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霜降刚过,李满仓蹲在自家小麦地里,手指颤巍巍拨弄着刚冒芽的青苗。风卷着枯草屑打在他脸上,皱纹里的泥垢被吹得发白。七十岁的人了,腰早挺不直,刚才弯腰拔草时,差点一头栽进地里。不远处,老伴王桂英坐在小马扎上,把晒好的玉米棒子往蛇皮袋里塞,每装一把,都得喘口气揉会儿
田埂上的白发:最后一辈种地人老了,土地在等谁
霜降刚过,李满仓蹲在自家小麦地里,手指颤巍巍拨弄着刚冒芽的青苗。风卷着枯草屑打在他脸上,皱纹里的泥垢被吹得发白。七十岁的人了,腰早挺不直,刚才弯腰拔草时,差点一头栽进地里。不远处,老伴王桂英坐在小马扎上,把晒好的玉米棒子往蛇皮袋里塞,每装一把,都得喘口气揉会儿膝盖。这对老夫妻,是村里最后还在正经种地的人。
村里的年轻人早跑光了。李满仓的儿子在苏州电子厂打工,去年春节回来,瞅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玉米,皱着眉说:“爸,别种了,这点粮食卖的钱,不够我一个月房租,我每个月给你打两千块。”李满仓当时没吭声,第二天照样扛着锄头下了地。在他心里,土地不是能换钱的物件,是从小摸到老的伙伴,就算儿子能给钱,不摸锄头的日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样的光景,在乡下太常见了。河南周口的张庄村,村支书统计过,全村一百二十多户,60岁以下还种地的不足五个,剩下的全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春天播种时,老人们搭伙干活,你帮我拉犁,我帮你撒种;秋天收割时,要是遇上连阴雨,玉米堆在地里发了霉,老人们只能蹲在田埂上抽闷烟,眼泪混着雨水往地里掉。去年秋天,村里的周奶奶摘棉花时突发脑梗,倒在地里两个多小时才被发现,送到医院时,手里还攥着半朵没摘完的棉花。
老人们种地,全凭老经验和硬力气,可身体早就跟不上了。以前李满仓能扛着百斤粮袋走二里地,现在提半袋化肥都得歇三回。地里的杂草长得比麦苗还快,他喷除草剂时,得把老花镜擦了又擦,不然根本看不清喷头方向,有时候喷多了,苗和草一起枯,心疼得他好几晚睡不着。遇上病虫害更愁人,年轻人能对着手机查防治方法,老人们只能凭记忆喷农药,往往药不对症,眼睁睁看着麦子被虫子啃得坑坑洼洼。
更可惜的是,那些传了几辈子的种地手艺,也跟着老人们一起老了。李满仓会用秸秆和牲畜粪便堆肥,一层草一层粪,洒上井水发酵半个月,撒到地里种出来的西瓜甜得能粘住牙。可村里的年轻人谁也不愿学,觉得又脏又臭,不如直接买袋装化肥省事。还有育秧的“选种秘诀”、嫁接果树的“斜切手法”,现在只有村里几个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会,等他们不在了,这些手艺可能就跟着进了坟头。
不是年轻人不想种地,是种地实在不划算。李满仓种了五十年地,最好的年景,一亩小麦收八百斤,卖出去一千块钱,刨去种子、化肥、农药成本,纯利润还不到五百。而他儿子在电子厂打工,一个月赚六千,顶得上十亩地的收入。就算有几个年轻人想回村,也难:要么没学过现代农业技术,种出来的庄稼产量低;要么没本钱搞规模化种植,几亩地赚的钱不够糊口。前两年村里的小伟回来种大棚蔬菜,光买设备花了三万,结果遇上疫情,菜卖不出去,最后只能又回城里打工。
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这么愁。山东潍坊的王家洼子村,前年搞了土地流转,把全村的地都交给合作社统一种。老人们不用再自己扛锄头,每天去地里帮忙除草、摘菜,一天赚八十块,中午还管一顿饭。合作社里有大型播种机、收割机,还有农业大学的教授来指导,种出来的蔬菜直接供应当地超市,比自己零散卖赚得多。村里的大学生王浩,去年毕业后回村当起“新农人”,用无人机喷农药,用手机APP监测土壤湿度,把老人们的种地经验和新技术结合起来,今年的玉米产量比去年提高了三成。
李满仓也把自家六亩地流转给了合作社,每天去地里帮忙,虽然赚得不如儿子给的多,但他乐在其中。看着无人机在天上飞,他总跟年轻人们说:“以前我们种地靠天吃饭,现在你们靠技术吃饭,这地啊,还是得年轻人来管。”他还把自己堆肥、选种的手艺教给王浩,说:“老法子不能丢,新法子得学好,两者凑一起,地才肯长庄稼。”
田埂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但土地不会一直荒着。也许再过几年,种地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营生,而是靠智慧和技术的新行当。会有更多年轻人带着知识回来,把老人们的经验变成书本上的技术,把零散的土地连成大片的农场。就像李满仓常说的:“土地不欺人,你好好待它,它就给你饭吃。不管是老辈人还是年轻人,只要有人肯用心种,这地就永远有生气。”
来源:树下倾听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