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三次凉透的茶,藏着他不敢说的“我等你” 上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9 14:02 1

摘要:谢晏之立在奈何桥头的老槐树下,玄色长袍被穿堂风灌得猎猎作响。他指尖攥着枚碎玉,玉的棱角早被磨得温润,可每次触碰,仍能想起它最初碎裂时的脆响——像极了城破那日,沈清辞自刎于城门楼时,他耳边炸开的那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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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忘川雪

忘川河的冰,三百年没化过。

谢晏之立在奈何桥头的老槐树下,玄色长袍被穿堂风灌得猎猎作响。他指尖攥着枚碎玉,玉的棱角早被磨得温润,可每次触碰,仍能想起它最初碎裂时的脆响——像极了城破那日,沈清辞自刎于城门楼时,他耳边炸开的那声闷响。

今日是冬至,忘川河畔的曼殊沙华难得褪了些艳色,被一层薄雪覆盖,红里透白,像淌血的伤口敷了层霜。谢晏之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雪粒子落在他睫毛上,没等融化就成了冰碴。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冬至,只知道自打三百年前他随沈清辞的魂魄坠入这黄泉,每个冬至的雪,都比上一年更冷。

“谢大人,又来等?”孟婆推着汤车从桥那头过来,木勺在陶碗里敲出单调的声响,“这都第三百年了,若她真入了轮回,早该喝了汤,投了胎,怕是连你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谢晏之没回头,目光依旧锁着忘川尽头的迷雾。那里是魂魄进入轮回的入口,也是他三百年的执念所在。“她不会。”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清辞怕黑,也记仇。她若过了桥,定会先来找我算账。”

孟婆叹了口气,舀了碗汤递过来:“尝尝?这汤里加了忘川水凝成的冰,能压一压你心口的火。”

谢晏之摆手拒绝。他不能喝,他怕忘了她。三百年前的记忆早已开始模糊,他怕再喝一碗汤,连她笑时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指尖的碎玉,是当年从城门楼的血泊里捡的。原本是块完整的羊脂玉,被她雕成了铃兰的模样,是她十五岁生辰送他的礼物。她说:“谢晏之,你看这铃兰,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像不像我们?”那时他还笑她胡说,如今才懂,原来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错过。

雪下得密了,谢晏之拢了拢衣襟,想起第一百年冬至的事。

那天雾大得能吞人,他正蹲在桥头刻她的名字,突然听见有人唤“晏之”。那声音很轻,像风拂过铃兰的花瓣,是他刻在骨头上的调子。他疯了似的冲进雾里,袍子被荆棘划破也浑然不觉。雾里有个穿红衣的身影,背影很像她,他追了很久,指尖好几次都要触到那片红,却总差一点。

“清辞!”他喊得撕心裂肺,声音在雾里撞出回声。

那身影终于停了,缓缓转过身。可雾太浓,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红,像她自刎时穿的那件嫁衣。“谢晏之,”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信我父亲?”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公主伪造证据、以沈家满门性命相胁的事,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等他拼尽全力冲过去,那片红却散了,雾里只留下一枚沾着血的铃兰香囊——是他送她的定情物,当年被她弄丢在灯会上。

谢晏之握紧香囊,指腹摩挲着上面磨得发白的丝线。那之后,他每天都来桥头等,把她的名字刻在槐树干上,刻了又刻,直到树皮变得坑坑洼洼,像他的心。

“她会来的。”他对着忘川河喃喃自语,碎玉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她说过,黄泉路上若我怕黑,她会提着灯来接我。现在换我等她,提着灯等。”

他从怀里摸出一盏小小的青铜灯,灯芯是他用心头血养着的,三百年不曾熄灭。火光在风雪里轻轻摇晃,映着他苍白的脸,也映着河面上的冰——冰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红衣,正隔着厚厚的冰层,静静地望着他。

谢晏之盯着那影子,呼吸骤然停滞。

是她吗?

