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年,姑姑请北京知青去家喝糖茶,我妈说∶信不信我敢他俩有事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18 20:56 1

摘要:我妈压低了声音,一边用筷子头把锅里那块最大的土豆拨到我碗里,一边朝窗外努了努嘴。

“信不信我敢说,他俩有事。”

我妈压低了声音,一边用筷子头把锅里那块最大的土豆拨到我碗里,一边朝窗外努了努嘴。

窗外,姑姑正把一碗水递给那个叫林伟的北京知青。

那不是一碗普通的水,我看见了,水面上飘着几粒金黄色的冰糖,在傍晚最后一点天光里,像碎小的星星。

01

那一年,我七岁,对世界的理解,基本都来自于我们家那个小院子。

院子是黄泥夯的,一下雨就泥泞不堪,但晴天的时候,晒干的泥土会散发出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我妈说,那是“太阳的味儿”。

姑姑顾晓蔓和我妈顾晓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妈是风,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劲儿,院里谁家吵架了,她总是第一个探出头去听,然后回来绘声绘色地讲给我们听。她的手很巧,一件旧衣服能拆了改成我的新裤子,裤脚还带着一圈精致的贴布绣。

姑姑是水,是那种静静的、清澈的溪水。她说话声音很轻,走路也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她喜欢看书,那些封皮都磨毛了的书,她能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很少笑,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比我妈碗里的冰糖还甜。

林伟的出现,就像往这潭静水里投了一颗石子。

他是来我们这儿插队的知青,分在村东头的青年点。他跟别的知青不一样,不怎么大声说笑,也不爱凑热闹。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他会修东西。我们家那台老掉牙的半导体收音机,只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我爸捣鼓了半天也没弄好。林伟来了,拿着个小螺丝刀,拧了几下,又用一小截铜丝接了个地方,收音机里就传出了清晰的字正腔圆的播音。

那天,我爸高兴,留他吃饭。

我妈炒了两个菜,一个醋溜白菜,一个辣椒炒鸡蛋。鸡蛋是特意卧的荷包蛋,金黄的蛋黄完整地卧在蛋白中间,是我家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

吃饭的时候,林伟话不多,但他会很认真地听别人说话,然后微微点头。姑姑那天也格外安静,她给林伟盛饭,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两个人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

就是那个瞬间,我妈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我熟悉的眼神,就像她在集市上分辨哪家的布料更结实,哪家的秤给得更足时一样,带着审视和估量。

从那天起,林伟来我们家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候是来借个工具,有时候是来还一本书。

姑姑那本《红岩》,封皮都快掉了,林伟拿回去,用牛皮纸仔仔细细地包了个新书皮,还在上面用很好看的字写了书名。

姑姑拿到书的时候,手指在那个新书皮上摩挲了很久。

然后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们家那点冰糖,是过年时我姥姥给的,装在一个小铁盒里,我妈平时都锁在柜子里,只有我偶尔咳嗽的时候,才肯拿出一小块给我泡水喝。

那天,姑姑却用它给林伟泡了一碗糖茶。

我妈那句“信不信我敢说,他俩有事”,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我心里。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从我妈那里学来的眼光,偷偷观察姑姑和林伟。

我发现,林伟跟姑姑说话时,声音会比平时更低沉,也更柔和。

我发现,姑姑在院子里洗衣服,如果听到巷子口传来林伟的咳嗽声,她捶打衣服的棒槌声,会乱了节奏。

我还发现,姑姑开始学着在窗台上养花。那是一个破了口的瓦罐,里面插着一株不知道从哪里掐来的野菊花。姑姑每天给它浇水,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件宝贝。

有一天,我趁姑姑不在,偷偷翻了她枕头下的那本《红岩》。书页里,夹着一片被压得扁平干枯的银杏叶,叶子的形状很好看,像一把小扇子。

我知道,青年点门口,就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0

2

事情的爆发,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午后。

那天生产队提前收工,我爸妈都回来了。雨下得很大,在院子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泥坑。屋檐下的水流成了一条线,滴滴答答地响。

屋里很闷,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土腥味。

姑姑说她有点头晕,想去卫生所看看。

我妈拦住了她,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去看病,还是去见人?”

姑姑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像窗户上那层被雨水打湿的纸。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晓蔓,”我妈的声音不高,但很沉,像一块石头,“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那个林伟,也是个有文化的体面人。但是,你想过没有,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指了指墙上那张报纸,报纸上用红色的大字印着标语。

“他是北京来的,背景怎么样,谁说得清?你知不知道,青年点已经有人在传他的闲话了,说他家里成分不好。你跟他走得近,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咱家这张脸往哪儿搁?让爹妈怎么在村里做人?”

