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巍,我的丈夫,我从大学就爱上的男人。一身高定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深邃如海,鼻梁高挺,嘴唇削薄。
沈巍把那份文件推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窗外的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像一场盛大的、无声的崩溃。
“青青,看一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从容。
我回过头,目光落在桌上那几张A4纸上。
白纸黑字,标题刺眼。
《婚内财产及关系补充协议》。
我没动,只是看着他。
沈巍,我的丈夫,我从大学就爱上的男人。一身高定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深邃如海,鼻梁高挺,嘴唇削薄。
完美的皮囊,完美的家世,完美的履历。
他曾是所有同学眼中的天之骄子,也是我曾经以为的完美夫君。
“这是什么?”我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青青,坐下说。”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为我倒了一杯大红袍,茶香袅袅。
他总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能把最残忍的事情,用最体面的方式包装起来。
我坐下了。
手指碰到温热的杯壁,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公司的情况,你一直知道。”他开口,语气是商量,更是通知,“沈家的坎,需要白家的资金注入。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点头,没说话。
沈家,这个外表光鲜的百年企业,内里早已被掏空。这是公开的秘密。
“白家只有一个条件。”他顿了顿,目光终于直视我,“白露……要嫁给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不疼,只是麻木。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愧疚,一丝不忍。
什么都没有。
只有理智,绝对的理C。
“所以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所以,我们需要一份协议。”他把那份文件又朝我推近了一寸,“我们不离婚,你依旧是沈太太,住在这里,拥有你现在的一切。只是……我需要给白露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
“妻子的名分。”
我笑了。
“那我呢?”
“青青,”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我的迟钝有些不耐烦,“你是我的妻子,更是沈家的功臣。这份协议,会保障你下半生的生活无忧,同时,我会给你沈氏集团百分之五的干股。你只需要……暂时退一步。”
暂时退一步。
退到哪里去?
我终于拿起了那份协议。
与其说是协议,不如说是一份现代版的“纳妾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甲方沈巍,乙方苏青。乙方自愿放弃作为配偶的法定权利,承认甲方与白露的婚姻关系,不得干涉甲方家庭生活,作为回报,甲方将……
后面的条款,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跟他在一起十年。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女人最美好的十年。
我陪他从一个青涩的实习生,到沈氏集团的掌舵人。我放弃了自己成为独立建筑师的梦想,进入沈氏,为他处理了无数个烂摊子,画了无数张能让项目起死回生的设计图。
我以为我们是战友,是灵魂伴侣。
原来,我只是他权衡利弊后,可以被牺牲掉的那颗棋子。
“你觉得,我会签?”我放下文件,声音有些抖。
沈巍的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露出一抹笃定的微笑。
“你会的,青青。”
“你了解你,你爱我,更爱这个家。你为沈家付出了十年心血,不会眼睁睁看着它倒下。”
“你善良,识大体,顾大局。你知道这是目前对所有人,包括你,最好的选择。”
“我们只是换一种方式相处,我们的感情不会变。”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那么自信。
他笃定我爱他爱到可以放弃尊严,笃定我为这个家付出到可以舍弃自我,笃定我离不开他,离不开“沈太太”这个光环。
是啊,过去的苏青,会的。
那个傻乎乎的,把爱情当成天,把沈巍当成全世界的苏青,会的。
可惜,他不知道。
那个苏青,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冷落中,被他亲手杀死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窗外的雨更大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他镜片后冰冷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我说。
“我签。”
沈巍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走过来,想拥抱我。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收了回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最懂事。”
“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见白露。”
他转身离开书房,脚步轻快,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很久很久。
直到那杯大红袍彻底凉透。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律师吗?”
