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有人觉得男孩女孩不一样吗?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7 23:30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们家饭后时光的边界。它盖过厨房里洗碗的水声,却又不足以吵醒隔壁房间里已经睡下的女儿玥玥。这是我爸的专属音量,雷打不动,就像他摆在电视柜上那个刻着“一帆风顺”的木雕,十年如一日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们家饭后时光的边界。它盖过厨房里洗碗的水声,却又不足以吵醒隔壁房间里已经睡下的女儿玥玥。这是我爸的专属音量,雷打不动,就像他摆在电视柜上那个刻着“一帆风顺”的木雕,十年如一日地积着灰。

我从厨房里擦着手出来,客厅里弥漫着新闻联播片头曲和饭菜余温混合的味道。我爸,林国栋,正襟危坐在沙发的正中央,手里握着那个被磨得油亮的遥控器。我妈在旁边削苹果,刀刃擦过果皮,发出细细的沙沙声。一切都和我记忆里过去三十年的任何一个夜晚,没什么不同。

直到我爸清了清嗓子,把遥控器“啪”地一声放在茶几上。

“岚岚,”他开口,眼睛还盯着电视,“你弟,下个月就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抹布,擦拭着刚才溅出的几滴水渍。弟弟林辉在深圳工作,每年也就过年回来一次。“他媳妇呢?一块儿回来?”

“回来,都回来。”我妈抢着说,苹果皮在她手里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有了,三个月了。”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心里某个角落迅速地盘算起来,这意味着什么?人情,红包,还有未来无尽的帮衬。但脸上,我还是挤出一个标准的、作为姐姐该有的笑容:“真的?那太好了,爸,妈,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我爸没笑。他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末,沉声说:“所以,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这个房子,准备卖了。”

嗡。

我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看着他,试图从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没有。他很严肃,严肃得像是在宣布一条国家政策。

“卖……卖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卖了我们住哪儿?”

“我跟中介都看好了,”我爸完全没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手指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这是他拿定主意时的标志性动作,“东边那个新开的楼盘,‘金色江畔’,三室两厅,一百三十平。我交个首付,剩下的让你弟自己还贷。等他儿子出生,正好住新房。”

他儿子。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齐齐插进我的心脏。我深吸一口气,喉咙发紧。

“爸,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我爸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问出“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的傻子。

“你弟妹托人查了,还能有假?”

我妈手里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嘴里念叨着:“哎哟,老了老了,手都拿不稳了。”她不敢看我。

我站直了身体,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这个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和丈夫陈阳结婚后,因为积蓄不多,就一直住在这里。我们的卧室,是当年我的书房改的。玥玥的房间,墙上还贴着我小时候得的奖状。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刻着我的成长痕迹。

现在,他说卖就要卖了。为了一个还没出生的、所谓的“孙子”。

“爸,”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房子卖了,我和陈阳,还有玥玥,我们住哪儿?”

“你们?”我爸皱起眉头,仿佛这是一个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你们先出去租个房子住。等以后有钱了,自己不会买吗?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总不能赖在娘家一辈子吧?”

嫁出去的女儿。

赖在娘家。

原来,我这三十多年的“家”,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收回的“娘家”。原来,我和我的丈夫女儿,只是这里的“租客”。

我看着我爸,这个我叫了三十多年“爸爸”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电视里,新闻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社会新闻,音量不大不小,还是35。那声音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我转身走进我的卧室,关上门。陈阳今晚加班,还没回来。我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旧相册。我翻开它,几乎每一页都是弟弟林辉的照片。满月照,百日照,周岁照,咧着没牙的嘴笑,被我爸高高地举过头顶。我的照片,只有零星几张,大多是作为背景,站在弟弟旁边,面目模糊。

抽屉深处,还有一个小木盒。我打开它,里面是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一张泛黄的奖状——“全市奥数竞赛一等奖”。当年,我拿着这张奖状跑回家,我爸正在看球赛,他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说:“女孩子家,学那么好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那时我以为,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现在我才明白,他是真的那么想。

我关上抽屉,听见客厅里我妈在小声劝我爸:“国栋,你跟岚岚好好说,别那么大声。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不好受?”我爸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养她这么大,供她上大学,现在她弟弟有需要了,她还不乐意了?白眼狼!我这是为谁好?还不是为了我们老林家有后!”