他猛地扑到河边,冰面光滑如镜,那影子却突然动了,红衣在冰下轻轻飘拂,像一朵开在水底的曼殊沙华。他伸手去敲冰面,指尖冻得生疼,可那影子却慢慢沉了下去,消失在幽暗的河底。

“清辞!”他嘶吼着,声音被风雪撕碎。

孟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那不是她的魂,是你执念太深,映在冰里的幻影。”

谢晏之却不相信。他分明看到了,那红衣的一角,有块绣错的铃兰——那是她初学刺绣时犯的错,针脚歪歪扭扭,她还闹着要拆了重绣,是他按住她的手说:“这样才好,独一无二。”

雪还在下,青铜灯的光在他眼底跳动。谢晏之重新站直身体,将碎玉紧紧贴在胸口,对着空旷的河面轻声说:“我等你,清辞。多久都等。”

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河底的影子又悄悄浮了上来,红衣飘拂,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按在冰面内侧,对着他的背影,停留了很久很久。而那盏青铜灯的光,透过冰层,在她手背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晕,像一滴未干的泪。

第二章:冰下影

谢晏之在河边枯坐了整夜,直到青铜灯的光淡得像一粒星子,才踉跄着起身。雪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忘川河面的冰反射着冷光,昨夜那抹红衣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揉了揉冻僵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湿凉——不知何时,眼泪已经冻成了冰碴。孟婆的汤车又停在了桥头,陶碗里的汤冒着热气,氤氲了她满是皱纹的脸。“喝碗热的吧,”孟婆把碗塞到他手里,“再熬下去,你的魂体都要散了。”

谢晏之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却驱不散那股彻骨的凉。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沈清辞也是这样,把暖手炉塞进他怀里,笑他“比姑娘家还怕冷”。那时她刚及笄,穿着件水红色的袄子,站在廊下的梅树旁,雪花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

“谢晏之,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她折了枝开得最盛的递给他,“等到来年开春,我们去江南好不好?听说那里的桃花能开成海。”

他当时正忙着处理军务,只含糊应了声“好”,却没料到,那竟是他们最后一个完整的冬天。

喝完汤,谢晏之沿着河岸往前走。忘川的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道细缝,像被谁用剑划开的伤口,透着底下幽暗的水色。他蹲下身,往缝里望去,深不见底的黑,却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底下轻轻叩击。

“是你吗,清辞?”他对着裂缝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河岸上荡开,“是你就应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冰层下传来的“咔哒”轻响,像是冰缝又裂开了些。谢晏之的心猛地提起,伸手想去摸那裂缝,指尖刚碰到冰面,就被一股寒气逼退——那寒气里,裹着丝熟悉的冷香,是沈清辞惯用的冷梅香。

他愣住了。这香气,三百年前她常抹在袖口,他曾打趣说“闻着就像往我心上扎冰棱”。如今这香气从冰下钻出来,淡得几乎抓不住,却精准地刺中了他记忆里最软的地方。

“孟婆!”谢晏之转身朝桥头喊,“这冰下是不是有什么?”

孟婆慢悠悠走过来,往冰缝里瞥了眼,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怪了,忘川的冰三千年没裂过,怎么偏今儿就开了缝?”她从怀里摸出个铜铃,摇了摇,铃声清越,冰下的叩击声竟跟着响了起来,节奏一模一样。

“这是……”谢晏之的声音发颤。

“是‘引魂铃’,”孟婆收起铃铛,神色凝重,“能唤动沉在忘川底的旧魂。看这动静,底下怕是真压着个不肯走的魂。”

谢晏之的心像被那铃声撞了下,疼得发紧。他想起城破那日,沈清辞倒在他怀里,血染红了他的玄袍,她气若游丝地说:“晏之,我冷……”他当时抱着她,眼睁睁看着她的魂飘出身体,却被一股黑气卷着拖进了忘川,他想追,却被乱兵拦住,等他杀开一条血路赶到河边,只剩下空荡荡的冰面。

原来她没走,她被压在了冰下三百年。

“怎么才能把她弄上来?”谢晏之抓住孟婆的胳膊,指节泛白。

孟婆叹了口气:“忘川的冰,是用‘执念’冻的,她自己不想出来,谁也捞不动。你得让她放下才行。”她指了指冰缝,“你听,她在叩冰,是想问你当年的事吧?”