“是我,苏青。”
“是的,一切按计划进行。”
“他已经把协议给我了。”
“嗯,明天,就可以收网了。”
挂掉电话,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狂风暴雨席卷的世界。
沈巍,你笃定我不会离开。
你笃定我为了家族兴衰,会忍下这一切。
你以为你赢了。
殊不知,这张网,我早已织了三年。
第二天,沈巍真的带我去了见白露。
地点在一家极尽奢华的私人会所。
白露,白氏集团的千金,长得明艳张扬,像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胜利者的姿态。
“沈太太,久仰。”她伸出手,指甲上镶着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跟她握了手,指尖冰凉。
沈巍在一旁,扮演着完美的调停者角色。
“青青,以后你和白露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
一家人。
多讽刺的词。
我看着白露挽上沈巍的手臂,头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
而沈巍,没有推开。
我的心,已经不会痛了。
就像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饭局上,他们谈论着下个月的订婚典礼,谈论着两家公司合并的细节,谈论着未来的商业版图。
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透明的摆设。
偶尔,沈巍会夹一筷子菜到我碗里,温柔地说:“青青,多吃点,你太瘦了。”
白露会配合地笑道:“是啊,姐姐,身体最重要。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照顾阿巍呢。”
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我低头,默默地吃着饭,把所有的屈辱和恶心,连同那些昂贵的菜肴,一起咽进肚子里。
吃完饭,沈巍要去白家谈具体合作,让司机先送我回家。
临走前,白露叫住我。
“沈太太,”她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我知道你委屈,但你要明白,这是商业联姻。阿巍爱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带给他什么。”
“而你,除了占着一个名分,什么都给不了他。”
“我劝你,安分一点,拿好你该拿的,别动什么歪心思。”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白小姐,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什么?”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白露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没再理她,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别墅。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设计的。
从结构布局,到软装搭配,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我曾以为,这是我们爱情的堡垒。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我走进衣帽间,打开那个最里面的保险柜。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现金。
只有一沓厚厚的文件,和一个移动硬盘。
这三年,我没有闲着。
沈巍以为我安于现状,以为我沉浸在“沈太太”的安逸里。
他不知道,从我发现他第一次为了生意,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开始,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我开始为自己铺路。
我利用职务之便,整理了沈氏集团所有项目的原始资料。
我发现,沈家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这些年做了多少违规操作。
偷税漏税,违规贷款,用劣质材料代替合同标准……
每一条,都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我把所有证据,都备份在这个硬盘里。
我还联系了猎头,早在一年前,我就拿到了一家国际顶尖建筑事务所的offer。
地点,在苏黎世。
我甚至,连房子都买好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在等一个时机。
等沈巍亲手把刀递给我,让我斩断所有念想的时机。
现在,时机到了。
我拿出手机,把硬盘里的一部分资料,匿名发给了几家最爱捕风捉影的财经媒体。
然后,我开始收拾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
一些专业书籍,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我这些年获得的建筑设计奖杯。
至于沈巍送我的那些名牌包包,珠宝首饰,我一件都没碰。
那些东西,都沾着他的算计,让我觉得脏。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吃早餐,沈巍的母亲,我的婆婆,就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她一把将几份报纸摔在我面前。
“苏青!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关于沈氏集团涉嫌财务造假,项目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新闻。
虽然报道写得还算隐晦,但矛头直指沈家。
沈氏的股价,今天一开盘就跌停了。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牛奶,淡淡地问。
“什么意思?”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别给我装傻!这些东西,不是你捅出去的,还有谁?”
“我们沈家待你不薄吧?给你吃好的穿好的,让你当豪门阔太!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你是不是不想让阿巍好过?不想让沈家好过?”
我放下牛奶杯,用餐巾擦了擦嘴。
“妈,第一,我吃的穿的,是我自己工作赚来的。我在沈氏这十年,给公司创造的价值,远超我拿的薪水。”
“第二,沈家待我薄不薄,您心里最清楚。您当初,是怎么看不上我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儿媳妇的?”
“第三,您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去问问您的好儿子,沈家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婆婆的脸上。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温顺恭敬的我,会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她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她指着我,“你反了天了你!”
“苏青,我告诉你,别以为阿巍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沈家是什么关头?阿巍和白露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你要是敢搅黄了,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滚出沈家!”
