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帮战友收麦子,留宿他家,半夜醒来忽然发现身边躺着个姑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02 04:54 2

摘要:那年夏天,我从部队复员的第二年,在钢铁厂里当一名维修工。日子过得像温吞水,不好不坏。直到我帮战友赵铁军收完麦子,在他家那间土坯房里睡下。

那年夏天,我从部队复员的第二年,在钢铁厂里当一名维修工。日子过得像温吞水,不好不坏。直到我帮战友赵铁军收完麦子,在他家那间土坯房里睡下。

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月光,猛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姑娘。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我,呼吸均匀,睡得很沉。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味,混着洗发水的清香,在这闷热的、充满了汗味和泥土味的夏夜里,像一缕清凉的风。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谁攥住了,猛地一跳,然后就悬在了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叫林卫东,二十四岁,没处过对象。

这事儿,得从三天前说起。

第一章 铁哥们的求援信

三天前,我正在车间里满身油污地跟一台老掉牙的冲床较劲,车间主任老王头捏着一封信,扯着嗓子喊我:“林卫东,有你的信!”

我擦了把汗,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蛮劲儿,是赵铁军。

我和铁军,是一个坑里爬出来的战友。新兵连睡上下铺,后来又分到一个班。我俩性子一动一静,他是个闷葫芦,我是个话匣子,偏偏就对上了脾气。在部队那几年,我俩比亲兄弟还亲。

复员后,我回了城里,进了半死不活的钢铁厂。他回了老家,那个地图上得用放大镜找的赵家峪,继续当他的农民。

我们通信不多,但每一封都实实在在。

信纸是那种最便宜的横格纸,薄得能透出背面的字迹。铁军在信里说,家里今年的麦子熟了,可他爹前阵子在地里摔了一跤,把腰给扭了,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眼瞅着天要下雨,地里那十几亩麦子要是收不回来,一家人一年的嚼用就没了着落。

信的末尾,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语气写道:“卫东,我知道你在厂里忙,也不好意思开口。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要是能请下假,就过来搭把手。管吃管住,就是条件差了点。”

我捏着那封信,眼前就浮现出铁军那张黝黑憨厚的脸,和他说话时有点结巴的样子。

这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汉子,要不是被逼到绝路,是绝对不会向人开口的。

我二话没说,找到老王头请假。

老王头是个老兵,听我说了缘由,二话没说,大笔一挥批了五天假。临走还拍拍我的肩膀:“去吧,战友情,比啥都金贵。回来给我带点你们乡下的土鸡蛋。”

我揣着厂里刚发的二百块钱工资,买了张去往省城的火车票,又转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最后坐上了一辆“村村通”的蹦蹦车,在扬尘漫天的土路上颠簸了快一个钟头,才终于到了赵家峪村口。

铁军早就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等着了。

两年不见,他比在部队时更黑更瘦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褂,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子。看见我从车上跳下来,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上来就给了我一拳,捶在我胸口上,闷闷地说:“你还真来了。”

我回了他一拳:“你赵铁军开口,我能不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眼圈有点红,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旅行包,甩到自己肩上,领着我往村里走。

赵家峪不大,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土坯墙,茅草顶,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晒着金黄的玉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牲口粪便和柴火混合的味道。

铁军家在村子最里头,三间低矮的土坯房,院子用石头垒的,收拾得倒是干净。一个头发花白、腰板佝偻的老大爷正坐在院里编筐,看见我们,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爹,这是我战友,林卫东。”铁军瓮声瓮气地介绍。

我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叔。”

赵大叔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焦黄的牙:“好,好,来了就好。铁军这孩子,天天念叨你。”

一个中年妇女从屋里端着一盆水出来,看见我,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这是铁军的娘,赵大婶。

“婶儿。”我跟着喊。

“哎,快进屋歇着,这一路累坏了吧。”赵大婶热情地招呼我,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

屋里光线很暗,一股淡淡的霉味。墙是黄泥的,坑坑洼洼,墙角挂着几串干辣椒和蒜头。屋里最值钱的家当,大概就是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了,上面还盖着一块蓝印花布。

我把从城里带来的两条烟和一瓶酒放在桌上。赵大叔连连摆手:“来就来,还带啥东西,见外了。”

