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踏入陈家大宅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名贵木材的气味,便不由分说地灌满了我的鼻腔。
一
踏入陈家大宅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名贵木材的气味,便不由分说地灌满了我的鼻腔。
那味道很奇特,干净到近乎无菌,却又沉淀着岁月的老旧气息,像是一块被反复擦拭的古董,光亮,却没有温度。
接待我的是陈先生,老太太的独子。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灰色居家服,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像隔着一层薄冰,客气,但疏离。
“家里的规矩不多,但每一条都很重要。”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像在宣读一份条款清晰的合同,“母亲需要绝对的安静,不喜外人打扰。你的活动范围,主要在二楼的起居室和她的卧室。”
我点点头,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拘谨。
脚下的羊毛地毯厚实得几乎吞噬了所有声音,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这栋房子太静了,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
“薪水方面,每月三万,月底结算。另外,不要和母亲谈论过去的事,不要接听任何外部电话,也不要主动和我们夫妻之外的人联系。”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将我牢牢钉在这份高薪工作的规则板上。
我需要这笔钱,非常需要。
弟弟的病,像一个无底洞,再多的钱填进去,也只能听见空洞的回响。
“明白。”我轻声回答,声音干涩。
陈先生似乎对我的顺从很满意,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平直。
他领着我上楼,踩在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在为这栋老宅的沉寂伴奏。
二
陈老太就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照不亮她脸上的落寞。
她的眼睛浑浊,像蒙尘的玻璃珠,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棵枝叶凋零的梧桐树。
“妈,这是新来的护工,小林。”陈先生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老太太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融入背景的雕塑。
陈先生似乎习以为常,他转向我,用口型无声地说:“她就这样。”
我走上前,蹲下身,尝试与老太太对视。
“老夫人,您好。”
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没有焦点,只是一片茫茫的灰。
我的工作就此开始。
每天的生活像一台精准的钟表,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
早上六点,我起床,为老太太准备流食。小米粥要熬得烂熟,用纱布过滤掉所有米粒,只留下温润的米油。
七点,喂她吃下,一小勺,一小勺,过程漫长而安静。
八点,推她到花园里。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她干枯的面颊,她不会有任何表情,只是任由风吹动她银白的发丝。
花园里的花草被修剪得一丝不苟,却闻不到一丝花香,只有泥土和植物被压抑的青涩气息。
中午,重复喂食和擦洗的流程。
下午,我会给她读报,那些印刷在纸张上的文字,从我口中流出,消散在过于空旷的房间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陈先生和他的太太很少出现,他们住在一楼,仿佛是这栋房子里的另一户人家。
他们总是很忙,脚步匆匆,偶尔在楼梯口遇见,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
陈太太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身上总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那味道和这栋房子里消毒水的味道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合用。
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这种几乎失语的生活。
我开始留意到一些细节。
比如,老太太每天都要喝一碗黑漆漆的中药,那药是陈先生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装在密封的瓦罐里。
每次我端给老太太,她都会下意识地蹙眉,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抗拒声,但最终还是会在我的辅助下,顺从地喝下去。
那药的味道很重,弥漫在空气中,是一种混杂着多种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的腥气。
喝完药后,老太太会变得格外嗜睡,一整个下午都昏昏沉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还有那间上锁的书房。
它就在老太太卧室的隔壁,门是厚重的实木,门把手是冰冷的黄铜。我从未见它打开过。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陈先生从里面出来,他迅速地锁上门,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一闪而过的神情。
我假装在擦拭走廊的扶手,没有抬头,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藏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捏着一份文件。
这栋房子里,秘密像灰尘一样,无处不在,轻轻一碰,就会扬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我开始在夜里做梦。
梦见弟弟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对着我笑,他说,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我惊醒,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
我不能离开,我需要钱。
这个念头,像一道枷锁,将我牢牢地锁在这里。
四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晚的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把这栋沉寂的房子彻底淹没。
雷声在远处滚动,沉闷,压抑。
我给老太太擦洗完身体,准备扶她上床休息。
就在我弯下腰,双手穿过她腋下的时候,她那只一直没什么力气的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力气出奇地大,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
我愣住了,看向她。
借着窗外闪电划破夜空的一瞬间光亮,我清楚地看到,她那双一向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竟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急切。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夫人?”我试探着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抓着我,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索着什么。
很快,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被塞进了我的掌心。
那纸条的触感是温热的,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几乎是同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是陈先生回来了。
老太太的手瞬间松开,眼里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那潭死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像一场错觉。
但我手心里那张纸条的棱角,却无比真实地硌着我的皮肤。
我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扶着老太太躺下,为她盖好被子,整个过程,我的心都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走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陈先生正走上楼梯,他看了我一眼,问道:“母亲睡了?”
