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国庆假期呆在清远,这时尚未褪去夏末余温,为避开热门景区的人潮,我索性拐进了市中心的中山公园。园内古木参天,将喧嚣隔在墙外,孙中山铜像在黄昏的光中静静矗立,底座的《总理遗嘱》字迹依旧清晰。就在铜像不远处,一座飞檐翘角的凉亭格外醒目,亭内碑刻赫然记述“黄花岗七十二
国庆假期呆在清远,这时尚未褪去夏末余温,为避开热门景区的人潮,我索性拐进了市中心的中山公园。园内古木参天,将喧嚣隔在墙外,孙中山铜像在黄昏的光中静静矗立,底座的《总理遗嘱》字迹依旧清晰。就在铜像不远处,一座飞檐翘角的凉亭格外醒目,亭内碑刻赫然记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李文楷”。这让我心头一怔:曾在网上读到,“李文楷”是那位被误认作烈士的幸存者的名字,是山西人万荣,是活着的黄花岗72烈士,怎么会在清远有专属的纪念亭?这个横跨百年的名字谜题,藏着两段交织的革命往事。
在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纪念碑上,“李文楷”三个字已静静矗立百年,成为辛亥革命精神的象征符号。然而历史的吊诡在于,这个镌刻在纪念碑上的名字,背后却连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一位是长眠黄花岗的广东清远英烈,一位是幸存于世的山西志士。这场跨越地域的身份误会,不仅还原了起义背后的复杂细节,更让我们看见革命洪流中个体命运的厚重与鲜活。
1911年4月27日,广州城里的海螺声划破暮色,黄兴率领“选锋”队员猛攻两广总督署,拉开了黄花岗起义的序幕。在这场注定悲壮的战斗中,来自广东清远的李文楷正潜伏在督署侧墙之外,手中紧攥着手榴弹,等待着掩护主力进攻的信号。清远李文楷,这位1886年出生的印刷工人,字国芬,是清远县高桥大隆禾塘村(现清城区源潭镇)人,年少时因家境清贫外出谋生,早年随叔父在广州经商,后赴新加坡在《中兴报》等报馆做工,在革命思潮的浸润下逐渐坚定了救国信念。当槟榔屿会议定下起义计划的消息传来,他毅然与同乡罗坤一同回国,投身于“以身殉国”的壮举之中。
战斗打响后,李文楷扮作行人身怀武器抵达督署附近,从侧墙外向内投掷手榴弹牵制清军火力,却不知原定协同进攻的另外三路义军已因首领逃避而群龙无首。清军援军迅速合围,起义军陷入重围。在惨烈的巷战中,清远李文楷身中数弹,鲜血浸透了衣襟,却仍坚持战斗至最后一刻,最终倒在广州城的石板路上,年仅25岁。三天后,潘达微冒死收敛遗骸,李文楷与其他71位牺牲者一同被安葬在黄花岗,他们的姓名在混乱中暂时湮没,只留下“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集体称谓。
此时,远在香港的医院里,另一位同名的革命者正与病魔抗争。这位来自山西万荣县的李文楷,出身书香门第,曾赴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在东京加入同盟会,是黄兴眼中“有胆有识”的骨干力量。1911年初,他与王建基一同被选中为“选锋”队员,奉命赶赴广州主攻总督署。抵达广州后,两人因水土不服突发重病,被紧急送往香港治疗,这一意外竟让他们错过了起义的最终时刻。
当山西李文楷在香港病榻上得知起义失败的消息时,悲痛欲绝。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场缺席竟让他的人生与“烈士”之名紧紧捆绑:1923年,经国民党审查委员会核实后,七十二名烈士立碑记名,由于起义档案残缺,牺牲者身份核查困难,留在“选锋”名单上的“李文楷”被默认列入烈士名录。远在山西的李文楷从报纸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镌刻在纪念碑上,陷入了两难境地——否认烈士身份,似乎是对牺牲同仁的不敬;默认这一身份,又违背了他对历史的敬畏之心。
最终,责任感促使他先后致信冯玉祥与当时的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详细说明自己幸存的经过,请求更正史实。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七十二烈士壮烈牺牲,已驰名中外,不便更改”。这一答复背后,是“七十二烈士”已成为凝聚民族精神的象征符号,其象征意义早已超越了具体的个体名单。然而,因为当年信息的不畅,就造成了山西李文楷成了特殊的“活着黄花岗72烈士”,误认为碑上的李文楷是自己,却不知道是清远的李文楷,是同名同姓的人。
此后数十年,两位李文楷的人生轨迹在历史长河中延伸出不同的光彩:清远李文楷的英名在故乡代代相传,1934年,清远各界为纪念他,在原中山公园内修建“李文楷烈士亭”,1937年建成,1987年又于今中山公园内再建新亭,亭内碑刻其生平事迹以缅先烈。而山西李文楷则在另一条战线上坚守初心:他回到运城后,以师范学堂教务长的身份为掩护,管理革命军械粮饷,助力运城光复;抗战时期,面对日本势力的威逼利诱,他拒绝出任伪县长,辗转陕西继续投身救国事业;新中国成立后,他受聘为山西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致力于史料整理,直至1959年以78岁高龄病逝。
这场持续百年的身份误会,直到2002年才迎来清晰的注解。当年12月,黄花岗公园收到山西李文楷后人李庭选的来信,附上了家族珍藏的书信、日记等史料,详细还原了这段历史真相。公园经多方核查确认史实后,在讲解中专门补充了这一细节,让参观者明白“七十二”从来都是象征数字,背后是无数革命志士的前赴后继。
如今,黄花岗纪念碑上的“李文楷”三个字依旧醒目,清远中山公园的纪念亭也时时迎来凭吊者。这两个“李文楷”,一位以25岁的生命定格在冲锋路上,用热血为故乡赢得荣光;一位以78岁的人生续写着革命信念,用坚守诠释着幸存者的使命。他们的故事共同回答了初见纪念亭时的疑惑——这里纪念的,是真正长眠黄花岗的清远英烈,而那个“活着的烈士”,则是另一位用一生践行信仰的同名志士。
历史的误会或许偶然,但误会背后的坚守却必然。当我们在纪念碑前驻足凝视,读到的不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两代革命者用不同人生书写的忠诚与担当。这跨越时空的生命对话,让“烈士”的含义变得更加厚重:它既是牺牲者的荣光,也是幸存者的使命,更是所有为民族复兴奋斗者的共同勋章。
来源: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