我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姑姑身上。

姑姑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姐,”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抖得厉害,像风中的树叶,“我们……我们没什么。”

“没什么?”我妈冷笑了一声,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拍在桌子上。

那是一方手帕,淡蓝色的,上面用白线绣着一枝小小的梅花。

我很熟悉这方手帕,是姑姑绣的,她绣活儿特别好,那梅花跟真的一样。

“这是我在林伟的枕头底下发现的。”我妈的声音更冷了,“我今天去青年点给他送两双鞋垫,看他屋里没人,就帮他收拾了一下。晓蔓,你还要跟我说没什么吗?”

姑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没有哭出声,就是那么无声地流着,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掉在胸前的衣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爸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烟袋,默默地抽着,屋子里弥漫开一股呛人的烟味。

“姐,我求你了……”姑姑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不是要为难你,”我妈的语气软了一点,但依然坚定,“我是你姐,我得为你负责,为这个家负责。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跟他见面。那本《红岩》,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给我收起来。家里的活儿还不够你干的吗?有时间就多纳几双鞋底,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说完,我妈把那方手帕收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当啷”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天晚上,姑姑没有吃饭。

她躺在床上,面朝着墙,一动不动。我半夜醒来,还能听到她那边传来很轻微的、压抑着的抽泣声。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们家的空气,变得像那天的雨天一样,又冷又湿,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姑姑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看书了,也不再侍弄窗台上的那盆野菊花。她每天就是不停地干活,洗衣服、做饭、喂猪,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耗光。

她的话变得更少了,脸上也没有了任何表情。有时候我跟她说话,她要反应好半天,才“嗯”一声。

那只装着银杏叶的瓦罐,因为没人浇水,里面的野菊花很快就枯萎了。

林伟没有再来我们家。

有一次我在村口碰到他,他比以前更瘦了,脸色也不好。他看到我,想跟我打招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我苦笑了一下,就低着头匆匆走开了。

我妈的决定,像一把刀,斩断了什么。

但同时,也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家每个人的心里。

我开始觉得,我妈做错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只是觉得,那个会对着野菊花微笑的姑姑,比现在这个沉默着拼命干活的姑姑,要好一千倍。

我妈好像也并不轻松。

她有好几次,看着姑姑的背影,欲言又止。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能听到她翻来覆去地叹气。

她以为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为了保护姑姑,保护这个家。但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却像一团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我们家上空。

那个所谓的“稳定”,被打破之后,并没有迎来新的安宁,而是一种更让人难受的压抑。

我们家,生病了。

03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月后。

林伟病了。

这个消息是邻居家的王婶来说的,她说青年点好几天没看见林伟出工了,听说是发高烧,一个人躺在屋里,烧得都说胡话了。

王婶说这话的时候,姑"姑正在院子里淘米。

我清楚地看到,她端着淘米盆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盆里的米汤洒出来一半。

她的脸,比盆里的米还要白。

那天晚上,姑姑又没吃饭。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能听到里面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黑影,是我妈。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摸黑走到了姑姑的房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的气氛很奇怪。

我妈给姑姑盛了一碗粥,还特意在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

“晓蔓,吃吧。”我妈说。

姑姑没动。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妈看着她,眼神很复杂,“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你把自己折腾垮了,有什么用?”

姑姑还是不说话,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粥碗里。

我妈沉默了。

她就那么看着姑姑,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那五分钟里,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突然,我妈站了起来。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了。她把布包放在姑姑面前,打开。

里面是几个鸡蛋,还有一小包红糖。

“你去吧。”我妈说,声音有些沙哑,“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跟别人说,就说是我看那孩子可怜,送点东西。”

姑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

“姐?”

