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的万古愁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30 01:35 1

摘要:长相思,在长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长安,细细描摹着想象中的繁华气象。那天,我走在西安城墙根下,看到三三两两的汉服古装女子,在此悠然漫步,拍照打卡,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让人恍惚梦回大唐。在西安,上一瞬还觉这个城市太现代,下一秒又会被带入另一个时空。长

长相思,在长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长安,细细描摹着想象中的繁华气象。那天,我走在西安城墙根下,看到三三两两的汉服古装女子,在此悠然漫步,拍照打卡,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让人恍惚梦回大唐。在西安,上一瞬还觉这个城市太现代,下一秒又会被带入另一个时空。长安的秋意,有着厚重的诗意,夕阳把城墙切成明暗两半。我听到前面导游喇叭里突然炸出李白的声音:“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最后一个“愁”字拖得长长的,余音袅袅撞在青灰城墙砖上,竟撞出金属般的颤音。

我愣住了。这哪是愁?分明是黄河决堤时那种摧枯拉朽的磅礴快意。导游继续背诵:“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我抬头望天,盛唐的云正被夕阳染成鎏金,像极了琉璃厂那些仿制的唐三彩——华丽得近乎嚣张。这首李白的《将进酒》,如果单从字面上看,那么已经是“万古愁”了,感情还不沉重吗?然而,好像只有这“万古愁”才够得上盛唐气象,才能说明它与“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初唐气象可以匹敌,才能说明盛唐的诗歌高潮比陈子昂的时代更为气象万千、穿云裂帛。原来所谓“万古愁”,是要把整个盛唐的月光都酿成酒,灌进青铜爵里燃烧和激荡啊!

盛唐之盛,不仅仅是盛大的宴会,不只是那巅峰的一刻。它的盛大丰富是时代之中的每个人生命力的蓬勃,他们对生活的热切、对美好世界的憧憬想象。我们如果以为“白发三千丈”,“同销万古愁”仅仅是由于说愁之多,愁之长,也还是停留在字面之上,更深入的理解是这个形象的充沛饱满,这才是盛唐气象真正的造诣。盛唐气象是饱满的、蓬勃的,正因其在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是充沛的,处处洋溢着生命的腾腾热气。它夸大到“白发三千丈”时不觉得夸大,你不觉得那是疯话,只觉得那愁绪果真就有那么长,那么密,是从生命根子里生长出来的;它细小到“一片冰心在玉壶”时不觉得细小、局促,反而觉得那晶莹澄澈,足以容纳整个宇宙的清明。

李白诗是何等狂放与夸张,可我们读来只觉得贴切,只觉得那满腔的磊落与郁勃,非如此不足以形容。它玲珑透彻而仍然浑厚,千愁万绪而仍然开朗;这是植根于饱满的生活热情,对于新鲜事物的敏感,与时代的发展中创造力量的解放而成长的,它带来的如太阳一般的丰富昂扬的美学意味。“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是一种何等的自信!一种在力量巅峰时,才敢有、也才配有的自信。

陈子昴,那个站在幽州台上的先行者。“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的悲怆是静默的,是个人面对无穷时空时,一种深刻的、近乎形而上的孤独。独对天地之悠悠,他的“怆然而涕下”里,有一种开创者的清醒与寂寞。他的愁,是登高临远、四顾茫然的愁,宇宙空旷,个人渺小,那愁绪,是清冽的,也是孤绝的。而李白,却是将这同样的“悠悠”天地,一股脑儿地装进了酒杯,他要邀日月、邀古今、邀你我,一同来消解它。陈子昂意识到了那“万古”的沉寂,而李白,却偏要在这沉寂里,痛饮高歌,开出一片喧闹的热闹来。这便是盛唐的高潮,它将那最初的、略带寒意的觉醒,化作了漫天绚烂的霞彩。

