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3年的夏天,东北的热气是闷的。风扇在考场里吱呀吱呀转,没什么用。喇叭里前几天还在播口号,突然又说要考试,很多人手里的锄头刚放下,就被叫去拿笔。年纪不大的张铁生,被公社一纸推荐推上考场。坐下时,旁边有人手心都是汗,他心里大概也没底——扎在地头的人,怎么可能
交白卷的人,后来把人生写满
他敢于向当时的潮流说“不”,51年前,因高考交白卷而备受瞩目,又因一封信被著名大学所录取,并被冠以了“白卷英雄”的称号。
他就是张铁生,然而世事难料,昔日“英雄”却成为了锒铛入狱的“囚徒”,“喜提”15年牢狱大礼包。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如今的张铁生怎么样了?
1973年的夏天,东北的热气是闷的。风扇在考场里吱呀吱呀转,没什么用。喇叭里前几天还在播口号,突然又说要考试,很多人手里的锄头刚放下,就被叫去拿笔。年纪不大的张铁生,被公社一纸推荐推上考场。坐下时,旁边有人手心都是汗,他心里大概也没底——扎在地头的人,怎么可能指望几天抱佛脚就考个像样?
他翻开卷子,脑袋里空荡荡,想起却是地里的土,生产队的账,和晚上煤油灯下困得直打盹的自己。最后,他把纸翻过来,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不是讨论试题如何答,而是把一个知青的困惑、怨气、无奈摊开在那张薄薄的纸背上——“这么考,公平吗?让我回去再学几年行不行?”大概就是这种意思。人到了没路时,说出来的话往往最真。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报纸接着写,广播也说。有人说他胆子真大,有人说这小子会来事。更离奇的是,他凭着那张白纸与背面的心声,被破格请进了沈阳农学院。那时候的他,穿着蓝色中山装,背个旧书包,进校门时像是有风跟着。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这就是那谁谁。
学校对他不算陌生,很快,爱发表意见的劲头又上来了。课堂上,他一抬手就能讲半天;食堂排队时,能因为一个报刊上的段子吵到饭凉。他说话不拐弯,直来直去,在不少同学眼里,这就是个敢“怼”的人。两年后,他被推上了沈阳市的人大会议场,年轻,精神,站在话筒前,讲教育、讲农村、讲青年该怎么走。他的语速很快,话里有火气,也有真心。有人鼓掌,也有人沉着脸——这在每个时代都差不多。
要说人生像潮水,涨得快,落起来也不手软。几年前还被捧着,转眼,风就朝另一个方向刮。到了八十年代初,他已经坐到了学院的副职上,某个清晨,有人敲门,敲得很客气。门开了,客气也就没了。他被带走,罪名两个词,沉甸甸,压得人透不过气。判决书落在桌上,十五年。那时候,他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墙外种玉米的季节来了又走了,而他只能在铁窗下用指甲在墙上划道道痕。
监里的日子,不用多说,谁都懂它难。人年纪正当劲儿的时候,偏要学会在狭小空间里和自己待着。探视那几天,是唯一的亮光。妻子董礼平来,手里拿着不多的东西,衣服被风吹得胳膊很细。她嘴上讲些家常——谁家的孩子又会走路了,小区门口多了个卖馄饨的摊。更多的,没说。说了也无用。
外面的世界从来不会等人,海报换了,新词出来了,值钱的工作一夜间贬值,值钱的关系也是。多年后他走出铁门,街上的灯是五颜六色的,公交车也比以前跑得快。人看见他,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那眼神不是恶意,是生怕自己惹麻烦。我们都懂这种眼神,只是很少有人承认。
有时候,人能撑过去,全靠有一个不走的伴。董礼平是这样的伴。她曾是大学讲师,读书人,有她的小脾气,也有她的硬气。那些年,背后自会有人说“何苦呢”,她不答。等他回家,桌上是热饭,她递过去一双筷子,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个细节很动人,比誓言有用。
重新谋生,不讲究从哪儿起步,只要不空着手。妻子学生开的饲料公司,给他留了个位置——销售。很现实的一个岗位,靠腿,靠嘴,也靠脸皮。第一天他下乡,正赶上猪圈清理,味道冲得人眼泪直飙,他站在那儿没躲,说话也没绕弯。“你试试我的饲料,不好我退钱。”这种话听起来土,但在养殖户耳朵里是真。