铁军把他爹按回椅子上,对我说:“你先坐着喝口水,我去地里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我放下搪瓷缸子就要起身。

“你坐了一天车,歇着。不差这一会儿。”铁军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就扛着锄头出了门。

赵大婶给我倒了碗酽茶,茶水是温的,带着一股烟火燎过的味道。她跟我拉着家常,问我厂里效益好不好,城里房价贵不贵,爹妈身体怎么样。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这就是铁军的家。比我想象的还要穷。

天快黑的时候,铁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她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垂在胸前。皮肤是乡下姑娘特有的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很亮,看人的时候带着点怯生生的神气。

“这是我妹,秀兰。”铁军指了指她。

“卫东哥。”她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晚饭异常丰盛。一大盆炖土豆,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盘凉拌黄瓜。赵大叔还开了我带来的那瓶酒,非要跟我喝两杯。

饭桌上,赵大婶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多吃点,在城里吃不着这个吧?自家种的,没打农药。”

我心里发酸,知道这盘炒鸡蛋,可能是他们家攒了好几天的。

秀兰一直低着头吃饭,偶尔抬眼看我一下,眼神一对上,又赶紧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低下头去。

吃完饭,赵大婶烧了热水,让我先洗。

洗漱的地方就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用几块木板和塑料布围起来的。我草草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夜深了,山里的风带着凉意。院子里,赵大叔和赵大婶在收拾农具,为明天的忙碌做准备。

铁军把我领到东边那间小屋。

“今晚你睡这儿。”他说。

屋子不大,一张土炕占了一大半。炕上铺着一张芦苇席,一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是荞麦皮的,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你睡这儿,我跟我爹挤一屋。”铁军说。

“这咋行,我睡地上就行。”我连忙推辞。

“地上潮,睡了对身体不好。别跟我客气,把我当兄弟,就踏踏实实睡。”铁军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我躺在炕上,身下的土炕还带着白天的余温。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和蛙鸣,奔波了一天的疲惫感潮水般涌来,我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半夜,我被那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然后,就看到了身边躺着的那个身影。

第二章 月光下的误会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僵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铁军不是说他去跟他爹挤一屋了吗?那这个姑娘……是秀兰?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乱窜,每一个都让我心惊肉跳。难道是……难道是赵家有什么特别的待客风俗?不可能!铁军不是那种人。难道是我睡糊涂了,走错了房间?也不对,这屋里就一张炕。

我偷偷侧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她。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小巧挺直,嘴唇微微抿着,睡得很安详。有几缕碎发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香,很干净,很好闻。

我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一直烧到耳根。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姑娘离得这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又怕把她吵醒,只能死死地压抑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就那么睁着眼睛,直挺挺地躺着,看着房梁,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我该怎么办?

是现在就悄悄爬起来,到院子里待一夜?可这深更半夜的,万一被赵大叔赵大婶看见,我怎么解释?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还是就这么躺着,等到天亮?可……可这算怎么回事啊!一个大男人,跟人家黄花大闺女睡在一个炕上,传出去,人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铁军不得扒了我的皮?

我越想越慌,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没法收场。

就这么煎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一声接一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我身边的秀兰动了一下,似乎要醒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慢慢地翻了个身,面朝着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动人。

她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当她的目光聚焦到我脸上时,那份迷茫瞬间变成了惊恐。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巴也张成了“O”型,似乎想尖叫,但又硬生生把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我们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

“我……我不是……”我急得满头大汗,舌头都打了结,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赵大婶端着一个簸箕走了进来,看到炕上的情景,她也愣住了。

“这……这是咋回事?”

秀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一个激灵,赶紧从炕上爬了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站在地上,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婶儿,我……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她就在这儿了……”我的解释苍白无力,连我自己都觉得心虚。

赵大婶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簸箕往地上一放,走过去拍了拍蒙在被子里的秀兰。

“别哭了,快起来,像什么样子!”她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然后她转向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尴尬,又有歉意。

“卫东啊,这……这事儿都怪我。”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屋,原来是秀兰睡的。昨晚你来了,铁军让你睡这儿,忘了跟秀兰说了。这丫头昨晚去她姥姥家了,半夜才回来,摸黑就上炕了,哪知道炕上还有个人……”

赵大婶这么一解释,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个大乌龙!

