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我在乡村卖布,遇见往日校花,她脸红说:20块布我绣花抵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28 22:43 1

摘要:我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日头,毒得很。已经是下午了,赶集的人稀稀拉拉,我的三轮车旁边,那几匹鲜亮的花布在太阳底下有点蔫。

“大哥,这布咋卖?”

一个沙哑的声音把我从昏昏欲睡中拽了回来。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日头,毒得很。已经是下午了,赶集的人稀稀拉拉,我的三轮车旁边,那几匹鲜亮的花布在太阳底下有点蔫。

“看上哪块了?”我清了清嗓子,指着车上的布料,“棉的,的确良的,都有。价格不一样。”

问话的是个干瘦的汉子,皮肤晒得像山里的石头,他身边的婆娘怯生生地探头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

这就是我1987年的夏天,蹬着一辆破三轮,从县纺织厂里拿点处理的布头,走村串乡地卖。

算不上什么正经生意,就是混口饭吃。城里工作不好找,我脑子活络点,干起了这个。辛苦是辛苦,但一天下来,刨去吃喝,总能剩下几块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跟车轱辘一样,转得不快,但也一直没停。我觉得挺好,踏实。

那汉子挑了块蓝底白花的棉布,跟我磨了半天价,最后少了两毛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重新坐回马扎上,拧开军用水壶喝了口水,水已经晒得温吞吞的,一股子铁锈味。

正当我准备再眯一会儿,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同志,请问……这布怎么卖?”

这个声音,跟周围嘈杂的乡音格格不-入,像一股清泉。

我抬起头,愣住了。

阳光底下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袖口都磨破了。她的脸颊因为赶路和日晒,泛着一层高原红,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扎了个辫子,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

可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那张脸的底子。

那双眼睛,清亮得像秋天的湖水。那份气质,就算混在人群里,也像鹤立鸡群。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晚秋。

我们中学的校花。

那时候,她是所有男生仰望的存在。成绩好,人长得漂亮,白衬衫蓝裙子,走在校园里就是一道风景。我呢,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男生,座位离她十万八千里,只能在升旗仪式上,偷偷多看她两眼。

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她。

她显然也认出了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迅速被一种窘迫和慌乱取代。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脸颊也比刚才更红了。

“赵……卫东?”她试探着叫我的名字。

“是我。”我站了起来,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林晚-秋,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冒失了。

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嫁到这边村里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嫁到这山沟沟里了?我记得她家条件不错,父亲是县中学的老师,怎么会……

“哦,哦。”我干巴巴地应着,努力想找点话说,“挺好的,这儿山清水秀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假得不行。

她的目光落在我车上的布料上,特别是那块粉色带小碎花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渴望。

“你想买布?”我赶紧接话,想打破这尴尬。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明白了。

“随便看,看上哪块跟我说。”我把那匹粉色的布扯出来,在她面前展开,“这个料子软,给孩子做衣服正好。”

她的手轻轻抚过那块布,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女儿……快两岁了,还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当年的天之骄女,现在连给孩子扯块布都这么为难。

“喜欢就扯几尺,算我送你的。”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抗拒和受伤。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急地说,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我的话刺伤了她。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这是在同情她,可对她这样骄傲的人来说,同情比什么都伤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解释,“咱们是老同学,好久不见,算我送同学孩子的见面礼,应该的。”

她还是摇头,咬着嘴唇,固执地看着我。

气氛僵住了。

我知道,我再坚持,就是对她的不尊重。

“那……你看看要多少吧。”我换了个口气,公事公办地说。

她松了口气,重新走上前,仔细地比量着。

“做一身小衣裳,再加条小裤子,大概……要这么多。”她用手比划了一个长度。

我拿出尺子量了,又多给她放了点富余。

“行了,一共是二十块钱。”我把布叠好,准备递给她。

二十块。

我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1987年,二十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一个壮劳力在工地上干一天,也就两三块钱。这山里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现钱。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血色褪尽。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挣扎和为难。

我知道,她拿不出这笔钱。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我该怎么办?直接说不要钱了?那肯定会再次伤到她。可就这么看着她为难?我也做不到。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脸颊因为羞赧而涨得通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赵卫东,我现在……手头没有现钱。”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二十块钱的布,我先拿走。我会绣花,苏绣。我给你绣一个枕套,或者一方手帕,用来抵这布钱。我绣得很好,拿到城里去,肯定不止这个价。”