谢晏之俯下身,对着冰缝轻声说:“清辞,当年不是我不信你父亲,是公主拿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的性命逼我,我若应了她的要求指证沈将军通敌,你全家都得死……”他声音哽咽,三百年没说出口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假意应承,是想稳住她,等我找到证据,可我没想到……你会……”

冰下的叩击声停了。

过了很久,久到谢晏之以为她又睡着了,冰缝里突然飘出块碎布,是水红色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铃兰——正是她当年绣错的那块。

谢晏之颤抖着捡起碎布,布料冰凉,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他知道,她听到了。

孟婆看着他手里的碎布,叹了口气:“她这是松了点心结。但忘川的冰厚得很,想让她出来,还得解了她心里最后一个疙瘩。”

“什么疙瘩?”

“她总觉得,你后来娶了公主,是忘了她。”孟婆的声音很轻,“城破后第三年,公主病逝前,托人把这个带给你,一直没机会交。”她从汤车底下摸出个木盒,递了过去。

谢晏之打开木盒,里面是封信,字迹娟秀,却是公主的笔迹:“谢郎亲启:当年之事,皆我之过,沈姑娘魂沉忘川,我知你恨我,然我时日无多,唯以死谢罪。你怀中碎玉,乃沈姑娘所赠,她魂入忘川时,以血契封了玉,言‘若他三百年后仍念我,玉自会发光’……”

信还没读完,谢晏之胸口的碎玉突然烫了起来,光芒透过衣料映出来,像团小小的火焰。他猛地看向冰缝,那道裂缝正在扩大,冰下隐隐透出红光,像有团火在燃烧。

“她要出来了?”谢晏之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孟婆却摇了摇头:“还没。她心里那道坎,得你自己跨。”

话音刚落,冰下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像沈清辞生前嗔怪他时的语气。谢晏之突然明白过来,她不是怪他娶了公主,是怪他这些年不肯往前走,困在过去的执念里,连她留的血契都没发现。

他握紧发烫的碎玉,对着冰缝朗声道:“清辞,我从未娶过公主,她病逝后,我遣散了府里所有人,守着你的铃兰香囊过了三百年。你看这碎玉,它亮了,我记着你,一直都记着。”

碎玉的光芒越来越盛,冰下的红光也跟着蔓延,裂缝“咔嚓”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冰而出。谢晏之后退了两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冰面,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冰面猛地炸开!

水花四溅,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冰下飘了上来,长发如瀑,红衣似火,正是沈清辞的魂体!她悬在半空,看着谢晏之,眉眼间带着三百年未散的委屈,却也有了释然的笑意。

谢晏之伸出手,声音哽咽:“清辞……”

沈清辞的魂体却没有靠近,反而慢慢往后退,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要被吹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淡。

“别走!”谢晏之往前扑去,却只抓住一片虚无的红。

孟婆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她执念虽解,可魂体在冰下压了三百年,已经不稳了,怕是……”

谢晏之猛地回头,眼里的光几乎要熄灭:“什么意思?”

孟婆指了指沈清辞越来越淡的身影:“她最多还能撑一个时辰,若不尽快入轮回,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谢晏之僵在原地,看着沈清辞的身影渐渐透明,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连指尖都在发抖。三百年的等待,终于等到她出现,却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上。

沈清辞看着他,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像极了当年在梅树下的模样。她抬起手,对着他遥遥一拜,身影化作点点红光,飘向了轮回的方向。

“清辞——!”

谢晏之嘶吼出声,声音在忘川河岸上回荡,却只惊起几只渡鸦,盘旋着飞向灰暗的天空。他瘫坐在冰面上,怀里的碎玉还在发烫,可那点温度,怎么也暖不了他瞬间冰封的心。

孟婆走过来,把一碗新熬的汤放在他面前:“喝了吧,忘了,或许是种解脱。”

谢晏之没有接。他望着沈清辞消失的方向,指尖攥着那块绣错的铃兰碎布,突然站起身,眼神里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她入了轮回,我就去找她。”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次,无论她在哪个时空,我都要找到她。”

孟婆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转身推着汤车走向桥头。忘川的冰还在裂开,发出“咔嚓”的声响,像谁在身后,轻轻叩击着命运的门。

第三章:轮回镜

谢晏之把碎玉攥得发烫,指腹磨过玉上的裂痕——那是三百年前沈清辞魂沉忘川时,他一拳砸在城墙上震碎的。如今裂痕里嵌着点暗红,是他刚才掐破掌心的血,正一点点渗进去,像要把两物焊成一体。

“轮回台的镜子能照见转世的魂,”孟婆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手里多了块青铜镜,镜面锈迹斑斑,却透着股奇异的光,“但只能看一眼,看完这镜就废了,你可想好?”

