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这个时候,最忙的,不是哭得瘫软的儿子媳妇,而是一个声音沙哑、走路带风的中年男人——村支书王伯,也是这场丧礼的“大总管”。
村西头的李老爷子走了,享年八十五岁,算是喜丧。灵棚搭起来,哀乐一放,整个村子都知道,老李家办事了。
而这个时候,最忙的,不是哭得瘫软的儿子媳妇,而是一个声音沙哑、走路带风的中年男人——村支书王伯,也是这场丧礼的“大总管”。
王伯是我家的远房亲戚,我回老家碰上这事,便也被抓了壮丁,跟在他身后帮忙跑腿,也因此见识了这“大总管”的全程。
一、 权力与责任
“孝布不够了,赶紧让老三开车去镇上再扯二十米!”
“厨房的肉几点送到?耽误了午饭你负责?”
“吹鼓手的烟和水供上,别让人家挑理!”
“记账的桌子摆歪了,正过来!”
王伯像一位将军,站在院子中央,一道道指令发出去,混乱的场面开始变得有条不紊。主家的子女们遇到任何事,都只会红着眼圈来一句:“去找王伯。”
他手里攥着一个小本子,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开支预算:烟酒、饭菜、纸扎、劳务……每一分钱都要从丧家收来的“礼金”里出,既要办得体面,又不能铺张浪费。这份权力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
二、 人情与规矩
“不行!”王伯斩钉截铁地驳回了一个晚辈的想法,“灵前必须烧‘倒头纸’,这是老规矩,不能省。”
“女眷的孝帽和男的不一样,带子得这么系,乱了像什么话!”
远客来吊唁,谁该行什么礼,孝子贤孙该如何还礼,他都门儿清。他不仅是在操办一场丧事,更像是在主持一场古老的人情世故仪式,维系着乡村里看不见的秩序。
我看到他因为一个细节没到位,把主家的大儿子训得低头不语;也看到他在安抚悲恸的老太太时,眼神里的温柔。他穿梭在悲伤、忙碌与嘈杂之间,自己却仿佛没有情绪,只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和一张说个不停嘴。
三、 “好处”是什么?
丧事办完,最后一拨客人送走,已是深夜。主家一家人把王伯和我拉到里屋,桌上摆着几个剩菜和一瓶酒。李老爷子的长子,红着眼眶,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王伯手里。
“他伯,这几天……辛苦你了!没有你,我们真不知道咋办。这个,你务必收下!”
王伯看着那个红包,没推辞,也没立刻收下。他掂了掂,然后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百元钞票,把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意思到了就行。”他点燃一支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老爷子走得风光,你们当儿女的尽了心,比啥都强。这钱,我拿这些,够这几天跑腿的油钱和烟钱,就行了。剩下的,你们后面用钱的地方还多。”
推让了几个回合,主家拗不过他,只好作罢。那晚,我们喝了不少酒。主家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多亏了你”。
回去的路上,我开着车,王伯在副驾驶上打着鼾。我看着他那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写满疲惫的脸,心里忽然明白了。
他那揣进兜里的几百块钱,就是他这场忙碌所有的“明面好处”。但这,远远不是他真正的“好处”。
他真正的“好处”,是全村人对他的一份信任。是今天他帮了老李家,明天他家有事,全村人都会来帮忙的那份人情存折。
他真正的“好处”,是在这场复杂的仪式中,他所捍卫和传承的那份“规矩”,所带来的精神满足与权威。
他真正的“好处”,是当主家握着他的手,那句发自肺腑的“多亏了你”时,他所感受到的、作为一个乡村“能人”的价值体现。
那几百块钱,很快会变成他车里的油,或者他散给别人的烟。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尊重,则会沉淀下来,成为他在这个村庄里立足的、最硬的“骨头”。
他把车窗户摇下一点缝隙,夜风灌进来。他喃喃自语:“都挺好,圆圆满满的……”
是啊,圆圆满满。这就是对一个白事“大总管”,最高的褒奖,也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大、最体面的“好处”。
来源:鸿雁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