在播放一则新闻。画外音缓缓响起,像是在为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荒唐闹剧,念出最后的悼词:
“……据布朗大学战争成本项目核算,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的总开支高达2.26万亿美元。这笔钱,如果投入到航天领域,可以让阿波罗计划重复20次,或者建设10座永久性的月球基地;如果投入到基建领域,可以修建超过6万公里的高速铁路;如果平分给每一个美国公民,每人可以得到超过7000美元……”
“而这一切,都在阿富汗历时二十年的战火弥漫中,灰飞烟灭。”
电视画面切换,一张张数据图表闪过,最终,定格在了科恩那张痛苦而迷茫的脸上。
他为之奋斗、为之流血、为之牺牲了灵魂的战争,到头来,只剩下了一串冰冷而荒诞的数字,和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来源:3C捕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