他把东北乡镇跑了个遍,车轮碾过冰雪,鞋底沾满泥。订单一点点有了,业绩也往上蹿。人怕就怕立起来,影子就长了。有些人开始给老板吹风,说这人不简单,说他“野心不小”。老板本来对他就有先入为主的成见,这些闲话一遍遍灌进去,心自然就偏。会上一句带刺的话,会下一个难看脸色,小鞋不大,却专挑脚后跟磨。
在一家公司里被卡住了脖子,最难受的不是穷,而是能干事却处处被拦。想了很久,他辞了。他说,我自己试试。不少人劝他稳一点,说你这身份,处处都不方便。他笑笑,没争。
1993年,他拉上几个朋友,再加上妻子的支持,凑了一家小小的饲料厂,名字起得有点野,叫“天地”。说是公司,其实不过是几间厂房,几台机器,欠着几张借条。钱是最大的问题。他去敲门,银行的、亲戚的、老同学的。有的回绝,有的支支吾吾。不是谁心眼坏,只是大家都害怕风险。总之,钱是东一块西一块拼起来的。
厂子一开,才知道做饲料有多讲究,配方、原料、温度、储存,环环相扣。靠吹是吹不起来的。他干脆把床搬到办公室,夜里盯着搅拌机转,白天去看养殖户的圈棚。顺便说一句,饲料厂的味道真不是一般人能扛的,鼻子里满是酸味和油味,衣服洗了三遍还带着。可产品出手有回头客的时候,那种成就感能把人从疲惫里拽起来。
世道就是这样,你认真,命运也未必就配合。某一批货出了问题,反应来得快,猪场鸡舍里病了不少。电话像雪片一样飞过来,骂人的、哭的、讨说法的都有。这个关头,有人劝他快撇清,说原料是供货商的锅,别把自己搭进去。他没听,找了个小酒店,摆了几张桌子,拉了几位记者,又把出事的养殖户请来,当着大家的面说:是我们的责任,赔。话不多,账单很长。这一下,账上几乎见了底,合伙人一夜白了头。他回去关上门,靠在椅背上半小时没说话。你说他后悔吗?他那时候的表情像是把一口气咽下去,咽得很疼,但熬过去了。
奇怪的是,真诚有时候比广告管用。该赔的赔了,大家心里反而踏实了。“你敢认错,下次我还用你的。”养殖户是这样的逻辑,不绕。他把质量流程一项项重建,进货严了,检测多了,又请了技术背景扎实的人来把关。产品慢慢稳定下来,口碑也像北方春天的草,一点点冒出来。
“天地”活了下来,还开始长个儿。业务从县里挣扎到市里,再打到沈阳。对手不少,牌子响的大有人在。他反倒学会了不着急。先让利,把服务做到家,晚上接电话,白天跑现场,遇到事先解决。销售会上他不怎么说大道理,只叮嘱一堆“琐碎”:别拖货,别欺负小客户,别在合同上玩花活。听着像唠叨,做起来却扎实。
发展到一定规模,名字也要好听些。2012年,“天地”换了个气象更宽的称呼——“禾丰牧业”,在深交所敲了钟。那天他站在台上,西装很新,打的领带颜色稳妥。台下闪光灯一阵阵,媒体写他“身家几十亿”“饲料大王”,字就那几个,放大了,重复看也有点麻木。他在台下笑,笑里有庆幸也有疲惫,我猜他心里也许想起的不是钟声,而是当年那个小酒店里他承认错误的那一刻。
有人说他是“白卷”翻盘的样板,说交了一张空白答卷,却把后半生写得密密麻麻。这话挺对,也不全对。命运的运算比我们想的复杂得多。那个年轻时敢翻面写信的他,和后来肯为一批坏料扛下所有的他,其实是同一个人。骨头里那个“直”字,既能让他成名,也能让他吃亏。至于监狱那段,外人都愿意写成“浴火重生”的戏码,他自己倒很少提。人到中年之后,有些痛就留给自己,不必翻给别人看。
再说一段不太被注意的小情节。上市那年,他回过老家。有人远远看见,悄悄问:“真是他?”有人点头,又有人摆手:“那时候的事,别提了。”他说:“是啊,别提了。”然后拎起一桶饲料,开车去了另一个客户处。人活着总得往前看,但你不可能一直朝前,你转身的时候,背后的路也跟着你走。
故事写到这儿,像是能收住。可人生哪有标准的落幕。你若问我,张铁生这一出,是不是“传奇”?算是,也不算。传奇往往不用还债,他还了很多债:时间的、名声的、钱的。我们更愿意看见的也许是,某个平常日子的中午,他和妻子在公司旁边的小馆吃面,面汤热气腾腾,他忽然说一句,“还好你没走。”这句话,比任何汇报材料都重要。
交白卷的那天,他没写出答案。后来,他用几十年把答案写在了生活里。这样的答案,不够工整,却有体温。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你我身处那样的潮水里,会不会也有胆子把卷子翻过来?还是只能按题答完,再叹口气收笔。谁知道呢。人生很多时候,就是在没得选与硬着头皮之间,找一个能睡得着觉的方式。
来源:诗意船帆R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