我笑了。
“好啊。”
“我等着。”
正在这时,沈巍回来了。
他脸色铁青,眼底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没睡。
“妈,您先回去。”他疲惫地对婆婆说。
婆婆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人走了,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是你做的?”他问,声音沙哑。
“是我。”我承认得坦坦荡荡。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为什么?”他低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苏青,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和白露的婚事?你以为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就能留住我?”
“你太天真了!这只会把沈家推向深渊,也会把你我之间最后一点情分,消耗殆尽!”
我看着他暴怒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
“沈巍,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留住你。”
“而是为了,离开你。”
他的表情凝固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开你,彻彻底-底地离开你。”
我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
“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沈巍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不信。”
“青青,别闹了。我知道你生气,你委屈。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你把那些证据撤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干股我再多给你百分之五,不,百分之十!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好不好?”
他还在用他那套逻辑来衡量我。
用钱,用利益。
他根本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沈巍,你知道吗?三年前,你为了拿到城西那个项目,陪合作方喝酒,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你衬衫领子上的口红印。”
“我没问,帮你把衣服洗了。”
“两年前,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整晚的惊喜。你却陪着一个刚认识的女明星,在游艇上开派对。电话关机,我等到天亮。”
“我没闹,帮你把借口圆了。”
“一年前,我怀孕了。医生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你却因为公司的一个紧急会议,飞去了新加坡,半个月没回来。我一个人去做检查,一个人面对流产手术。”
“我没哭,告诉你孩子没保住是意外。”
我一件一件地说着,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沈巍的脸色,却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这些他早已忘记的细节,对我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凌迟。
“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你是不容易,你是为了这个家。我体谅你,包容你。”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你的珍惜。”
“直到你把那份‘纳妾书’放到我面前,我才彻底明白。”
“在你的世界里,我苏青,连同我十年的感情和付出,都只是你资产负债表上的一项,随时可以为了更高的收益,被清算,被舍弃。”
“沈巍,不是我要离开你。”
“是你,一次又一次,亲手把我推开的。”
我的话说完了。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巍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把这些账,记得这么清楚。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离开,会如此决绝。
“不……不是这样的,青青……”他想来拉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那些事……我都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了。”我抽回手,“没有意义了。”
“沈巍,我爱了你十年,也用三年,亲手埋葬了这份爱。”
“从今天起,我们两不相欠。”
我拿起我的行李箱,转身,走向门口。
“苏青!”他在身后喊我,声音嘶哑,“你不能走!你走了,沈家怎么办?”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沈家怎么办,那是你的事。”
“从你决定牺牲我的那一刻起,就与我无关了。”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李律师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苏太太,都办妥了。”他递给我一个文件袋。
里面是我的新护照,飞往苏黎世的机票,还有一份资产证明。
这三年,我除了收集沈氏的黑料,也在为自己做打算。
我用婚前财产,加上这些年工作的积蓄,做了一些投资。
不多,但足够我在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谢谢你,李律师。”
“分内之事。”
我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
后视镜里,那栋我住了七年的别墅,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我看到沈巍追了出来,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我的车远去。
我收回目光,没有一丝留恋。
手机响了,是白露打来的。
“苏青!你这个!你到底做了什么?现在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沈家的负面新闻,我们白家的律师团正在评估这次合作的风险!”
她的声音尖利,充满了气急败坏。
“我做什么了?”我淡淡地反问,“我只是把一些事实,公之于众而已。”
“你……”
“白小姐,我送你那句话,是真心的。”我打断她,“你以为你嫁的是豪门,殊不知,那只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子。现在,你还要跳进去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我想,她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机场的VIP休息室里。
手机上,铺天盖地都是沈氏集团的新闻。
股价持续跌停,合作方纷纷撤资,银行开始催贷,监管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沈家的大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白氏集团宣布,终止与沈氏集团的一切合作。”
我笑了笑,关掉了手机。
沈巍,你为了挽救家族,不惜牺牲我的婚姻。
现在,你想要的,你赖以生存的,都被我亲手毁掉了。
你一定很恨我吧。
可是,那又怎样呢?