我捂住耳朵,可那些话还是像锥子一样钻进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老婆,在干嘛?想你了。】

我盯着那行字,视线渐渐模糊。我该怎么告诉他,我们,可能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

我该怎么告诉他,在他的岳父眼里,我和我们的女儿,甚至比不上一套给未出世孙子的新房。

我慢慢地打字,删掉,再打,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窗外,夜色浓重。这个我住了三十多年的家,第一次让我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第一章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陈阳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两片面包,这是他的习惯。我们之间很少有惊天动地的浪漫,多的只是这种润物无声的体贴。可今天,这杯水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我没有胃口,坐在餐桌前,看着玥玥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她今天穿了新买的公主裙,裙摆上缀着亮片,一动就闪闪发光。

“妈妈,你看我,像不像艾莎公主?”她转了个圈,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像,我们家玥玥最漂亮了。”我勉强挤出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我爸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紫砂壶,看都没看玥玥一眼,径自走到阳台去浇他的花。我妈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的声音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这个家,从昨晚开始,就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低气压里。

吃完早饭,送玥玥去幼儿园的路上,她突然问我:“妈妈,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哭了?”

我心里一惊,强作镇定:“没有啊,宝宝为什么这么问?”

“我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你在房间里……嗯……在吸鼻子。”她学着我的样子,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柔软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最脆弱的地方。我别过脸去,不敢让她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妈妈是感冒了,鼻子不舒服。”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哦,那妈妈要多喝热水。”她认真地叮嘱我,像个小大人。

我用力地点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公司,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设计图改了三遍还是不满意,最后被总监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我站在那里,听着总监的批评,脑子里却全是我爸那句“嫁出去的女儿”。

原来,从我嫁给陈阳的那一刻起,在这个家里,我就已经是个“外人”了。只是我自己,还傻傻地以为这里是我的根。

晚上回到家,气氛比早上更加凝重。我爸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张户型图,正是他昨天提过的“金色江畔”。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精明的中介,正唾沫横飞地跟他讲解。

“林大爷,您看这个户型,南北通透,三面采光,绝对是楼王位置。而且我们这是学区房,以后您孙子上学,从幼儿园到初中,一步到位!”

“孙子”,又是“孙子”。

我换了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那中介看到我,立刻换上职业的笑容:“这位就是林大爷的女儿吧?您也来看看,这房子多好,您弟弟以后住进来,绝对舒心。”

我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我爸:“爸,你真的决定了?”

我爸抬起眼皮,语气不容置喙:“定了。定金我都交了。”

“交了多少?”

“五万。”

五万。那几乎是我妈一辈子的私房钱。我猛地转向厨房,我妈正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来,看到我的眼神,她立刻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你的钱?”

我妈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爸“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用你妈的钱,给你弟买房,天经地义!你还想管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天经地义?”我气得发抖,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也是你的女儿!玥玥也是你的外孙女!我们在这个家里住了七年,你说卖就卖,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这也是天经地义?”

“你住在这里,没跟你要房租就不错了!”我爸的脸涨得通红,“你弟弟那是要传宗接代的!你能一样吗?你生的丫头片子,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人!”

“丫头片子……”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一直知道他重男轻女,但我从没想过,在他心里,我和我的女儿,竟然是这样不堪的称呼。

那个中介大概也觉得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林大爷,林小姐,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你闭嘴!”我和我爸几乎同时冲他吼道。

中介吓得一哆嗦,讪讪地闭了嘴。

“林国栋!”我连名带姓地喊他,“我告诉你,这房子,只要我还住在这里一天,你就别想卖!”

“反了你了!”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妈尖叫着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国栋!你疯了!不能打孩子啊!”

我站在原地,没有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地忍住,不让它掉下来。我不能哭,哭了,就输了。

正在这时,门开了,陈阳回来了。他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样子,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了?”

我爸看到陈阳,火气更大了,指着他骂:“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连套房子都买不起,让我女儿跟着你住在娘家,你还有脸了?我告诉你,下个月之内,带着我女儿和外孙女,立马给我搬出去!”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爸的话,无疑是把他踩进了泥里。

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声音虽然不大,但很坚定:“爸,您别生气。房子我们找,这个月之内,我们一定搬走。”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陈阳!你什么意思?这也是我们的家!”

“岚岚!”陈阳低吼一声,把我拉到身后,对着我爸,深深地鞠了一躬,“爸,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爸冷哼一声,坐回沙发,不再说话。

我看着陈阳的背影,那个在我面前总是温柔体贴的男人,此刻却如此卑微。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那天晚上,我和陈阳在房间里,一夜无言。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快天亮的时候,我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爸做得对?”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疲惫的声音:“他毕竟是长辈,是你的父亲。”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们刚结婚时,也曾为了买房的事情发愁。那时,陈阳握着我的手说:“老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给你和未来的孩子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誓言犹在耳边,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们一巴掌。