谢晏之接过铜镜,镜面冰凉刺骨,像握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他指尖在锈迹上一抹,镜面突然亮起,映出片白茫茫的雾,雾里有个扎总角的小姑娘,正蹲在巷口逗猫,眉眼弯弯的样子,像极了年少时的沈清辞。

“是她吗?”谢晏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腹在镜面上摩挲,想碰一碰那小姑娘的脸,却只摸到层冰凉的锈。

镜中的小姑娘突然抬头,对着镜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她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咬了一口,糖渣沾在嘴角,像极了当年沈清辞偷吃蜜饯时的模样。

“是她。”孟婆叹了口气,“投在了江南苏家,今年刚满六岁,日子过得安稳。”

铜镜突然晃了晃,画面切换得飞快:小姑娘在学堂里描红,笔尖歪歪扭扭写了个“晏”字;在月下数星星,指着最亮那颗说“像阿爹的玉佩”;被隔壁小男孩抢了风筝,叉着腰骂人的样子,活脱脱是沈清辞的翻版。

谢晏之的眼泪砸在镜面上,晕开片水渍。他想记住那江南的街景,记住苏家的门牌号,可画面转得太快,像指间漏过的沙,抓不住任何细节。

“够了。”他猛地合上铜镜,镜面瞬间暗下去,锈迹爬得更快,转眼就成了块废铜。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立刻冲去江南,打乱她安稳的轮回。

孟婆收起废镜,从袖里摸出张泛黄的纸:“这是她的八字,照着找,总能找到。但有句话得说在前头,”她盯着谢晏之的眼睛,“人妖殊途,阴差阳错,你若强行介入她的轮回,只会让她重蹈覆辙。”

谢晏之把八字折好,塞进贴身处:“我只求远远看着,护她一世安稳,什么都不做。”

孟婆嗤笑一声:“三百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谢晏之的脸瞬间白了。三百年前,他也是说“只求护她周全”,却为了扳倒构陷沈家的奸臣,假意接近公主,让沈清辞误会了整整三年,直到她死在城楼上,他才拿着奸臣的罪证赶到,只来得及接住她坠下的身体。

“这次不会了。”他声音很低,却很沉,“我会藏好自己,像影子一样。”

离开忘川前,谢晏之去了趟当年的城楼。砖石上的血迹早已褪尽,风里却还缠着沈清辞最后那句话:“谢晏之,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他摸着城砖上的凹痕,那是他当年失控时砸的,如今长成了个浅坑,像只睁着的眼睛,冷冷看着他。

“等你长大。”谢晏之对着空无一人的城楼轻声说,“等你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姑娘,若那时你还愿意记起,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谢晏之找到苏家时,苏府的海棠开得正盛。他化了个普通书生的模样,租了苏家隔壁的院子,每天清晨听她在院里读书,傍晚看她跟着丫鬟学绣花,日子过得像碗温吞的白粥,淡得没滋味,却让他心安。

小姑娘叫苏念辞,爹娘是做丝绸生意的,疼她得紧。谢晏之常去苏家的绸缎铺买料子,假装看中一匹海棠红的云锦,听苏念辞的娘笑着说:“这颜色太艳,我们念辞不爱,她只喜欢素色的。”

谢晏之的心会轻轻颤一下。沈清辞也不喜欢艳色,衣柜里最多的就是月白、石青、烟灰,唯一一件红裙,是他送的及笄礼,她只在他生辰那天穿过一次。

苏念辞六岁生辰那天,苏府摆了宴席,谢晏之混在宾客里,看她穿着月白的袄子,被一群孩子围着要糖。她突然抬头,往谢晏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清亮,带着点疑惑,像认出了什么。

谢晏之的心跳瞬间停了,下意识想躲,却见苏念辞转回头,继续和小伙伴笑闹,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宴席散后,谢晏之在巷口捡到个东西——是枚银质的小铃铛,上面刻着朵铃兰,是苏念辞发间掉的。他攥着铃铛,指尖触到铃舌,轻轻一碰,“叮”的一声,清脆得像三百年前,他送给沈清辞的那串。

