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日,静寂许久的家族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起因是大家翻出了许多老照片,其中有许多是关于我的祖母的。仔细算算,祖母离开我们已经快十一年了,但她的模样,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
文 张 丹
近日,静寂许久的家族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起因是大家翻出了许多老照片,其中有许多是关于我的祖母的。仔细算算,祖母离开我们已经快十一年了,但她的模样,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
我的祖母出生于镇上的大户人家,曾外祖父在镇上有自己的铺子,作为郭家的二姑娘,祖母做姑娘的时期,活得比许多姑娘都要肆意。虽然因时代的原因,祖母并未上过学,但优越的家境,加上外曾祖父的眼界不同一般的商人,革命时期,外曾祖父曾将大半家产捐给了共产党,并劝说我曾祖父也这样做,正因为这一举动,后来土地整改划分成分的时候,曾祖父一家被定为开明富农。祖母从小耳濡目染,眼界、胸襟比一般女子要宽广。
嫁给我祖父后,祖父还在一心只读圣贤书,听祖母说,我父亲出生了,祖父还在读书,但那时家境富裕,祖母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
1958年,浠水大旱,浠河断流,经国家批准,湖北省委决定修建白莲河水库。此项工程于1958年8月动工兴建,1960年10月大坝建成拦洪蓄水。这一工程利在千秋,到如今依然惠及浠水、英山、罗田三县的百姓。
但在当时,也让居住在河边的万千居民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当时大水一下子就来了,根本就跑不赢,东西就不用想了,大家都是连滚带爬地往山上跑。”祖母不止一次后怕的对我们说起当时的情景。从此,祖父和祖母带着年迈的曾祖父和年幼的父亲、姑姑开始了从零开始的日子。
当时,我的祖父在离家几十里外的林场当一名护林员,平时很少回家。在那个年代,祖母一个人要赡养曾祖父,还要抚养5个孩子,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但不管如何艰难,祖母还是尽可能的让几个儿子去上学读书。除了我的父亲只上了两年学,我三父(在父亲兄妹五人中排行老三)和小叔都读到了初中。也许是受到自己幼时的影响,我的两个姑姑都没上过学,这也是祖母后来最后悔的事情。祖母出身大家族,深知家族的力量,她教育后代要互相扶持,互相守护。也因如此,尽管当初族人大部分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只留下我们一家在湾里,而且两位叔叔都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父母在家里守着后方,但别人也并不敢欺负。
俗话说:“爹奶最疼头生子。”尽管是孙女,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我依然得到了祖父,祖母头一份的疼爱。祖母多次对我说:“生你的时候,全大队的人都帮我喜,一个月天天都不断客。” “那你喜不喜?”我总是故意问她。“么不喜啊!”祖母总会慈爱地回答。小时候,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和祖母一起睡的。夜里,祖母总会给我讲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是知恩图报的山精或鬼怪,或者是努力上进的穷人,最后都得到了好的回报。后来上初中的时候,我读到蒲松龄为了写《聊斋志异》,在路边开设茶馆,以故事换茶钱,来收集奇闻异事,我总会想起祖母讲的故事。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堂姐弟都特别喜欢围在祖母身边,祖母并不打骂我们,但大家都特别听她的话。只要祖母开始讲故事,连最调皮的老三都听得非常认真。现在想想,故事中所呈现的善良、感恩、上进,正是祖母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上世纪90年代初,深圳成立经济开发区,许多人都南下打工,我的小叔便是第一批的打工仔。母子分离,祖母日夜担心着小儿子,万千思念只能化作只言片语。我始终忘不了这样的情景:一盏昏黄的电灯下,一张简陋的条桌,桌前坐着一个小姑娘,旁边坐着一位老母亲,老母亲将自己对儿子的思念和嘱托一句一句地念出,小姑娘奋笔疾书,祖孙俩时不时地交谈几句,然后继续一个念一个写。写完了念给祖母听一遍,然后在祖母的夸奖声中将信装进信封,认真地写好地址和姓名,等祖母第二天送到邮局寄出去。后来我三父也外出打工了,于是祖母心中的牵挂又多了一人,收信人也由一人变成了两人。
后来,我来到县城读师范,基本上一个月才回去一次,每次回去,祖母都高兴地说:“我大姑娘回来了。”并将自己珍藏的糕点拿给我吃。一直到我出嫁了,只要一回家,祖母总要投喂点什么才开心。那时小叔一家早已在深圳定居,祖父也去世了。父母多次接祖母到我家里去住,方便照顾,但都被她拒绝了,一来,祖母想为小叔守着他的家,二来,祖母一生要强,自己生活还能自理,她不想迁就别人,也不想别人迁就她。每次回家,我都会带着孩子去陪陪她,她总是惊喜地说:“我大姑娘回来了。”然后乐呵呵地将大家买给她的副食(祖母喜欢将饭菜之外所有的食物都称为副食)都拿出来让我挑选,有时是炖的汤。如果哪次什么都没有,她就会不停地念叨着:“我丹这次回来百事都冇吃。”想必无论我长到多大,在祖母的眼里,我都是当初那个围在她身边的小丫头。
祖母晚年的时候曾对我说:“我小的时候,家里比大部分人家好过些,后来基本上是湾里最穷的,现在,虽然不是最好过的,在湾里也排在前面。不好过的时候,莫怕别人笑,自己要看得起自己,好过的时候也莫笑别人。人不会一直都好过,也不会一直都不好过。”也许是经历了最艰辛的岁月,祖母的幸福感一直都特别强:国家繁荣昌盛,农民也能领取补助,享受医保,儿女个个孝顺。她渴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
不过人生总会有遗憾。那样要强的祖母,最后的半年是在轮椅上度过的。因为摔断了腿,加上已被病痛折磨了多年,身体各部分基能退化,只能坐在轮椅上。刚开始,她总是无法接受,我多次看到她试图站起来,嘴里还自言自语:“我就不信我站不起来。”但都以失败告终。每次看到,我都特别心痛,偷偷地抹着眼泪,但面对她的时候,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多陪着她。也许是面对自己生命流逝的无助和恐惧,祖母变得喜怒无常,之前的豁达和通情达理再不复见。那段时间,我母亲的头发白了大半,几年后才慢慢恢复些许,父亲头顶地中海的面积也更加宽广了。
无论祖母怎样眷恋世间,我们怎样不舍,于二零一四年冬月十三日,祖母彻底离开了我们,享年82岁。
祖母去世后,每次回家,我都要去小叔家的院子里看一看,仿佛还能听到祖母欣喜地说:“我大姑娘回来了。”
来源:大千雅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