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布拉格返回的航班上，林晓雨几乎彻夜未眠。她将那个盛放着陈书远骨灰的素白瓷罐和厚厚的信函小心翼翼地放在随身行李中，仿佛守护着一个沉睡的灵魂。窗外云海翻涌，她心中亦是波涛万丈。如何向奶奶开口，成了比任何一次紧急航班迫降都更考验她勇气和智慧的难题。
第八十五章 栀子花的告别
从布拉格返回的航班上，林晓雨几乎彻夜未眠。她将那个盛放着陈书远骨灰的素白瓷罐和厚厚的信函小心翼翼地放在随身行李中，仿佛守护着一个沉睡的灵魂。窗外云海翻涌，她心中亦是波涛万丈。如何向奶奶开口，成了比任何一次紧急航班迫降都更考验她勇气和智慧的难题。
直接摊牌，对一位近八十岁的老人来说，冲击太大。她需要一种最温柔、最渐进的方式，让奶奶在情感上有所缓冲，有所准备。
回到家，她没有立刻去奶奶家，而是先将自己沉静下来。她找出奶奶年轻时与陈书远唯一的那张泛黄合照，扫描后精心修复，打印成一张清晰的照片。然后，她开始反复阅读陈书远的绝笔信，直到那些克制的深情字句融入她的血液。她要确保自己在转述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原作者的温度与敬意。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秋阳暖融融的，林晓雨拎着一盒奶奶最爱吃的桂花糕，再次敲响了那扇熟悉的门。奶奶正在阳台上晒太阳，戴着老花镜缝补一件旧衣，阳光给她银白的发丝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画面安宁得让人不忍打破。
“奶奶。”林晓雨走过去，蹲在奶奶膝前，将头轻轻靠在她腿上，像小时候那样。
奶奶放下针线，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晓雨这次回来，心里好像装着很重的心事。是工作上遇到难题了，还是……关于那块表的事？”
知孙莫若祖。林晓雨抬起头，从包里拿出那张修复好的照片，轻轻放在奶奶手心：“奶奶，我又去了一趟布拉格。我见到了安东尼先生，他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您看，书远爷爷年轻的时候，真俊朗。”
奶奶的手指猛地一颤，接过照片，久久凝视。岁月如潮水般在她眼中退去，露出了埋藏已久的沙砾与珍珠。她没有哭，只是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照片上那个穿着中山装、眉眼清秀的年轻人，仿佛想透过相纸，触摸到那个遥远的温度。
“他……后来过得好吗？”奶奶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林晓雨握住奶奶的手，开始用最平缓、最温柔的语调，讲述安东尼讲述的一切，转述陈书远信中的字句。她没有隐瞒骨灰的事，但将其描述为一种浪漫的归宿——“书远爷爷希望，能化作清风，自由地回到他曾日夜思念的故土，或许，还能悄悄来看望您。”
当听到陈书远一生未娶，将深情寄托于绘画和怀表时，奶奶的眼角终于滑下两行清泪。当听到那句“不打扰是我的温柔”时，她哽咽着喃喃道：“这个傻子……这个傻子啊……”
林晓雨拿出那封绝笔信，轻声为奶奶诵读。读到“那个栀子花开的下午”时，奶奶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没有绝望，而是积压了六十多年的思念、遗憾、感动，最终汇成了理解的洪流。林晓雨紧紧抱着奶奶，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哭过之后，奶奶的情绪渐渐平复，一种奇异的宁静笼罩了她。她看着窗外，悠悠地说：“晓雨，带我去看看他吧。不去墓地，就去……一个有风、有阳光、有花香的地方。”
林晓雨立刻想到了市郊一个安静的、种满了栀子花苗的植物园。虽然已不是花期，但那里环境清幽，视野开阔。
第二天，天空澄澈如洗。林晓雨陪着奶奶来到了植物园。奶奶特意穿了一件素雅的旗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她捧着那个白色瓷罐，步履缓慢而坚定。
在一处开阔的草坪上，远处是青山如黛，近处有绿草如茵。奶奶停下脚步，对林晓雨说：“好孩子，让奶奶单独待一会儿。”
林晓雨会意，退到不远处的长椅上，默默守护。
奶奶独自一人，站在微风中。她轻轻打开瓷罐，看着里面细腻的灰白色粉末，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她没有像寻常撒骨灰那样抛洒，而是微微倾斜罐身，让风自然而然地将其中的一部分带走。粉末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芒，随风飘向远方，融入了天地之间。
奶奶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很轻，随风飘散。但林晓雨仿佛能听见，那一定是最深的祝福与告别。
做完这一切，奶奶将瓷罐盖好，却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阳光洒满脸庞，嘴角浮现出一抹释然、平和的微笑。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垂暮的老人，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收到恋人珍贵信物的年轻女孩。
回去的路上，奶奶一直握着林晓雨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有力。“晓雨，”奶奶说，“谢谢你。帮我，也帮书远，完成了这个跨越一生的约定。我心里那块空了六十多年的地方，今天，终于被填满了。不是悲伤，是圆满。”
回到家，奶奶从箱底找出一个同样古朴的首饰盒，递给林晓雨：“这里面，是当年书远送我的另一件小东西，一枚栀子花形状的胸针。现在，连同这块怀表，还有他留给你的那份心意，都交给你了。它们不该被埋藏在过去，应该跟着你，继续见证未来的故事。”
林晓雨接过盒子，感觉接过的不仅是一件信物，更是一种情感的传承与延续。一段传奇似乎在此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但生活，以及怀表所承载的新的缘分，却刚刚开始。
素瓷一捧载魂归，
秋风陌上送君回
泪洗沉冤六十载，
笑释痴心终不悔
旧信斑驳情未老，
新枝萌芽爱相随
莫道相思空遗恨，
风过栀子有余菲
来源：心光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