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接上文,我及笄那年,陛下独子夭折.满城皆羡长姐是皇后,可她却以白绫自挂,前文点击头像进入主页合集查看)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接上文,我及笄那年,陛下独子夭折.满城皆羡长姐是皇后,可她却以白绫自挂,前文点击头像进入主页合集查看)
20
十月怀胎之苦,如漫漫长夜般难熬,我终是拼尽全力,艰难地生下了李呈的长子李逾。
那满月酒之日,阖宫上下皆来庆贺,满殿的喜庆与热闹,当真是风光无比。
我满心期待着李呈能履行当初的诺言,立逾儿为太子。
可他却狡猾得很,给了我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朝堂如今乱局未消,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此时若立太子,必会引来无数争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皇后比朕还要清楚几分吧。”
我闻言,心中虽满是怨怼,却也强忍着没有发作。
心想,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我亦不愿逾儿早早地就成为那众矢之的,遭人算计。
更何况,自我生下逾儿之后,除了静妃诞育了一个儿子,后宫便再无其他孩子。
这大抵便是李呈作恶多端的报应吧。
他不过才四十的年纪,身体却已然垮了。
太医在一旁说着漂亮话:“皇上早年征战四方,落下诸多病根,加之登基后政务繁忙,日夜操劳,这才熬坏了身子。”
李呈还没做几年皇帝,还未实现那统一天下的伟业。
往小了说,甚至都还未好好享过清福,他又怎会甘心就这么死了呢?
于是,他将底下送上来的那些所谓续命仙丹尽数收入囊中,也不管那代价是失去生育能力。
可这朝堂就如同下一盘棋,落子之后便再无回头之路。
旧主力竭之日,便是那些臣子另起炉灶之时。
他们或拥储君,或择宗室,无非都是为了各谋出路罢了。
自逾儿出世以来,不少朝臣明里暗里地向我示好。
“娘娘,安王聪慧过人,日后定有大作为啊。”
“娘娘,安王乃正宫嫡子,这储君之位,非他莫属啊。”
李呈抱恙在身,却又不愿将权柄下移给臣子。
所以,他偶尔会让我这个近在眼前的皇后代批奏折。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只不过,我始终不表明自己的立场。
毕竟,逾儿是正宫嫡子,又天资聪颖。
他背后有苏家撑腰,还有一个禁卫军统领做舅舅。
比起那平民出身的静妃,以及性子木讷安静的二皇子,他无疑是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
人是会变的,做皇后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心中暗自思量,我要让孩子登上帝位,我要做那垂帘听政的太后。
我只要静静地等待永定侯培植势力,等着李呈这个老东西众叛亲离,再给他补上一刀就好。
可偏偏,李呈开始忌惮我了。
他竟偏爱静妃的二皇子,胜过我的逾儿。
一日,他面色阴沉地对我说道:
“逾儿性子张扬,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启朝不需要一位成日想着扬鞭跃马的武夫,而需要一位仁君。二皇子性子纯良温厚,更适合为储君。”
“再者,静妃多年来偏安一隅,不争不抢。看见她,朕就像看见了你的长姐,若非那场变故,朕本想让她做皇后的。”
我闻言,心中恨不能对他抽筋剥皮。
明明是他逼死了长姐,如今竟还大言不惭地怀念起她。
逾儿五岁那年,李呈封他为安王,将他遣往蜀地历练。
他冷冷地对我说道:
“皇后,你该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要身后的苏家千秋万代,还是逾儿当上太子,自己选吧。”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
蜀地艰险,常年有匪寇作乱,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在那生存下去?
就算我舐犊情深,背弃苏家,李呈也会用无数方法杀死逾儿。
他自以为拿捏了我,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主少母壮,恐有外戚干政之嫌。朕有意将静妃之子过继到你膝下,日后他登基,你依旧是尊贵的皇太后,而苏家,也可以继续做启朝的忠臣。”
我听后,只觉可笑。
世上怎会有人心甘情愿替政敌养儿子?