原来,有些墙,不是用来翻越的,是用来告诉你,你不是这家里的人。

第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阳陷入了冷战。我们不再像往常一样分享工作中的趣事,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少得可怜。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我爸每天按时看房、联系中介,完全当我不存在。我妈则像个惊弓之鸟,在我爸和我之间来回周旋,说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岚岚,你别跟你爸犟了”,“国栋,你也少说两句”。

这些话像棉花,堵在耳朵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人更加烦躁。

周末,我独自带着玥玥去公园。看着她在草地上奔跑,像一只快乐的蝴蝶,我心里却满是苦涩。她还太小,不知道她的外公,正在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小舅舅,计划着将她从这个唯一的“家”里赶出去。

我坐在长椅上,开始用手机疯狂地浏览租房信息。那些狭小、阴暗、价格高昂的“老破小”,和我现在住的这个宽敞明亮的家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心里一阵阵抽痛。

难道真的要搬出去吗?难道就这么认输吗?

我不甘心。

晚上,我试图和陈阳沟通。

“我们真的要搬吗?这房子,当年买的时候,我妈也出了钱的,那是她的嫁妆钱。凭什么就成了我爸一个人的?”我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陈阳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然后,他叹了口气。

“岚岚,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房产证上写的是爸的名字。于情于理,我们都争不过。闹下去,只会让大家更难看。”

“所以我们就该灰溜溜地走?”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陈阳,这不是一间房子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他觉得女儿就是外人,孙子才是自家人。这一点,你也能接受吗?”

“我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样?”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我去跟你爸打一架?还是去法院告他?岚岚,我们是普通人,我们有工作,有孩子,我们耗不起。”

他的话,冷静又残忍,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是的,我们耗不起。我们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雄厚的资本,我们只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工薪阶层,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劳碌。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陈阳,我只是觉得……好孤单。”我哽咽着说。

他伸出手,想抱我,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这一夜,我们依然背对背,各自怀着心事。

转机发生在周二的下午。我正在开会,手机在静音模式下疯狂震动。我一看,是我弟林辉。

我找了个借口走出会议室,按下了接听键。

“姐。”林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爸……是不是要卖房子,给我们买新房?”他问得很小心。

“消息挺灵通啊。”我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姐,对不起。我不知道爸会这么做。我跟他说了,我们暂时不回来,房子我们自己想办法,你别跟他吵。”

“你以为这是吵不吵的问题吗?”我苦笑一声,“你爸定金都交了。他说,他孙子不能受委屈。”

林辉又沉默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在电话那头抓耳挠腮的样子。他从小就被爸妈宠着,性格有些软弱,没什么主见。

“姐,你别急。我……我再跟爸说说。”

“说什么?说你媳妇肚子里怀的,可能不是儿子?”我脱口而出。

“姐!”他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我们查过的。”

“查过?”我冷笑,“林辉,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难道你不知道,提前鉴定胎儿性别是违法的吗?为了一个‘儿子’,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是……我……”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他的妻子,小雅。“跟谁打电话呢?磨磨唧唧的。”

林辉大概是捂住了话筒,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隐约间,我听到“我姐……房子……”之类的词。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原来,这一切,不只是我爸一个人的主意。我的弟弟,我那受过高等教育的弟弟,和我那即将成为弟媳的女人,他们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许的。他们心安理得地,准备接受这份以牺牲我的家庭为代价的“厚礼”。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回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金色江畔”的房价。当那个刺眼的数字跳出来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地段的房子,总价至少在五百万以上。首付三成,就是一百五十万。

我们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就算卖掉,最多也就值两百万。我爸妈那点积蓄,加上我妈给的那五万定金,满打满算,也凑不够首付的零头。

那么,剩下的钱,从哪里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立刻给陈阳打电话。

“喂,老婆,怎么了?”

“陈阳,你帮我查一下,咱爸……我爸,他最近有没有办过什么贷款,或者……抵押?”

“抵押?抵押什么?”陈阳一头雾水。

“先别问,你快帮我查查!找你那个在银行工作的朋友!”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抖。

挂了电话,我坐立不安。十五分钟后,陈阳的电话打了回来。

“岚岚,”他的声音异常凝重,“我朋友查了。爸……他在上周,把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做了抵押贷款。贷了一百万。”

轰隆!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不仅要卖掉房子,他还已经把房子抵押了出去!这意味着,就算我们不搬,银行随时都有可能来收走这套房子。他根本没给我们留任何后路。

我抓起包,冲出了公司。我必须回去,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路狂奔,甚至忘了等电梯,直接从安全通道跑了上去。当我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时,我爸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看着电视。

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那个刺耳的数字,像是在对我进行无情的宣判。

第三章

“你把房子抵押了?”我站在玄关,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爸抬起头,看到我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意外。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说:“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冲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林国栋,你疯了吗?那是我们住的地方!你把它抵押了,万一……万一还不上钱,我们所有人都得睡大街!”