你失去的,只是你的商业帝国。
而我,失去的,是十年青春,一个孩子,和一颗曾经爱你的心。
我们,早就扯平了。
登机口的广播响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向那条通往新生的路。
身后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飞机起飞,穿过云层。
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再见了,沈巍。
再见了,苏青。
从今天起,我只是我。
苏黎世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平静。
我入职了新的事务所,这里的同事来自世界各地,专业,高效,没有人关心你的过去。
我租的公寓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可以看到苏黎世湖。
每天下班,我喜欢在露台上喝一杯热可可,看着湖上的天鹅和远处的雪山。
那种宁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我开始重新拾起我的画笔,在周末的时候,去街头写生。
我画苏黎世的教堂,画班霍夫大街的行人,画利马特河的波光。
我的生活,简单,充实,且自由。
关于国内的消息,我没有刻意去打听。
但偶尔,还是会从一些财经新闻的角落里,看到沈家的后续。
沈氏集团宣布破产清算。
沈巍的父亲,我的前公公,因为多项罪名被提起公诉,最终入狱。
沈巍本人,因为抢救公司无效,又背负了巨额债务,被列入了失信人名单。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G子,彻底跌落神坛。
有一次,我在一个留学生论坛上,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沈巍,在一个小餐馆的后厨洗碗,头发花白,背影佝偻。
和记忆里那个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他,判若两人。
发帖的人说,这是在唐人街偶遇的,听说他为了还债,一天要打三份工。
帖子下面,有很多评论。
有人唏嘘,有人感慨,有人幸灾乐祸。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快意。
只有一种淡淡的,像雾一样的悲哀。
为他,也为曾经的自己。
我关掉网页,继续修改我的设计图。
那段过去,就像一栋被拆除的危楼,虽然地基还在,但我已经在上面,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崭新而坚固的大厦。
两年后,我的一个设计作品,获得了国际建筑界的权威大奖。
颁奖典礼在巴黎举行。
那天,我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站在聚光灯下,用流利的英语,发表我的获奖感言。
我说:“我要感谢我的过去,是它让我明白,建筑的本质,不是禁锢,而是支撑。一个好的设计,应该能为人遮风挡雨,更能让人,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台下,掌声雷动。
在闪烁的镁光灯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巍。
他站在会场的最后一排,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胡子拉碴,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
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不是原谅,也不是问候。
只是一种,对过往的告别。
然后,我转过身,举起了我的奖杯。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知道。
我的人生,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颁奖典礼结束后,有一个庆祝酒会。
我被很多人围着,祝贺,寒暄。
等我终于有空喘口气的时候,发现沈巍已经不见了。
也好。
相见不如不见。
我的助理走过来,递给我一杯香槟。
“Su,刚才有位先生,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
没有署名。
我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信纸,和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是我们大学毕业时拍的。
照片里的我们,穿着学士服,笑得灿烂又青涩。
他的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肩膀。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字迹,是我熟悉的,沈巍的笔迹。
“青青,对不起。祝你,一世安好。”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手指微微颤抖。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哭的,不是逝去的爱情,也不是曾经的伤害。
我哭的,是那个在毕业照里,笑得一脸天真,以为牵了手就是一辈子的,傻姑娘。
我哭的,是我那段用尽全力,却最终被辜负的,十年青春。
我把信纸和照片,一起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擦干眼泪,补好妆,重新走回了那个觥筹交错,流光溢彩的世界。
过去,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回到苏黎世,生活依旧。
我把奖杯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它像一座灯塔,时刻提醒我,我是谁,我靠什么站在这里。
我的事业,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峰。
更多的项目找到了我,我有了自己的团队,甚至开始筹备建立自己的独立工作室。
我忙得像一个陀螺,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学会了滑雪,学会了品酒,学会了开着车,在阿尔卑斯山脚下,追逐日落。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有风趣幽默的金融家,也有热爱生活的面包师。
他们让我看到,世界原来这么大,人生原来有这么多种活法。
偶尔,也会有优秀的男士对我表示好感。
我礼貌地接受他们的赞美,也坦然地拒绝他们的追求。
我不是害怕爱情。
我只是觉得,在没有遇到那个能和我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让我为他退到身后的人之前,我一个人,也挺好。
我更享受现在这种,可以完全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青青,那个……沈巍,他走了。”
我愣了一下,“走了?去哪了?”