我的心一下子就放回了肚子里,但随即又涌上一股更强烈的尴尬。

“婶儿,这……这都怪我,我睡得太沉了。”

“不怪你,不怪你。”赵大婶连连摆手,“是我们家地方小,委屈你了。”

这时候,铁军也闻声赶了过来,看到屋里的情景,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秀兰,你咋半夜回来了?”

被子里的秀兰还在抽泣,闷闷地说:“姥姥家蚊子多,我睡不着。”

铁军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卫东,对不住了兄弟,我给忘了这茬了。”

“没事没事,一场误会。”我赶紧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场啼笑皆非的误会,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早饭的气氛有些诡异。

秀兰一直低着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也不自在,扒拉着碗里的玉米糊,味同嚼蜡。

只有赵大叔和铁军,像没事人一样,大口吃饭,大声说话,商量着今天怎么抢收麦子。

吃完饭,我们扛着镰刀,推着板车,浩浩荡荡地向地里出发。

赵家峪的麦田,都在山坡上,一块一块的,像补丁一样。金黄的麦浪随着山风起伏,空气中满是麦子的香气。

可我却没心思欣赏这丰收的景象。

昨晚那尴尬的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秀兰那双惊恐又委屈的眼睛,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好,本来是来帮忙的,结果惹出这么一档子事。人家姑娘家家的,名声最重要,这要是传出去……

我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人家。

第三章 烈日下的镰刀

九十年代的农村,收麦子还主要靠人力。

没有大型收割机,只有一把把锃亮的镰刀。

铁军是把好手,他弯着腰,手里的镰刀使得上下翻飞,唰唰唰,一大片麦子就应声倒下。

赵大叔腰不好,不能干重活,就在地头帮我们打打下手,捆个麦秆什么的。

我和赵大婶、秀兰,负责跟在铁军后面,把割倒的麦子拢成一堆一堆,再用麦秆捆成捆,搬到地头的板车上。

天气热得像个蒸笼,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没一会儿,我的汗就湿透了后背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痒又难受。

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我一个在厂里跟钢铁打交道的人,哪干过这个。没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像是要断了一样。手心也被镰刀柄磨得生疼,火辣辣的。

铁军看我动作笨拙,停下来,从腰里解下水壶递给我。

“歇会儿,喝口水。这活儿不比你们在车间里轻松。”

我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总算舒服了些。

“没事,我还能行。”我抹了把汗,逞强道。

铁军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我那一片没割完的麦子给割完了。

秀兰就在我不远处,她低着头,默默地干活。她的动作很麻利,拢麦子,打捆,一气呵成,显然是干惯了农活的。

她的辫子盘在了头顶,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几缕头发调皮地贴在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风情。

我偷偷看她,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猛地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眼。

她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赶紧低下头,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我也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慌忙移开视线,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中午,赵大婶回家做饭。地里就剩下我们三个。

日头越来越毒,空气都像是被烤得扭曲了。

我们找了块树荫,坐下来歇口气。

铁军从布袋里掏出几个干硬的馍馍,递给我一个。

“先垫垫肚子。”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又干又硬,剌嗓子。可看着铁军和秀兰面不改色地啃着,我也只能硬着生生地往下咽。

“卫东哥,喝水。”

一个搪瓷缸子递到我面前。是秀兰。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小,脸颊因为炎热和害羞,泛着健康的红晕。

“谢谢。”我接过来,缸子里的水是温的,还带着一丝甜味,应该是加了糖。

“铁军,这天看着不对劲啊。”我喝着水,看着天边不知什么时候聚起来的乌云,有些担心地说。

铁军也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脸色凝重起来。

“是要下雨了。得抓紧了。”

说完,他把最后一口馍馍塞进嘴里,站起来就往地里走。

我和秀兰也赶紧跟上。

下午,风开始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麦糠和尘土,吹得人睁不开眼。天色也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蒙住了。

“快,快把麦子都装上车!”铁军扯着嗓子喊。

我们三个人都加快了动作,几乎是小跑着在田埂上穿梭。

最后一捆麦子终于装上了车,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往下砸了。

“快走!”

