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是那个曾经被全校男生奉为“白月光”,那个在我高考后,用最冰冷的言语将我踩进泥泞,断言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女人。
我的初恋女友,苏瑾,正跪在我的脚下。
就是那个曾经被全校男生奉为“白月光”,那个在我高考后,用最冰冷的言语将我踩进泥泞,断言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女人。
此刻,她昂贵的香奈儿长裙,裙摆散落在“帝豪宴会厅”油腻的地板上,沾染了不知是谁洒下的酒渍。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冲刷得斑驳不堪,露出了底下的仓惶与恐惧。
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裤腿,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江帆……不,江主任……求求你,看在我们当年的情分上,你帮帮王腾,救救他吧……”
她的声音,破碎,颤抖,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哀求。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而刺眼的光。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震惊、错愕、敬畏、讨好……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昔日同窗们的脸上交织。
而苏瑾的丈夫,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指点江山,把我贬得一文不值的市建委副主任王腾,正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就在五分钟前,两名身着便衣,却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推开了这扇门。
他们出示了证件。
省纪委。
然后,王腾就被带走了。
我低头,看着脚下这个曾经在我青春里掀起万丈波澜,又亲手将那片海搅成一滩死水的女人。
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悲哀。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殊不知,所有的风暴,都要从我返乡时路过的那片喧闹的菜市场说起……
我叫江帆,年届不惑。
前不久,刚刚被破格提拔,出任省发改委副主任。
这次回老家,纯粹是为了处理一些家中的私事,原本的计划是快去快回,不惊动任何人。
毕竟,人到中年,最怕的就是各种人情世故的纠缠。
结果,就在我路过老城区那片烟火气十足的菜市场,想顺路给父母买点他们念叨的本地小菜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像平地惊雷一样在我身后炸开。
“我靠!江帆?!”
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略微发福,穿着 Polo 衫,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我。
是刘磊,我的高中同学。
他一见到我,激动得跟中了彩票似的,二话不说,一个熊抱就冲了上来,胳膊勒得我生疼。
“帆哥!真是你啊!我说怎么瞅着这么眼熟!你小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哦!”
他不由分说地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生怕我长翅膀飞了。
“听说你在省城发展,挣大钱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晚上,咱们高三(二)班的老同学聚会,你可必须得来!一个都不能少!”
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同学聚会这种东西,早就变了味。
年轻时,是叙旧。
人到中年,就成了攀比大会,成了名利场。
比谁的职位高,谁的老婆漂亮,谁的孩子学习好,谁的车更贵。
我实在没兴趣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
“磊子,真不巧,我这次回来事儿挺多,晚上可能……”
“别可能了!”刘磊直接打断我,手臂箍得更紧了,“帆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十几年没见了,好不容易逮着你一回,你说不来就不来?再说了,今晚方老师也来!你忘了当年方老师怎么给你开小灶补数学的了?”
“方老师?”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方老师是我的恩师。
当年我的数学是短板,是他,每天放学后,把我留下来,一点一点地给我讲题,才让我的成绩稳步提升,最终考上了那所改变我命运的重点大学。
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
我犹豫了。
刘磊见有戏,赶紧软磨硬泡。
“是啊!方老师!他老人家退休了,天天念叨你们这届学生呢!你可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你不来,他得多失望啊!”
