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说学工,就得把学工和学农、学军放在一起先说一说。这“三学”是20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上初中前,国家实行的教育方针,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它不仅极大地促进了学校教育的改变,还极大地促进、影响了一代人的教育和培养。它贯穿于我的小学后期和初中阶段。人生中这种难得的经历
横眉 笨老头1966 山西
要说学工,就得把学工和学农、学军放在一起先说一说。这“三学”是20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上初中前,国家实行的教育方针,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它不仅极大地促进了学校教育的改变,还极大地促进、影响了一代人的教育和培养。它贯穿于我的小学后期和初中阶段。人生中这种难得的经历,在我的心灵深处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也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侯荣臻《瀚海浪花》
侯荣臻先生是1960年生人,生于太原,是城里人。我是1966年生人,生于寿阳的一个乡村,是村里人。我和他差了一个小学,基本上算是一个时代的人。所以我们有着共同的记忆。
准确地说,我是出生在寿阳一个镇上的。在那个年代,镇上无一例外是有工厂的。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工厂叫红星机械厂。是个集体企业。很可惜,我出生80天,就被“把自己整个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都投入到革命的大熔炉中”的父母送回到奶奶身边了。
那是一个很大的村子,但因为不是公社所在地,所以没有工厂。但每个生产队都有饲养员。所以,我没有侯老师幸运,能够学工、学农,又学军。城市的资源相对丰富很多,调动起来似乎也方便。城市既然是有工厂的,很多很多的工厂。那时候的太原也不大,是典型的被农村包围的城市。部队就更不用说了,城市的守护是不容懈怠的。
在我们村里,没有“学工、学农、学军”这么高端而又经典的提法。我们统称为“半工半读”。就是上半课,去劳动半天。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是在村里“刘家巷廊”里的一个四合院里上的,大队和保健站都在那里。没记得半工半读过。只记的学雷锋运动搞得红红火火。“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叔叔再见。”那个时候,我们总是低着头走路,哪怕是课间活动时间,两只眼睛都瞪得跟探照灯似的,渴望能捡到哪怕是半支石笔、半块橡皮、一个玉米棒子。我从小就执着又认真。可我从来也没有检到过。我就把自己的橡皮、石笔掰成两半,分两次交给我们“梳着简发头、会说普通话、比妈妈还温柔”的于老师手里边。村里没有警察叔叔,只有老师妈妈。
于老师的课很有仪式感,上课铃一打,同学就会齐唱:“准备好了吗?赶快准备。拿出课本和文具,安安静静等着老师。”其实从来也不用等,于老师早早的就安安静静地等在了教室门口。歌声一完,于老师就快步走上讲台,随着班长一声“起立!”,同学们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同学们好!”于老师微笑地说。老师的声音永远像百灵鸟一样甜美、清脆。“老—师—好!”“同学们,请坐下!”这个时候,于老师就会表扬昨天做了好人好事的同学。我被表扬了好多次。后来,我总是“捡”到石笔和橡皮,就被老师发现了。但老师并没有揭穿我,而是摸着我的头说:“做好事重要,诚实一样重要。”
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捡”自己的石笔和橡皮了。把全部精力转向与小伙伴们抢着检粪。那时候,我们每天都要捡粪,第二天交到学校,等够一堆了,就有高年级的学生在粪堆上苫一层土,等到来年春种时由生产队拉走。