她说完,就那么紧张地看着我,手心攥出了汗,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昔日的校花,如今为了二十块钱的布,要用自己的手艺来做交换。

我能感觉到她那份小心翼翼维护着的自尊。

“行。”我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我把包好的布递给她。

她接过布,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谢谢你,赵卫东。”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尽快绣好给你送来。”

“不急。”我说,“你先紧着孩子用。”

她没再说什么,抱着布,转身快步走进了人群,背影有些仓促,像是怕我反悔一样。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空落落的。

收摊的时候,我数了数今天的钱,比平时少了一大截。那二十块钱,是我两天的饭钱。

晚上回到镇上租的小旅馆,房间里一股潮湿的霉味。

旅馆老板娘王婶是个热心肠的碎嘴子,见我回来,端着个大搪瓷碗,里面是刚出锅的面条。

“小赵,又跑了一天,累坏了吧?快,吃碗面条垫垫。”

“谢谢王婶。”我接过碗,热乎乎的,心里也暖了点。

王婶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板凳上,扇着蒲扇,开始打听:“今天生意咋样啊?我看你回来得比平时晚。”

我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含糊地应着:“还行,就那样。”

“我跟你说啊小赵,”王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一个人在外面跑,得多个心眼。尤其是咱们这儿,山里人看着老实,有些也精着呢。你可别被人骗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林晚秋。

“怎么了王婶?”

“还能怎么,”她一拍大腿,“今天下午,我可都听说了。你在集上,让人家用什么……绣花,换了你一大匹布?”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哎哟我的傻孩子!”王婶的嗓门一下子高了八度,“你咋这么实在呢?绣花?那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她要是真有那手艺,还能穷得连块布都买不起?这明摆着是看你脸嫩,骗你的!”

“她是我老同学。”我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老同学?”王婶撇了撇嘴,“老同学才好下手呢!知根知底的,知道你心软。我跟你说,你这二十块钱,算是打了水漂了。你等着吧,她肯定不会再来找你了。”

王婶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

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她说她会绣花,可我没见过。她说绣品值钱,可在这山沟里,谁会花钱买那个?

万一……万一她只是找个借口,拿了布就再也不露面了呢?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

那二十块钱,是我蹬着三轮车,一尺一尺布量出来的辛苦钱。

晚上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前一会儿是林晚秋当年在学校里穿着白衬衫的样子,一会儿是她今天穿着破旧衣服、满脸窘迫的样子。

还有王婶那句“你这二十块钱,算是打了水漂了”,像个苍蝇一样在我耳朵边嗡嗡响。

我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天,我照常出摊。

心里却总是不踏实,时不时地就往人群里瞅,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一天下来,什么都没有。

第三天,还是没有。

第四天,依旧没有。

镇上的集市是三天一次,我连着赶了三个集,都没再见到林晚秋。

王婶看我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变成了“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同情。

“小赵啊,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她叹着气跟我说,“以后眼睛放亮点。”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越来越沉。

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太傻了?因为一点点对过去的美好回忆,就轻易相信了一个几乎十年未见的人?

那二十块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钱不多,但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很难受。

尤其欺骗我的,还是我曾经仰望过的“校花”。这种落差,让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我开始变得有点烦躁。

卖布的时候,有人讲价讲得狠了,我心里就冒火。晚上回到旅馆,听着王婶的唠叨,也觉得格外刺耳。

我甚至想过,干脆离开这个镇子,去下一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我又不甘心。

我不是不甘心那二十块钱,我是不甘心,我记忆里那个美好的林晚秋,变成了一个骗子。

我得去弄个明白。

这个念头像一棵小草,从我心里的石头缝里钻了出来,然后疯狂地生长。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她。

我向王婶打听林晚秋嫁的那个村子。

“哟,你要去找她?”王婶一脸惊讶,“你还真不死心啊?我跟你说,那个村子叫‘石头村’,在山坳坳里,路可难走了,你这三轮车根本进不去。”

“我走路去。”我说。

王婶看我态度坚决,只好给我指了路。

“从镇上往西走,看到那棵大槐树,顺着山路一直往里走,翻过两个山头就到了。你可得早点去,天黑前赶不回来,山里有野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出发了。

我没骑车,把车和布都寄存在王婶那儿。身上就带了个水壶和两个馒头。

山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全是碎石子路,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两边是茂密的树林,太阳都照不进来,显得有些阴森。

我走了快两个小时,腿肚子都开始打颤,才翻过第一个山头。

坐在山顶的石头上歇脚,啃着冰冷的馒头,我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为了二十块钱,至于吗?

