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阳光很好,花开得也很好。我叫林岚,昨天,我刚从奋斗了三十年的讲台上退下来。
手机震动时,我正在阳台给我的兰花浇水。
阳光很好,花开得也很好。我叫林岚,昨天,我刚从奋斗了三十年的讲台上退下来。
我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我的退休生活,上午侍弄花草,下午去老年大学学国画,晚上去公园跳广场舞。
自由,惬意。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擦干手,解锁屏幕。
是女儿方静发来的消息。
一个群聊邀请。
群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5)”。
我点了进去。
下一秒,女儿的消息弹了出来。
【女儿方静】:@所有人,我把我妈拉进来了。
【女儿方静】:妈,欢迎。
我笑了笑,打字回复:大家好。
【亲家母】:哎哟,亲家母终于退休啦?恭喜恭喜。以后可享福了。
【女婿王斌】:妈,恭喜退休。
我正要回复“谢谢”,亲家母的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亲家母】:亲家母啊,你这退下来了,时间也多了。你看,我们家王斌和静静上班都忙,小两口压力大。以后家里的家务,就多担待点?
我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女儿方静就紧跟着发了一条。
【女儿方静】:是啊妈,你白天反正也没事。我跟王斌早上出门,晚上才能回来,家里乱糟糟的,都没时间收拾。你过来帮我们打扫打扫卫生,做做晚饭,我们回来就能吃口热乎的。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亲家母】:对对对,亲家母做饭手艺好,我们家王斌就爱吃你做的红烧肉。
【女婿王斌】:妈,辛苦你了。
他们一唱一和,仿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根本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我当了三十年高中班主任,什么牛鬼蛇神的学生没见过?这点文字里的弯弯绕绕,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不是在商量,是在通知。
我深吸一口气,打下一行字。
【我】:静静,妈刚退休,想休息一段时间。家务的事,你们可以请个钟点工。
群里沉默了。
足足一分钟。
然后,方静的私聊弹了出来。
【方静】:妈,你什么意思?
【方静】:请钟点工不要钱啊?一个月好几千呢!你现在退休了,有大把的时间,过来帮自己女儿做点事怎么了?
【方静】:再说了,钟点工哪有自家人放心?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她语气里的理直气壮和一丝……怨怼。
我心里堵得慌。
【我】:妈不是不愿意帮你。但妈也需要自己的生活。我给你请钟点工的钱,这个钱妈来出,行吗?
【方静】:你出?你一个月退休金才多少?四千块!你出了这个钱,你自己喝西北风去啊?
【方静】:我不要你出钱!我就要你过来!
【方静】:王斌他妈说了,别人家婆婆退休了都抢着给儿子媳妇带孩子做家务,你怎么就这么自私?
自私?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脏。
我为了她,二十年没再嫁人,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供她读完大学。她结婚,我掏空了半辈子积蓄给她付了首付。
现在,我不过是想过几天自己的生活,就成了自私?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方静,我养你到十八岁,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没有义务连你的后半辈子都包揽了。做家务是你们夫妻自己的事,不是我的。
发完这句,我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了一边。
阳台上的兰花依旧静美,可我却再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晚上七点,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我打开门,方静和王斌沉着脸站在门口。
“妈,你什么意思?在群里那么说话,让王斌和他爸妈怎么想我?”方静一进门就兴师问罪。
王斌跟在后面,换了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声音调得老大。
典型的“我不参与,但我的态度就在这里”。
我关上门,平静地看着我女儿:“我说的哪句话不对?”
“哪句都不对!”方静的嗓门拔高了,“你让我下不来台!现在好了,他妈以为我不孝顺,以为我们家给我受了多大委屈!”
“那你受委屈了吗?”我问她。
方静噎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说:“我当然受委屈了!别人家都有妈疼,就我没有!我妈退休了,宁愿去跳广场舞都不愿意帮我分担一点!”