最终,我还是没能抵挡住这份“师恩”的绑架。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行,我去。”
刘磊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千叮咛万嘱咐了时间和地点,才转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提着刚买的菜,心里却五味杂陈。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
我自从离开老家,上大学,参加工作,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恐怕早已模糊。
我走进家门,父母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喝茶聊天。
见我提着菜,累得满头大汗,母亲刚要起身,我便摆了摆手。
“爸,妈,晚上我就不在家吃了。你们也别做饭了,出去吃点吧。”
“我们晓得你要去同学聚会了!”父亲笑呵呵地接过我手里的菜,“你忘了?刘磊他爸,跟我是老同事。他爸妈早就跟我们念叨了。”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道:“你打小就不喜欢凑热闹,可你也是个大老爷们了,现在就该多跟老朋友聚聚,别老把自己关起来。”
我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我清楚,父亲并不了解,现在这个时代,中青年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对这次同学会,既有些许忐忑,又多少有点期待。
忐忑的,是那些无法避免的,关于工作、生活、收入的比较。
期待的,是能再见一见阔别已久的恩师,和那些曾经一起挥洒过青春的伙伴。
多年以来,我一直坚持低调。
从不喜欢在人前谈论自己的工作和成就。
尤其是我现在的身份,更需要谨言慎行。
于是,在换衣服的时候,我就提前想好了许多恰到好处的应对话术,并暗暗提醒自己,必须一如既往地保持低调,言多必失。
当晚,我特意没有开我的那辆奥迪 A6L。
我穿了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休闲装,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 T 恤,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
我还戴了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
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
同学聚会的地方,定在了本地最好的大酒店——帝豪宴会厅。
刚赶到酒店门口,就迎面碰见了当年的老同桌,张浩。
他现在是本地一家知名电器连锁店的老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一见面,他便热情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江帆!是你吧?我的天,这么多年没见,你小子跑哪儿发展去了?听说你去了省城,混得不错吧?”
他和我见面,分外亲切。
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口回应:“对,在省城上班,平时比较忙,就很少回来。”
我觉察出,他可能要打听我的具体工作,便抢先一步,岔开了话题。
“老同桌,我可听咱们同学说了,你现在是发大财了,最近是不是又要做什么大生意了?”
张浩闻言,赶紧摆摆手,哈哈大笑,说了一些自谦的话。
我和他说说笑笑地走向最里面的豪华包厢。
推门而入,里面已经到了十几位老同学。
大家见到我,都非常热情,纷纷上来打招呼、叙旧。
气氛还算融洽。
突然,包厢的门被再次推开。
我当时正和当年的体育委员老肖聊着体育课上的趣事。
只听见,有好几位同学,小声地惊呼起来。
“苏瑾来了!还有她老公王腾,也一起来了!”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对光鲜亮丽的夫妇,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
男人,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穿着一身高档的定制西装,手腕上那块金劳力士,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权势熏陶出来的老练与傲慢。
他就是王腾。
而他身边那个女人,穿着名贵的奢华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璀璨的钻石项链,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女人,正是当年我的初恋女友,苏瑾。
那时,苏瑾是当之无愧的校花,而我,只是一个成绩尚可的学习委员。
我们曾有过一段青涩而美好的地下恋情。
但是,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外地的大学,毕业后又留在了省城。
而她,一直留在了老家。
我们,自然而然地,分手了。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苏瑾嫁给了本地有权有势的王家独子,王腾。
她明知王腾长得脑满肠肥,却丝毫没有介意。
她当初和我分手时说的那句话,像一根刺,在我心里扎了十几年。
她说:“江帆,你很好,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白了,就是嫌我穷,嫌我家世普通。
而王腾借助家里的背景,仕途一帆风顺,现在已经是市建委的副主任,手握实权。
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流露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趾高气扬。
反观他身边的苏瑾,虽然依旧美丽动人,但那眼神相比于当年的清纯,多了几分高冷和算计。
“各位同学都在呀!好久不见,今晚大家可要尽兴啊!”王腾一登场,就用他那洪亮得有些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包厢里的气氛。
他像个领导视察一样,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苏瑾,则像个高傲的女王,挽着他的手臂,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眼神,明显地,顿了一下。
似乎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在同学聚会上重逢。
那一刻,她看向我的眼神无比复杂。
有惊讶,有审视,有轻蔑,还有一丝……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魅惑的笑容。
我一看便知,今晚这场同学聚会注定不会平静了。
“哎呦,这不是我们班的大学委嘛。”苏瑾故意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补充道,“真是稀客啊!”
她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了我的身上。
王腾更是瞪大了眼睛,开始对我上下打量起来,那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商品。
苏瑾见状,娇笑着解释道:“老公,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当年的初恋男友哦。”
王腾撇了撇嘴,用一种不屑一顾的语气说道:“他?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还好你有眼光,没继续跟着他,嫁给了我。”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
苏瑾假装嗔怪地推了他一下,大声“呵斥”道:“哎呀,王腾,你快别这么说了!人家江帆当年好歹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学习成绩一直拔尖,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呢!只可惜啊……”
她故意话说一半,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
她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
王腾和她早已是老夫老妻,对此自然心领神会。
他用力一搂苏瑾的小蛮腰,哈哈大笑道:“明白了,老婆!说到底,就是个书呆子嘛!难怪现在看起来,混得挺惨的哦。”
与此同时,苏瑾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我的近前。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开口问道:“多少年没见了,听说你去省城上班了,对吗?”