“去吧,”我妈别过头,不去看她,“快去快回,别让人看见。”

姑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是无声的。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没有去拿那个布包,而是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妈。

我妈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她也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姑姑的背。

那一刻,我感觉笼罩在我们家上空的那团阴云,好像散开了一点点,透进了一丝光。

我妈的思考,从“怎样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悄悄地转变成了“我该如何面对我妹妹的痛苦”。

她没有放弃她的担忧,但她选择了一种新的方式。她不再是那个强硬的“大家长”,而是一个心疼妹妹的姐姐。

姑姑拿着那个布包走了。

她走的时候,脚步是轻快的,背影里有一种我很久没见过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希望”。

那天下午,我妈把我叫到跟前。

她教我认了几个字,然后用一张废报纸,包了两个窝头,递给我。

“小岩,”她对我说,“你去青年点,就说路过,给你林伟叔送两个窝头吃。”

我有点不明白。

“你去了,就看一眼,他屋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他烧退了没有。别多说话,放下东西就回来。”我妈叮嘱道。

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妈第一次,让我主动地参与到这件事里。

我拿着窝头,心里“怦怦”直跳,既紧张又有点小小的兴奋。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小的侦察兵,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我妈不是铁石心肠。

她的心里,也有一片柔软的地方。只是那片地方,被太多的顾虑和责任包裹着,像一颗坚果,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或者很温暖的情感,才能把它敲开。

姑姑的眼泪,和林伟的病,就是那把锤子。

我妈开始从一个被动的、只想堵住缺口的防守者,变成了一个主动的、想要了解情况的观察者。

她的内心,正在发生一场悄无声息的转变。

04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好转。

姑姑偶尔会借着送东西的名义,去看林伟。林伟的病也慢慢好了。我们家的气氛,虽然还是有些小心翼翼,但至少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然而,我妈和我,都低估了那个年代的“眼睛”。

村子里总有一些人,他们的乐趣,就是盯着别人家的窗户。

先是开始有流言蜚语。

有人说,看到顾家的二闺女,大半夜往青年点跑。

有人说,那个北京来的知青,不是什么好人,专会哄骗小姑娘。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在我们家周围“嗡嗡”作响。

我妈听到了,脸色很难看,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院门关得更紧了。

真正的风暴,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村里开大会,批斗一个“投机倒把”的村民。会场就设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就在大会快结束的时候,一个叫刘根的民兵队长,突然跳上了台。

“同志们!我们身边,就藏着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指着人群中的林伟,声色俱厉地喊道,“这个叫林伟的北京知青,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反而大搞资产阶级情调,腐化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林伟身上。

林伟的脸,一下子就血色尽失。

“刘队长,你……你不要胡说!”他争辩道,但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微弱。

“胡说?”刘根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是我从他床底下搜出来的!大家看看,这是什么?毒草!是宣扬男欢女爱的封建毒草!”

他把书高高举起,我认出来了,那是姑姑最喜欢的一本诗集。

人群“嗡”地一下就炸开了锅。

“还有这个!”刘根又拿出一样东西。

是那方淡蓝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梅花。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是顾家二闺女顾晓蔓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刘根的声音,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看到姑姑,她就站在人群的另一边,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幸好被旁边的王婶扶住了。

我妈冲过去,一把将姑姑护在身后。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刘根!你血口喷人!”我妈的声音,尖锐而响亮,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血口喷人?”刘根指着我妈,“顾晓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帮凶!你包庇你妹妹,跟这个背景不清不楚的北京知-青拉拉扯扯,你们顾家,思想很有问题!”

“打倒资产阶级腐朽思想!”

“把林伟抓起来!”

人群中,开始有人跟着喊口号。

几个民兵冲上去,把林伟反剪着双手,押到了台子上。林伟的眼镜被打掉了,掉在地上,被一只脚踩得粉碎。

他没有反抗,只是拼命地朝着姑姑的方向看。

他的眼神里,没有屈辱,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担忧。

姑姑想冲过去,被我妈死死地拉住。

“晓蔓!你冷静点!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事情更糟!”我妈在我姑姑耳边低吼。

那天,林伟被关进了村里的祠堂,说是要隔离审查。

我们家,成了全村的焦点。

我们走在路上,总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指指点戳戳的目光。

以前爱来我们家串门的邻居,现在都绕着我们家走。

院门上,被人用黄泥,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妈的主动和试探,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引爆了一个更大的炸弹。她所担心的、所害怕的一切,都以一种最残酷、最公开的方式,发生了。

她想保护的妹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想维护的家庭,名誉扫地。

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小心谨慎就能平安无事”的信念,也彻底崩塌了。

那几天,我妈不说话,也不做事。她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院子里的那片黄土地,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的背,好像一下子就驼了。

我们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和孤立之中。

那是真正的,灵魂的黑夜。

05

在最深的黑暗里,有时候,反而能看到最微弱的光。

这束光,来自姑姑。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吓倒,会崩溃。

但她没有。

在被我妈拉回家的那个晚上,她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对我妈说了一句话。

“姐,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明天我就去跟刘根说,那书是我的,手帕是我硬塞给他的。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担。”