“嗯,刚睡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向那间上锁的书房,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然后反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门板,才感觉到一阵后怕。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
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好几次才将它完全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下的。
“快跑,别回头!”
五个字,像五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五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快跑,别回头!”这五个字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
为什么让我跑?这里有什么危险?
陈先生和他太太,虽然冷漠,但至少表面上彬彬有礼。
老太太,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
可她塞纸条时那清醒而急切的眼神,却做不了假。
我把那张纸条翻来覆去地看,纸张是普通的便签纸,字是用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写的,笔迹很浅,但力透纸背。
我不敢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几个字。
跑?
我能跑到哪里去?
弟弟还在医院里等着我交下一期的治疗费。
如果我走了,这三万块的薪水就没了。
我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越是挣扎,那无形的丝线就缠得越紧。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跑掉。
我要弄清楚,这栋华丽的牢笼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在深夜里,拼尽全力向我求救的老人。
六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的神经像一根拉紧的弦,捕捉着这栋房子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我注意到,陈太太每天都会亲自打扫那间上锁的书房,而且从不让任何人插手。
她进去的时候,总是提着一个装满清洁用品的篮子,出来的时候,篮子里会多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袋口扎得严严实实。
我还发现,给老太太送药的时间,总是在陈先生夫妇都在家的时候。
有一次,陈先生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出门了,陈太太便借口说药房今天没开门,那一天的药就停了。
而停药的那天,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她甚至能自己慢慢地转动轮椅,眼睛也似乎有了一些神采。
她看着窗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我凑近了听,只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兰花”。
兰花?
我心里一动。
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花卉,唯独没有兰花。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在我心里打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七
我决定从那碗药入手。
每次喂完药,我都会把碗拿去厨房清洗。
这一次,我趁着四下无人,用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棉签,蘸取了碗底残留的一点药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棉签封存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需要找个机会把这个样本送出去化验。
可是,我被禁止与外界联系,手机也被要求统一存放在一楼的储物柜里,每天只有晚上一个小时的固定时间可以使用,而且必须在陈先生的视线范围内。
机会很快就来了,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
那天下午,陈太太的母亲,也就是老太太的亲家母,突然造访。
那位老太太看起来很健朗,说话中气十足,一来就拉着陈太太的手嘘寒问暖。
陈先生和陈太太显然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招待着。
家里的气氛,因为一个外人的闯入,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我借口要去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向陈太太请示。
或许是急于支开我,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给了我一些现金。
“早去早回。”她叮嘱道,眼神里有一丝不耐。
我拿着那份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棉签,心脏怦怦直跳。
我走出陈家大宅,外面的阳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自由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
我不敢耽搁,立刻打车去了一家相熟的私人检测机构,将样本交给了那里的朋友,并叮嘱他尽快给我结果。
做完这一切,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我路过一家花店,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有兰花吗?”我问。
店主指了指角落里几盆开得正盛的建兰。
花香清幽,沁人心脾。
我买了一小盆,用剩下的钱。
八
我提着兰花回到陈家。
陈太太看到我手里的花,眉头皱了一下。
“家里不许摆这些东西。”她的语气很冷。
“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老夫人可能会喜欢。”我低着头说。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我赶紧上楼。
我把那盆兰花放在了老太太房间的窗台上,那里阳光最好。
我推着老太太的轮椅过去,让她离得近一些。
她起初没什么反应,但当那股清幽的兰花香气飘入她的鼻端时,她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慢慢地转向那盆兰花,浑浊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兰……花……”
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那两个字,却异常清晰。
我的心头一震。
她真的认识兰花。
那天晚上,我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溜进了那间上锁的书房。
我没有钥匙,但我白天观察过,那把锁是老式的弹子锁。
我用一根回形针,笨拙地捅了半天,竟然真的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我闪身进去,不敢开灯,只敢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照明。
书房里很整洁,一排排的书架,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我快速地翻找着,我的直觉告诉我,秘密就藏在这里。
在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我没有时间再研究锁了,我抱着盒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用一把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铁盒。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厚厚的日记本,和几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灿烂的年轻女孩,她穿着护工的衣服,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陈老太。
那时的陈老太,虽然也坐在轮椅上,但精神矍铄,笑容慈祥。
她们的身后,是一片盛开的兰花。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小兰和陈妈妈,摄于后花园。
小兰?
