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下班,我特意绕路去买了张曼最爱的那家“芬芳斋”的玫瑰鲜花饼。
那天下班,我特意绕路去买了张曼最爱的那家“芬芳斋”的玫瑰鲜花饼。
五周年结婚纪念日。
回到家,傍晚六点半,夕阳的余晖正挣扎着从防盗窗的缝隙里挤进来,给客厅里漂浮的微尘镀上一层虚假的金边。
空气里没有饭菜香,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我岳母钟爱的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在一起的、有点刺鼻的甜香。
张曼陷在沙发里,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脸上一片莹白。
我换鞋的动静不小,她头也没抬。
“我回来了。”
“嗯。”她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大概又在刷那些一分钟就能看完别人一生的短视频。
我把鲜花饼放在茶几上,“买了你爱吃的。”
她终于舍得瞥一眼,嘴角牵了一下,算是笑了。
“又乱花钱。”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那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小火苗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五年来,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
买一束花,是乱花钱。
买一本想看的实体书,是乱花钱。
给自己买一件超过三百块的衬衫,更是败家。
可她给自己买一个五千的包,那是“社交需要”;给我小舅子张睿转两千块“零花钱”,那是“帮扶家人”。
我压下心里的不快,走进厨房。
锅是冷的,灶是凉的。
我认命地系上围裙,打开冰箱。只有一些蔫头耷脑的青菜和两颗鸡蛋。
社区团购买的菜,昨天就该到了,估计又是我岳母忘了去提。
我拿出手机,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加了一份水煮鱼,张曼爱吃。
付款时,指尖在那个“528元”的数字上停顿了一下。
这是我一天加班费的三分之二。
我,林涛,一个32岁的男人,曾经是上海一家头部互联网公司的资深程序员,年薪七十万。
五年前,为了和张曼结婚,我放弃了我的事业,离开了奋斗八年的城市,来到她所在的这座三线小城,成了一个“上门女婿”。
我的新工作,是在一家本地软件公司做技术维护,月薪八万,哦不,是八千。
我们住的房子,是她家的。
当初岳母说得好听:“小林啊,你来了就是一家人,我们家就曼曼一个女儿,以后什么不都是你们的?”
我信了。
我天真地以为,我放弃了我的世界,就能融入她的世界。
外卖小哥打电话时,我正在拖地,屋子三天没打扫,地上已经有一层黏腻的灰。
张曼还在沙发上,姿势都没换。
“外卖到了,去拿一下。”我对着她的背影说。
“你没长手吗?”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但我还是忍了。
今天是纪念日,我不想吵架。
我把拖把一扔,下楼去拿外M。
电梯里,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旧T恤、头发有些乱的男人,眼神里全是疲惫。
这还是我吗?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镜子里的自己了。
外卖拿上来,我把菜一样样摆好,盛好饭。
“吃饭了。”
张曼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机,走过来,拉开椅子。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煮鱼,眉毛挑了挑,“这家油太重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今天师傅可能手抖了,尝尝看。”
她没动筷子,反而拿起手机,对着一桌子菜拍了张照,修了半天图,配上一句“平平淡淡才是真”,发了个朋友圈。
我看着她熟练的操作,心里一阵阵发凉。
这顿饭,或许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发朋友圈的素材。
而我,是那个负责提供素材的道具。
饭吃到一半,我岳母的电话打来了。
张曼开了免提。
“曼曼啊,明天晚上回家吃饭,你弟有要紧事要说。”岳母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什么要紧事啊妈?”
“你弟谈了个对象,准备买房了,一家人商量商量。”
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挂了电话,张曼一脸喜色,“我弟终于要结婚了,太好了!”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老公,到时候我们可得好好表示表示。”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完。
“我吃饱了。”
我起身收拾碗筷,把它们一个个放进洗碗机。
机器启动的嗡嗡声,像我此刻混乱的脑子。
买房。
张睿,我这个小舅子,今年二十六,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换了十几份工作,没一份超过三个月。
整天在家打游戏,靠我岳母接济,时不时还从我这里“打秋风”。
他要买房?钱从哪儿来?
