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们不是来接我,是来卖我。用我去换一块地皮,美其名曰“废物利用”。
在精神病院被囚禁的第十年,我的“家人”来了。
他们不是来接我,是来卖我。用我去换一块地皮,美其名曰“废物利用”。
堂姐嫌弃地扔给我一件地摊货裙子:“换上,别丢郁家的人。”
我顺从地穿上,回身我露出了十年来的第一个笑容,然后在她们惊愕的目光中,掏出了一部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手机。
“外公,他们来了。”
1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跗骨之蛆,钻进鼻腔,渗入肺叶,十年如一日地提醒我身处的这座囚笼。
远处不知名病房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啸,隔壁房间老人含混不清的呓语,还有铁门开合时那令人牙酸的“哐当”声。
我是郁婷。一个几乎快要被我自己遗忘的名字。
在这里,他们更常叫我“307”,或者干脆是“那个克亲的”。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由远及近,规律而沉重。
是护工刘姐。
我立刻缩回房间唯一的角落,抱起膝盖,将头深深埋下去,做出他们最熟悉的、畏缩痴呆的样子。
铁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双冷漠的眼睛扫了进来。
停留片刻,一盘糊状的食物被粗暴地塞了进来,几滴溅落在我的脚边。
“吃饭了,307。”声音毫无感情,像在招呼一件物品。
我没有动,直到脚步声再次远去,彻底消失。
我才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一滩灰褐色的、看不出原貌的食物上。
胃里一阵翻搅,但我强迫自己爬过去,用手指舀起那些东西,塞进嘴里。
咀嚼,吞咽,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运转。
难以下咽,但比饥饿好。
比被电击、被强制灌药好。
十年了。
我被扔进这里整整十年。
只因父母在一次意外车祸中双双身亡,家族企业紧接着遭遇一波不大不小的危机。
那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叔伯们,请来一位“大师”。
“大师”掐指一算,断言我命格过硬,刑克六亲,是家族灾星。
于是,刚刚失去双亲、尚未成年的我,甚至来不及悲伤,就被一纸诊断书和叔伯们的签字,送进了这座郊外的精神病院。
美其名曰“治疗”,实则是清除障碍,方便他们瓜分我父母留下的股份和遗产。
墙壁上布满陈年的污渍,角落里散着霉斑。
我走到房间唯一那扇装着铁栏的小窗前,窗外是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铁栏冰冷坚固,十年未曾撼动分毫。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墙壁上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抠索。
一小块松动的砖头被取下,后面藏着一个用防水布紧紧包裹的小物件!
一部老旧的、屏幕甚至有些泛黄的按键手机。
这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念想,是我与地狱之外联系的微弱星火。
电量显示只剩最后一格。
我必须极度节省地使用它。
屏幕微弱的光亮起,映亮我枯槁的脸。
我熟练地按下一串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编辑短信。
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确保简洁、准确,不留下任何可能暴露的多余信息。
“安好。勿念。静待时机。”
收件人:“星火”。
按下发送键,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跳出,我迅速关机,将手机重新包裹严密,塞回墙洞,推回砖块,抹去一切痕迹。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蜷缩回角落,恢复成那个麻木的、痴傻的样子。
2
转机出现在一年前。
那天下着暴雨,雷声轰鸣。
院里新送来一个“病人”,是个头发花白、戴着破碎眼镜的老人。
他被两个护工粗暴地拖拽进来,浑身湿透,额角带着伤,眼神却异常的清明和愤怒,没有一丝浑浊和茫然。
他被关进了我对面的308室。
夜里,我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痛苦而漫长。
接下来的几天,他拒绝进食,沉默地对抗着。
护工们失去了耐心,开始对他推搡、咒骂,甚至克扣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
我冷眼旁观。
在这里,自保是第一要务,同情心是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但某天深夜,他的咳嗽声变得极其骇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还夹杂着痛苦的喘息。我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他蜷缩在地上,脸色青紫,一只手死死抠着喉咙。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我做出了十年里最冒险的一个举动。
我用力拍打铁门,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成功引来了值班护工。
护工骂骂咧咧地过来,我指着对面的房间,做出惊恐夸张的表情。
护工不耐烦地打开308的门,看到老人的情况,也吓了一跳,嘟囔着“真麻烦”,还是叫来了人。
粗手粗脚地给他灌了点水,拍打了几下后背。
老人终于缓过一口气。
之后几天,我趁人不注意,将自己每天偷偷藏下的一小块干面包,从门缝下迅速塞进他的房间。
老人注意到了我。
一次放风时,人群杂乱,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我。
我警惕地想要躲开,他却低促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小姑娘,你没病。为什么在这里?”