我猛地想起,陈先生在面试我的时候,曾轻描淡写地提过一句,说前一个护工因为家里有事,辞职回老家了。
那个护工,就叫小兰。
我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本。
日记本的字迹娟秀,记录了小兰在陈家工作的点点滴滴。
一开始,日记里的内容充满了阳光和快乐。
她写道:“陈妈妈对我真好,像我自己的妈妈一样。她最喜欢兰花了,我们一起在后花园种了一大片兰花。”
“陈妈妈说,她要把她最珍贵的一枚祖母绿戒指送给我,当我的嫁妆。我怎么能要呢?”
但渐渐地,日记的笔调开始变得沉重和不安。
“陈先生和陈太太最近总是在吵架,好像是为了钱。他们总是背着陈妈妈说些什么。”
“今天,陈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送她去医院,反而请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医生。从那以后,陈妈妈就变得很沉默。”
“他们不让我再带陈妈妈去后花园了,还把那些兰花全都拔了。为什么?陈妈妈那么喜欢兰花。”
“那碗药,味道好奇怪。陈妈妈喝了之后,总是睡很久很久。我问陈先生,他说是调理身体的,让我不要多问。”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充满了惊慌。
“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份遗嘱!他们想……我必须告诉陈妈妈,我必须带她走!”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九
第二天,检测机构的朋友给我发来了信息。
信息很简单,只有几个字,却让我如坠冰窟。
“样本中含有高浓度的苯二氮䓬类成分,长期服用,会导致神经系统损伤,记忆力衰退,甚至……”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调理身体的中药,而是慢性毒药。
陈先生夫妇,为了侵吞老太太的财产,正在用这种残忍的方式,一点点地摧毁她的神志,让她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活着的傀儡。
而小兰,很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回老家”了。
我看着窗台上那盆静静开放的兰花,突然明白了老太太那句“兰花”的含义。
那不仅仅是一种花,那是她和小兰之间美好的回忆,是她清醒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是她向我发出的,又一个求救信号。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带她离开这里。
十
我开始制定计划。
我不能硬闯,陈家大宅的安保系统很严密,我一个人带着行动不便的老太太,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陈先生夫妇放松警惕,并且能让外界介入的契机。
我想到了那位突然造访的亲家母。
从陈太太对她的态度来看,她们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密。
这或许可以成为我的突破口。
我利用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用一部备用旧手机,匿名给那位亲家母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我斟酌了很久。
“您女儿家的保姆,似乎对老人不太好。如果您关心亲家母的状况,建议您明天上午十点,再来探望一次,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我不知道这条信息会不会起作用,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发完信息,我删除了所有记录。
那一晚,我把小兰的日记和那张照片,连同检测报告的截图,都备份到了一个加密的云端网盘里,然后将日记本和铁盒,重新放回了书房的原位。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计划失败,这些证据,就是他们罪行的铁证。
第二天上午,我的心一直悬着。
九点半,我像往常一样,准备给老太太喂药。
陈太太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走进来,监督着我。
我接过药碗,手微微有些发抖。
就在我准备将勺子递到老太太嘴边时,门铃响了。
陈太太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楼下的保姆上来通报,说是亲家老夫人又来了。
陈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arle的烦躁,她对我说:“你先喂着,我下去看看。”
她转身离开,但没有关门,显然还是不放心我。
机会来了。
我端着药碗,走到窗边,将大半碗药汁,都倒进了那盆兰花的花盆里。
然后,我用勺子舀起剩下的一点点,递到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明了。
她张开嘴,顺从地喝了下去。
我将空碗放在一边,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盆兰花,从窗台上推了下去。
“啪!”