答案不言而喻。
晚上,我躺在床上,旁边是张曼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得很香。
我却毫无睡意。
我打开手机银行,看着那个数字:286,451.32元。
这是我们俩五年来的全部积蓄。
我算了算,这五年,我总共收入大概是 48 万。
张曼的工资不高,一个月五千,但她花销大,化妆品、衣服、包,基本月月光。
家里的日常开销、水电煤气、物业费、人情往来,全是我在负责。
偶尔我岳母他们手头紧,也都是我拿钱。
我甚至还出钱,给游手好闲的小舅子买了一辆七万块的代步车。
就这,我还落得一个“乱花钱”的名声。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像一个勤勤恳恳的工蜂,每天努力地采蜜,然后把所有的蜜都上交,只为换取一个在这个蜂巢里居住的资格。
而蜂后和雄蜂们,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一切。
第二天晚上,岳母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红烧肉香味。
岳母系着围裙,满面红光地从厨房出来,“小林来啦,快坐。”
小舅子张睿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打游戏一边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他看见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岳父依旧是老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捧着一个紫砂壶,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仿佛一个入定的老僧。
饭桌上,气氛很热烈。
岳母不停地给我和张曼夹菜,嘘寒问暖。
“小林啊,最近工作累不累啊?”
“曼曼,你又瘦了,要多吃点。”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题来了。
岳母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
“今天叫大家来呢,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她看了一眼张睿,“我们家阿睿,要结婚了!”
张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女方那边要求,必须在市区有套婚房,不然不结婚。”岳母接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抱怨,“现在的女孩子哦,就是现实。”
我没做声,静静地听着。
“我看中了一套,市中心,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位置好,学区也好,以后你们的孩子也能用上。”
她这话,是对着我和张曼说的。
“首付要六十万。”她终于图穷匕见,“阿睿自己这些年也攒了点,大概十万块。他爸和我,把养老的钱拿出来,也能凑个三十万。”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电视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
“还差二十万。”
我心里冷笑一声。
来了。
张曼立刻接话:“妈,这没问题,我和林涛这里还有点积蓄,我们出!”
她甚至没问我一句。
就好像那二十八万的存款,是她一个人赚来的一样。
我看着她,她正一脸期待地望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快点头啊”。
我慢慢地放下筷子,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妈,我们没钱。”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空气瞬间凝固了。
岳母的笑脸僵在脸上,像一张劣质的面具。
张曼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林涛,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平静地看着她,“我们的存款,一共二十八万六千,给了你弟二十万,我们还剩八万六。下个月房贷要还,车贷要还,女儿的保险费该交了,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你算过吗?”
我第一次,当着她家人的面,如此清晰地报出我们的财务状况。
这些数字,像一颗颗子弹,打在他们脸上。
“再说了,张睿买房,凭什么要我们出钱?他是没手还是没脚?二十六岁的人了,连自己婚房的首付都凑不齐,还想结婚?”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林涛!”岳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教训我儿子吗?他买房,不就是我们这个家的大事吗?你作为姐夫,帮一把怎么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不由你来定义。”我站起身,直视着她,“我只知道,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打肿脸充胖C,最后受苦的是谁?”
“你……”岳母气得嘴唇发抖,“你这个白眼狼!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现在让你出点钱你就不愿意了?当初要不是我们家曼曼眼瞎,会看上你这个外地来的穷光蛋?”
“妈!”张曼尖叫一声,想阻止她。
但已经晚了。
“穷光蛋”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我心上。
我笑了。
是气笑的。
“对,我是穷光蛋。”我点点头,“我一个穷光蛋,五年前放弃了七十万的年薪,来到这里拿八千的月薪。我一个穷光蛋,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给你儿子转账,给他买车。我一个穷光蛋,养着你们一大家子人。现在,我这个穷光蛋的价值,终于被榨干了,是吗?”