我浑身一僵,死死低着头,不敢回应。
他继续快速低语:“我姓陈,是个历史教授。
他们搞错了,或者……是故意的。
因为我手里有份不该存在的证据。”
他苦笑一下,“谢谢你那几块面包。”
他看出我的戒备,不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开。
又过了几天,一次混乱的集体活动中,一个冰凉的小物件被迅速塞进我病号服的口袋。
我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回到房间,我掏出来一看,是一部极其老旧的按键手机,比我的那部还要破,但被擦得很干净。
下面还压着一小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写着一串号码,备注是“星火”。
纸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告诉他你的情况,可信。小心使用。”
陈教授第二天就不见了。
听说被接走了。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却在我这里惊起了滔天巨浪。
我握着那部手机,像握着滚烫的炭,又像握着唯一的生机。
反复确认安全后,我颤抖着打开手机。
电量是满的。
我对照着纸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串号码。
编辑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发出第一条信息。
“我是郁婷。被囚于城南安定医院。家族弃子。求救。”
没有立刻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备受煎熬,怀疑这是否又是一个陷阱。
直到深夜,手机屏幕终于微弱地亮起。
“收到。详细告知情况。我是沈千山。”
沈千山?那个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真正的顶级富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
陈教授怎么会认识他?“星火”竟然是他?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希望。
我强迫自己冷静,用最简练的语言,将我的身世、被弃原因、十年囚禁,一一说明。
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陈述事实。
对方的回复总是间隔一段时间,但条理清晰,问题切中要害。
“你父母名讳?”
“郁明远,沈文清。”
“当年主治医生姓名?”
“张守仁。”
“目前郁家主事者?”
“大伯郁宏达,二伯郁宏志。”
问答持续了数轮。
最后,屏幕亮起最后一条信息。
“孩子,受苦了。我是你外公,我找你找了很多年。一切交给我。
保持冷静,保护好自己,等待我的消息。
手机藏好,非紧急勿联络。”
那一刻,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才没有哭出声来。
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十年的委屈和绝望。
原来,我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从那天起,我依旧伪装,依旧麻木,但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每天最隐秘的期待,就是取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新的信息。
外公的消息不多,但每次都会告知我进展。
“证据在收集。”
“郁家近况不佳。”
“耐心。”
这部小小的手机,成了连接我和外部世界的唯一纽带,是这无边黑暗里,微弱却坚定的星火。
3
平静在一天下午被彻底打破。
那天的精神病院似乎比往常更“忙碌”一些。
护工们巡视的次数多了,甚至还简单打扫了一下走廊。
刘姐送来食物时,甚至罕见地没有立刻呵斥我,只是眼神古怪地瞥了我一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我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我反复摩挲着藏在袖口里的一小块硬物,那部手机的边角,汲取着冰冷的勇气。
果然,临近傍晚,一阵与院内车辆截然不同的、还算不错的汽车引擎声在楼下响起。
脚步声不止一个,朝着我这层楼而来。
铁门被打开。
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寻常护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剪裁得体但难掩傲慢的中年男人,是我大伯郁宏达的管家,姓钱。
我记得他。
十年前,就是他带着人,亲手把我从家里拖出来,塞进车里的。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人高马大,面无表情,隔绝了外面好奇张望的其他病人和护工。
钱管家用手帕捂着鼻子,嫌恶地打量着这间囚笼,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像在评估一件发霉的货物。
“郁婷小姐,”他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尊重。
“家族给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城西王家的少爷。
虽然王家近来势头不如以往,但配你,绰绰有余了。”
王家?那个靠煤矿发家、臭名昭著、儿子是个出名玩咖的暴发户王家?
我低垂着头,手指在袖子里微微收紧。
他见我没反应,像是习惯了,继续宣判:“收拾一下,这就接你出去。
能离开这里,嫁给王少爷,是你天大的造化,也是家族对你最后的仁慈。
记住,出去后管好你的嘴,安分守己,别再给郁家丢脸。”
旁边的刘姐挤出一个谄媚的笑:“钱管家您放心,这丫头一直很老实,不吵不闹的。”
钱管家冷哼一声:“老实?
要不是看她还有点用,能拿来和王家换那块地皮,真该让她烂死在这里算了。‘克亲’的东西,晦气!”
保镖上前一步,似乎准备直接把我带走。
就在他们靠近的瞬间,我猛地抬起头。
我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钱管家,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浑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这眼神让钱管家微微一怔,伸出的手顿了一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角落里站起身。
动作甚至有些僵硬,毕竟太久没有刻意地“正常”活动过。
我拍了拍病号服上的灰尘。
然后,我迈出了脚步。
不是走向他们,而是走向房间那个破旧的水龙头。
我接了一点冷水,胡乱抹了把脸,用手指理了理枯草般的头发。
整个过程,沉默而缓慢。
钱管家皱起眉,显然不耐烦了:“磨蹭什么!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快点!王家那边还等着看人呢!”
我转过身,面对他们。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畏缩怯懦的气质消失了。
我点了点头,哑声说了一个字:“好。”
声音干涩。
钱管家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配合和反常弄得有些莫名,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能离开这里的消息刺激了我,让疯子也清醒了一下。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你识相。走吧!”