“嚷嚷什么!”他一拍桌子,比我还理直气壮,“我自己的房子,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你的房子?这房子当年我妈没出钱吗?她的嫁妆钱,全都投进去了!这房子有她的一半!”我把积压多年的怨气全都吼了出来。

一直躲在厨房的我妈闻声跑了出来,拉住我的胳it:“岚岚,别说了,别跟你爸吵……”

“妈!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我甩开她的手,“他都要把我们的家给卖了,你还在当和事佬!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了!”

我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国栋,你……你真的……”

“我怎么了?”我爸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这是为了谁?为了你儿子!为了我们老林家的香火!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为了香火?”我气笑了,“好一个为了香火!为了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孙子,你就要把女儿和外孙女扫地出门?爸,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的心不用你管!”他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我告诉你林岚,这事没得商量!下个月,你弟他们回来之前,你们必须搬走!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父女之情?我们之间,还有这种东西吗?

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累,很无力。跟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固执地认为儿子就是天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从包里拿出手机。

“爸,你不是喜欢那套‘金色江畔’吗?你自己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买房的。”

我点开一个房产APP,找到那个楼盘,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现在信息都透明了,价格、户型、周边配套,上面一清二楚。你还可以看看其他楼盘的对比,多了解一下市场,免得被中介骗了。”

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让他明白,他的那套老观念已经过时了。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把手机推开,脸上满是鄙夷。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我看中的就是那套!用得着你来教我?”他背着手,踱回沙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沟通的桥梁,再一次被他亲手斩断。

我收回手机,心凉如水。

原来,期待和爱,也是分性别的。给儿子的,是倾尽所有,是未来的豪宅;给女儿的,是一句“嫁出去的人”,和一张限期搬离的通知。

那天晚上,陈阳回来后,我把房子被抵押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完,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瞬间红了一片。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失态。

“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能这么绝……”他喃喃自语。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陈阳,我们必须搬家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岚岚,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只是运气不好,摊上这样的父亲。”

那一刻,我对他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我们是夫妻,是战友,面对这样的困境,我们只能抱团取暖。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陈阳像两只陀螺,疯狂地旋转起来。白天上班,晚上就去看房。我们把范围从市区扩大到郊区,把要求从三室降到两室,再从两室降到一室。

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击打着我们。好的房子租不起,租得起的房子,环境差得让人无法接受。有一次,我们去看一个所谓的“精装一居室”,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报纸,唯一的窗户对着一堵墙。

中介还在旁边吹得天花乱坠:“两位,这性价比很高了,这个地段,这个价格,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看着陈阳疲惫的脸,和眼中的无奈,突然就没了力气。

我们走出那栋破旧的居民楼,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有时候不是港湾,是需要独自泅渡的海。

回到家,玥玥已经睡了。我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看到她恬静的睡颜,心里又酸又软。

我走到她床边,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脸。

她似乎在做梦,小嘴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妈妈……爷爷……不喜欢我……”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她都懂。她什么都懂。她感受到了这个家里不平等的爱,感受到了来自外公的冷漠和忽视。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我悄悄退出房间,关上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慢慢滑落。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在一个看不起她的环境里长大。我不能让她从小就觉得,因为自己是女孩,就低人一等。

就在我绝望之际,我妈悄悄地走了过来。她在我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岚岚,拿着。”

我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本存折,和一个小小的金手镯。

“妈……”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我这些年偷偷攒的私房钱。”她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还有这个手镯,是你外婆留给我的。你拿着,别让你爸知道。实在不行,你们就用这个钱,先付个首付,自己买个小的。别租房子了,带着孩子,不稳定。”

我握着那本沉甸甸的存折,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这是我妈的全部了。她一辈子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偷偷攒下的每一分钱,都在这里了。

“妈,我不能要。”我把存折推回去。

“拿着!”她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妈没本事,帮不了你别的。你爸那个脾气,我劝不住。我只希望你和玥玥能过得好。别像我,一辈子看人脸色。”

她说完,站起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背影佝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握着那本存折,感觉它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痛。

这笔钱,是母亲无声的反抗,也是她对我深沉的爱。

可我,真的要用这笔钱,去成全我爸的偏心,去为我弟的“大好前程”让路吗?

不。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要走?

第四章

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让这个家彻底分崩离析的决定。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没有告诉任何人,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张的女律师,四十岁上下,干练而敏锐。我把家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包括房子的产权归属,我妈出嫁妆钱的事实,以及我爸私自抵押贷款的行为。

张律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等我说完,她推了推眼镜,问了我一个问题:

“林小姐,你的诉求是什么?是想要分割这套房产的财产,还是希望阻止你父亲卖房?”