我每说一句,就向他们逼近一步。
岳母被我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张睿“腾”地一下站起来,梗着脖子喊:“你嚷嚷什么!我姐嫁给你,是你的福气!花你点钱怎么了?活该!”
“啪!”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他脸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睿捂着脸,愣如木雕,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你敢打我?!”
他嘶吼着朝我扑过来。
我侧身一躲,抬脚踹在他肚子上,他“嗷”地一声,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
我这几年虽然过得憋屈,但每周去健身房的习惯没丢。对付这种被酒色掏空了的货色,绰绰有余。
“林涛!你疯了!”张曼冲过来,护在张睿身前,对我怒目而视。
她的眼神,像一把刀,插进我心里。
在她的世界里,她弟弟是宝,我,连根草都不如。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这二十万,我一分都不会出。”
“你敢!”岳母也反应过来了,指着我,声音凄厉,“你要是不拿钱,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好啊。”
我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林涛,你给我站住!”张曼在我身后喊。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看到她那张脸,就会心软。
这五年,我心软了太多次。
每一次心软,换来的都是得寸进尺。
我走下楼,夜风吹在脸上,很凉,但我的脑子却异常清晰。
结束了。
这份名为“婚姻”的合同,该到期了。
我没有回家,在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洗了个热水澡,我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震动个不停,是张曼和岳母轮番打来的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直接开了静音。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酒店的Wi-Fi。
屏幕亮起,熟悉的蓝色代码界面跳了出来。
我点开一个尘封已久的文件夹,里面是我以前写的项目代码和一些技术文档。
我随手打开一个,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感觉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生疏地敲击了几下,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
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给以前在上海的老领导,周总,发了一封邮件。
“周总,好久不见,我是林涛。不知贵公司,现在还缺人吗?”
凌晨三点,我收到了周总的回复。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职位给你留着,薪水翻倍,随时可以入职。”
后面还附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
我看着那行字,眼眶一热。
原来,我不是一无所有。
原来,离开那个家,我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一家打印店,打印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离婚协议。
另一份,是我这五年来,为这个家所有支出的详细清单,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每一笔转账记录,每一张缴费单,我都用手机拍了照,存了档。
这是我作为一个程序员,最后的严谨。
“十点,民政局门口见,谈谈离婚的事。”
她秒回:“你疯了?为了这点事就要离婚?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我看着那句话,笑了。
我有什么资格?
我回复她:“上门女婿合同到期了,我准备单方面解约。”
九点五十五,我到了民政局门口。
张曼还没来。
我靠在墙边,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回想着这五年。
我不是没有过快乐。
女儿出生时,我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觉得整个世界都圆满了。
张曼也曾对我温柔体贴,在我加班晚归时,给我留一盏灯,热一碗汤。
只是,那些温暖,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和理所当然的索取中,被消磨殆尽了。
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
或许,我们都没变。
只是我终于看清了,我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同一样东西。
她想要一个无条件服从她、供养她全家的“功能性”丈夫。
而我,想要一个能与我并肩而立、互相尊重、共同分担的伴侣。
十点十分,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路边。
张曼从车上下来,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过。
她身后,跟着我岳母和岳父。
岳母一脸怒容,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母鸡。
岳父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林涛,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曼一上来就质问我,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没理她,把手里的离婚协议递过去。
“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进去办手续。”
张曼看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离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就因为我让你给我弟拿二十万?林涛,你心也太狠了吧!”
“这不是二十万的事。”我平静地说,“这是五年。五年来,我在你家,活得像个外人,不,连外人都不如。我像个长工,一个会挣钱的工具。”
“你胡说!”她尖声反驳,“我对你不好吗?我妈对你不好吗?我们家谁亏待你了?”