我跟着他们,走出这间囚禁了我整整十年的牢房。
脚步踏过冰冷的走廊,经过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后是各种窥探的目光。
我没有回头。
一步,两步……我在心里默数。
走下楼梯,穿过大厅,远处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越来越近。
钱管家和保镖簇拥着我,像押送犯人。
终于,我们走到了大门口。
太阳光线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4
那扇沉重的铁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是为我十年的囚徒生涯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门外停着的,并非什么气派的车队,只是三辆黑色的普通合资轿车,洗得还算干净,但在郊外精神病院这破败环境的衬托下,也显不出半分光彩。
车旁站着四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身材高大,却透着一股流于表面的敷衍气势。
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我无比熟悉,又深刻痛恨的身影——我的堂姐,郁薇。
她穿着一身名牌套装,拎着最新款的包包,妆容精致,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刻意彰显着“我来自上流社会”的优越感。
但她站的位置,却刻意离精神病院的大门远了几步,仿佛靠近一点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病菌”。
她用一方丝帕轻轻掩着口鼻,秀眉紧蹙,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轻蔑。
看到我被“带”出来,她那挑剔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我身上来回逡巡,最终定格在我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旧的病号服上,嘴角立刻向下撇,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被恶心到的表情。
“天哪!你就穿这个?”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十足的嘲讽,“真是……臭死了!离我远点!”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
十年不见,她保养得宜,看起来比我这个实际年龄小她两岁的人还要年轻光鲜许多。
看来郁家吞掉我父母遗产后,日子过得确实滋润。
见我沉默,郁薇更加不耐烦,她从身后一个保镖手里粗暴地扯过一个廉价的纸质购物袋,像是扔垃圾一样丢到我脚前。
“赶紧的,把这身晦气的皮换了!
真是倒胃口,也不知道王家那边看了会不会反悔!”
她催促着,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是折磨。
购物袋口散开,里面露出一抹艳俗的粉色,料子粗糙,款式过时,像是从地摊上随手买来的。
我没有动。
郁薇等了几秒,见我没有反应,火气“噌”地冒了上来。
“你聋了还是傻了?让你换衣服没听见?
难道还想穿着这身精神病院的衣服去丢我们郁家的人吗?快点!”
旁边的保镖也上前一步,形成无声的威压。
我终于动了。
我没有去捡那个袋子,而是非常非常缓慢地,弯下腰,将散开的袋口重新拢好,然后拎了起来。
“磨蹭什么!等你换好天都黑了!”
郁薇气得跺脚,“要不是家里非要让你去联姻,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种鬼地方接你?
真是晦气透了!”
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告诉你,能把你‘废物利用’嫁出去,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价值了!
对方可是城西王家的独子,王硕少爷!
虽然……哼,虽然王少爷是爱玩了点,年纪也比你大上一轮,但配你这种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简直是绰绰有余!
你过去之后给我安分点,别惹王少爷不高兴,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她的话语刻薄而侮辱,将这场纯粹的交易和牺牲说得仿佛是我天大的恩赐。
王家,王硕……那个传闻中玩女人玩到身体垮掉、脾气暴戾的纨绔子弟。
郁家真是打得好算盘,用我去换那块他们垂涎已久的地皮。
我拎着袋子,目光掠过郁薇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向那几辆寒酸的轿车,最后落回精神病院那扇紧闭的铁门上。
心底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荒谬的可笑。
我开始挪动脚步,不是走向车子,而是走向旁边一个背阴的、相对僻静的墙角。
“你又要干什么?!”郁薇尖叫。
“换衣服。”我哑声回答,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事真多!赶紧的!”郁薇厌恶地挥挥手,背过身去,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睛。
保镖们也默契地转过身。
我在墙角磨蹭了足足有十分钟。
慢吞吞地脱下那件穿了不知多久的病号服,感受着微凉的风吹在皮肤上带来的战栗。
然后,再慢吞吞地穿上那件质地粗糙、颜色艳俗的粉色裙子。
裙子并不合身,腰身松垮,领口却勒得慌。
这十分钟里,郁薇的抱怨和催促几乎没停过,频率越来越高,火气越来越大。
她不停地看表,来回踱步,对着保镖发脾气。
“好了没有?!你是属蜗牛的吗?”
“早知道带个佣人来了,真是麻烦!”
“王家那边催了两次了!要是耽误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我欣赏着她的焦躁和不耐烦,像在欣赏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她的每一分急躁,都让我内心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平静一分。
终于,我穿着那身可笑的裙子,从墙角走了出来。
郁薇上下打量我一眼,眼中的鄙夷更甚:“丑死了!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赶紧上车!”
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率先走向中间那辆车。
一个保镖拉开车门,她钻了进去,似乎想尽快脱离这个让她不适的环境。
另一个保镖拉开后车另一侧的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强硬,不容拒绝。
我拎着那个装着我旧病号服的纸袋一步一步,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5
车子发动,车内弥漫着郁薇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她一直皱着眉头看着窗外,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污染她的视线。
保镖坐在副驾驶,沉默不语。
一路无话。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噪音。
车窗外的景色从荒凉逐渐变得有了人烟,远处城市的轮廓线隐约可见。
郁薇似乎松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发语音消息,语气变得娇嗲:“妈,接到人了……嗯,丑死了,土里土气的……放心吧,马上就去王家了……肯定能把合同签下来……”
她的话语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我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袖口里,手指紧紧攥着那部老旧手机的机身。
冰冷的触感让我保持绝对的清醒。
时间一点点流逝。
车子驶入城郊结合部,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终于,在经过一个漫长的红灯时,郁薇放下手机,再次将目光投向我,带着最后一遍确认和警告的意味:“喂,到了王家,有点眼色。
王少爷问什么答什么,不该说的别说。
要是敢胡说八道,坏了家里的事,回头有你好受的!听见没有?”