回到院子,谢晏之把铃铛挂在窗前。风一吹,铃铛就响,声音里裹着海棠花香,像在说“我在这里”。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久到苏念辞长大,久到他能确定她真的安稳,再悄悄离开。可他没算到,苏念辞七岁那年,江南闹了水灾。

洪水漫进苏府时,谢晏之正在绸缎铺帮着搬料子。他看到苏念辞被丫鬟抱着往高处跑,脚下一滑,眼看要摔进洪水里,谢晏之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稳稳接住了她。

“谢谢先生。”苏念辞趴在他怀里,声音发颤,小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

谢晏之的心像被什么攥住了,三百年前没接住的人,这次终于抱住了。他低头看她,她也在看他,眼睛湿漉漉的,突然说:“先生身上的味道,像我梦里的冰。”

谢晏之的呼吸猛地顿住。

洪水退去后,苏念辞总爱往隔壁院子跑,缠着谢晏之教她读书。谢晏之想躲,却总在看到她提着小篮子过来时,不由自主地打开门。

这天,苏念辞捧着本《诗经》,指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问:“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谢晏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喉结滚了滚,说:“是……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

苏念辞歪着头笑:“那我和先生也是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

谢晏之没说话,转身去倒茶,手却在发抖。他知道,自己正在打破“只做影子”的承诺,可看着苏念辞亮晶晶的眼睛,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推开。

窗外的铃铛又响了,风里带着雨意。谢晏之看着檐角的乌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些命运,是不是不管躲多久,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他低头看向苏念辞,她正认真地在书上画小铃铛,笔尖停在“晏”字旁边,画了朵小小的铃兰。

第四章:铃兰雨

苏念辞画完铃兰,突然抬头冲谢晏之笑:“先生,你看这花像不像我发间掉的铃铛?”她指尖点着纸上的铃兰,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

谢晏之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沿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那枚银铃还挂在窗前,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此刻听着竟有些刺耳。他喉结滚动,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府的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谢先生!不好了,小姐的爹娘……在码头被官兵抓了!”

苏念辞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把铃兰染成了一团黑。“官兵为什么抓我爹娘?”她声音发颤,小手紧紧攥着谢晏之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

谢晏之的心沉了下去。他隐约听说江南官场最近在查“通敌案”,苏家做丝绸生意,常与外商往来,怕是被人构陷了。三百年前沈家的冤案在脑海里炸开,他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像看到了当年在城楼上绝望的沈清辞。

“别怕,”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去看看。”

赶到码头时,苏父苏母正被官兵推搡着往囚车上赶,苏父脖子上还挂着块染血的绸缎,上面用朱砂写着“通敌”二字。谢晏之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李知府——那人是当年构陷沈家的奸臣余党,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江南父母官。

“李大人,”谢晏之走上前,拱手道,“苏家世代良善,怕是有误会。”

李知府斜睨着他:“你是谁?敢管朝廷的事?”

“在下谢晏,一介书生,”谢晏之语气平静,“只是与苏家相邻,知其为人。若大人能拿出证据,在下绝不多言。”

“证据?”李知府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块玉佩,“这是从苏家搜出的,刻着‘晏’字,与当年通敌的沈党信物一模一样!”

谢晏之瞳孔骤缩——那是他三百年前丢失的玉佩,竟辗转落到了苏家。

苏念辞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看到玉佩突然喊道:“这是先生的!我见过先生书房里有块一样的!”

李知府眼睛一亮:“哦?这么说,你与这‘谢先生’是一伙的?”他挥了挥手,“来人,把这书生和小丫头一并抓起来!”