“是吗?”我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那份厚厚的支出清单。
“这是我这五年,为这个家的总支出,一共是四十三万七千八百二十六块五。其中包括给你弟买车的七万,给他日常的零花钱三万二,给你们二老逢年过节的孝敬钱五万,还有家里的所有开销。”
我把清单递给她,“这还不算我的人力成本。我如果留在上海,这五年我的收入至少是三百五十万。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我的朋友,我的生活,来到这里,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你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张曼看着那份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日期,让她哑口无言。
她的手开始发抖。
“你……你竟然算得这么清楚?”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惊恐,“林涛,你太可怕了。”
“可怕?”我笑了,“当你们心安理得地花着我的钱,把我当成予取予求的提款机时,你们觉得不可怕吗?当我为了省几十块钱打车费,在雨里等半小时公交车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当我半夜爬起来给孩子换尿布,而你在旁边睡得像头猪的时候,你觉得我可怕吗?”
“我……”她被我问得节节败退。
“够了!”岳母一把抢过那份清单,三两下撕得粉碎。
“算账是吧?好啊!你住我们家的房子,五年,房租你算了吗?我女儿嫁给你,给你生孩子,这笔账你怎么算?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围已经有路人开始围观,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房子,是婚前财产,没错。”我点点头,“但装修的二十万,是我出的,有转账记录。至于生孩子,张曼,你敢说,从怀孕到生产,到带孩子,你付出得有我多吗?”
张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怀孕时,是我陪着她每一次产检,给她按摩抽筋的小腿。
生产时,是我在产房外守了两天两夜。
孩子出生后,夜里哭闹,是我起来冲奶粉、换尿布,因为她说她白天要上班,睡眠不足会影响工作。
这些事,她都忘了。
“林涛,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抵不过这些钱吗?”她终于放软了姿态,开始打感情牌。
“感情?”我看着她,觉得无比讽刺,“我们的感情,在你让你弟问我要钱的时候,在你妈骂我穷光蛋的时候,在你为了你弟,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的时候,就已经被你们亲手埋葬了。”
“我告诉你,林涛!”岳母又冲了上来,“想离婚,可以!你净身出户!一分钱也别想带走!我女儿的青春,不能白白浪费在你身上!”
“净身出户?”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法律上,婚后财产一人一半。我们的存款,二十八万六,我拿十四万三,合情合理。至于你女儿的青春,我的青春就不值钱吗?”
我转向一直沉默的岳父,“爸,您说句话。”
岳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张曼,最后叹了口气,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这一步。”
典型的和稀泥。
我对他,也彻底失望了。
这个家,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看着张曼,做了最后的通牒,“今天这婚,我离定了。你要是还念着一点旧情,我们就体面地分开。你要是想闹,我不介意奉陪到底,到时候闹上法庭,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他们。
“林涛!”张曼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停。
我知道,我一旦停下,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一天,婚没有离成。
张曼不愿意。
她说她不同意,我就永远别想离。
我没再跟她纠缠,直接去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接下来的一周,我成了他们全家的头号敌人。
岳母一天给我打八十个电话,从咒骂到哀求,各种戏码轮番上演。
小舅子张睿给我发微信,威胁说要找人“教训”我。
我把所有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
我搬出了酒店,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阳光很好。
我买了一张舒服的床,一套新的厨具,还给自己买了一个咖啡机。
周末,我去花市买了一盆绿萝,一束向日葵。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被一点点填满,我心里也跟着充实起来。
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白天,我在公司处理各种技术难题,那种久违的成就感让我着迷。
晚上,我回到我的小公寓,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然后打开电脑,学习最新的技术,或者看看电影,听听音乐。
没有人再指责我乱花钱,没有人再对我颐指气使。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很久的鸟,终于重获自由。
这期间,张曼来公司找过我一次。
她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我没见过的新裙子,站在我公司楼下。
看到我,她眼睛红了。
“林涛,我们谈谈。”
我带她去了楼下的咖啡馆。
“我不同意离婚。”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低声说,“我们还有孩子,你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我看着她,“张曼,你觉得我哪里自私了?”