我缓缓睁开眼,看向她。
她的脸上写满了算计和势利,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
我依旧没有回答。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前行。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已经能够看到王家那座位于别墅区边缘、装修得金碧辉煌但略显俗气的宅院轮廓。
郁薇脸上露出一丝即将完成任务的放松和得意。
就在车子即将拐入通往王家别墅的那条林荫道时,我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停车。”
司机下意识踩了刹车。
郁薇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倾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你发什么神经?!为什么停车?!”
我指向路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公共卫生间:“我要去洗手间。”
“你事怎么那么多?”郁薇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几乎要刺破耳膜,“马上就要到了!憋着!”
“忍不住了。”
我看着她,语气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持,“十年,没去过干净的洗手间。”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郁薇强装的高高在上。
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是本能的心虚和慌乱,但立刻被更强烈的恼怒覆盖。
她可能是想起了我这十年是在什么地方度过的。
“真是麻烦!懒人屎尿多!”她恶毒地咒骂着,极度不耐烦地对司机挥挥手。
“快去快回!给你三分钟!要是敢耽误时间,看我不……”
我没等她说完,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手里依旧抓着那个纸袋。
我没有走向那个公共卫生间,而是站在车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带着汽车尾气味的空气。
然后,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车内因为错愕而再次瞪大眼睛的郁薇。
紧接着,我开始朝着与王家别墅相反的方向,迈开步子行走。
“喂!你去哪儿!疯了吗?拦住她!”
郁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尖叫着,推开车门冲了下来。
保镖们也迅速下车,朝我追来。
这里距离精神病院大门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依旧属于相对偏僻的城郊区域。
道路宽阔,车辆不多。
我没有跑,只是走着。
听着身后郁薇气急败坏的叫骂和高跟鞋奔跑的哒哒声,听着保镖们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最前面的保镖的手几乎要抓住我胳膊的那一刻。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倏地转过身。
追来的郁薇和保镖们也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猛地刹住脚步。
郁薇跑得头发有些散乱,喘着气,脸上因为愤怒和运动涨得通红,她指着我,破口大骂。
“郁婷!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我的脸,看到了我的表情。
十年了。整整十年。
我没有笑过。
我已经几乎忘记了该如何调动脸部的肌肉来表达这种情绪。
但此刻,我看着她,看着追来的保镖,看着远处王家那俗气的别墅尖顶。
我的嘴角,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形成一个冰冷、僵硬,却充满了无尽嘲讽和仇恨的弧度。
我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积压了十年的冰冷火焰。
这个笑容太过诡异,太过骇人,以至于气势汹汹的郁薇和保镖们都愣住了,一时之间竟被震慑在原地,忘了动作。
就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
我一直藏在袖口里的手抬了起来。
那部老旧的、屏幕泛黄的手机暴露在太阳的光线下。
我的手指因为激动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异常精准和迅速。
解锁,找到那个唯一的快捷键,按下。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我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立刻接通。
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我没有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时间,用一种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解脱感的声调,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
“外公,他们来了。”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我立刻挂断电话。
手指飞快地关机,然后将手机重新紧紧攥回手心,藏入袖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然后,我抬起头,重新看向已经完全呆滞、脸上愤怒转为惊疑不定的郁薇。
6
郁薇脸上的惊疑不定迅速转化为一种被戏弄后的极度羞恼。
她显然没完全明白那通电话的意义,但直觉感到不妙,尤其是那个诡异的笑容和“外公”这个称呼,让她心底莫名发慌。
“你……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她尖声质问,试图用音量掩盖不安。
“你哪来的破手机?是不是在里面偷的?
好啊,不仅疯,还手脚不干净!还敢吓唬我?什么外公?那个老不死的早就……”
她的污言秽语尚未说完……
“嗡——”
低沉浑厚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后的第一声咆哮,从道路的尽头猛然传来!
不是一辆车的声音。
是很多辆。
整齐划一,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和磅礴无比的力量感,由远及近,迅速放大,震得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郁薇的咒骂卡在喉咙里,她猛地扭头,循声望去。
保镖们也瞬间警觉起来,下意识地向我靠近,想要控制住我,但他们的动作却被那越来越近、越来越震撼的声浪所打断。
只见道路尽头,一列黑色的车队如同暗夜中涌出的钢铁洪流,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疾驰而来。
它们的速度极快,队形却保持得异常整齐,每一辆车都光洁如镜,在太阳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冷光芒。
劳斯莱斯的欢庆女神,宾利的飞天翅膀,迈巴赫的双M标志……任何一辆车都足以买下整个郁家如今的公司!
车队没有丝毫减速,甚至在接近时,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轰鸣,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瞬间占据了整条道路!
“吱——”
“嘎——”
刺耳却干脆利落的刹车声接连响起。
那三辆来接我的普通合资轿车,几乎是在瞬间就被这支突如其来的顶级豪车车队包围、堵死在了路中央!显得那么的渺小、可怜、不堪一击!