官兵扑过来时,谢晏之将苏念辞护在身后,指尖在袖中捏碎了块玉符——那是孟婆给的“遁影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白光闪过,他带着苏念辞落在了城外的破庙里。

“先生……”苏念辞抱着他的胳膊,眼泪掉个不停,“我爹娘会不会像书里说的那样……”

谢晏之擦掉她的眼泪,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不会。三百年前我没护住一个人,这次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他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上面刻着“钦查”二字——这是他当年扳倒奸臣后,先帝御赐的令牌,能调地方兵权,他本想带进棺材,却没想到会在今日重见天日。

“念念,你在这等着,”他把银铃摘下来戴在她腕上,“听到铃响就是我回来了。”

苏念辞攥着铃铛,含泪点头:“先生要小心。”

谢晏之转身冲进雨里,令牌在掌心发烫。他知道李知府是想借苏家攀咬旧案,若不彻底掀翻这张网,不仅苏家难保,连苏念辞都可能被卷进更深的漩涡。三百年前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只是这次,他怀里揣着的不是悔恨,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破庙里,苏念辞抱着膝盖坐在草堆上,腕上的银铃偶尔叮当作响。她看着庙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突然想起谢晏之书房里那幅没画完的画——画的是座城楼,城楼上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像极了梦里总出现的身影。

雨越下越大,铃兰形状的雨滴敲打着庙顶,像谁在轻轻叩门。苏念辞竖起耳朵,却迟迟没听到熟悉的铃响。她不知道,此刻的谢晏之正单枪匹马闯进知府衙门,手里的令牌映着烛火,照亮了卷宗里“沈清辞”三个字。而卷宗的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弯弯,腕上系着串银铃,与苏念辞此刻的模样,分毫不差。

风卷着雨丝灌进破庙,苏念辞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向腕上的银铃。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越来越近,却在庙门外突然停了。

她猛地站起身,心脏“咚咚”直跳——那铃声里,混着兵器相接的脆响。

第五章:破庙铃

苏念辞攥着腕上的银铃,指尖冰凉。庙门外的声响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神经——那分明是谢晏之的佩剑与铁器相撞的声音,还有他压抑的闷哼。她想冲出去,脚却像被钉在地上,耳边反复回响着谢晏之临走前的话:“待在庙里,听到铃响才出来。”

雨丝顺着破庙的裂缝渗进来,打湿了她的衣角。她突然想起谢晏之书房的暗格,那天她趁他不在,偷偷拉开看过——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个穿红衣的姐姐,眉眼间竟和自己有七分像,旁边写着“清辞”二字。当时她不懂,此刻却莫名觉得,那名字像根细针,扎得心口发疼。

“哐当——”

一声重物落地的脆响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令牌坠地的声音。苏念辞再也忍不住,抓起墙角的木棍就冲了出去。

雨幕中,谢晏之半跪在泥地里,左肩插着支箭,鲜血混着雨水淌进地里,染红了一片。李知府举着刀站在他面前,脸上是狰狞的笑:“谢晏之,三百年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当年没把你挫骨扬灰,倒是让你捡了条命!”

谢晏之咳出一口血,视线却死死盯着李知府:“你是……李嵩的儿子?”

“是又如何!”李知府踹了他一脚,“当年我爹被你扳倒,沈家满门抄斩,你以为这事就完了?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百年!”他刀尖指向跑出来的苏念辞,“这小丫头是沈清辞的转世吧?真是天意!今日就让你们父女……哦不,是前世怨偶,一同上路!”

“不准你碰她!”谢晏之猛地起身,用剑撑着身体挡在苏念辞面前,箭伤被扯动,疼得他眼前发黑。

苏念辞扑过去抱住他的腰,腕上的银铃被震得疯狂作响:“先生!”她看着谢晏之肩上的箭,突然想起梦里的画面——城楼上的红衣姐姐中箭坠楼,楼下有个穿玄袍的公子疯了一样伸手去接,却只抓住片衣角。

“原来……你就是那个公子。”苏念辞的声音带着哭腔,“信纸上的清辞姐姐,是我对不对?”