“是……去世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怎么回事?”
“听说是肝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他没钱治,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还是房东发现不对劲报的警……”
“他……好像没告诉任何人,也没什么亲人了。他爸还在里面,他妈,听说受不了打击,精神有点失常,被送去疗养院了。”
“我们几个老同学,凑了点钱,帮他处理了后事。”
“在他遗物里,发现了一个钱包,里面……有你的照片。”
同学后面的话,我有些听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露台上,坐了很久很久。
苏黎世的夜空,星星很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没有想象中的解脱,也没有一丝丝的开心。
就是觉得,空。
心里,好像被挖掉了一块。
那个我爱过,也恨过的人,就这么,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们之间的所有恩怨情仇,都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压力很大,经常胃痛。
我到处学了养胃的汤,每天变着花样地做给他喝。
他总是喝得一滴不剩,然后抱着我说:“青青,有你真好。”
那时候的我们,是真的爱过的吧。
只是,后来,在权力和欲望的洪流中,他走丢了。
我也被他,弄丢了。
第二天,我订了回国的机票。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只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墓地在很偏僻的郊区。
我找到他的墓碑,上面只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还是那张毕业照里,截下来的。
照片里的他,依旧是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
我把一束白菊,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沈巍,我来看你了。”
“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说恨你吗?好像也谈不上了。说原谅你吗?好像也做不到。”
“我只是想来跟你,做个了断。”
“你给我的伤害,是真的。我曾经对你的爱,也是真的。”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爱一个普通姑娘,过一生平凡安稳的日子。”
“别再,被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绑架了。”
我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感觉脸上湿湿的。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是我为那段死去的青春,流的最后一滴眼泪。
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回到苏黎世,我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卖掉了苏黎世的公寓,辞掉了事务所的工作,解散了我的团队。
我用我所有的积蓄,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专门资助那些有才华,却因为家庭贫困,而无法继续学业的建筑系学生。
我想,把我曾经没能实现的梦想,寄托在更多年轻人身上。
我想,用我的力量,去建造更多,能真正为人遮风挡雨的房子。
我开始满世界地跑。
去贫困的山区,为孩子们设计坚固又明亮的校舍。
去灾后重建的地区,为流离失所的人们,建造温暖的家园。
我不再是那个追求个人荣誉的著名建筑师Su Qing。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叫苏青的,建筑设计师。
我的皮肤被晒黑了,手上也磨出了茧子。
但我每天,都笑得很开心。
那种发自内心的,富足和安宁。
有一天,我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勘察地基。
一个满身泥土的小男孩,跑过来,塞给我一个红薯。
红薯是刚烤好的,热乎乎的,很香。
“姐姐,谢谢你,给我们盖新学校。”小男孩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我接过红薯,咬了一口。
很甜。
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我看着孩子们在工地上奔跑嬉笑,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和湛蓝的天空。
忽然就明白了。
真正的富有,不是拥有多少财富,多高的地位。
而是,当你看遍了世间的繁华与荒芜,依然能找到,让内心安定的力量。
而我,找到了。
我的人生,或许没有完美的爱情,没有显赫的家世。
但我有我的事业,有我的理想,有我的自由。
我用我自己的双手,一砖一瓦,为自己,也为别人,建起了一个更广阔,更坚实的世界。
这就够了。
阳光下,我眯起眼睛,笑了。
我知道,那个曾经被困在豪门囚笼里的苏青,那个曾经在爱恨里挣扎的苏青,已经彻底死去了。
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全新的,自由的,完整的,苏青。
她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但每一步,都会踏实,而坚定。
来源:心事鉴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