“你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就要毁了这个家,让孩子在单亲家庭长大,这还不算自私吗?”
“毁了这个家的,不是我。”我纠正她,“是你们无休止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轻视。至于孩子,在一个充满算计和争吵的家庭里长大,就一定比在单亲家庭里好吗?”
她被我噎住了。
“林涛,我承认,之前是我不对,我妈和我弟也有错。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好不好?以后,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让我家里人问你要一分钱。”
她的眼泪,曾经是我最大的软肋。
但现在,我看着她,心里却一片平静。
“晚了,张曼。”我说,“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就像一个花瓶,摔碎了,就算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她突然问,眼神变得锐利。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在你眼里,我提出离婚,就一定是因为我背叛了你,而不是因为我受够了你们吗?”
“不然呢?”她反问,“你以前那么爱我,什么都听我的,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我终于明白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她觉得,是我变了心,是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所以,她道歉,她挽回,都只是为了把我这个“变了心”的男人拉回原来的轨道。
而不是真正地反思她自己和她的家庭。
“随你怎么想吧。”我站起身,“法院的传票,你应该快收到了。我们法庭上见。”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走出咖啡馆,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疼。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法庭上,张曼请了律师。
律师滔滔不绝,把我说成一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而我,只是把那份五年来的支出清单,以及我搜集的所有证据,包括岳母辱骂我的录音,小舅子威胁我的微信截图,都呈交给了法官。
事实胜于雄辩。
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法官,很干练。
她看完所有材料,又分别问了我们几个问题。
最后,她看向张曼。
“被告,原告提出的这些,你承认吗?”
张曼咬着嘴唇,不说话。
“婚姻的基础是爱和尊重,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压榨。”法官的声音很平静,但很有力量,“这位先生,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来到你的城市,为你和你的家庭付出了五年。他不是超人,他也会累,会心寒。”
张曼的头,越埋越低。
“法院支持原告的离婚请求。”
法官落槌的那一刻,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财产分割,按照法律,婚后存款一人一半。
我主动提出,我只要十万,剩下的都留给张曼和孩子。
孩子的抚养权,我本来想争取。
但考虑到我即将回上海,工作会很忙,而孩子在熟悉的环境里长大,对她更好。
最终,抚养权归张曼,我每个月支付三千块的抚养费,并且拥有随时探视的权利。
走出法院,张曼叫住了我。
“林涛。”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她问。
我看着她,想了很久。
“爱过。”我说,“在我决定为你放弃一切,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可以相爱一生。”
“那为什么……”
“因为你的爱,是有条件的。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是你的爱人。你家人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工具。而我,只是想要一份纯粹的、平等的爱。”
她沉默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孩子。”我说完,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再叫我。
一个星期后,我办完了离职手续。
我把出租屋里的东西收拾好,大部分都送了人,只留了一个行李箱。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去看了女儿。
张曼不在家,是岳母开的门。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尴尬,但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我……我来看看瑶瑶。”我说。
她没说话,默默地让开了身。
女儿正在客厅玩积木,看到我,开心地扑过来,“爸爸!”