谢晏之浑身一震,低头看着她含泪的眼睛,三百年的隐忍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想说“是”,想说“对不起”,想说“我找了你三百年”,却只化作一声哽咽。

李知府的刀劈了下来。

谢晏之将苏念辞推开,自己转身迎上刀锋。就在这时,腕上的银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铃音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苏念辞只觉得脑海里炸开无数画面——城楼的血、忘川的冰、江南的雨,还有谢晏之在破庙里对着画像喃喃自语的模样。

“谢晏之!”她喊出这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声音竟带着沈清辞当年的决绝。

银光中,苏念辞的身影变得模糊,一道红衣虚影从她体内飘出,挡在谢晏之面前。那虚影眉眼清冷,正是信纸上的沈清辞,她抬手一挥,李知府的刀瞬间寸断,人也被震飞出去,口吐鲜血。

“清辞……”谢晏之望着红衣虚影,泪水混着雨水滚落。

红衣虚影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晏之,当年我不是怪你,是怪我自己没等你解释。”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这次,换我护你。”

光影散去,苏念辞软软地倒在谢晏之怀里,腕上的银铃恢复了原样,只是上面多了道裂纹。远处传来官兵的马蹄声,是谢晏之之前调派的驻军到了。

谢晏之抱着昏迷的苏念辞,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点温热的泪。他知道,沈清辞的执念散了,可苏念辞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雨停了,天边露出鱼肚白。谢晏之低头吻了吻苏念辞的额头,轻声说:“等你醒了,我们去看真正的铃兰花,好不好?”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只是那腕上的银铃,突然轻轻响了一声,像在应答,又像在叹息。

第六章:铃兰烬

苏念辞醒来时,腕上的银铃正贴着掌心发烫。

破庙的横梁上漏下一缕晨光,刚好落在谢晏之的侧脸。他靠着墙睡着了,左肩的箭伤被草草包扎过,渗血的布条在晨光里泛着暗红,呼吸却很稳,像风雪过后终于停靠的船。

她悄悄坐起身,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紧抿的唇。昨夜的红衣虚影、李知府的嘶吼、银铃爆发出的光……像一场混乱的梦,可腕上那道裂纹却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醒了?”谢晏之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苏念辞吓了一跳,银铃“叮”地响了声。她下意识摸向铃身的裂纹,指尖触到那道凹痕时,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先生……”她想问红衣虚影的事,想问那些混乱的画面,话到嘴边却成了,“你的伤……”

“没事。”他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显然箭伤还在作痛,“驻军已经处理了李嵩余党,李知府跑了,不过跑不远。”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腕上的银铃,“昨夜……谢谢你。”

苏念辞低下头,盯着地面的水洼。水洼里映出她泛红的眼角,也映出谢晏之站在晨光里的身影,像极了梦里那个抓不住的玄袍公子。“那个红衣姐姐……”她终于问出口,声音细若蚊蚋,“是沈清辞吗?”

谢晏之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念辞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嗯”。“三百年前,她死在我面前。”他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城破那天,她穿着我送的红衣,从城楼跳下来,手里还攥着我给她的定情玉佩。”

水洼里的影子晃了晃,苏念辞的眼泪掉进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所以你书房的画像……”

“是我画的。”他说,“画了三百年,总也画不像。”

破庙外传来马蹄声,是驻军来报,说在山下发现了李知府的踪迹。谢晏之转身要走,却被苏念辞抓住了衣角。“等等。”她把银铃解下来,塞进他手里,“这个……还给你。”

铃身的裂纹硌着他的掌心,像道无法愈合的疤。“为什么?”他问。

“因为沈清辞的执念散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而我不是她。”

谢晏之握着银铃,指尖摩挲着那道裂纹。晨光穿过庙门,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拖在地上的回忆。“好。”他说,“那我……能请你去看铃兰花吗?就现在。”

苏念辞愣住了。

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驱散了三百年的沉郁。“城外山坡上,这个时节正好开了。”他转身往外走,箭伤让他的步伐有些踉跄,却走得很稳,“你可以不去,但我等你。”

苏念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庙门口。腕上空空荡荡的,却比戴着银铃时更暖。她低头看向水洼,里面的影子笑了,眼角眉梢都是自己的模样,再也没有红衣姐姐的影子。

破庙的角落,谢晏之落下的佩剑旁,躺着一片干枯的铃兰花瓣,是昨夜混乱中从他袖中掉出来的。花瓣边缘已经发黑,却还留着淡淡的香,像三百年前那个没说出口的约定,终于在晨光里,露出了一点温柔的形状。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出去。阳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不是沈清辞的执念,是属于苏念辞的,刚刚开始的故事。只是她没看到,那片干枯的铃兰花瓣下,压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的“辞”字,刚好被血色浸透,像一滴永远不会干涸的泪。

未完待续

来源:阎紫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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