她用一种甜美得有些做作的声音,开口询问。
我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平静地回应:“是啊,在省城上班。一晃好多年没见了。时间过得真快,很高兴再见到你。你过得怎么样?”
“非常好。”苏瑾脱口而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随即,她伸手,轻轻一拽自己的丈夫王腾,轻描淡写地说道:“江帆,咱们都是老同学了,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王腾,现在也算是咱们老家的父母官了哦。”
她明显是在当众炫耀。
王腾再次打量了我一眼,主动伸出手,要和我握手,笑眯眯地说道:“久仰大名了。我老婆苏瑾,平时没少提起你们班上发生的那些往事哦。”
我赶紧起身。
哪怕是出于礼貌,我也要完成这个社交步骤。
我伸出手不失礼节地与他相握,大方从容地看着他,随口回应:“您好,王主任,幸会。预祝您早日更上一层楼。”
岂料王腾故意用力握我的手,骨节都快被他捏碎了。
这显然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他继续追问道:“现在是在外地发展了,对吧?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他咄咄逼人,但我依旧稳如泰山。
我平静地答道:“是在省城,无非就是上班挣工资,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而已。”
然而,王腾却猛地摇了摇头,大手一挥,用一种过来人的、万分得意的语气说道:“江帆兄弟,思想上要上进才行哦!咱们可是同龄人啊。你要是再不努力,可就来不及了!你看我,三十几岁,就能坐到处级的位置,手底下管着一大群人呢!”
他看似关心鼓励,实则是皮笑肉不笑地当众揶揄我。
我对此,非但没有计较,反而主动放低姿态,向他回应道:“我水平有限,能养家糊口,就已经知足了。”
我从不在工作场所以外的地方,去和别人谈论工作。
尤其是同学聚会这种场合,我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岂料,王腾相当强势,不肯罢休,继续对我追问道:“是吗?到底是在哪里高就呢?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岗位,总可以吧?”
他带着一丝审视的、不怀好意的眼神,非要刨根问底。
好在,就在我被诘问之际,我的老同桌张浩连忙上前打圆场解围。
我趁机笑着岔开话题:“王主任您是主政一方的领导,我自然是没法比。今晚老同学聚会,难得,还是坐下一起叙叙旧吧。我的工作,非常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王腾意味深长地微微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多问。
只不过,他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轻视,在场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老同学陆续到场,聚会正式开始。
我和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坐在一桌,而苏瑾和王腾,则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最中央的主位上。
王腾,仿佛才是这场聚会,唯一的主角。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放开。
在场的各位老同学轮流介绍着各自近些年的发展情况。
有人在县城开办了企业,有人在学校教书育人,也有人像张浩一样,通过做生意,实现了财富自由。
王腾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当众展示自己的绝好机会。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道:“各位同学,虽然我高中不是你们班的,但我娶了你们班的苏瑾,也算是半个同学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咱们老家工作,从最基层干起,一直到现如今,升任市建委副主任,正处级。主要分管咱们市的城市规划、重点工程项目,还有物资储备。”
他稍微一顿,环视在场众人,继续说道:“只要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大家都是自己人,能帮的忙,我肯定帮,能帮一把是一把!”