我气笑了。
“方静,你今年二十七了,不是七岁。你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就应该承担起一个成年人的责任。你和王斌是夫妻,家务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这个刚退休的老太婆。”
“我怎么推给你了?”方静眼圈红了,“我让你过来做个饭,打扫下卫生,这叫推卸责任吗?你是我妈,你帮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是。”
我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
王斌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了,把电视遥控器往茶几上重重一放。
“妈,你这话就没意思了。静静也是心疼你,怕你一个人在家孤单,想让你过来热闹热闹。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他换上一副笑脸,语气却阴阳怪气。
“再说了,你那点退休金,四千块,现在物价这么高,够干什么的?你过来我们这边吃住,钱不就省下来了吗?以后还能补贴补贴我们家用。我们最近想换辆车,手头有点紧。”
图穷匕见了。
前面的家务、孤单,全是铺垫。
最后这句,才是他们的真心话。
不仅要我当免费保姆,还要我的退休金去补贴他们。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当初方静非要嫁给他,我其实是不太同意的。他眼神活泛,嘴巴甜,但总给我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可方静被他哄得五迷三道,非君不嫁。
我妥协了。
现在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王斌,我的退休金,是我辛苦工作三十年换来的养老钱。怎么用,我自己说了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至于你们换车,手头紧,那是你们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没钱,就别换。”
王斌的脸瞬间就挂不住了。
“妈,你……”
“我什么?”我迎上他的目光,几十年的班主任气场不是白给的,“我说得不对吗?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打肿脸充胖子,最后受罪的是你们自己。”
方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王斌!他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
她冲过来,抓着我的胳膊。
“你就当帮帮我,行不行?我们真的很难!你过来吧,家务我跟你一起干,你的退休金我们也不要了,只要你过来帮我们做饭就行,行不行?”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心软了。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叹了口气,刚想说“我考虑一下”。
王斌的手机响了。
他走到阳台去接,声音不大,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词。
“……妈,你放心……她就嘴硬……过两天就过来了……那四十万,没问题……”
四十万?
什么四十万?
我的心头警铃大作。
王斌打完电话回来,脸上的不快已经消失,又换上了那副虚伪的笑容。
“妈,静静也是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看这样,你也不用天天来,就一周过来个三四天,帮我们把冰箱填满,打扫一下就行。你的退休金,我们保证一分不要。”
他姿态放得很低,仿佛刚才那个算计我退休金的人不是他。
如果我没听到那个电话,或许真的会再次心软。
可现在……
“不了。”我轻轻推开方静的手,“我说了,我需要我自己的生活。”
方静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妈……”
“你们回去吧。”我下了逐客令,“我累了,要休息了。”
那天晚上,他们是怎么走的,我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按照原计划,去了老年大学报名国画班。
画室里都是同龄人,大家聊着天,画着画,气氛轻松愉快。我压抑了一天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下午,我去银行,把我名下那套房子的房产证,还有我所有的存款单,都取了出来,放进了保险柜。
那套房子,是单位分的,后来房改我买了下来。虽然不大,但在市中心,地段很好。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晚上,我没有自己做饭,而是约了我的老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老李,去外面吃了顿好的。
老李听完我的讲述,气得拍桌子。
“林岚,你就是心太软!这不明摆着欺负你吗?女儿女婿都这份上了,你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我苦笑:“毕竟是亲生的。”
“亲生的也不能这么啃老啊!”老李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这事儿你绝对不能松口。一旦松了,以后有你受的。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予取予求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今天把房产证都锁保险柜里了。”
“这就对了!”老李给我夹了块排骨,“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让他们看看,没他们,你活得更好!”
老李的话,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投入了我的退休生活。
我每天去老年大学,画画,交朋友。
周末,我和新认识的几个老姐妹一起报了个短途旅行团,去了邻市的古镇。
我在朋友圈发了九宫格。
有我在古镇桥上的笑靥如花,有我们几个老姐妹的开心合影,还有精致的下午茶。
我配文:退休生活,无限精彩。
这条朋友圈,我没有屏蔽任何人。
果然,不到十分钟,方静的电话就打来了。
“妈,你哪儿来的钱去旅游?”她的声音又冷又硬。
“我自己的工资,我自己的积蓄,为什么不能去旅游?”我反问。
“你不是说你退休金就四千块吗?你哪儿来的闲钱?你是不是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她的质问像一把刀子,割得我心口生疼。
在她的认知里,我的钱,就应该是她的钱。我花自己的钱,就是“藏私房钱”。
“方静。”我连名带姓地叫她,“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没有权力过问。”
“你……”
“还有,如果你每次打电话过来都是为了质问我,那以后就不用打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拉黑。
世界清静了。
从古镇回来,我以为这件事会告一段落。
我低估了他们的脸皮厚度。
一个星期后,周六的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亲家母,她身后,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方静和王斌。
“亲家母,我们来啦!”亲家母笑得一脸褶子,不请自来地挤进门。
王斌和方静也跟了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妈,我们来看看你。”方静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看着他们,心里冷笑。
这是换策略了?先礼后兵?