李白的愁,是“黄河之水”滋养出来的,是“高堂明镜”照出来的,它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他的愁,不是压垮生命的重负,反而是激发生命力的源泉。你看他愁什么?愁的是时光流逝,如同黄河奔海。然而他如何应对?他不是颓然坐地,哀叹逝者如斯,他是要“烹羊宰牛且为乐”,要“会须一饮三百杯”!他要在这流逝的急湍中,以狂欢来抓住当下,以生命的浓烈来对抗时间的虚无。这“万古愁”,因了这“销”的举动,便不再是阴湿的苔藓,而是泼剌剌、火腾腾的烈焰,一场以整个生命为赌注的、豪情万丈的狂欢。

所以,读《将进酒》的“与尔同销万古愁”,如果只看见一个“愁”字,便是买椟还珠了。须得看见那“呼儿将出”的洒脱,那“换美酒”的急迫,那“与尔同销”的慷慨。那愁,是背景,是引子,而真正的主角,是那要销愁的、炽热的、不肯屈服的盛唐的生命。陈子昂是站在时间之外,感到彻骨的寒冷;李太白却是纵身跃入时间的洪流,与波涛一同翻滚,在剧烈的消耗中,感受着生命最灼人的温度。这哪里是寻常的哀愁?这分明是一种过于丰沛、过于健旺的生命力,在现实的逼仄里左冲右突,终于找到了酒,这唯一的、沸腾的出口。他不是被愁压垮了,而是要凭着那股子盛唐儿郎的豪横,将这盘踞古今的块垒,一股脑儿地浇灭。这“愁”,因而不再是低回的叹息,而是石破天惊的呐喊,是生命力与宇宙的宏伟对话。

遥想开元二十三年的长安酒肆,胡姬旋舞时金钏相击的声响,比现今任何电子音乐都清脆而富有节奏感。李白踩着醉步撞进月光,他刚被玄宗“赐金放还”,就像被抛出的骰子——看似坠落,实则正在旋转出无数个可能。当他说“钟鼓馔玉不足贵”时,腰间还挂着御赐的鲤鱼袋,那里面装的不是官诰,是整片盛唐的月光。一场诗酒之会已至酣畅,座上或许有岑夫子、丹丘生之流。杯盘狼藉,烛火摇曳,人们的脸上都泛着酒意的红光。忽然,那位谪仙人推开窗,夜风涌入,吹动他早已散乱的长发。他指着窗外那一道璀璨的星河,大声道:“诸君且看,那莫非是黄河,自天上奔泻而至?”众人皆笑,说他醉了。他也不辩,回身抓起酒壶,又满饮一杯。他说得那样认真,又那样飞扬跋扈,竟让满座的笑声渐渐歇了。没有人觉得他在说疯话,反倒被一种奇异的、壮美的情绪攫住了。

于是他高呼起来,呼儿将出那名贵的五花马、千金裘,统统拿去换酒。在这命令里,没有破落户的酸辛,只有一种君王般的、对世俗价值的睥睨。黄金白玉,怎及此刻的醉意?他要的,是与这满座的朋友,与这朗朗的乾坤,“同销万古愁”。那一刻,愁,不再是需要掩面哭泣的东西,而成了一种可以拿来豪赌、拿来痛饮的庄严事物。那“万古”的时光,被他以“此刻”的激情点燃了,烧成一片照亮夜空的瑰丽火焰。

记得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暮色渐浓时,我摸到城墙砖缝里一株野草。它的根须正沿着某个开元年间留下的指纹生长,叶片上沾着的,不知是唐朝的露水,还是昨夜霓虹灯的碎屑。那天,本来颓唐的我,好像被注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千年前的李太白,在邀我“与尔同销万古愁”啊!谁说既言愁,其情必苦?我当如李白一样,愁,也可以很磅礴。在承认“万古愁”的同时,用同一个呼吸宣称“天生我材必有用”。在“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时光面前,唤醒生命最清醒、最炽热的燃烧。即使手中没有浊酒一壶,也并无五花马、千金裘可换,但是,也可借着生命之酒意,一种沉雄的、不容置辩的力道,将胸中的块垒都浇透。

来源:一品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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