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甚至有几个人,赶紧起身,举杯向他敬酒,一口一个“王主任”。
由此可见,他在本地,绝对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苏瑾身为他的妻子,自然要抓住这个露脸的大好机会,不忘在一旁补充道:“我家王腾平时工作特别忙,经常加班到深夜,有时候连续好几天都回不了家。”
她用一种满是骄傲的语气,向在场的老同学强调着自己丈夫的“忘我工作”,话里话外,都流露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她眉飞色舞地赞誉自己的丈夫,基本等同于自卖自夸。
而我,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一句评论。
岂料,就在现场气氛刚刚好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竟突然响起。
“江帆,你从来了以后,还没介绍你自己呢!”苏瑾突然提高嗓门,就是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我的身上。
她继续补充道:“你就不用谦虚了,跟大家伙说说,你去省城上班,平时都忙些什么吧,也好让我们一起开开眼界哦。”
她用一种看似热情的语气,突然发问,眼神里,却带着明显的,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清楚,她是故意的。
我轻轻放下碗筷,微笑着回应:“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在省城普普通通地上班,说白了,就是众多打工人里面最普通的一员罢了。”
“哎呦,大学委还是跟以前一样,爱谦虚嘛。”苏瑾故作惊讶地嚷嚷道,片刻后,又继续大声说道,“当年你可是咱们班上的尖子生哦,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我们都以为,你现在至少也混得风生水起,当上大老板了呀。”
王腾闻言,立刻瞅准机会适时地接着说道:“江帆兄弟,你在省城发展这么多年了,混得到底怎么样呢?可我看你这身穿着打扮,确实……很朴素,真是接地气嘛。”
他夹枪带棒的一句话,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让在场的老同学,都变得沉默安静,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我习惯了简朴,不太讲究这些外在的东西。”我平静地回应道,向大家笑了笑,又继续补充,“再说今晚是老同学聚会,没什么外人,穿得太正式反而见外了。”
“这恐怕只是你们省城里的人,才有的想法吧?”王腾笑着说道,饮下一杯酒,继续补充,“在咱们老家这种小地方,还是要讲究个面子工程的。你也不看看,大家穿得都很正式啊!”
他确实说的是事实。
在场的老同学,要么西装革履,要么衣着光鲜,明显都是为这次聚会特意打扮过的。
而我这身休闲装,确实与此格格不入。
“江帆,你在省城上班,住哪里啊?买房了没?”苏瑾又继续发问,对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关怀”。
“一直租房子住。”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并直接强调,“你也清楚,省城的房价太高,暂时还没有买房的打算。”
“你说什么?天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租房子?!”苏瑾夸张地用手捂住了嘴,表现出万分震惊的样子。
她抓紧强调道:“我们在老家城里,都有三套房了。还在省城的繁华地段,给我儿子买了套学区房。我老公早就说了,买房是男人的责任。再苦再累,也要给家人一个安稳的避风港湾。”
她显然是在暗示我,没有肩负起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周围的老同学,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对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我心里确实非常不舒服,但我还是选择了隐忍。
我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回应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吧。在我看来,生活质量,比拥有多少套房子,更重要。”
“都混成这样了,还谈什么生活质量?我没听错吧?”王腾笑着插话,还一本正经地提醒道,“没有物质基础,哪来的生活质量?江帆兄弟,你真是会逗大家开心哦。现在这个社会,没钱没权没地位,连人格尊严都保不住,你不会不信吧?”
他说得直白又刺耳,就是要贬低我。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应,一旁的老同桌张浩率先开口了。
“江帆一直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学生,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他的自由。王主任,虽然您是领导,但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分寸吧。”
张浩的话虽然语气平和,却明显惹恼了王腾。
“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在座的各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同学事业有成?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你对我有意见?”王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我们的班主任,方老师,终于姗姗来迟。
他已年过六旬,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
我一见到他,立刻起身相迎。
在场的同学也纷纷起身让座,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
方老师的到来,让这场变了味的同学会暂时恢复了一丝温情。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话题再次转向各自的家庭生活时,苏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炫耀。
而王腾,更是趁着酒劲,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奔驰车钥匙,“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
“最新款的 S 级,今天下午刚提的,落地一百多万。”
“董哥不愧是领导,出手就是豪横!”立刻有人恭维道。
苏瑾则一脸幸福地自吹自擂:“这车就是专门买给我的。我家王腾说了,他老婆必须要有别人家女人没有的待遇。”
说着,她故意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挑衅,就是沾沾自喜。
她挖空心思,就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果不其然,她趁热打铁,看着我,直接问道:“对了,江帆,你现在开什么车啊?别不好意思说呀,该不会……还是骑共享单车吧?哈哈哈……”
我笑了笑,没有言语。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就在苏瑾和王腾一唱一和,把我贬低得体无完肤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我的秘书小吕。
我起身,走到包厢外,接通了电话。
“江主任,明天下午您在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的发言稿,已经按您的意思修改了三遍,我发您邮箱了,您再过目一下。”
我简单回应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岂料,我回到包厢时,老同桌张浩正好奇地问我。