我愣住了。我没想过这么具体。我来这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求助,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挣扎。

我想了想,说:“我不想搬走。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家,也是我女儿现在唯一的家。我能……阻止他吗?”

张律师沉吟片刻,说:“从法律上讲,房产证上是你父亲的名字,他作为唯一产权人,有权处置这套房产。但是,你母亲当年购房时出资的事实,如果能找到证据,比如银行转账记录或者证人,可以主张这部分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父亲无权单方面处置。但这需要走诉讼程序,时间会很长,而且……会彻底撕破脸。”

撕破脸。这三个字,让我心头一紧。

“那抵押贷款呢?他瞒着我们把房子抵押了,这也是合法的吗?”

“如果房产证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银行在手续齐全的情况下,放贷是合规的。”张律师的回答,再次将我打入冰窟。

她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一些:“林小姐,法律是底线,但不是解决家庭矛盾的唯一途径。有时候,法律上的‘武器’,更多的是一种谈判的筹码。”

谈判的筹码。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

“张律师,你的意思是?”

“你可以先发一份律师函给你父亲。”她说,“内容主要阐明两点:第一,主张你母亲对该房产的出资份额,告知他单方面卖房或抵押的行为,已经侵犯了你母亲的合法权益。第二,作为共同居住人,你们也享有一定的居住权,他无权强行驱离。这份律师函不具备强制执行力,但它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告诉他,你不是在开玩笑,你已经准备好动用法律手段了。”

我明白了。这不是要真的对簿公堂,而是要表明我的态度,打破他“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独裁。

“好,我委托您,发律师函。”我做出了决定。

走出律所,阳光有些刺眼。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些。

当一个女人决定不再哭泣,她拿起的,就不再是纸巾,而是武器。

律师函在两天后,以挂号信的方式,寄到了家里。

那天我故意晚下班,回到家时,战争已经爆发过了。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的杯子碎了一地,我爸最宝贵的紫砂壶也摔成了几片。

我爸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铁青。我妈在一旁,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看到我,我爸猛地站起来,抓起那封律师函,狠狠地摔在我脸上。

“林岚!你长本事了啊!你竟然找律师来告我!你这个不孝女!我白养你了!”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我没有躲,任由那几张纸片散落在脚下。我平静地看着他,说:“爸,我只是在维护我和我妈的合法权益。”

“狗屁权益!”他气得口不择言,“老子的东西就是老子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还想分家产?我告诉你,我死了,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我没想要你的钱。”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要这个家。只要玥玥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长大。”

“你做梦!”他指着门口,“你现在就给我滚!带着你的律师函,滚出这个家!”

“国栋!”我妈哭着拉住他,“你少说两句!岚岚也是一时糊涂……”

“妈,我没有糊涂。”我打断她,“我很清醒。爸,这封律师函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你执意要卖房子,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自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浑身都在发抖。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说出这样的话。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门外,我爸的咆哮声和母亲的哭劝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团混乱的噪音。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他们进房间了,便打开一条门缝,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客厅的灯关了,一片昏暗。我看到陈阳站在客厅中央,而我爸,正坐在沙发上,像一头被激怒后又耗尽了力气的狮子。

(第三人称视角)

陈阳看着一地狼藉和失魂落魄的岳父,心里五味杂陈。他本想等林岚回来一起面对,却没想到,妻子已经独自打响了第一枪。

“爸。”陈阳走过去,蹲下来,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林国栋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电视机黑色的屏幕,喃喃自语:“反了……都反了……养个女儿,就是个讨债鬼……”

陈阳把碎片扫进簸箕,站起来,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爸,岚岚她不是想跟您作对。她只是……太害怕了。”

林国栋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害怕?她都敢找律师告我了,她还怕什么!”

“她怕玥玥没有家。”陈阳说,“她怕玥玥被人指指点点,怕孩子觉得自己不被爱。爸,您也是当过父亲的人,您应该懂。”

林国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陈阳叹了口气:“我知道您疼林辉,想为他多打算。但岚岚也是您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把手背的肉都割下来去补手心,手心……真的会更暖和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林国栋心里最深的地方。他看着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你……你们……”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陈阳没有再逼他。他把垃圾倒掉,给林国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爸,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说完,他转身走向卧室。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坚定。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陈阳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发呆。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我都听到了。”他说,“老婆,你今天真帅。”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被理解的温暖。

“我怕……”我哽咽着,“我怕把事情搞得更糟。”

“不会的。”他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从今天起,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是我,我们,一起。”

我用力地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和陈阳聊了很久。我们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剖析彼此的恐惧和软弱。他为自己的被动和逃避道歉,我为自己的孤军奋战而感到后怕。

我们决定,要一起面对这场家庭战争。

律师函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要好。我爸虽然嘴上依然强硬,但之后的一个星期,他没有再提卖房子的事,那个房产中介也没有再上门。

家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我和我爸,见面不说话,吃饭不同桌。他像个赌气的孩子,用沉默来表达他的不满。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僵持下去。

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我加班回家,走到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正在打电话。

是我爸。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焦急和……卑微。

“阿辉啊,你跟爸说实话,那边的项目……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钱还差多少?你别瞒着我……爸这里,还能想办法……”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项目?什么项目?