铁军在前面拉着车,我和秀elen在后面推。板车装满了麦子,沉得像座小山。在泥泞的土路上,车轮陷进泥里,推起来格外费劲。

雨越下越大,瓢泼一样。我们三个人瞬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知道机械地弓着背,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推。

突然,脚下一滑,我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

一双柔软的手及时扶住了我。是秀兰。

她的手不大,但很有力。

我站稳了脚跟,回头看她。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几缕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天色里,却亮得惊人。

“谢谢。”我有些狼狈地说。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推着车。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身体里似乎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我们三个,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三棵小草,虽然渺小,却异常坚韧。

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我们把一车麦子拉回了家。

三个人都成了泥猴,分不清谁是谁。

赵大婶早就烧好了热水,心疼地看着我们。

“快,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我洗完澡出来,赵大婶已经把姜汤端到了我面前。

“快喝了,驱驱寒。”

我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晚饭的时候,外面还在下着大雨。我们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是用汗水换来的丰收。

“卫东,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今天这车麦子就得烂在地里了。”赵大叔端起酒杯,由衷地说。

“叔,你太客气了。我和铁军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赶紧说。

铁军也端起杯子,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和我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我看到,秀兰在偷偷地看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和害羞,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种,我当时还看不太懂的东西。

第四章 破碎的录取通知书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

因为下雨,地里的活儿干不了。铁军说,正好可以把昨天收回来的麦子脱粒。

赵家的院子不大,一半的地方都被拉回来的麦子堆满了。我们把麦子铺在院子中间的水泥地上,用一个老式的、手摇的脱粒机开始干活。

铁军负责摇机器,我负责往里续麦子,赵大婶和秀兰负责把脱下来的麦粒归拢起来。

脱粒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麦粒像金色的雨点一样,从机器里飞溅出来。

这是一个枯燥而重复的活儿,但一家人干得热火朝天,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中午吃饭的时候,村里的邮递员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捏着一封信,在院子门口喊:“赵铁军,有你家的信!”

“来了!”铁军应了一声,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他拿着信回来,信封是牛皮纸的,上面印着红色的字。

“是秀兰的。”他把信递给妹妹。

秀兰接过信,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看着那张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哥,我……我考上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考上啥了?”赵大婶凑过去问。

“省城的卫生学校!是中专!”秀兰举着那张纸,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是一张录取通知书。

“啥?中专?”赵大叔的眉头皱了起来,“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啥?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秀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爹,现在不一样了。读了书,将来就能找个好工作,不用像我们一样,一辈子刨土坷垃。”铁军替妹妹辩解道。

“好工作?城里的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再说了,去省城读书,学费、生活费,得花多少钱?咱家哪有那个闲钱!”赵大叔的声调高了起来,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铁军闷声说。

“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除了会种地,还会干啥?为了给你娶媳妇盖房子,家里早就把底子掏空了。现在你爹我又这个样子,地里的活儿都指望你一个人。她要是再去上学,谁来帮你?”

赵大叔越说越激动,因为常年抽旱烟,嗓音嘶哑,说起话来像拉风箱。

“爹,我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读书,我……”秀兰急着想解释。

“你闭嘴!”赵大叔粗暴地打断了她,“这事儿没得商量!一个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找个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说完,他一把从秀兰手里抢过那张录取通知书,“刺啦”一声,就给撕成了两半。

“爹!”铁军和秀elen同时惊呼出声。

秀兰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两半纸片,眼睛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种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我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难受。

我没想到,一张小小的录取通知书,会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我能理解赵大叔。他是一个典型的、传统的中国农民。在他的观念里,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供儿子读书天经地义,供女儿读书,就是一种浪费。更何况,家里确实穷。

我也能理解秀兰。对于一个山里的姑娘来说,这张录取通知书,可能就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是她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去看外面世界的船票。

现在,这张船票,被她最亲的人,亲手撕碎了。

那种绝望,我无法想象。

饭是吃不下去了。

秀兰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赵大叔黑着脸,一个人坐在那儿生闷气。

铁军捡起地上的两半通知书,想要拼起来,可那道裂痕,是那么的刺眼。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歉意。

“卫东,让你看笑话了。”

我摇了摇头:“铁军,这事儿……叔是不是太……”

“我爹就那脾气,一辈子了,改不了。”铁军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他也是为这个家好,只是……唉……”