可是一想到林晚秋那双眼睛,那份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尊严,我又觉得,我必须去。

我不是去讨债的。

我就是想亲眼看看,她到底过得怎么样。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骗了我。

歇够了,我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看到了王婶说的那个“石头村”。

村子不大,零零散散几十户人家,房子都是用山里的石头和黄泥垒起来的,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穷气。

村口有几个小孩在玩泥巴,看到我这个陌生人,都怯生生地躲到了大人身后。

我找了个正在纳鞋底的大娘,打听林晚秋的家。

“你找陈山家的那个知青媳妇?”大娘抬起头,眯着眼打量我,“你是她啥人?”

“我是她老同学。”

大娘的眼神里立刻多了几分戒备和审视。

“顺着这条路往里走,最里面那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树的,就是了。”她指了指。

我道了谢,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房子越破旧。

最里面那家,院墙都是用石头胡乱垒的,院门是用几根木头绑的,风一吹就晃。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

我该怎么说?说我是来拿枕套的?还是来要钱的?

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正当我迟疑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是一个孩子的。

紧接着,是林晚秋焦急的声音:“妞妞,快,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我心里一动,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院子很小,收拾得还算干净。角落里种着几棵青菜。

堂屋的门开着,我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林晚秋正半跪在床边,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哄着一个面色潮红的小女孩喝药。

小女孩大概两岁左右,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就是不肯张嘴。

碗里是黑乎乎的草药,散发着一股苦味。

林晚秋的眼圈是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妞妞乖,喝了药,病才能好啊。”

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屋里的一切,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

屋子很暗,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旧木桌,两条长板凳,还有一个掉漆的木柜子。

床上铺的被子,洗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这就是她的家。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连二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煤油灯被点亮了,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了桌子上放着一个绷子,上面是一块白色的布,布上已经绣出了一对色彩斑斓的鸳鸯,栩栩如生。

绷子旁边,放着一个针线笸箩,还有几根熬夜用的灯草。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原来,她没有骗我。她一直在绣。

为了孩子,为了那二十块钱的布,她可能熬了好几个通宵。

我正想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找谁?”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山里人的生硬。

他应该就是林晚秋的丈夫,陈山。

林晚秋听到声音,也回过头来。看到我,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碗一晃,药汁洒出来几滴。

“赵……卫东?你怎么来了?”她脸上的表情,是惊讶,是慌乱,更是无地自容的难堪。

她下意识地想把桌上的绣绷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来要账的?”陈山往前站了一步,把我挡在外面,像一堵墙,把他老婆孩子护在身后。

他的眼神很冷,带着敌意。

“不是,我不是。”我赶紧摆手,“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老同学。”

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蹩脚。

陈山的眼神更冷了,“我们这山沟沟,有什么值得你一个城里人‘路过’的?你是不是看我们家晚秋好说话,就欺负她?”

“陈山,你别胡说!”林晚秋急了,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卫东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我同学,他帮了我。”

“帮你?”陈山冷笑一声,指着桌上的绣绷,“用这个帮你?让你熬瞎了眼睛去换那几尺破布?我们山里人是穷,但还没到要靠女人卖艺换东西的地步!”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晚秋的脸上,也抽在我的心上。

林晚秋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已哭出声。

“我没有……我就是想给妞妞做件新衣服……”她哽咽着说。

“新衣服?新衣服比孩子的命还重要吗?!”陈山的声音更大了,“你为了赶这个东西,几天没合眼了?妞妞发烧,你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今天回来得早,孩子烧坏了怎么办!”