我躲在墙后,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我爸继续说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那个朋友小王,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你别怪他,他也是担心你……阿辉,你听爸说,钱的事你别愁,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你凑上!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当年为了你姐,已经放弃了一次,爸不能再让你……”

他突然停住了,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为了我姐?放弃了一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后面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只反复回想着那句话——

“你当年为了你姐,已经放弃了一次。”

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章

我爸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什么时候上的楼,我完全不知道。我就像一尊雕像,僵在楼梯间的阴影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没说完的话。

“你当年为了你姐,已经放弃了一次。”

什么叫为了我,放弃了一次?林辉放弃了什么?

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片段,猛地从我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那是我高考结束的夏天。我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而比我高一届的林辉,成绩一向普通,只考取了一个外地的二本院校。我记得,那段时间,他情绪很低落,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我爸妈唉声叹气,说他没出息,浪费了家里的钱。

而我,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并没有太在意弟弟的失落。

难道……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客厅的灯亮着,陈阳和玥玥都还没睡。

“妈妈!”玥玥看到我,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

我勉强笑了笑,抱起她。

陈阳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摇摇头,说:“没事,可能太累了。”

我把玥玥哄睡着,回到房间,陈-阳正坐在床头等我。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握住我冰冷的手。

我再也忍不住,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了他。

陈阳听完,也陷入了沉思。

“为了你,放弃了一次……”他皱着眉,“会不会是……当年上大学的事?”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摇头,“我只记得,他那年考得很差。爸妈还骂了他很久。”

“有没有可能,他考得不差?”陈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有没有可能,他和你一样,甚至考得比你还好,但是……家里只能供一个?”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猛地想起来,高考前,我爸妈确实为钱的事情吵过好几次。我们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工人,要同时供两个大学生,尤其是如果有一个要去外地,负担确实很重。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林辉要放弃?为什么爸妈要把这件事瞒着我?

“我必须问清楚。”我说。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林辉的号码,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我害怕,害怕听到一个颠覆我过去三十年认知的真相。

陈阳按住我的手:“别急。现在打过去,你情绪激动,他也未必会说实话。而且,爸肯定会知道。”

他说的对。我爸刚刚才跟林辉通过电话,我这边立刻打过去质问,傻子都知道我偷听了。

“那怎么办?”

“等。”陈阳说,“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找答案。”

“别的地方?”

“比如,妈。”

第二天是周六,我爸一早就提着他的鸟笼子出门了。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我走进厨房,我妈正在准备早餐。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妈。”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我妈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拍了拍我的手:“怎么了?跟妈还撒上娇了。”

“妈,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当年……林辉高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妈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她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我,沉默着。

这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他是不是……也考上了好大学?”我追问,声音开始发抖。

我妈的肩膀,微微地耸动起来。我看到有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灶台上。

“都过去了……”她哽咽着说,“提那些干什么……”

“我要知道!”我抓住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来面对我,“妈!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看着我,泪流满面。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不是因为家里没钱?”我替她说了出来,“是不是因为家里只能供一个,所以……你们就让他放弃了?”

我妈猛地摇头,又猛地点头。她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

“不是我们让他放弃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偷偷把志愿改了的!”她泣不成声,“他当年……他当年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比你的学校还好!可是……可是那时候你爸下岗了,家里实在拿不出两个人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弟他……他说,姐姐学习比我好,应该让她去。他说他是男孩子,早点出去打工也能养活自己……”

轰!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里靠自己努力飞出去的凤凰。我一直以为,弟弟是那个不争气的、需要我帮扶的对象。

原来,我错了。

我那份引以为傲的“优秀”,是踩在弟弟的牺牲之上的。

我那所谓的“光明前途”,是用他的未来换来的。

而我,这个既得利益者,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你爸不让说。”我妈擦着眼泪,“他说,告诉你了,你心里会有负担,大学也读不好。他说,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他对你弟说,是我们老林家欠他的,以后一定会补给他。”

补给他。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爸对林辉有那么深的执念。那不是简单的重男轻女,那里面,还夹杂着长达十几年的愧疚和亏欠。