那天下午,院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脱粒的活儿也停了。

秀兰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是一个外人,按理说,不该插手人家的家事。

可我看着秀兰那双渴望知识、渴望走出大山的眼睛,就想起了我自己。

如果当年我没有去当兵,可能现在也和他们一样,守着工厂里那份饿不死也撑不着的工资,看不到任何希望。

是部队,改变了我的命运。

而对于秀兰来说,这所卫生学校,就是她的“部队”。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希望就这么破灭。

第五章 一场兄弟间的谈话

晚上,我找到铁军。

他正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磨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落寞。

“还在为下午的事儿烦心?”我递给他一支烟,在他身边坐下。

他接过烟,没点,只是夹在手指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卫东,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做错了?”

“我不该让我妹去考那个中专。她要是不考,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儿。大家都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我听了这话,心里有点来气。

“铁军,你这叫什么话!想读书,想有出息,这有什么错?错的不是秀兰,也不是你。”

“那错的是谁?是我爹?”他苦笑了一下,“他也没错。这个家,太穷了。穷得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是啊,穷。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

如果赵家有钱,赵大叔还会撕掉那张通知书吗?可能就不会了。

“铁军,钱的事,可以想办法。但是秀兰的前途,要是耽误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他把手里的烟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碾灭,“我问过,去卫校一年学费加生活费,至少要五六百块钱。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把家里的粮食全卖了,也不够啊。”

五六百块。

在1996年,对于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家庭来说,这确实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沉默了。

我兜里有二百块钱,是我这个月的工资。我可以都给他,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铁军,我问你,你想不想让去上学?”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抬起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声音沙哑地说:“想。做梦都想。”

“我不想她跟我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山沟沟里。她比我聪明,她应该有更好的出路。”

“那就行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想,就一定有办法。”

“卫东,你……”他疑惑地看着我。

“你先去跟你爹好好谈谈。他是你爹,他也是为你们好,只是思想转不过弯来。你得让他明白,让秀兰去读书,不是花钱,是投资。将来秀兰有了出息,这个家才能真正好起来。”

“我爹那头倔驴,我说了他也不会听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铁军,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这件事,你得扛起来。”

我的话似乎给了他一些力量。他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

“那我……我去试试。”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镇上买点东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我其实哪儿也没去,就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坐了一上午。

我不知道铁军会怎么跟他爹说,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看到秀兰从村里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了。眼睛还是有点红肿,但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

她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卫东哥。”

“嗯。”

“我哥……都跟我说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不,你做了很多。”她抬起头,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哥说,是你点醒了他。他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

我心里一热。

“那你爹……”

“我爹……他还是不同意。今天早上,我哥跟他吵了一架。”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别灰心。”我安慰她,“你爹只是一时想不通。给他点时间。”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们就这么站着,气氛有些沉默。

“卫天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是因为那晚的误会,心存愧疚?

还是因为看到她的遭遇,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或者,还有一些别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我想了想,说:“因为我和你哥是兄弟。也因为,我觉得,读书是一件很好的事。不应该被辜负。”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我想去镇上,把那张通知书粘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半纸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陪你去。”我脱口而出。

第六章 粘起来的希望

去镇上的路,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我们没有坐车,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夏日的阳光透过路两旁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秀兰走在前面,步子很轻快,像一只林间的小鹿。她的两条辫子随着她的步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我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安静,而美好。

到了镇上,我们先去了供销社,买了一瓶胶水。

然后,我们找了一个石阶坐下。

秀兰把那两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膝盖上,试图把它们对齐。

她的手很巧,但因为紧张,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我来吧。”我说。

我接过那两半纸片。裂口很不规则,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我一点一点地把裂口对齐,然后用手指蘸着胶水,小心翼翼地涂在边缘。

这是一个很细致的活儿。

我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脆弱的希望再次弄碎。

秀兰就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感激。

终于,通知书被粘好了。

虽然中间那道裂痕依然清晰可见,但它,终究是完整了。

我把粘好的通知书递给她。

她接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道裂痕,眼圈又红了。

“卫东哥,你说……它还能用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能用,肯定能用。”我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这上面的字都还在,章也还在。学校认的是这个,不是这张纸是不是新的。”

我的话似乎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她把通知书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里,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是我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对我笑。