“亲家母,你看你这一个人住,多冷清啊。”亲家母自来熟地在屋里转悠,“静静这孩子也真是的,早该把你接过去住了。”
她一屁股坐在我的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来来来,亲家母,咱俩聊聊。”
我没动。
“有事说事吧。”
亲家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了起来。
“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她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啊,亲家母。我们家王斌呢,最近工作特别努力,领导都看在眼里,准备提拔他当部门主管了。”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当了主管,应酬就多了,现在的车呢,有点拿不出手。所以啊,我们寻思着,换辆好点的车,也方便王斌谈生意不是?”
“所以呢?”
“所以啊,这不是手头缺点钱嘛。”亲家母终于说到了重点,“我们算了算,还差四十万。你看,亲家母,你这边能不能先支援一下?”
四十万。
和我在阳台上听到的数字,一模一样。
原来,他们不是想换车,而是早就计划好了,要从我这里拿走四十万。
“我没钱。”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怎么会没钱呢?”亲家母不信,“你这套房子,现在少说也值个两三百万吧?你去银行抵押一下,贷个四十万出来,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她连我房子的价值都算好了。
真是处心积虑。
“这是我的房子,我不会拿去抵押。”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要买车,自己想办法。想打我房子的主意,门都没有。”
“妈!”方静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王斌买车是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我!你怎么一点都不为我着想?”
“为你着想,就要卖房子?”我看着她,觉得无比陌生,“方静,这房子卖了,我住哪儿?住大街上吗?”
“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们住啊!”方静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
我明白了。
这才是他们完整的计划。
让我抵押房子拿出四十万给他们买车,然后顺理成章地让我搬过去和他们同住,当免费保姆,可能还要搭上我的退休金。
一箭三雕,算盘打得真响。
“我不会搬过去,更不会抵押房子。”我看着他们一家人,“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林岚!”亲家母也撕破了脸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王斌看得上你女儿,是你们方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让你帮点小忙,你推三阻四的!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有你这么当丈母娘的吗?”
“我就是这么当妈的。”我毫不示弱地回敬,“我女儿嫁到你们家,不是去当扶贫的。你们家想买车,自己挣钱去。想算计我的养老钱,我的房子,一个子儿也别想!”
“你……”亲家母气得浑身发抖。
王斌急忙上来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对我怒目而视。
“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妈说话!她可是长辈!”
“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子,为老不尊,就不配得到尊重。”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方静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看看我,又看看她暴跳如雷的婆婆和丈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完了吗?”我走到门口,拉开大门,“说完了就请回吧。我家不欢迎你们。”
“林岚你这个的!你给我等着!”亲家母被王斌半扶半拖地拽出了门,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方静最后一个走的。
她站在门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喧嚣。
我靠在门板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以为,这次撕破脸后,他们会消停一段时间。
我又错了。
一个星期后,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方建业。
我的前夫,方静的亲生父亲。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果篮。
二十年了。
自从我们离婚,他从这个城市消失,二十年,他没有回来看过女儿一眼,没有给过一分钱抚养费。
现在,他回来了。
“阿岚,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和……愧疚?
我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看看你和静静。”方建业的眼神躲闪,“我听说,你和孩子,最近闹了点不愉快?”
我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自己来的。
是方静他们搬来的救兵。
或者说,是他们联合起来,准备唱一出新的大戏。
“不劳你费心。”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阿岚,你别这样。”方建业脸上挤出讨好的笑,“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漂泊,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你们。”
他演得声情并茂,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他,可能真的会信了。
这个男人,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
当年,他就是因为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怕连累我们,才假惺惺地说为了我们好,跟我离了婚,然后人间蒸发。
“方建业,收起你那套吧。”我冷冷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跟你演戏。”
方建业的脸色尴尬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好吧,阿岚,我是为了静静的事来的。”
他开始打感情牌。
“孩子也是不懂事,你就多担待一点。王斌那孩子我见过了,挺好的,对静静也不错。他们年轻人,压力大,想过得好一点,也没错。你就帮帮他们吧。”
“怎么帮?”我问。
“我听说,他们就差四十万买车?”方建业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手里有积蓄,还有这套房子……要不,你先拿出来给他们?算我借的,行不行?我以后肯定还你。”
我差点笑出声。
他借?他拿什么还?