我妈看着她,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我看到我妈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是震惊,是心疼,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敬佩”。

第二天,姑姑真的要出门。

我妈拦住了她。

“你去了,又能怎么样?”我妈说,“你以为刘根他们要的是真相吗?他们要的,是一个靶子。今天这个靶子是林伟,明天就可以是你,可以是我们家。”

“那怎么办?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毁了。”姑姑的眼圈又红了。

“让我想想。”我妈按着姑姑的肩膀,让她坐下,“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那个晚上,我妈一夜没睡。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厨房的灶台前,就着微弱的月光,手里拿着那方被刘根扔在地上的、沾了泥的蓝色手帕,一点一点,用清水把它洗干净。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清洗一件稀世珍宝。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妈就把我叫醒了。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小岩,”她对我说,“你今天,帮妈办一件事。”

她让我去村东头的李木匠家,跟他说,我家里有个柜子腿坏了,请他下午过来修一下。

然后,她又让我去村西头的养猪场,找喂猪的张大爷,跟他说,我妈有几句关于猪饲料的闲话想跟他唠唠。

最后,她给了我一个地址,是邻村的一个赤脚医生家。让我去告诉他,家里有人得了急病,请他务-必在天黑后,走小路过来一趟。

我完全不明白我妈要做什么。

但我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母亲了。

她站起来了。

在经历了最沉重的打击和孤立之后,我妈获得了一种全新的理解。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保护,不是把珍爱的东西藏起来,不让它见光,不让它经历风雨。因为石头总会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砸下来。

真正的保护,是当风雨来临的时候,你用自己的身体,为它撑起一片天。

她也明白了,有些东西,是比名誉、比别人的眼光更重要的。

比如,一个人的清白。

比如,妹妹一生的幸福。

比如,在绝境中,依然要守住的那份做人的良知和勇气。

这是一种内在的觉醒,是在痛苦和失去中淬炼出的顿悟。

她不再纠结于“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家”,而是开始思考“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把他们救出来”。

她的目标,从“维护家庭的体面”,转变成了“捍卫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情感”。

那天下午,我看到李木匠背着工具箱来了我们家。

傍晚,我看到张大爷揣着手,溜达到了我们家门口,跟我爸抽了一袋烟。

天黑后,一个背着药箱的陌生人,悄悄地从后门闪了进来。

我妈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而我,是她最信任的一颗小小的棋子。

06

计划在三天后的一个深夜里执行。

那晚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四周一片漆黑。

我妈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装在了一个布包里,塞给了我爸。

“他爹,这次,咱家是豁出去了。”我妈的声音很平静,“成与不成,都不能后悔。”

我爸攥紧了那个布包,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木匠是村里的“万事通”,他知道哪条小路晚上没人巡逻。

张大爷的表弟,在县城的火车站工作。

邻村的赤脚医生,带来了一张“肺痨”的诊断证明,和几包闻起来很呛人的草药。

我妈的计划,简单而大胆。

让赤脚医生出具一份林伟得了烈性传染病的假证明,利用人们对疾病的恐惧,让刘根他们不敢再将林伟关在祠堂,而是同意让他“回家治病”。

然后,由李木匠带路,趁夜把林伟送到村外。

我爸则带着钱,去找张大爷的表弟,买一张去往最远地方的火车票。

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风险。任何一步出了差错,我们全家,还有那些帮助我们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行动开始前,我妈把我和姑姑叫到房间。

她从箱底拿出一件她结婚时穿的红棉袄,递给姑姑。

“晓蔓,穿上它。”

“姐,这……”姑姑愣住了。

“路上冷。”我妈帮她把扣子一颗一颗扣好,“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就给我们来一封报平安的信。地址就寄到你姨姥姥家,我们转着弯儿地去看。”

然后,她又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几个煮熟的鸡蛋和一沓粮票。

“带着路上吃。别舍不得。”

最后,她看着姑姑,郑重地说:“晓蔓,你记着,不管走到哪里,你都是顾家的女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姑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跪下来,给我妈磕了一个头。

我妈把她扶起来,紧紧地抱住她。

“去吧。”我妈说,“去找林伟,告诉他,你们要好好的。比谁都要好好的。”

那天晚上,我躲在门缝里,看到姑姑穿着那件红棉袄,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跟着李木匠,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我爸也走了。