郁薇和保镖们彻底懵了,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
车队停稳。
所有引擎并未熄火,低沉的怠速声如同巨兽压抑的呼吸,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为首的那辆加长劳斯莱斯幻影,车门率先打开。
一名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神情冷峻精干的中年男子迅速下车,目光如电般扫过现场,瞬间锁定在我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他快步走到另一侧后车门,躬身,以最标准恭敬的姿态,拉开了沉重的车门。
一只擦得光可鉴人、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踏了出来,稳稳踩在地面上。
接着,是一根紫檀木材质、雕刻着精美龙凤纹饰、杖头镶嵌着温润翡翠的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稳而富有权威的“叩”声。
一位老者,缓缓下了车。
他身着藏青色中式真丝提花上衣,同色系长裤,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怒自威。
他的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的气场,却仿佛能镇压住整条街道。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扫过全场。
掠过那几辆寒酸的车,掠过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保镖,最后,如同冰锥般刺向目瞪口呆、几乎快要站不稳的郁薇。
郁薇在他的目光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者的目光最终越过所有人,牢牢地、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锐利如鹰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心疼、愧疚、滔天的怒意,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交织。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立刻开口。
他拄着那根龙凤拐杖,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敲击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带着千钧之力。
无人敢动,无人敢出声。
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他完全无视了几乎要瘫软在地的郁薇和如临大敌的保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安好。
然后,他转过身,用那根紫檀木拐杖,凛然指向以郁薇为首的郁家人。
开口。
声若洪钟,带着积压已久的震怒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砸向每一个人的耳膜,回荡在寂静的道路上空:
“我沈千山的亲孙女,也是你们这些小门小户配惦记的?”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郁薇的头顶!
“沈……沈千山?!”她失声尖叫,眼睛瞪得几乎脱出眼眶,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名字!
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那些保镖们也齐齐变色,下意识地后退,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再也不敢多看我和那位老者一眼。
全场死寂。
沈千山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转回身,看向我,眼中的雷霆怒火化为深切的温和与痛惜。
他朝我伸出手,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孩子,外公来晚了。跟我回家。”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布满皱纹却充满力量的手。
再看向远处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郁薇。
我没有立刻伸手,只是依旧站在那里。
但我知道,十年的黑暗,结束了。
7
瘫软在地的郁薇,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那些先前还气势汹汹的保镖,此刻恨不得化身路边的石子,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那支沉默而威严的车队,以及它们低沉轰鸣的引擎声,掌控着全场绝对的支配权。
沈千山老爷子甚至没有再施舍给郁家众人一个眼神。
他带来的那名精干助理,后来我知道他姓钟,只是一个细微的手势,沈家的保镖们便无声上前,看似礼貌实则不容抗拒地“隔开”了郁家的人,清出了一小片安静的区域。
钟助理迅速从车内取出一条触感极柔软的薄毯,沈老爷子亲手接过来,仔细地披在我肩上,盖住了那身艳俗可笑的粉色裙子。
他的动作轻柔而小心,仿佛我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孩子,委屈你了。”
就在这时,另一阵引擎声传来,不过这次是几辆看起来低调不少的商务车。
车刚停稳,上面迅速下来十几个人,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举着录音设备,训练有素地开始工作,显然是早已安排好的媒体。
郁薇看到记者,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竟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尖利地试图颠倒黑白:“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们来接她出去,她突然发病,我们……”
一名记者直接将话筒递到了沈千山面前,态度恭敬:“沈老,请问您刚才说的是否属实?
这位小姐真的是您的亲孙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老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安心。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镜头。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对我流露温和的老人,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叱咤风云、一言九鼎的商业巨擘。
他目光沉痛而锐利,声音通过话筒放大,清晰无比地传遍现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没错。她叫郁婷,是我沈千山失散多年、苦寻许久才找到的亲外孙女!”
他刻意强调了“外孙女”这个词,彻底坐实了我的身份。
他顿了顿,拐杖重重一顿地,指向瘫软的郁薇和那几辆寒酸的车,怒意勃发:“可你们看看!看看郁家是如何对待她的!
就因为我女儿,也就是婷婷的母亲,早逝多年,我远在海外一时未能顾及,郁家这些狼心狗肺之徒,为了侵吞我女儿、我女婿留下的家产,竟编造出‘克亲’这等荒谬绝伦的谣言!”
记者们一片哗然,镜头疯狂闪烁,记录着这爆炸性的新闻。
“他们不仅夺产,还将当时年仅十四岁、刚刚失去双亲的婷婷!”
沈老爷子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一关,就是整整十年!十年啊!”