他要卖掉房子,他要抵押贷款,他要倾尽所有为林辉买一套豪宅,他不是在为“孙子”铺路,他是在“还债”。

还他当年,亏欠儿子的那一个光明的前途。

而我,这个被偏爱的“姐姐”,却成了他“还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我踉跄着走出厨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爸的偏心,我妈的懦弱,我弟的牺牲,我的无知……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们每一个人都困在其中。

我回到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

陈阳在外面敲门:“岚岚,开门,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

我坐在地上,看着窗外。阳光很好,但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婚姻里最残忍的,不是争吵,是发现在巨大的问题面前,你们都只是无能为力的孩子。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为这个家好,却在用自以为是的方式,深深地伤害着彼此。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

是林辉。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姐。”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沮丧,“我……我可能,真的需要帮忙了。”

第六章

“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崩溃的人不是我。

电话那头,林辉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我投资的一个项目,失败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了,还……还借了些钱。现在,全赔了。”

“借了多少?”

“一百万……”

这个数字,和我爸抵押房子贷出的款项,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辉根本不是要买房,他是捅了个大窟窿,需要钱来填。而我爸,为了替他儿子还债,不惜抵押我们唯一的住房。所谓的“买新房”、“为了孙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为了维护他儿子可怜的自尊心,而编造出来的、伤害了家里所有其他人的借口。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爸要抵押房子?”我问。

“我……”林辉的声音里充满了羞愧,“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快……我本来想自己扛的,姐,我真的没想过要动家里的房子。”

“但你还是让他这么做了。”我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对不起你,姐。真的。”他带着哭腔,“小雅……她知道我赔了钱,要跟我离婚。她说我没出息,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孩子……她可能也不要了。”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

这个被我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男人,这个为了我而牺牲了自己前途的弟弟,在走出家庭的象牙塔后,第一次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他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却不知道社会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他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却不知道在金钱面前,它脆弱得不堪一击。

“姐,你帮帮我……”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哀求,“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该怎么办?

帮他?拿什么帮?用我妈那十万块私房钱?还是眼睁睁看着我爸把房子卖了,去填他那个无底洞?

不帮他?他是我的亲弟弟。那个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为我牺牲了未来的弟弟。

我挂了电话,走出房间。

陈阳和母亲都站在客厅里,担忧地看着我。

我走到他们面前,把林辉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我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瘫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儿啊……”

陈阳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岚岚,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给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陈阳,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是‘我们’一起面对问题,而不是我一个人。”

他点点头。

“现在,问题来了。”我说,“我需要你跟我站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爸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除了玥玥,都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照着每个人的脸。

我爸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灯,也没有去碰那个遥控器。他站在玄关,迟疑着,没有换鞋。

“都……都在啊。”他干巴巴地说。

“爸,坐吧。”我开口,指了指他对面的单人沙发,“我们,谈谈。”

我爸坐了下来,身体绷得很紧。

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一张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单,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那是陈阳托朋友帮忙查到的,林辉那一百万债务的去向。

“爸,这笔钱,你打算怎么还?”

我爸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拿起那张纸,手抖得厉害。

“你……你怎么会……”

“爸,事到如今,就别再演戏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买房子是假,替林辉还债是真,对不对?”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那张平日里威严无比的脸,此刻写满了慌乱和狼狈。

我妈在一旁低声哭泣。

“林国栋,你糊涂啊!”她哭着说,“你怎么能拿房子去抵押!那是我们家唯一的根啊!”

“我有什么办法!”我爸终于爆发了,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那是你儿子!是我儿子!他现在被人追债,我不救他谁救他?难道要看着他去坐牢吗!”

“所以你就来牺牲我?牺牲我的家庭?”我冷冷地问。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反正……已经嫁出去了……”

又是这句话。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爸,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知道,当年林辉为了我,放弃了去北京上大学的机会。”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让客厅里瞬间陷入了死寂。

我爸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你觉得你欠他的,所以你要补偿他。用我的房子,我的家,我的幸福,去补偿他。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

“爸,你欠他的,不是一套房子。”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他的心上,“你欠他的,是一个道歉。你欠我们所有人的,是一个公平。”

我站起来,走到电视机前,拿起了那个被我爸视若权杖的遥控器。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着我爸,当着他的面,按下了电源键。

电视屏幕亮了起来,新闻频道的主播正在播报晚间新闻。音量,是我熟悉的35。

然后,我按下了音量减小键。

一下,两下,三下……

屏幕上的数字,从35,一点一点地,变成了20。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新闻主播的声音,清晰,但不刺耳。