我妈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第二天,村里炸开了锅。

林伟“跑了”。

刘根气急败坏地带人冲到我们家。

我妈坐在院子里,正在熬一锅草药,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顾晓英!林伟是不是你们家放走的?”刘根吼道。

我妈慢悠悠地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刘队长,你不是说他得了肺痨吗?谁敢沾惹?我们躲都来不及。昨天晚上我还听见他咳得撕心裂肺的,估计是怕死在这里,自己跑了吧。”

她指了指那锅药:“我熬点草药熏熏屋子,去去晦气。”

刘根看着那锅黑乎乎的、冒着怪味的药汤,又看了看我们家紧闭的门窗,脸上露出一丝嫌恶和畏惧。

他什么也没查出来。

因为林伟的“肺痨”,村里人也不敢深究,生怕惹上麻烦。这件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我们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村里人看我们的眼神,依旧异样。家里的积蓄没了,生活变得更加拮据。

但我妈,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的话不多,但腰杆挺得笔直。她不再唉声叹气,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然。

她带着我,把院子里的地重新翻了一遍,撒上了菜籽。

她把姑姑留下的那些书,用油布包好,藏在了房梁上。

她开始教我认更多的字。

她告诉我:“小岩,你记住,人活一辈子,总有些事,是比吃饱穿暖更重要的。有时候,做一件对的事,比做一百件容易的事,都更让你心里踏实。”

我看着我妈,觉得她好像一下子长高了,变得很高很大。

她用她的选择,重新定义了我们这个家的“伦理平衡”。

这个平衡,不再是建立在外界的评价和虚假的安稳上,而是建立在内心的良知、勇气和家人之间不可分割的情感之上。

她从一个被动的、被时代洪流推着走的普通农村妇女,蜕变成了一个在关键时刻,敢于为信念和亲情挺身而出的、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这个家,虽然物质上更贫乏了,但精神上,却前所未有地富足和强大。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我的童年,也因此被刻下了一道无比深刻的印记。

07

很多年过去了。

我长大了,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小村庄。

我妈的头发,也白了。

我们再也没有收到过姑姑和林伟的信。他们就像两只飞出笼子的鸟,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我妈从不主动提起他们,但每年过年,她包饺子的时候,总会多包一盘,放在窗台上。她说,是给过路的神仙吃的。

我知道,那是留给姑姑的。

直到1986年的秋天。

那天,我因为工作出差,路过一个很远的南方小城。办完事,我在街上闲逛,被一家小小的书店吸引了。

书店的名字很雅致,叫“银杏书屋”。

我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一排排的书架,动作很认真。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正在整理旧书的女人,她的侧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安宁和温柔。

我看到她嘴角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试探着,轻轻地喊了一声:“姑姑?”

那个女人回过头。

时间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是姑姑。

她看着我,先是迷茫,然后是震惊,最后,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擦书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他扶着姑姑的肩膀,看着我。虽然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林伟。

那天晚上,我在他们家吃了饭。

他们住在一个很干净的小院子里,院子里也种着一棵银杏树。

他们告诉我,当年他们一路南下,吃了很多苦,但最终还是安顿了下来。林伟后来在一所中学当了老师,姑姑就开了这家书店。他们没有孩子,但过得很平静,很幸福。

姑姑问起了家里,问起了我妈。

我告诉她,妈身体很好。

临走的时候,姑姑拿出一个木盒子,交给我。

“小岩,这个,你带回去给姐姐。”

我回到家,把盒子交给我妈。

我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棉袄。棉袄已经很旧了,但被洗得很干净。

棉袄的上面,放着一方淡蓝色的手帕。

手帕也旧了,但上面那枝用白线绣的梅花,依然清晰可见。

我妈拿起那方手帕,拿到眼前,看了很久很久。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段已经走远了的岁月。

最后,她把手帕和棉袄重新叠好,放回盒子里,郑重地收进了自己的箱底。

从那天起,我妈好像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重担。

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她开始跟院子里的老太太们一起,去公园里跳舞,去参加老年大学的书法班。

她的晚年,过得比谁都舒心和自在。

我常常在想,六十年代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母亲做出的那个决定,到底改变了什么?

它不仅仅是救了两个人,更是拯救了一个家庭的灵魂。

它让我明白,在任何时代,无论外界多么喧嚣和荒唐,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捍卫的。

那不是什么宏大的道理,可能只是一段不被允许的爱情,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一颗在黑暗中,依然选择善良和勇敢的心。

而这,就是我们家最宝贵的传家宝。

来源:小七闲谈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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