他就是一个无底洞。
“方建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阿岚,我们毕竟夫妻一场,静静也是我们共同的女儿啊!”他急了,“你忍心看着她为了这点事,在婆家抬不起头吗?你忍心看着她受委屈吗?”
又是这套说辞。
用女儿来绑架我。
“她受不受委屈,是你这个当爹的二十年来不闻不问造成的。现在倒有脸来指责我了?”我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方建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你的苦衷就是去别的城市另起炉灶,再生一个儿子,对吗?”
这句话,是我诈他的。
但我没想到,我诈对了。
方建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你……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看着他,心如明镜,“重要的是,你现在回来,不是为了方静,是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吧?”
方建业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让我猜猜。”我继续说,“你那个儿子,要结婚了?要买房?对方要一大笔彩礼?你拿不出来,所以就想到了我和方静,想到了我这套房子?”
方建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你找到了王斌,你们两个一拍即合。你帮他说服我拿出四十万,这四十万,根本不是给他买车,而是给你儿子买房付首付,对不对?”
“你……你别胡说!”方建业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冷笑一声,“方建业,你真是二十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自私,那么无耻。”
“你给我滚。立刻,马上。”
我指着门外,下了最后的通牒。
方建业大概是被我的气势吓住了,也可能是阴谋被戳穿后的心虚,他灰溜溜地走了。
我关上门,靠在墙上,感觉浑身发冷。
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以为这只是女儿女婿的贪婪,没想到,背后还牵扯出这么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们所有人,我的女儿,我的女婿,我的前夫,联合起来,布了一个局。
目的,就是我这套房子,我这辈子的心血。
我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我必须反击。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号码。
是我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周明宇。他现在是一名很出色的律师。
当年他家里困难,是我资助他读完了高中。这孩子很争气,一直跟我有联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林老师?”
“小周,是我。老师想请你帮个忙。”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明宇。
电话那头,周明宇沉默了很久。
“林老师,您受委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您处理好。”
“老师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毕竟……她是我女儿。”我说出了我的顾虑。
“我明白。但是老师,对付恶人,有时候就必须用非常的手段。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保全您自己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
周明宇的话,让我安下心来。
“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稳住他们,不要再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剩下的,交给我来调查取证。”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风平浪静,每天照常去老年大学,照常和朋友们聚会。
方静他们也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一周后,周明宇给了我答复。
他的效率高得惊人。
“林老师,都查清楚了。”
周明宇发给我一堆文件和照片。
“您猜得没错,方建业在邻市确实有一个家,儿子今年二十五,准备结婚,女方要求在市区买一套不低于一百二十平的婚房,还要三十万彩礼。”
“方建业这几年做生意赔了,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所以他找到了王斌。”
“王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外面的投资公司,其实就是一个空壳子,欠了一屁股债。他急需一笔钱来填补窟窿。他所谓的‘提拔’、‘换车’,全都是骗方静的。”
“他们两个人,一个为儿子,一个为自己,一拍即合。方建业承诺,只要王斌能帮他从您这里弄到钱,他就把方静名下那套婚房(也就是您出首付的那套)的产权,想办法全部转到王斌名下。”
我看着周明宇发来的资料,手脚冰凉。
好一个“翁婿情深”。
他们这是要榨干我们母女俩,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静静……她知道这些事吗?”我颤抖着问。
“目前来看,方静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她只是被王斌洗脑了,觉得您不帮他们就是自私。”
我的心,稍微松了一点。
还好,我的女儿,还没有坏到骨子里。
她只是蠢。
“老师,证据我们已经掌握得很充分了。”周明宇说,“包括方建业和王斌私下见面的照片,王斌公司的负债证明,还有……我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拿到了一段他们的通话录音。”
“您打算怎么做?”
