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中秋——一个老兵的中秋记忆与家国情怀（散文）

摘要：又是一年中秋至，天际玉盘高悬，清辉遍洒军营。凉风掠过岗哨，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更添几分萧瑟与思乡。在这本应阖家团圆的夜晚，绿色军营里回荡着一代代官兵口耳相传的顺口溜：

【月圆之思，铁血柔情】

又是一年中秋至，天际玉盘高悬，清辉遍洒军营。凉风掠过岗哨，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更添几分萧瑟与思乡。在这本应阖家团圆的夜晚，绿色军营里回荡着一代代官兵口耳相传的顺口溜：

十五月亮明又亮，

月亮照在床头上，

翻来翻去睡不着，

想念亲人思故乡。

这朴素的韵脚，渗着枪油味、汗味和野风的气息，道尽了铁血军装下不曾言说的万般柔情。

【佳节备战，后勤先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供应不比今日。每逢中秋前一周，司务长便蹬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往返于驻地与县城之间。车上捆着藤编筐篓，一路颠簸在高低不平的砂石路上。筐中装载的不仅是鸡鱼肉蛋和应季秋菜，更是一份庄严的节日承诺，是一线温饱背后的深情厚意。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1973年中秋前那次采购。途中忽遭暴雨突袭，眼前的砂石泥巴路顷刻间变得一片泥泞。司务长二话不说，宁可自己淋得透湿，也坚持冒雨骑着自行车，载着中秋会餐的食材一路蹬回营房，口中还哼着《骏马奔驰保边疆》。炊事班长老厉赶忙递上一杯开水，他却先查看遭雨淋的食材，乐呵呵地说：“只要让全连官兵在中秋会餐时吃上满意可口的饭菜，这一切就都值了。”

炊事班提前三天就进入“战备状态”。砖灶里煤火熊熊，大中小三口铁锅齐开工。馒头发糕在蒸笼里裂开笑脸，肥肉在铁锅里熬出油香，手巧的炊事员用萝卜雕月兔，用西红柿做灯笼。最让人叫绝的是老厉的摆盘艺术——他能用黄瓜片拼出“一家不圆万家圆”的字样，让每张餐桌都成为战地艺术的展台。

【月饼情深，平等共享】

中秋当日，司务长在食堂的餐桌前，像指挥作战般郑重分发月饼。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每人两个油纸包的月饼，整齐划一，毫不特殊。这种平等，是钢铁条例外最温暖的军营浪漫。

营长来连队就餐时，恰逢分发月饼。看到分给自己的与士兵的别无二致，他欣慰地笑了：“这就叫同甘共苦。”

身为连长，我又特地嘱咐司务长炊事班长，一定记得留出月饼给在自来水井24小时值守的两位战友。

当年，南京冠生园散装的月饼多以油纸包裹，四个月饼足有一斤，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坦克兵们领到月饼后，总爱互相比较馅料：五仁是否果仁饱满、豆沙是否细腻绵密、莲蓉的色泽又孰深孰浅。一位来自山东的战士第一次品尝广式月饼，惊讶地说：“这月饼里头还带咸蛋黄？俺娘做的可都是甜疙瘩！”一句话逗得全场哈哈大笑，他的眼角却闪起了泪光。。

【战地联欢，苦中作乐】

在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更没有手机，部队的文化生活虽显简单而枯燥，却别有一番纯粹与鲜活。文艺晚会全是“兵写兵、兵演兵”的自编自导自演节目。好在连队中有几个不乏多才多艺的战士，当年都是团宣传队的台柱子：有人擅长乐器，吹拉弹唱样样在行；有人说快板书、讲相声，张口就来。当连长扯着嗓子、跑着调高唱《打靶归来》时，全连跟着放声合唱，沸腾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在部队最主要的娱乐，便是每周一次的电影放映。

操场上挂起白幕布，《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这些被大家统称为“老三战”的影片轮番放映。每句台词都早已烂熟于心，反复在夜空中回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战士们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银幕上的对白，仿佛成了他们与远方世界相连的唯一窗口。

部队里凡事讲歌声：开会前、开饭前、看电影，总要唱上一首歌，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也是一种默契。尤其是在电影放映前或观看演出前，各个连队之间的“拉歌”大战，歌声一浪高过一浪，吼得地动山摇。那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在用尽力气，把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统统喊进茫茫月色之中。

最沸腾的是拉歌环节。各连值班员站在队伍前，指挥棒般挥舞的手臂带出惊雷般的歌声。《战友战友亲如兄弟》《说打就打》的声浪此起彼伏，坦克一连甚至把《坦克兵进行曲》即兴改成了月饼版：“钢铁的心肠钢铁的胃，月饼嚼碎不怕硬！”

【月夜思乡，铁骨柔肠】

熄灯号响过，军营沉入一片特有的寂静。月光透过宿舍的玻璃窗格，在水泥地上洒下温柔的银斑。此时，那些隐秘的思念才悄然浮现：上铺传来信纸窸窣的轻响——是位安徽兵又一次展开未婚妻的来信，反复咀嚼字句；下铺传来压抑的吸鼻声——江苏兵正对着那张全家福，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深夜各车排宿舍里，指导员轻手轻脚地为新兵掖好被角，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年中秋夜，我查岗途中沿着小道走向弹药库哨位。夜色里陡然响起一声：“谁？”“口令！”从那略带紧张的声音中，我听出是来自山东的新兵小王。他认出是我，略显局促，手枪背带的金属扣在寂静中轻轻作响。我问：“想家了吧？”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涩：“想俺爹娘了……你说，他们今晚是不是又坐在门槛上，望着月亮想我了？”

返回时，月光将整座营区和坦克镀成肃穆的银色。远处九华山的狼嚎声忽近忽远，在山谷间回荡。那一夜的月色，凛冽如霜，冻得人鼻子发酸，心却滚烫如钢。

【千年月脉，军魂守护】

中秋祭月之礼，始于周朝，盛于唐宋。千年以来，这同一轮明月，曾映照边塞诗人笔下的铁衣寒甲，也曾轻抚抗战将士手中的沉默枪膛。而今，她依旧温柔地照耀着神州大地的万家灯火——只是如今的守望者，成了我们这一群身着绿色军装的人。

记得有一年中秋，全营在远离驻地的演习场上过节。坦克静静停驻于山岗，几十台战车整齐有序的列阵，如钢铁铸成的士兵，车头车尾笔直成线，肃穆而威严。我们坐在炮塔上或坦克旁分食月饼，看月光为钢铁披上一层清辉。营长忽然开口：“我们，就是今天的长城。月光之下的每一扇窗后，都有人能够安心团圆，品尝月饼。”那一刻，所有萦绕的乡愁，悄然化作一份沉甸甸的豪情，如月光洒满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