我全明白了。

孩子病了,他把气都撒在了林晚秋身上,也撒在了我这个“债主”身上。

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个逼得他老婆熬夜伤神,连孩子都顾不上的罪魁祸首。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孩子的咳嗽声,女人的抽泣声,男人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我站在这里,像个多余的人,一个闯入者,一个麻烦的制造者。

我本以为自己是来寻求一个答案,甚至带着一丝“查明真相”的居高临下。

可现在,我看到的真相,却是这样一个破碎而艰难的家庭。

我的那点纠结,那二十块钱,在这沉重的生活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对不起。”我低声说,“我不知道孩子病了。我……我不是来催你的。”

我的道歉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山根本不听我解释,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绣绷,就要往外扔。

“我们不要你的布!这东西我们也不绣了!”

“不要!”林晚秋尖叫着扑过去,死死地护住那个绣绷。

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陈山,你放手!”她哭喊着,“这是我答应人家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两人拉扯之间,林晚秋的手被绷子的木框划出了一道口子,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

我做错了。

我真的做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自以为是地“帮忙”,不该让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我的出现,非但没有帮助她,反而成了引爆他们家庭矛盾的导火索。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着,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里被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淹没。

我转身,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那个院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石头村的。

山路还是那条山路,但我感觉比来的时候要长得多,也难走得多。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全是刚才的画面。

林晚秋苍白的脸,她护着绣绷的绝望眼神,她手上的血。

还有陈山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和他那句“我们山里人是穷,但还没到要靠女人卖艺换东西的地步”。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我同意她用绣品抵账,是一种体谅,一种对她自尊的保护。

可我错了。

在陈山看来,在他这个朴素的山里汉子看来,这就是一种交易,一种让他妻子抛头露面、出卖手艺的“卖艺”行为。这触及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底线。

而我,那个来自“城里”的“老同学”,就成了破坏他家庭安宁的“外人”。

我坐在来时歇脚的那块大石头上,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我从兜里掏出剩下的那个馒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这一趟?

为了证明她不是骗子?

她不是。她为了守住信用,宁愿熬坏身体,甚至跟丈夫争吵。

那我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二十块钱?

现在想来,那二十块钱是多么的可笑。

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反思整件事。

从一开始,我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施予者”的位置上。

在集市上,我说“算我送你的”,这是施予。

后来,我同意她用绣品抵账,我心里想的是“我相信你”,这仍然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是我在“恩准”她用另一种方式来偿还。

我的善意,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种不平等的视角。

我没有真正地站在她的立场上,去理解她的困境,去体会她那份在泥潭里挣扎着也要维护的尊严。

我以为我保护了她的自尊,实际上,我的出现,却让她在丈夫面前彻底失去了尊严。

这才是问题的根源。

我错在,我只看到了她的“穷”,却没有看到她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立场,没有看到她丈夫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和底线。

真正的帮助,不是单方面的给予,更不是自我感动的同情。

它应该是一种平等的,互相尊重的,能够让对方有尊严地接受的方式。

我该怎么做?

就这么走了,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教训?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

可我能做什么呢?

再回去道歉?只会被陈山当成虚情假意。

把钱硬塞给他们?那更是对他们尊严的践踏。

我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绣品……对了,绣品。

林晚秋说,她的苏绣,拿到城里去,不止二十块钱。

陈山看不起的“卖艺”,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玩意儿”,会不会是解决问题的钥匙?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如果,我不是一个债主,而是一个商人呢?

如果,我不是来讨债,而是来谈生意的呢?

如果,我能证明她的手艺,不是没有价值的“玩意儿”,而是可以堂堂正正换来收入的“本事”呢?

这或许是唯一能解开这个死结的办法。

这个想法让我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石头村的方向,重新走了回去。

这一次,我的脚步比来时要坚定得多。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我走到镇上唯一的小卖部,用身上仅剩的几块钱,买了两包给孩子退烧的药,还买了一斤红糖。

然后,我再次走上了那条山路。

等我重新站在那个小院门口时,天已经快黑透了。

屋子里点着那盏昏暗的煤油灯,能听到里面传来妞妞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但没有争吵了,只有一片沉寂。

我能想象屋里的气氛有多么压抑。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那扇破旧的木门。

“咚,咚,咚。”

屋里的声音停了。

过了一会儿,陈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是我,眉头立刻又拧成了疙瘩。

“你又来干什么?”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我……我是来谈生意的。”我说。

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

陈山显然也愣住了,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谈生意?我们家有什么生意好跟你谈的?”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给孩子的退烧药,镇上买的,比草药见效快点。这个红糖,给你爱人补补身子。”