他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若不是一位故友意外发现线索,我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他们不仅将她囚禁,如今,眼看郁家生意经营不善,陷入困境,竟又想起她来,不顾她十年苦难,要将她像货物一样,拿去嫁给那个声名狼藉的王家纨绔,换取一块地皮!天理何在?!人性何在?”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郁家脸上,也通过媒体,扇向整个社会。
郁薇彻底瘫软下去,头深深埋着,不敢面对任何镜头,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沈老爷子最后看向镜头,语气斩钉截铁:“今日,我沈千山在此宣布,郁婷正式回归我沈家,是我沈氏集团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至于郁家对我孙女所做的一切,侵吞的财产,造成的伤害,我必将通过法律途径,连本带利讨回!绝不姑息!”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提问,在钟助理和保镖的护卫下,护着我,走向那辆劳斯莱斯。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闪光灯以及郁家众人的绝望。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这片混乱之地。
我靠在舒适无比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看着郁薇和那几辆寒酸的车迅速变小、消失。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不再是被遗忘的疯人院弃女。
我是沈婷。
8
沈家的宅邸并非位于喧嚣的市中心,而是在一处依山傍水、守卫森严的顶级庄园。
车队驶入厚重雕花的铁门,穿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巨大草坪和园林,最终停在一栋气势恢宏、融合了中西建筑美学的主宅前。
管家早已领着两排佣人恭敬等候。
车门打开,恭敬问好声整齐划一。
我被沈爷爷亲自引着,步入这座堪比宫殿的家。
内部装修低调却处处彰显着无可比拟的奢华与底蕴,与我待了十年的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的狭窄房间,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
沈爷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一位看起来非常温和可靠的中年女管家带我去安排好的房间休息梳洗。
房间极大,视野开阔,装饰雅致。
独立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服饰,标签都还未拆,尺寸完全贴合。
梳妆台上摆满了顶级品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浴室里按摩浴缸、智能马桶一应俱全。
热水冲刷在身上,洗去的似乎是十年积攒的污垢和晦气。
换上舒适昂贵的家居服,站在落地镜前,里面的人影依旧瘦削,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不再是死寂的灰暗。
晚餐是精致却不过分铺张的家常菜,沈爷爷不断让佣人给我布菜,自己却没吃多少,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补偿的意味。
“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他放下筷子,语气郑重。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任何需要,直接告诉钟助理或者管家。
受了十年的苦,该是讨回来的时候了。”
我放下汤匙,抬眼看他:“爷爷,我想拿回我妈留下的一切。”
“好。”沈老爷子毫不犹豫。
“钟助理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材料。
你母亲当年的嫁妆、股份、房产、投资,明细都在这里。
郁宏达、郁宏志这些年是如何巧立名目转移到自己名下的,证据也基本齐全。”
第二天,我就坐在了沈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窗外是俯瞰全城的无敌景观。
钟助理效率极高,一份份文件摆在我面前。
我的行动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第一,通过沈氏集团的法务部,向郁宏达、郁宏志等人发出正式律师函,并同时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返还我母亲周文清女士的全部遗产。
包括但不限于郁氏集团15%的原始股份(已被稀释和转移)、多处房产、珠宝及现金投资,并追索这十年来的所有收益及利息。
证据确凿,律师团队是行业内最顶尖的。
第二,沈氏集团商务部发出内部通告,并迅速传遍整个商圈:任何与郁氏企业有合作往来或正在洽谈合作的公司、个人,将成为沈氏集团及其所有关联企业的拒绝往来对象。
此令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郁氏,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瞬间停摆,所有潜在的合作伙伴立刻划清界限,银行催贷电话被打爆。
第三,在钟助理的安排下,我接受了两家最具公信力的权威媒体的专访。
我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平静地、客观地陈述了十年前如何被送入精神病院,以及十年后郁家如何试图用我进行商业联姻换取利益的经过。
配合沈老爷子之前现场的控诉和部分可公开的证据链,报道一出,全网哗然。
“蛇蝎家族!”“惊天内幕!”“首富外孙女的十年冤狱!”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郁氏企业名声彻底臭了大街,股票开盘即跌停,连续数日毫无起色,合作伙伴纷纷解约索赔,银行断贷催债……
碾压,彻头彻尾的、毫无反抗之力的碾压。
商业上的绝对实力和道德上的全面崩塌,让郁家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我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
手里拿着一份钟助理刚送来的报告,显示郁氏的核心资产已被冻结,郁宏达个人账户也被查封。
我心里没有太多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这才只是开始。
9
郁家的覆灭来得又快又狠,如同雪崩。
几乎是在沈氏发出封杀令和我的访谈播出后的同一时间,郁家那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商业大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土崩瓦解。
郁氏集团办公楼下,整天堵满了前来讨薪的员工、追讨货款的供应商以及闻风而来的记者。
公司内部人心惶惶,高管纷纷提交辞呈,另谋出路。
郁家老宅,更是成为了风暴中心。
往日里那些巴结奉承的亲戚朋友,此刻全都避之不及,电话被打爆,但打进来的多是催债和咒骂。
压抑和恐惧最终转化为了疯狂的内部倾轧。
根据钟助理派去“留意”情况的人回报,以及某些“特殊渠道”传来的信息,郁家内部已经彻底乱套。
先是郁宏达和郁宏志两兄弟在书房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动了手。
互相指责对方是罪魁祸首:郁宏达骂郁宏志当年出的馊主意,下手太黑不知收尾;
郁宏志则骂郁宏达贪婪愚蠢,经营不善才导致今日之祸,连累全家。
据说花瓶砸碎的声音和怒吼声连外面的佣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是小辈们的抱怨和恐慌。
郁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闹摔东西,抱怨父母叔伯害了她,让她以后在上流社会怎么见人,哪个豪门还会要她?