花盆在楼下的石板路上摔得粉碎,发出一声巨响。
十一
楼下传来陈太太的惊呼声。
我立刻大声喊道:“不好了!老夫人犯糊涂,把花盆推下去了!”
我一边喊,一边故意将轮椅弄倒,让老太太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这一下很轻,不会伤到她,但看起来却很严重。
陈太太和她的母亲,以及陈先生,都闻声冲了上来。
他们看到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和倒在地上的老太太,都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陈先生厉声问我。
“我……我也不知道,老夫人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就把花盆推下去了,自己也摔倒了。”我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语无伦次。
亲家母看到这个情景,立刻走上前,想要扶起老太太。
“哎呀,亲家母,您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老太太,那个一直沉默、迟钝的老太太,突然死死地抓住了亲家母的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开嘴,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救……我……药……”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先生和陈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亲家母愣住了,她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自己脸色铁青的女儿和女婿,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药?什么药?”她追问道。
“她胡说的!妈她神志不清!”陈太太急忙辩解。
“是啊,医生说她有老年痴呆的症状。”陈先生也附和道。
但他们的辩解,在老太太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亲家母不是个糊涂的人,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行,亲家母这个样子,必须送医院!马上叫救护车!”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先生夫妇还想阻拦,但亲家母已经拿出了手机。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十二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医护人员将老太太抬上担架,亲家母坚持要陪着一起去。
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陈先生夫妇也只能跟着去了医院,家里只剩下我和另一个保姆。
我知道,我必须马上离开。
我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只带上了我的手机和身份证。
我将那张写着“快跑,别回头!”的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我走下楼,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当我再次踏出陈家大宅的门时,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华丽的、如同牢笼一般的房子,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别回头。
老太太在纸条上这样写道。
是的,不能回头。
身后是深渊,而前方,是未知,但至少有光。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局。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小兰的日记,都交给了警方。
后来的事情,我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警方在陈家那盆被摔碎的兰花土壤里,检测出了大量的药物残留,与老太太体内的成分一致。
那间上锁的书房,成为了突破口。
警方在里面找到了更多对陈先生夫妇不利的证据,包括一份被篡改过的遗嘱,以及他们与那个“黑医生”的交易记录。
而失踪的护工小兰,她的下落,最终也在警方的追查下水落石出。
原来,她并没有回老家,而是被陈先生夫妇用一笔钱打发走,并威胁她不许说出真相。
在警方的传唤下,小兰勇敢地站出来,成为了指证他们的关键证人。
陈先生夫妇,最终为自己的贪婪和恶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十三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枚用丝绒盒子装着的祖母绿戒指。
戒指的款式很老,但成色极好,在阳光下,泛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我知道是谁送的。
弟弟的病,因为及时的治疗,已经大有好转。
我用那份没有领完的薪水,加上后来老太太家人补给我的酬金,为他在一个环境更好的疗养院,安排了后续的康复治疗。
那天,我去看他,他坐在轮椅上,正在看书。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姐姐,你看。”他指着窗外。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疗养院的花园里,新栽了一片兰花。
秋日的风中,兰叶青翠,几朵素雅的花苞,正含苞待放。
那清幽的香气,穿过窗户,飘了进来,淡淡的,却让人心安。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片兰花,想起了陈家大宅里那个孤独的老人,想起了那个勇敢的女孩小兰,也想起了那个在深夜里,因为一张纸条而辗转反侧的自己。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
你以为自己走进的是一条绝路,却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丝求救的微光。
而当你选择伸出手,去抓住那丝微光时,你拯救的,不仅仅是别人,还有你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兰花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我知道,我已经跑出来了。
而且,我再也不会回头。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