李呈就算是死,也要让我一辈子做他的傀儡,这样他就永远不算输。
不过,这次他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让逾儿离开上京,恰恰遂了我的意。
21
玉欢满心欢喜,兴奋得脸颊泛红,正小心翼翼地试穿着那件精致小巧的嫁衣。
她一边轻轻抚摸着嫁衣上的绣纹,一边满心期待着,想象着心上人骑着高头大马,风度翩翩地前来迎亲的场景。
可谁能料到,第二天,世子竟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城东的巷尾里,却多了几具衣衫不整的男尸,横七竖八地躺着,场景十分凄惨。
有眼尖的人凑上前去,仔细辨认后,惊呼道:“哎呀!这其中一具下体溃烂、伤痕累累的男人,可不就是永定侯世子嘛!”
很快,一个荒唐的“真相”被“查”了出来。
有人绘声绘色地传言道:“世子啊,是被那几个狐朋狗友撺掇着去了青楼。”
“他到了青楼,不找那些花枝招展的花娘,却与一众男伶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同行的人都服用了大量的壮阳药,还大放厥词,说要让世子在大婚前好好消遣一番呢。”
“可世子还年幼,哪能承受得住这般过度的纵欲啊。”
“那老板也是个怕事的,担心摊上人命官司,便趁着月黑风高,将奄奄一息的世子和几个男人扔进了巷尾。”
这时,人群中有人不屑地嗤笑道:“世子向来是何等地洁身自好、霁月清风啊,如今竟传出这般丑事,定是有人污蔑!”
可如此拙劣的污蔑,却让围观的百姓们义愤填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永定侯府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就是啊,可怜了那玉欢郡主。”
他们纷纷为恭王府打抱不平,大声嚷嚷着:“这永定侯府必须给个说法!”
李呈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满脸怒容,将永定侯府贬得一文不值,大声斥责道:
“好啊!你们永定侯府这是打量着本王面慈心软,竟欺负到我女儿头上了?”
“世子有断袖之癖,你们却要我女儿嫁进去守活寡!”
“他自己作孽,死了就死了,还偏在大婚前夜搞出这种事,你们是成心要坏我欢儿的名声!”
侯夫人听闻此言,悲痛欲绝,哭晕了几次,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儿啊,你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罪……”
永定侯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提剑就要与李呈同归于尽,怒吼道:
“王爷当真是一手遮天,如今竟是演都不愿意演了?在天子脚下公然行凶!”
“既然法理无法为我儿讨回公道,那本侯就算搭上整个侯府,也要与你恭王府闹个鱼死网破!”
最终,是陛下出面结束了这场闹剧。
陛下满脸威严,冷冷地说道:“永定侯府罪不可赦,念及九族性命,将其流放北疆。”
李呈得了好名声,心中暗自得意,却也彻底断了我与玉欢的念想。
只是他布的局,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李呈对外散播玉欢命格贵重的传言,逢人便说: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玉欢郡主命格贵重,是天生的凤命。”
“永定侯府是逆天而行,强娶凤女,才导致世子担不起这样的贵命,死于非命。”
这些话很快就传进了陛下耳朵里。
没过多久,册封玉欢为继后的圣旨很快就送进了恭王府。
陛下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欢郡主贤良淑德,命格贵重,特册封为继后……”
亲上加亲,在旁人看来,倒也合情合理。
我如梦初醒,狠狠地掌掴自己,懊悔不已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怪不得李呈会默许这门婚事!”
“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啊!”
“他借婚事除掉了永定侯这样为数不多敢与他作对的忠臣,又顺理成章地将女儿送上后位。”
“我朝两宫并立,若皇帝驾崩,皇后可代行立储之职。”
“届时,李呈便是毫无争议的皇帝。”
“多么完美的一箭双雕之计啊。”
“我早该想到的!”
“可惜,我太蠢了。”
“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亦低估了李呈的心狠手辣。”
入宫那日,玉欢不哭不闹,眼神麻木得可怕,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我追着马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泪俱下地道歉道:
“姨母对不住你,对不起世子,是我太蠢了,是我害了你们……”
玉欢挤出一个微笑,眼中满是心疼,她轻轻拉住我的手,说道:
“姨母,我知道你尽力了。”
“生在恭王府,我本该清楚朱门下的规则,不该放纵自己的情感。”
“如今白白葬送了世子,这大抵是我的报应吧。”
我听了这话,心脏猛跳,难堪又内疚,说道:“欢儿,是姨母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玉欢摇了摇头,说道:“入宫无非是换一个囚笼生活而已,在没有达到目的前,父王不会让我死。”
“可姨母要保重自己,父王他……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鼻头一酸,眼眶发烫,哽咽着说道:“老天爷,你好不公平!”