陈山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没有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们不要你的东西。”他生硬地说。

“这不是给你们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定金。”

“定金?”陈山更糊涂了。

“对,定金。”我点了点头,侧身往屋里看了一眼,提高了点声音,确保林晚秋也能听到。

“陈大哥,嫂子,我今天回去想了想,我觉得我之前那个想法不对。”

我换了个称呼,不再叫她林晚秋,而是叫“嫂子”,把自己放在一个更平等的位置上。

“我不该让嫂子用绣品来抵布钱。这是两码事。”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是个生意人,我看到了嫂子的手艺。说实话,那对鸳鸯枕套,绣得太好了。我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绣品,但这么有灵气的,很少见。”

我说的是真心话。

“所以,我想跟你们谈一笔真正的生意。我出钱,收购嫂子绣的枕套、手帕、屏风,拿到县里,甚至省城去卖。卖出去的钱,我们分。你们出技术,我出渠道,这才是正经的合作,跟那二十块钱的布,没关系。”

屋子里一片寂静。

陈山愣愣地看着我,好像在消化我说的这番话。

我看到,林晚秋的身影,也悄悄地出现在了门后,她扶着门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至于那二十块钱的布,”我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那就是我这个生意伙伴,提前给未来老板的女儿准备的见面礼。生意还没开始,哪有让老板自己掏钱买原料的道理?是我之前糊涂,没算清这个账。”

我把所有的逻辑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把“抵债”变成了“合作”。

把“同情”变成了“投资”。

把“施舍”变成了“定金”。

我把他们放在了“老板”和“技术方”的位置上,而我,只是一个寻求合作的“渠道商”。

这样一来,他们接受我的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不再有损尊严。

陈山沉默了很久,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门框,眼神闪烁不定。

他不是傻子,他能听出我话里的善意。

“你……说的是真的?”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是真的。”我把手里的药和红糖又往前递了递,“这就是我的诚意。你们可以先试试,绣一个枕套给我,我拿去卖。卖掉了,我把钱给你们送来。卖不掉,这药和红糖,就当我……就当我交个朋友,认了。”

我把话说得很实在。

屋里的林晚秋走了出来,她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难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光芒,有感激,有疑惑,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卫东……”她开口,声音沙哑。

“嫂子,你别说了。”我打断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妞妞,养好自己的身体。生意的事,不急于一时。等孩子好了,我们再慢慢谈。”

我说完,把东西硬塞到陈山怀里。

“我先回去了,镇上旅馆的王婶知道我住哪儿。你们什么时候绣好了,或者有什么事,可以去那儿找我。”

说完,我没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我听到身后传来陈山有些笨拙的声音。

“那……那药……多少钱?”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都说了是定金,记在账上!”

说完,我加快脚步,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镇上的旅馆,已经快半夜了。

王婶被我吵醒,看我一身疲惫,嘴里埋怨着,却还是去厨房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我心里暖洋洋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去赶集。

我留在旅馆里,一边帮王婶干点杂活,一边等着石头村的消息。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

我不知道我的那番话,他们到底信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林晚秋的绣品,是不是真的能卖出去。

这更像是一场赌博,我赌的是人心,赌的是那一线希望。

第五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帮王婶劈柴,旅馆门口来了一个人。

是陈山。

他换了一身干净点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东西,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不自在。

“赵……同志。”他看到我,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陈大哥,你来了。”我放下斧子,笑着迎了上去,“快进来坐。”

我把他让到屋里,给他倒了杯水。

他把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那个已经绣好的鸳鸯枕套。

在屋里明亮的光线下,那对鸳-鸯显得更加活灵活现,色彩鲜艳,针脚细密,简直就像要从布上飞出来一样。

“晚秋她……把它绣好了。”陈山低着头说,“她说,让你看看,行不行。”

“行,太行了!”我拿起枕套,由衷地赞叹道,“这手艺,绝了!”