那个时候,牛呀、驴呀、马呀、羊呀,都是生产队的。我发现了个小秘密:它们上工前拉,下工后也拉。我就跟在它们屁股后面,一拉就捡,一拉就检。所以,就数我捡得最多。可我提不动,就拿“粪”“贿赂”那些有力气的小伙伴。小伙们很实诚,第二天就报告老师说我帮他们捡粪了。于是,我就会因为我又做“好人”,又做“好事”,积极劳动,受到老师的三重表扬。老师笑吟吟的样子真好看,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也发生过糗事。应该是一年级的秋天。有一天特别特别想吃糕。便撺掇小表姐和我去收割完庄稼的地里捡红豆子。颗粒归仓是大方针。地里被社员们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整一上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捡了小半筐。我和奶奶,再加上小表姐,吃一顿应该是足够了。可我们还想捡。结果被“巡田员”发现了,直接被没收不说,还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大概是三、四年级吧,我们才会被老师带到地里去。
春天,一般负责均匀地把玉米种子撒在犁好的种渠里,高年级的同学或农民伯伯紧跟在后面施肥。同时,检点并规范我们的动作。施肥是体力活,农民伯伯是不允许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插手的。所以,那个时候,我们特别渴望快快长大。感觉这世上,没有比高年级同学㧟着粪筐施肥的样子更帅的。
秋天,则是到队里掰玉米棒子。农民伯伯和高年级的学生把玉米砍倒了,堆成一小铺一小铺的,然后我们就跪坐在上面,把玉米棒子掰下来,各自扔成一堆。比赛看谁掰的多。手磨破了也不觉得累。望着广阔的田野上小金山似的玉米棒子,觉得那就是自己的领地,自己就是那块领地上的王。
那时候,我们都穿着哥哥姐姐替换下来的旧衣服,普遍比较宽松。有个女同学太专注了,连一只小蜥蜴(我们叫蛇豕儿)钻到裤腰里都不知道。休息时揪裤子,触到一个凉冰冰、滑溜溜的东西,吓得哇哇大叫。老师和农民伯伯赶紧过去照看,才发现那只前肢被卡在裤腰带里的蛇豕儿。所幸没有受伤。轻伤不下火线。女同学哭了一会儿,就又干活去了,生怕因为刚才的事,落开同学们太多。
让我最尴尬、最苦恼的是放秋假后,我是市民户口,没有自己的生产队。所以,不知道该去那个生产队收秋。跟着奶奶时,我就去奶奶所在的二队;跟上奶妈后,我就去奶妈所在的四队。除了不想被同学们当成落后分子,还有一个小秘密,就是想吃生产队的山药(土豆)丝丝红稠饭。收秋时,中午不收工。会有专人做好山药丝丝红稠饭,挑到地里去。
那个香啊,现在想起来,都流哈喇子。更多的时候,人家都不要我。嫌我瘦小,又没有力气,而且还笨。哥哥姐姐们也不愿带我,嫌照护我影响他们的进度。其实我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们嫌我干活“一软一软”,吃饭“一碗一碗”丢人。我只好早早地站在送饭的路口,闻着飘曳着红米饭香味儿的饭桶解馋。
没有自己的生产队是个大问题。七六年,天都塌了。生产队给每个社员和社员的孩子都发了黑袖章,吊唁我们的开国领袖们。可我没有,没有人给我发。我哭得昏天黑地。那时候布票紧张,奶妈没办法,只能去供销社扯了半尺黑布,给我裁个黑袖章。比生产队的小了很多。很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为此,我怨恨了奶妈好一阵子。不跟她说话。吃饭时故意把葱蒜扔得满地都是。
让我最自豪的事是帮哥哥姐姐们扇扇车。只有这个时候,哥哥姐姐们才主动叫我到队里去,因为有我搭把手,他们就可以扇得又快又好。人民公社的时候,社员家是有自留地的,一般都是河地,让大家种些菜菜蔬蔬。跟着哥哥和姐姐们,我学会了掐蒜苗,辫蒜,刨山药。春起时,也推着小平车去地里送粪。我还有个手艺就是旋中瓜(西葫芦)丝丝,奶妈家除了二姐,就数我“旋”的又长又匀又细又好。“旋”好后,吊起来,干透了,冬天和春起,做角子或饺子吃。有时候,在烩菜里也放点儿。
最高兴的是,改革开放初期,跟上姑父赶上牛车去地里收粮食。坐在车前盘上,把鞭子一扬,那个威风劲儿,甭提多美了。姑父是舍不得打牛的。他教了我们个方法:“捏”牛尾骨。牛尾骨一捏,牛跑得可快呢。蓝天白云下,牛嘚嘚地跑,我们咯咯地笑。那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也学军。那个时候,每年都有野营拉练。野营拉练时,就有一队一队的解放军来,挨家挨户号房子。号好房子后,解放军叔叔就开始抢着打扫院子、和泥挑水,帮老百姓干这干那。我们这些小屁孩们就屁丢屁丢地跟在解放军叔叔后面,缠着他们给我们讲雷锋叔叔和董存瑞的故事。