“江帆,谁给你打的电话啊?我怎么好像听到,对方叫你什么『主任』……”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王腾就抓住了机会,当众讽刺道:“主任?就他?在外面冒充领导吧!现在的骗子,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苏瑾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夫唱妇随地补充道:“我看他这辈子,连个办事员都当不上哦。”
我面对他们夫妇俩的奚落,强压着怒火,保持着沉默。
而王腾,则越来越得意忘形,扬言他手握大权,前途无量。
苏瑾更是当众表示,嫁给他,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言外之意,就是当年和我分手,是多么明智。
我听着这些刺耳的言语,依旧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然而,我内心深处的那团怒火,早已越烧越旺,即将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突然,包厢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干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我定睛一看,立刻认出,对方竟是刚刚退休的,省政府前秘书长,姚老。
他和我不仅是同乡,早年还一起共过事。
我赶紧起身相迎。
姚老看到我,也非常高兴,他走过来,和我握手的时候,出于习惯,开口就说道:“江主任,我听说您在这里,就冒昧过来打个招呼。”
“主任”两个字,虽然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包厢里,轰然炸开。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直接傻眼了。
“主……主任?”王腾喃喃自语,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呆若木鸡。
苏瑾更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姚老可是我们省里知名的大人物,王腾这种级别的,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战战兢兢地,想上前去跟姚老握手套近乎,可姚老根本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
姚老对我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表示不便打扰我们同学聚会,便转身告辞了。
他走后,包厢里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王腾,早已不敢再忘乎所以,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他彻底吓破了胆。
苏瑾和他一样,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方才夫妻二人那夸张的表演,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江帆……你……你真的当上主任了?”老同桌张浩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平静地对在场的老同学说道:“我调到了省发改委,确实是担任副主任。刚升任不久。”
我淡定地说出口,只见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天啊!省发改委副主任!那可是管理全省经济发展的核心部门啊!”有人失声喊道。
王腾彻底崩溃了。
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对我说道:“江……江主任……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我……我冒犯了您……”
他还没说完,就要抬手抽自己的耳光,被我及时制止了。
我十分大度地回应道:“没关系,大家都是老同学嘛,随便聊聊而已。”
然而,我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就越让王腾深感绝望。
他老老实实地站在我面前,动都不敢动一下。
苏瑾也唯唯诺诺地站起身,吓得眼泪直流,对我小心翼翼地说道:“江帆……不,江主任……”
我见状,直接打断了她,平静地说:“坐下吧。都过去了。”
但是,苏瑾哪里还敢坐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突兀的铃声,在死寂的包厢里,如同又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看来电显示,是省纪委的老柳。
我接通了电话。
老柳严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江主任,刚收到实名举报线索,你老家市建委,有个叫王腾的副主任,涉嫌利用职务之便,收受巨额贿赂。”
“他还违规,给他老婆的弟弟,安排了工作。我们已经派人过去核实情况了,顺便跟你通个气。”
我一听,简直是又惊又喜。
老柳停顿片刻,继续补充道:“毕竟涉及你老家的干部,后续可能需要你这边配合一下。”
王腾自知大事不妙。
他原本就惨白的脸,在此刻,彻底没了血色。
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苏瑾更是吓得浑身抖个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和老柳结束通话后,抬眼看向王腾。
他正用一种极度惊恐的眼神望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江主任……我……我没有……这肯定是误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王腾突然反应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哭着哀求道,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冰冷地回应:“是不是误会,纪委的同志会调查清楚。现在,你说这些,没用。”
就在这时,两名身着便衣,却气场强大的男人,推门而入。
他们出示了证件和调查通知书,径直走到王腾面前。
“王腾同志,我们是省纪委的工作人员。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查,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趟吧。”
王腾闻言,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想挣扎,想辩解,却被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地架起胳膊,强行带出了包厢。
就在他被带到门口时,他回头,看向苏瑾。
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怨恨。
此时,苏瑾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往下流。
包厢里,除了镇定自若的我,就只剩下一群不知所措的老同学,和唉声叹气的方老师。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突然,苏瑾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王腾被抓走了,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她哽咽着,开始打感情牌,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你就帮我一回吧,求你了,看在我曾经是你初恋的份上。”
看着她这副卑微的样子,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只觉得一阵淡淡的讽刺。
当年,是她,毫不留情地,把我踩在脚底下。
如今,风水轮流转。
我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用一种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苏瑾,起来吧。”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埋藏了十几年的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你和我分手,真的,只是因为嫌我穷吗?”