我抱起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她的身上,有我熟悉的奶香味。
我陪她玩了一个下午的积木,给她讲了三个故事。
临走时,她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松手。
“爸爸,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爸爸很快就回来看你,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我忍着心酸,对她笑。
我把她交给岳母。
岳母接过孩子,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愣住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恨得牙痒痒的老太太,此刻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背也有些驼了。
我心里,突然就释然了。
“都过去了。”我说,“以后,好好照顾瑶瑶。”
她点点头,眼圈红了。
我坐上了去往上海的高铁。
列车启动,窗外的城市,在视野里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五年的光阴,像一场漫长的梦。
现在,梦醒了。
我,林涛,回家了。
回到上海,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
城市变得更快,更高,更亮了。
我入职了周总的公司,还是原来的岗位,只是title变成了“技术总监”。
薪水,也比五年前翻了一番还多。
同事们大多是新面孔,但工作的氛围,还是我熟悉的味道。
紧张,高效,充满挑战。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和技术。
每天加班到深夜,虽然累,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找回了工作的节奏。
用三个月的时间,主导完成了一个重要的项目,为公司拿下了千万级别的订单。
庆功宴上,周总拍着我的肩膀,对所有人说:“我就知道,林涛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把他从那个小地方捞回来,是我今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同事们都在鼓掌,起哄,让我喝酒。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我的眼眶,却有些湿润。
这声“金子”,我等了五年。
生活步入正轨后,我开始考虑买房。
我不想再寄人篱下,我想在这个城市,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我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又跟周总借了一部分,凑够了首付,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小两居。
交房那天,我拿着钥匙,打开门。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满室金黄。
我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上门女婿”林涛。
我是房主,林涛。
我开始自己动手装修房子。
从设计图纸,到挑选建材,再到监工,我都亲力亲为。
我把其中一间房,改造成了书房,买了一个巨大的书架,把我喜欢的书,一本本摆上去。
另一间,我布置成了儿童房,粉色的墙纸,可爱的玩偶,我知道,女儿会喜欢的。
每个周末,我都会坐高铁回去看女儿。
张曼没有阻拦我。
我们的关系,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和平”。
见面不尴尬,但也不亲近。
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好像也变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光鲜亮丽,衣着朴素了很多。
听岳母说,她把那辆宝马卖了,换了一辆普通的代步车。
她说,要省钱,给瑶瑶报好的兴趣班。
张睿,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舅子,婚最终还是没结成。
女方家嫌他没本事,又拿不出婚房,吹了。
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竟然自己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岳母跟我说起这些时,唏嘘不已。
“人啊,不自己摔一跤,是长不大的。”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在说她儿子,还是在说她自己。
有一次,我去看瑶瑶,张曼正好在家。
她正在厨房做饭,手法很生疏,切个土豆丝都费劲。
“我……我最近在学做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外卖总吃也不健康。”
我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和手指上贴着的创可贴,心里五味杂陈。
“需要帮忙吗?”我问。
“不用。”她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离婚,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成长。
她终于开始学着,去依靠自己,而不是把所有担子都压在别人身上。
一年后,我的房子装修好了。
我把女儿接过来,住了整整一个暑假。
我带她去迪士尼,去海洋馆,去科技馆。
晚上,我给她讲睡前故事,看着她在我为她布置的房间里安然入睡。
她抱着我买给她的兔子玩偶,睡颜香甜。
我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宁静和幸福。
我曾经以为,一个完整的家,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现在我明白了,一个充满爱和尊重的环境,才是。
无论这个环境里,有几个人。
暑假结束,我送女儿回去。
张曼来高铁站接她。
“谢谢你把瑶瑶照顾得这么好。”她对我说。
“她也是我女儿。”我笑笑。
“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听说,你……你升职了?”
“嗯。”
“挺好的。”她低下头,轻声说,“你本来就应该属于更大的舞台。”
我看着她,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真正的释然和祝福。
“你也是。”我说,“你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优越感的、敷衍的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有点羞涩,但很明亮的笑。
“再见。”
“再见。”
我们挥手告别,像两个认识多年的老友。
回上海的高铁上,我收到了周总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温婉的女孩,正在低头看书,侧脸的轮廓很柔和。
周总:“我外甥女,刚回国,单身,要不要认识一下?”
我看着那张照片,笑了。
我回了他四个字:“乐意至极。”
人生就像一趟列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
每一段路,都有不同的风景。
重要的是,你要清楚,自己想去的终点是哪里。
并且,永远不要放弃,去往那个终点的权利。
我关掉手机,望向窗外。
夕阳正缓缓落下,天边是一片绚烂的晚霞。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我,也即将开始我新的旅程。
我的合同,早已到期;我的人生,才刚刚续约。
来源:温柔柑桔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