像雨后的太阳,明亮,温暖。

那一瞬间,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卫东哥,我们去吃冰棍吧,我请你。”她说。

我们花一毛钱,买了两根绿豆冰棍。

坐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冰棍很甜,一直甜到心里。

“卫东哥,你以后……还会来我们家吗?”她一边舔着冰棍,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会啊。只要你哥还需要我帮忙,我就会来。”

“那……要是他不需要你帮忙呢?”她追问。

我看着她,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

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我……我也会来的。”我有些结巴地说。

她听了,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那天下午,我们没有急着回家。

我们在镇上逛了逛。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街上很热闹,有卖农具的,有卖布料的,还有卖各种小吃的。

秀兰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她拉着我,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走到村口,远远地就看见铁军站在那棵大槐树下,正焦急地张望着。

看到我们,他快步迎了上来。

“你们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

“哥,我们去镇上把通知书粘好了。”秀兰献宝似的把粘好的通知书拿给他看。

铁军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

“走,回家吃饭。”他说。

回到家,我发现气氛有些不一样。

赵大叔坐在桌边,一个人喝着闷酒,脸色很难看。

赵大婶则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铁军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我跟爹摊牌了。我说,就算把房子卖了,也要供秀兰上学。”

“然后呢?”

“爹气得差点拿扁担打我。他说,我要是敢这么做,他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铁军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我没想到,赵大叔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两代人观念的激烈碰撞。

那一晚,赵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没有人说话,只有赵大叔一个人喝酒的“咕咚”声,和赵大婶压抑的啜泣声。

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在想,这件事,我到底该不该管?

管,就是插手人家的家事,吃力不讨好。

不管,秀兰的未来可能就真的毁了。

我的脑子里,一会儿是秀兰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一会儿是铁军那张充满无奈的脸,一会儿又是赵大叔那固执而苍老的背影。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改变他们一家,也可能会改变我自己的决定。

第七章 二百块钱的分量

第二天一大早,我找到了赵大叔。

他正坐在院子里,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叔。”我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叔,我知道,为了秀兰上学的事,您心里不痛快。”我开门见山地说。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这是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管。”他的语气很冲。

“叔,我没想管你们家的事。我只是想跟您聊聊。”我的态度很诚恳,“我跟铁军是过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我的话似乎让他有些动容,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叔,您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读完书也是要嫁人的,对吗?”

他点了点头。

“那您想过没有,如果秀兰读了卫校,将来当了护士,有了正式工作,她嫁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赵大叔愣了一下。

“她要是没读书,就留在村里,将来可能就嫁给村里某个小伙子,跟您和婶儿一样,一辈子种地,看天吃饭。可她要是读了书,在城里工作,她就能嫁给城里的工人,甚至是干部。到时候,她生的孩子,就是城里户口,从小就能接受好的教育。这难道不好吗?”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平静的心湖。

他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叔,我知道您是心疼钱。怕花了钱,秀兰将来嫁出去,这钱就打了水漂。”我继续说,“但是您想过没有,秀...兰是您的女儿,就算她嫁了人,她也永远是您的女儿。她有出息了,能忘了您和婶儿吗?能忘了铁军这个哥哥吗?”

“将来您和婶儿老了,病了,在村里看病多不方便?可秀兰要是当了护士,她就能把您们接到城里最好的医院去看病。铁军将来要是遇到什么难处,秀兰也能帮衬一把。这不比守着几亩地强?”

赵大叔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又找不到理由。

我从口袋里,掏出我所有的钱,那二百块钱工资,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

我把钱放到他面前的石桌上。

“叔,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一共二百块。我知道不多,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秀兰第一年的学费,我先给她垫上。您别急着拒绝,这钱算我借给你们的,不用利息。等将来秀兰工作了,赚钱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赵大叔看着桌上那包钱,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没想到,我一个外人,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

“你……你这是干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叔,我说了,我把铁军当兄弟,把秀兰当妹妹。我帮他们,是应该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爹妈走得早,我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知道,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能帮一把的时候,就得伸把手。”

“钱,没了可以再挣。可一个孩子的前途,要是耽误了,就真的没了。”

说完,我站起身,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

“叔,您再好好想想吧。”

我转身回了屋,留下他一个人,对着那包钱发呆。

我不知道我的话,我的钱,能不能打动他。

我只知道,这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气氛依然很沉闷。

赵大叔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

突然,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去!”他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爹,你说啥?”铁军小心翼翼地问。

“我说,让她去!”赵大叔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老大(铁军),你去把家里的那头猪卖了。老二(秀兰),你去把那张破纸捡起来,给我好好收着!”