其他堂兄弟妹们也惶惶不可终日,担心优渥的生活彻底消失,甚至担心会不会被牵连吃官司。
当初那些参与过决策、或是落井下石的旁支亲戚,此刻也跳了出来,纷纷撇清关系,说自己当年就反对这么做,都是郁宏达一意孤行云云。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我的私人号码开始接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电话。
第一个打来的,是郁宏志的妻子,我的二伯母。
电话一接通,她就哭得泣不成声:“婷婷……我是二伯母啊……
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
但当年的事,真的都是你大伯的主意,你二伯他……他也是被逼的啊!
我们心里一直是心疼你的……求求你。
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跟沈老先生求求情,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薇姐儿她还要嫁人啊……”
我拿着电话,听着那边的哭诉,面无表情,没有回应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电话进来,是某位远房的表叔,语气谄媚而急切。
“婷婷侄女?哎呦,恭喜你沉冤得雪啊!
我就说嘛,你从小看着就是有大福气的!
当年你大伯他们做事太绝,我还劝过来着,可惜人微言轻啊……
我这儿有点关于你大伯私下转移公司资产的证据,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只求您以后高抬贵手……”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钟助理整理的、关于这位表叔当年如何积极帮忙办理送我进精神病院手续的记录。
甚至有一天深夜,我接到了郁薇打来的电话。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郁婷……不,沈婷……你赢了,你彻底赢了。
放过我爸妈行不行?所有事我扛了!
我去给媒体承认,是我嫉妒你,是我挑唆的!只要你让沈家停手……”
我拿着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璀璨灯火。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直到电话那头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恐惧。
然后,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钟助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低声问:“小姐,需要处理一下这些骚扰电话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不用。听着就好。”
我要听着他们如何狗咬狗,如何互相出卖,如何在绝望中挣扎。
我要他们清清楚楚地体会,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悔不当初。
冷眼旁观,不予回应。
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10
郁家的崩溃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在沈氏这座商业巨鳄的全面碾压和舆论的持续发酵下,郁氏企业早已资不抵债,成了一个空壳,甚至还背上了巨额债务。
郁宏达和郁宏志名下的房产、车辆均被查封冻结,银行账户只进不出,他们甚至连像样的律师都请不起了,没有哪个律所愿意为了他们而得罪沈千山。
时机已到。
我没有亲自去见他们。
他们不配。
钟助理带着一份文件,在一家普通的咖啡馆包厢里,见到了憔悴、眼窝深陷的郁宏达和郁宏志。
不过短短数周,他们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和虚伪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现实压垮的狼狈和惶恐。
钟助理将两份协议推到他们面前,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沈婷小姐的意思,这是最后的机会。”
协议条款清晰而冷酷:
一、郁宏达、郁宏志及其直系亲属,自愿放弃名下所有郁氏企业股权及相关权益,无条件转让至沈婷小姐指定名下。
二、郁宏达、郁宏志及其直系亲属,自愿放弃从已故郁明远、周文清夫妇处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一切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现金、有价证券、珠宝等,并配合完成过户手续。
三、作为“回报”,沈婷小姐将不再追究其相关刑事责任(但已提交的证据及诉讼由法院判决),并代为偿还郁氏企业部分优先债务,确保其直系亲属能获得基本生活保障(仅限维持最低生活标准)。
四、郁宏达、郁宏志需在指定媒体平台,公开发表经沈婷小姐方审核的道歉声明,承认当年构陷、囚禁、侵吞财产等全部事实。
“如果不同意,”钟助理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毫无温度,“那就等着法院的正式判决。
届时,二位不仅一无所有,还将面临巨额债务,甚至……牢狱之灾。
据我们掌握的证据,职务侵占、伪造文件、非法拘禁……每一项都足够你们在里面待上不少年头。”
郁宏达的手在发抖,试图挣扎:“沈老……沈老知道吗?我们毕竟……”
钟助理直接打断:“这就是沈老和沈婷小姐共同的决定。”
郁宏志面色灰败,嘴唇翕动,最终颓然道:“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那些股份和房产……”
“郁先生,”钟助理声音冷了一度,“你们当年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留余地了吗?