我沉默了很久。
“小周,帮我约他们所有人,一起见个面吧。”
“就在我家。”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周六,上午十点。
我家里,坐满了人。
方静,王斌,亲家公,亲家母。
还有姗姗来迟的方建业。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想通了,准备妥协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得意。
亲家母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装修我的房子了。
“亲家母,你想通了就好嘛。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王斌也假惺惺地说:“妈,谢谢您。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方静坐在角落,低着头,不说话。
方建业则是一副长辈的姿态,清了清嗓子:“阿岚,你能想通,我很高兴。静静毕竟是我们……”
“都别演了。”
我打断了他。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放在茶几上。
“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让大家看一场戏,听一段故事。”
我按下了播放键。
首先出现的,是几张照片。
方建业和王斌在一家茶馆里密谈的照片,角度很清晰。
王斌的脸色变了。
方建业也愣住了。
紧接着,是王斌那家空壳公司的负债表,一连串的赤字,触目惊心。
亲家公和亲家母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方静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斌。
“王斌……这是怎么回事?”
王斌眼神躲闪,说不出话。
“别急,还有更精彩的。”
我点开了一段录音。
是周明宇用技术手段获取的,王斌和方建业的通话。
【王斌】:爸,那老太婆油盐不进,怎么办?
【方建业】:别急,她就吃方静那一套。让她多去哭几次,心一软,事儿就成了。
【王斌】:那四十万到手,咱们怎么分?
【方建业】:你三十,我十。剩下的,你得帮我搞定方静,让她把房本上我的名字去掉,全写你的。那房子,就算是我给她的嫁妆了。
【王斌】:爸,你放心,方静那边,我拿捏得死死的。她现在觉得她妈就是个自私的老顽固,我说什么她信什么。
录音播放完毕。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方静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浑身发抖,看着王斌,又看看方建业,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崩溃。
“假的……这都是假的!”王斌第一个反应过来,跳起来想抢我的平板,“你伪造证据!”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是周明宇。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冷峻。
“王先生,我的当事人,林岚女士,已经正式委托我处理此事。”
周明宇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甩在茶几上。
“这里是你的公司负债证明原件,银行流水,以及你和方建业先生的转账记录。如果你觉得录音是伪造的,我们可以请专业机构鉴定,或者,直接法庭上见。”
王斌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
亲家母发出一声尖叫,冲上来就要撕打我。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害我们家!”
周明宇再次拦住了她。
“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行。否则我将以诽谤和人身攻击罪起诉你。”
亲家母被他强大的气场镇住了,不敢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方静身上。
她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王斌面前。
“王斌,录音里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王斌不敢看她,低着头。
“你说话啊!”方静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我也是被你爸骗了!”王斌开始推卸责任。
“你闭嘴!”方建业也急了,指着王斌骂,“明明是你找的我,说能搞到钱!”
两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狗咬狗地撕咬起来。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变成了一出滑稽的闹剧。
“够了。”
方静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我。
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妈……我错了。”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妈,我对不起你……”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去扶她。
有些错,需要她自己站起来。
“方静,你错在哪里了?”我平静地问。
“我……我不该听信他们的鬼话,不该那么对你,不该……不该那么自私,那么蠢……”她泣不成声。
我叹了口气。
“起来吧。”
我走到她身边,把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离婚协议书。周律师已经帮你拟好了。”
方静愣住了。
王斌也跳了起来:“离婚?凭什么!我不同意!”
“你没有不同意的资格。”周明宇冷冷地说,“婚内欺诈,转移共同财产,这些足够让你在离婚诉讼中净身出户。如果你还想闹,我们不介意把你的债务问题和诈骗行为,一并交给警方处理。”
王斌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最终,在一片死寂中,王斌签了字。
方建业和他的亲家,也灰头土脸地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方静。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
“妈,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摸了摸她的头。
“傻孩子,妈怎么会不要你。”
“但是,方静,你必须为自己的愚蠢和错误,付出代价。”
“那套房子,我会收回来。你搬回来,跟我一起住。但是,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独立。去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还有,你要学会看人。不是所有对你说甜言蜜语的,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对你说逆耳忠言的,都是坏人。”
方静哭着点头。
那天之后,方静搬了回来。
她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理直气壮啃老的女孩。
她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每天回家,会主动打扫卫生,学着做饭。
虽然做得还不好,但她在努力改变。
我的退休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国画班,旅游,广场舞,一样没落下。
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努力想要重新长大的女儿。
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方静突然对我说:“妈,对不起。”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是真心的。
“还有,谢谢你。”她又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这一切,让我有机会,重新开始。”
我笑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饭桌上,很暖。
我知道,我的生活,和她的生活,都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会是一个更好的开始。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