“卫东那钱,我们不能要。我们赵家,再穷,也不能欠外人这么大的人情。学费的事,我跟你哥想办法。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说完,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屋。

屋里一片寂静。

随即,赵大婶和秀兰,都哭了出来。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铁军走到我面前,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圈也红了。

他没有说谢谢,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这件事,成了。

那二百块钱,虽然最后没有用上,但它的分量,却比千斤还重。

它敲开了一个固执老人的心门,也为一个山村女孩,铺就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第八章 车站的约定

我的假期结束了。

临走那天,赵家起了个大早。

赵大婶给我煮了十几个土鸡蛋,用红布包着,非要我带上。

“路上吃。城里买的,没这个香。”

赵大叔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样子,但他把我送到村口,破天荒地对我说:“卫东,以后常来。”

铁军要送我去镇上坐车。

我们俩走在来时的那条路上,心情却和来时完全不同。

“卫东,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我赵铁军能用得着的地方,你吱一声。”铁军说得很郑重。

“你再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兄弟了。”我捶了他一拳。

他憨憨地笑了。

到了镇上,离发车还有一会儿。

我们俩就坐在车站的台阶上,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部队的事,聊厂里的事,聊未来的打算。

“你……觉得我妹咋样?”他突然问。

我心里一跳,假装没听懂:“秀兰啊?挺好的,勤快,懂事。”

“我是说……”他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要是觉得她还行,等她卫校毕业了,我……我去跟她说。”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汽车来了。

我该走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我走了。家里有事,随时给我来信。”

“嗯。”

我上了车,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缓缓启动,我看到铁军还站在原地,冲我挥着手。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

就在这时,我看到车站的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秀兰。

她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想跑过来,但又有些犹豫。

车子越开越快,她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我回到厂里,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每天上班,下班,跟车间的老师傅们插科打诨。

但我的心里,却多了一份牵挂。

我时常会想起赵家峪,想起那片金黄的麦田,想起铁军憨厚的笑,想起秀兰那双明亮的眼睛。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秀兰的来信。

信是从省城寄来的。

信里说,她已经顺利入学了。学校很大,很漂亮。城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她还说,开学那天,是她哥送她来的。她哥临走时,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卖猪的钱,还有我当初留下的那二百块。

她哥说,这钱,必须由她亲手还给我。

信的最后,她用娟秀的字迹写道:“卫东哥,谢谢你。等我放假了,我来城里找你,把钱还给你。”

我捏着那封信,心里暖洋洋的。

我给她回了信,告诉她钱不着急还,让她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担心家里。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通信。

我们聊学习,聊生活,聊各自的烦恼和梦想。

她的信,像一缕清风,吹散了我生活中的沉闷和枯燥。

而我的信,也成了她在那个陌生城市里,唯一的慰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

一个周末,我正在宿舍里看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我打开门,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秀兰。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两条辫子已经剪成了齐耳的短发。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一些,也白了一些。少了些乡下的质朴,多了些城里姑娘的秀气。

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那么清澈。

“卫东哥。”她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问。

“我……我来还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里面是二百块钱,叠得整整齐齐。

“我不是说了不着急吗?”

“我哥说,欠别人的钱,心里不踏实。”

我接过钱,心里却有些失落。

钱还了,我们之间,是不是就再也没有联系的理由了?

“卫东哥,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副手套。

一副用灰色毛线织的手套,很厚实,针脚细密。

“天冷了,我在学校里,给你织的。你……别嫌弃。”她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我看着那副手套,再看看她冻得通红的手,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重重地击中了。

我接过手套,戴在手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很暖和。

“秀兰……”我看着她,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卫东哥,”她抬起头,勇敢地看着我的眼睛,“等我毕业了,我就留在城里。到时候……你还愿意等我吗?”

窗外,雪花开始飘落。

我看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和爱意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等你。”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她十八岁。

我们的故事,从那个夏夜的误会开始,从那片金黄的麦田开始。

而未来,还很长,很长。

来源:一遍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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