我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回到沙发上坐下。

“爸,”我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第七章

我爸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我放回原处的遥控器,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脸上的表情,在震惊、愤怒、不甘之间,来回切换。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深深的疲惫。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沙发里,喃喃自语:“作孽啊……真是作孽……”

这场谈话,持续了很久。

这是我们家第一次,所有人坐在一起,没有咆哮,没有哭喊,只是心平气和地,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在桌面上。

我说了我这些年的委屈,说了我对“女儿”这个身份的困惑。

我妈哭着说了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两难,说了她对我的愧疚和对林辉的心疼。

陈阳说了他作为女婿和丈夫的压力,说了他对这个家深厚的感情。

最后,是我爸。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过去。说起他下岗后的窘迫,说起他看到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无能为力,说起他逼着林辉去改志愿时,儿子通红的眼眶。

“我不是不疼你。”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光,“只是……我觉得亏欠你弟。他是个男孩,他该有出息,可我……我这个当爹的,耽误了他。”

“所以你就用另一种方式,来耽误我吗?”我问。

他低下了头,沉默了。

原来最大的偏爱,是用另一个孩子的牺牲做代价的。而这份偏爱,最终变成了一份沉重的债务,压垮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那天晚上,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

房子,不卖了。

林辉欠下的一百万,我们一起还。

我拿出我妈给我的那十万块存折,陈阳拿出了我们夫妻俩所有的积蓄,二十万。我爸把他准备买房的首付款也拿了出来,那是他和我妈一辈子的养老钱,四十万。

还差三十万。

“我去借。”我爸说,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找老同事,老战友,挨家挨户地去借。这张老脸,我豁出去了。”

我看着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我给林辉打了电话,告诉他家里的决定。

“钱,我们会帮你还。但是,你必须回来。”我说,“回到这个家,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姐,给你爸妈,道个歉。然后,踏踏实实地,找份工作,从头开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低沉的哭声。

一个星期后,林辉回来了。一个人。

他瘦了,也黑了,眼神里没了从前的张扬,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嫁给他、为他生儿子的妻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选择带着他们的“未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在家门口,看着我们,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爸,妈,姐,姐夫……我对不起你们。”

我妈哭着去扶他,我爸别过脸去,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我没有动。我只是看着他,说:“起来吧。这个家,还没散。”

生活,像一辆笨重的列车,在经历了剧烈的颠簸后,又缓缓地,驶回了它本来的轨道。

林辉在我们家附近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工资不高,但他做得很卖力。下班后,他会主动做家务,陪玥玥玩。他很少说话,但我们都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过去的过错。

我和我爸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之间还是话不多,但他不再对我视而不见。有时候我给玥玥讲故事,他会默默地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听。玥玥拿着新画的画给他看,他会接过来,仔细地看很久,然后,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摸摸玥玥的头。

虽然,他还是没有说过一句“外孙女真棒”之类的话。

电视机的音量,也再没有回到过35。有时候是20,有时候是25,有时候,玥玥在看动画片,他也会由着她,把音量调到她喜欢的数字。

那个象征着他绝对权威的遥控器,如今,常常被玥玥拿在手里,当成她的“魔法棒”。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伤痕,留下了,就永远不会消失。

比如,那一百万的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比如,我妈时常会在夜里,因为梦到林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哭醒。比如,我偶尔还是会从那个“嫁出去的女儿”的噩梦中惊醒。

这是一个谈不上圆满的结局。没有谁是绝对的赢家,也没有谁是彻底的输家。我们只是,用一种惨烈的方式,学会了如何与家人相处,如何去爱,如何去原谅。

又是一个晚饭后。

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电视里放着一部家庭喜剧,逗得玥玥咯咯直笑。

林辉在给玥玥削苹果,刀法很笨拙,果肉被他削掉了厚厚一层。我妈在一旁看着,嘴里念叨着“你个败家子”,脸上却带着笑。

我爸在看一份晚报,看到有趣的地方,会指给旁边的陈阳看。陈阳点点头,附和两句。

我走进厨房,准备洗碗。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声,淹没了一切。

我看着水流冲刷着手里的白瓷碗,泡沫在灯光下,泛起五彩的光。厨房的门没有关,我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笑声。

我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水,还在哗哗地流着,冲刷着我的指尖,有些凉。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那夹杂在水声中的、家的声音。我知道,门外,是我的亲人。是那个曾经让我心寒,也让我心疼的家。我们都犯过错,也都付出了代价。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我只是站着,任由清水,漫过我的手腕。

【互动引导】

这个结局,或许并不完美,但生活本就如此。你觉得,林岚的父亲,是真的改变了吗?还是这只是暂时的妥协?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和我们一起聊聊你心中的“家”。

来源:善良百香果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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