我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瑾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痛苦,有悔恨,还有一丝……解脱。
她不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不……不全是。”
“江帆,你还记得吗?高考前,我爸因为工厂事故,没了一条腿。家里,一夜之间,天都塌了。”
“我看着我妈,为了医药费,四处求人,低声下气。我看着我爸,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整日唉声叹气。”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过那种看人脸色,为了钱发愁的日子了。”
“你很好,你很优秀,你很努力。但是,我怕了。我怕跟着你,要过很多年苦日子。我怕,我会重蹈我父母的覆辙。”
“而王腾,他出现了。他家里有权有势,他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一切。安稳,富足,不用再为钱发愁的生活。”
“所以,我选择了他。”
她说完,苦笑了一下。
“现在看来,我选错了。我以为我嫁给了安稳,其实,我嫁给了一个定时炸弹。我以为我得到了所有,其实,我失去了一切。”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那根扎在我心里十几年的刺,在这一刻,仿佛被拔了出来。
虽然伤口还在,但已经不那么痛了。
我不再怨恨她了。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也很可悲。
她被贫穷吓破了胆,所以,她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去追求所谓的“安全感”。
最终,却被这份“安全感”,炸得粉身碎骨。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平静地对她说,“后果,也该由你自己承担。”
“王腾犯了法,必须接受惩罚。你作为他的妻子,如果参与其中,也一样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苏瑾闻言,面如死灰,再次瘫倒在地。
她知道,我不会帮她。
她也知道,她的人生已经完了。
就在这时,服务员又一次走了进来,怯生生地问道:“您好,请问现在可以结账了吗?”
我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昂贵的菜肴,对服务员说道:“结账吧。这顿饭,我请了。”
说完,我拿出卡,递给了服务员。
我对在场的老同学果断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张浩,刘磊,麻烦你们送方老师回家。”
方老师和我依依惜别。
在场的老同学,纷纷起身,恭敬地,将我送到门口。
我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苏瑾。
她依旧坐在地上,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我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帝豪大酒店。
第二天,我返回省城,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王腾的案子在老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因贪腐受贿、滥用职权,数罪并罚,被判了重刑。
而苏瑾,因为没有直接参与,且有主动退赃的行为,免于刑事处罚,但他们所有的非法所得,都被没收了。
她一夜之间,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后来我听说,她离开了老家,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城,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开始了新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
那晚同学聚会的经历却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不再抱怨初恋的嫌贫爱富,也不再恨她的绝情。
我甚至有些感谢她。
是她的离开,才让我彻底醒悟,让我铁了心,要去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是她,让我明白了,真正的安全感,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如今,我终于在事业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大。
因为我深知,我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严于律己,才能不辜负这份信任,才能不重蹈王腾的覆辙。
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电子邮件。
是苏瑾写的。
信里,她没有再求我什么,只是平静地讲述了她现在的生活。
“江帆,我现在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在一家小花店里工作。每天闻着花香,虽然挣得不多,但心里,却很踏实。我终于明白,金钱和地位,带来的不一定是幸福,也可能是毁灭。平淡安稳,才是生活的真谛。当年的我,错了。祝你,一切都好。”
看完信,我感慨万千。
我将邮件拖进了回收站。
过去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彻底,随风而散。
我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我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城市。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我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无数个角落里,还有无数个像王腾一样被欲望吞噬的人。
也还有无数个像当年的我一样,在底层苦苦挣扎,却不肯放弃希望的人。
我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么,问题来了。
当命运让你在安稳的捷径和崎岖的远方之间做出选择时,你会听从内心的恐惧,还是追随远方的微光?
来源:灌阳文化探秘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