陈山听我这么说,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光亮,像是松了口气。

“妞妞的烧也退了,你的药……管用。”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很小。

“那就好,孩子没事就好。”我把枕套重新包好,“陈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给嫂子的手艺卖个好价钱。”

“嗯。”他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的毛票,放在桌上。

“这是……药钱。”

我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钱,心里一酸,又把钱推了回去。

“大哥,都说了是定金。等枕套卖了钱,从里面扣。”我态度坚决地说,“你要是现在给我钱,就是信不过我,这生意,咱们就没法做了。”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钱收了回去。

“那……俺们等你的消息。”

“好。”

送走陈山,我拿着那个枕套,心里沉甸甸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枕套了,它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希望和尊严。

我不能失败。

第二天,我蹬上三轮车,带着我所有的布,还有那个枕套,直奔县城。

我没有去集市,而是直接去了县里最大的百货大楼。

我知道,这种地方,才是这些精美手工艺品该去的地方。

我找到了百货大楼的经理,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一开始,他根本没把我这个“倒爷”放在眼里。

当我把那个鸳鸯枕套在他面前展开时,他的眼睛亮了。

他拿起枕套,翻来覆去地看,又戴上老花镜,仔细研究那针脚。

“这绣工……是苏绣的路子,而且是高手。”他喃喃自语。

“经理,您看,这东西能卖多少钱?”我试探着问。

他沉吟了片刻,说:“东西是好东西。这样吧,我先放在我们柜台寄卖,卖出去了,给你八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八十块!

我心里一阵狂喜。

这比我预想的还要高得多。

“行!就这么办!”我当即拍板。

办好寄卖手续,我揣着那张收据,感觉比我自己赚了一百块钱还高兴。

我没有立刻回镇上,而是在县城里转了转。

我去了新华书店,买了几本最新的刺绣图样,又去布店,挑了几种颜色鲜亮、质量上乘的丝线和绸布。

我想,既然是合作,我就得拿出我的诚意和投入。

当我带着这些东西和那张八十块钱的寄卖收据回到石头村时,陈山和林晚-秋都惊呆了。

当陈山看到那张盖着百货大楼红章的收据,看到上面“捌拾圆整”的字样时,他那双粗糙的大手,都有些颤抖。

八十块钱,可能是他们家一整年的收入。

他看向林晚秋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有惊讶,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骄傲。

他终于明白,他妻子的那双手,不是只能洗衣做饭,而是能创造出这么大价值的“金手指”。

林晚秋看着我买来的新图样和丝线,眼圈又红了。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难堪,而是因为感动和希望。

“卫东,谢谢你。”她看着我,认真地说。

“嫂子,别这么说。”我笑着摆摆手,“我们是合作伙伴。你负责绣出最好的东西,我负责把它们卖出最好的价钱。咱们一起努力。”

从那天起,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林晚秋的手艺,加上我从城里带来的新图样,让她绣出来的东西,既有传统功底,又有新颖的设计。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石头村收一次货,然后带到县里,后来甚至跑到了省城。

她的绣品,从枕套到手帕,从屏风到挂画,每一样都卖得很好。

我们从一开始的分成,变成了我直接付给她计件的工钱,这样她能更快地拿到现钱,心里也更踏实。

石头村的人,看陈山家的眼光也变了。

没人再说他娶了个“吃闲饭的城里媳妇”,大家都羡慕他有个能干的巧手婆娘。

陈山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充满戒备的山里汉子。他脸上的笑容多了,腰杆也挺得更直了。他会主动帮我把绣品打包,送我到村口,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赵同志,路上慢点。”

他们的家,也一点点地变了。

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屋里添了新家具,妞妞也穿上了妈妈亲手做的新衣服,脸上有了健康的红晕。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走村串乡卖布头的“倒爷”了。

我成了连接山村和城市的一座桥。

我的生意,从一开始的几匹布,慢慢地,变成了专门经营这些精美的手工绣品。

我不再为了一天能赚几块钱而奔波,我看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

那个夏天,从一块二十块钱的花布开始,改变了林晚秋一家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后来,我开了自己的工艺品店,专门出售像林晚秋这样的手艺人的作品。

我和林晚秋一家,也从单纯的生意伙伴,变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炎热的下午,在尘土飞扬的集市上,她羞红了脸,对我说:“二十块布我绣花抵。”

我庆幸,我当时选择了相信。

我也明白,那份相信,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一种平等的尊重。

正是这份尊重,让我们都找到了更好的自己,也让我们在这个变化的时代里,抓住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踏实和温暖。

来源:百闻知晓晓谈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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