签,或者不签。我的时间很宝贵。”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恐惧。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他们早已没了筹码。
最终,颤抖的手拿起了笔。
签下名字的瞬间,郁宏达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
郁宏志则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笔迹歪斜无力。
拿回签好字的协议,钟助理仔细检查后,收进公文包。
“道歉声明稿会发给你们,照念。相关转让手续,明天会有人联系你们办理。”
他站起身,微微颔首,“祝各位,以后生活‘愉快’。”
离开包厢,钟助理给我发了条短信:“小姐,事情已办妥。”
我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几个字,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拿回来了。
父母留下的东西,连同这十年的利息,终于一点不剩地,拿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浩劫过后、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踏实感。
11
协议签署后,郁宏达和郁宏志按照要求,在一家影响力巨大的媒体平台发布了公开道歉视频。
视频里,两人面色惨白,眼神躲闪,照着提词器念完了所有罪行,承认了构陷、夺产、囚禁的一切细节,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和恐惧。
这则视频将郁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撕碎,成为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彻底社会性死亡,在上流社会乃至普通民众眼中,都已声名狼藉。
至于那个原本的联姻对象,王家。
王家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好过。
王家当初那份想要借郁家女儿换取地皮的急切心思,早就变成了忐忑不安。
尤其是在郁家彻底倒台后,王家更是生怕被牵连。
我没有直接对王家做什么。
甚至没有提起他们。
只是在一次陪沈爷爷喝茶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爷爷,听说城西王家最近好像挺清闲的。”
沈爷爷何等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放下茶杯,淡淡地对旁边的钟助理吩咐:“去查查,王家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还有空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让他们也忙起来,有点正事做。”
钟助理心领神会:“是,老先生。
另外,王家的主要业务对下游供应商依赖很强,而他们最大的几家供应商,似乎和我们投资的一些公司有深度合作。
最近原材料全球涨价,我想他们会很愿意优先保障老合作伙伴的利益。”
沈爷爷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给我斟茶。
不过一周时间,王家就尝到了苦头。
主要原材料被断供或大幅涨价,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莫名被卡审核,银行信贷突然收紧……
王家父子焦头烂额,四处打听才隐约得知,似乎是得罪了沈家。
他们思前想后,只能想到联姻那件事。
王硕被他父亲狠狠揍了一顿,然后父子俩战战兢兢地托了无数关系,想要登门道歉,却连沈家庄园的大门都进不去。
至于郁家那边?我让钟助理“无意中”向王硕透露了一个消息!
虽然联姻不成,但郁宏达手里好像还藏着点以前郁氏留下的“好东西”(当然是假的),现在走投无路,正急着低价出手套现。
王硕本就因为家里生意受损、又挨了打而憋了一肚子火,听到这个消息,又想起之前被郁家“戏弄”,竟然真的带人跑去郁家那栋已经被抵押、即将被拍卖的别墅里,对着郁宏达和郁宏志好一顿“理论”和“追问”,言语冲突间,据说动了手,场面相当难看。
最后还是邻居受不了吵闹报了警才平息。
我没有亲眼去看那场闹剧。
但钟助理的汇报言简意赅:“王家少爷去郁家‘拜访’了,情绪比较激动。
郁家两位先生受了点皮肉伤,报警处理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狗咬狗,一嘴毛。
12
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书房,温暖而明亮。
我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都市。
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可能。
身后,沈爷爷正戴着老花镜,耐心地教我看一份复杂的集团财报,时不时指出关键数据,解释背后的商业逻辑。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毫无保留。
“这里,看到没有?虽然营收增长,但这部分成本上升过快,毛利率实际是被侵蚀了。
所以看企业,不能只看表面数字……”他的声音沉稳而慈爱。
我认真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几个月,在爷爷的悉心安排下,我从最基础的金融、管理知识学起,聘请的都是顶尖的私人教师。
同时,我也开始逐步接触沈氏集团的核心业务,虽然只是从旁听会议、阅读报告开始,但爷爷和钟助理都有意引导我独立思考,做出判断。
偶尔,钟助理会拿来一些需要我签字的文件。
一开始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流程性文件,后来逐渐涉及到一些小额的投资决策或项目审批。
爷爷总会让我先看,说出自己的意见,他再予以点评和指导。
我学得很快。
十年的囚禁磨砺了我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和专注度,而仇恨散去后,剩下的则是极度冷静的头脑和对细节的敏锐洞察。
加上血脉里可能遗传自父母的商业天赋,我进步神速,连钟助理私下都向爷爷赞叹过我的领悟力和决断力。
过去十年的阴影并未完全消失,偶尔我还会在深夜惊醒,需要确认自己身处在安全华丽的房间而非冰冷的病房。
但那些记忆不再能主宰我,它们变成了警醒我必须强大、必须牢牢掌握自己命运的烙印。
爷爷似乎总能察觉到我的情绪,他从不刻意安慰,只是用更实际的方式表达支持!
清晨一起散步时一句不经意的人生经验分享,晚餐时给我夹一筷我喜欢的菜,还把我介绍给他那些重量级的老朋友时那句骄傲的“这是我外孙女,沈婷”。
我是郁婷,那个在精神病院里挣扎求生、满怀仇恨的弃女。
但我更是沈婷,沈千山的外孙女,沈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今天,我刚刚独立完成了一个小型子公司的重组方案,得到了爷爷和项目团队的高度认可。
虽然只是一个开始,但意义非凡。
爷爷放下财报,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象。
“累了就说。”他温和道。
“不累。”我摇摇头,目光依旧看着远方,“很有意思。”
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你妈妈,也像你外婆,都是不服输的性子。
以后啊,这片江山,都是你的舞台。”
我转过身,看向爷爷,眼神坚定而清澈:“我会好好学的,爷爷。不会让您失望。”
也不会让……受了十年苦的自己失望。
过去未能摧毁我的,的确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阳光刺破云层,将城市染成金色。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来源:糖果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