埋锅造饭的时候,我们就眼巴巴地围着大锅前。那个锅好大、好大,大到能装下这世上所有的美好。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米叫大米,有一种菜叫木耳。香喷喷的饭好后,解放军叔叔总是先给我们盛上一大碗,再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过去后,自己才吃。
早上军号声一响,我们就哧溜哧溜爬起来,跟在解放军叔叔队伍后,学着他们列队、报数。发誓长大后一定当解放军,戴红五星,穿绿军装,吹冲锋号。那是一个时代的梦想。
上初中后,我们就是大孩子了。半工半读也不太提倡了。但帮农助农还没有断。主要集中在秋收时节。一般都是一个年级或几个年级一个村,除了帮着掰玉茭,还能帮着收谷子。我的初中是在南庄公社所在地的南庄上的,南庄也有个厂,叫综合厂,里面有木业社、车队等,但学校没有安排我们去学工。
南庄位于罕山脚下,罕山上有成片成片的松树。很多时候,我们是上山采松果(我们叫松阳蛋子)。我依然那么瘦弱,老师便安排我给同学们看饭。我不愿意,在山里“看饭”太可怕太孤独了。同学们都远远地上树去了,那树密得谁也看不见谁。我一个人留在相对空阔的地方,听着各种奇怪的鸟叫声,害怕极了。风也捏了嗓子,呜呜咽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就用解放军叔叔给我讲的故事鼓励自己,给自己壮胆,总算能蜷缩在树冠上睡着了。
我的梦总是很精彩的,而且梦里的我永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有一次,梦见自己抓特务,很威武的样子。结果一伸手,骨碌一下从树冠上摔了下来。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没砸了同学们的饭盒。远远地看见同学们回来了,赶紧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站成一个严肃的哨兵。后来,听同学们说,那是因为我是学习好,爸爸是公社秘书,妈妈又是学校的老师,班主任老师特意照顾我,才让我“看饭”的。但我不信。因为我坚信,“看饭”是一项既艰巨又危险的重大任务。
侯老师在他的《龙城旧事》里,忽略了一个桥段。那就是那个年代独有的政治生态。写大字报、写批判稿、开批斗会。大字报是大人们的事,我没有写过,但类似于批判稿的儿歌,我写过不少。如“某某某,大坏蛋,我们红小兵来批判。”等等。也看过大人们开的批判会,被批的人戴个又高又尖的纸帽子,胸前挂个写有“某某某什么犯”或“某某某坏分子”的大牌子,跟着大人们慷慨激昂地呼口号。
那个时候,能当上“红卫兵”,是我们每个初中生的梦想。我是多么渴望把那个烙着金光闪闪的三个毛体字的红袖章戴在臂上。正当梦想快要实现的时候,运动结束了。即便上了初中,我们也还是一个孩子。我们不懂运动,但我们渴望上进,我们要做先锋。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那是一个时代的特征。
那真是一个美好而又特殊的年代,让我们从小就与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亲密接触,就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融为一体。从而懂得了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每一粒汗珠里都闪耀着灿烂的光辉,把劳动最光荣深深刻在我们骨血里。让我们明白,只要在广阔的天地里锻炼自己,我们才可能成为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直至今天,我还时不时地吟唱“准备好了吗?”“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这两首歌,感觉它是那么温暖,那么亲切……远不是诸如“挖呀挖呀挖”之类的歌曲可以比拟的。因为它能让我想起童年,想起少年,想起那个年代……那个年代,只有一种红,五星红;那个年代,只有一种绿,解放绿;那个年代,只有一种蓝,海军蓝……
来源:草根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