“凭什么?”
“男人们生来就有家族庇佑,能在京中肆意求学交友、流连诗会,日后还可择一倾心女子,风风光光娶回家中?”
“而同为世家女,享着家族同样的供养,学同样的才学礼仪,却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用自己的一生去做家族的垫脚石?”
“就因为我们是女儿身,就活该任人宰割吗?”
那晚,我满心悲愤,险些死在李呈的书房里。
22
逾儿离京那日,我紧紧搂着他,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李呈就站在三丈外的角楼上,像只蛰伏的鹰隼,观察着我们。
母子分离,痛不欲生的戏还是要做好。
被禁卫军强硬分开时,我在逾儿耳边轻声叮嘱道:“不要离开侯府的视线,更不要信任永定侯之外的所有人。”
逾儿的声音带着颤意,却反过来安慰我:
“母后安心,儿臣知晓轻重,知道隐忍,也明白什么该抢。儿臣会好好活着,来日入主皇城,报今日之耻。”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永定侯在他背后蓄势,来日他便可带着千军万马杀回皇城。
我的儿子不是个懦夫。
可他,偏偏像极了李呈。
一样的狼子野心,一样的藏锋敛锷。
逾儿走后,静妃的二皇子李澈被接到了凤仪宫。
静妃方因“子贵母死”的宫规,在极度的不甘中被绞死。
甚至,连二皇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静妃的尸首还未凉透,二皇子竟能面不改色地喊我母后。
不愧是李呈唯一的亲儿子。
这让我心中十分别扭,也绝不可能对他视如己出。
李呈这步棋,毒得很。
他要用这孩子制衡我,再借我背后的势力为他铺路。
可我那颗早已扭曲的心,却时刻算计着该如何除掉这个碍眼的孩子。
下毒,或是制造一场意外?
显然,李呈也料到了这一点。
更毒的计谋,还在后头。
他竟将消失了许多年,那位真正的苏家女儿苏令语找了回来。
不过短短三日,苏令语就被安排入宫。
苏太傅入宫见了我。
“苏家依旧是娘娘的靠山,还请娘娘记得当年对苏家的承诺,善待我的女儿。”
我依旧是尊贵的皇后。
只不过,苏令语成了贤妃。
李呈不可能宠幸一个曾经逃婚的不贞之女。
此举,不过是为了转移我的视线。
23
当年苏令语与那个剑客浪迹天涯,从此杳无音讯。
苏太傅思女成疾,暗里派了无数人手追查,皆无功而返。
我原以为,像她那样性子烈,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跟着一个刀尖上讨生活的剑客,要么死在江湖仇杀的乱刀下,要么被那浪子厌弃,在柴米油盐中耗尽最后一丝意气。
江湖路险,人心易变,哪有那么多琴瑟和鸣的长久?
我从没想过她能活着,还能回来。
她是以苏家庶女的身份入宫的。
我还没与她叙叙旧,她就被李呈唤走了。
我不能让她破坏我的计划。
所以,我必须借刀杀人。
更深露重,宫墙下的露水打湿了我素色的披风。
禁卫军换岗的梆子声刚过三响,我借着廊柱的阴影,像一道幽魂般溜进了值房后巷。
苏牧昭正站在廊下查点巡防记录。
银色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背影挺拔如松。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
比起李呈那个老男人,养眼多了。
趁苏牧昭转身的瞬间,我猛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手臂刚环上苏牧昭的腰,就被他甩开。
看清我的脸时,苏牧昭显然有些慌乱。
“娘娘疯了不成?”他压低声音,眼底却是惊涛骇浪。
“你不要命,难道要苏家给你陪葬吗?”
“我疯了?”我哼了哼,反问他:“兄长?或者说……苏统领,你的心也太狠了些。”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避开了我的视线。
“逾儿被赶出京城那日,我抱着他在宫门口哭得几乎断气,你呢?却连出来看一眼亲儿子的勇气都没有,你这个懦夫。”
那年赈灾,我曾与苏牧昭有过一段荒唐的露水情缘。
事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忘记这件事。
为了报复李呈,我索性将那孩子算到了他头上。
“娘娘慎言!”
苏牧昭终于失态,“林月竹,算我求你,不要毁了这一切。”
养子的身份让他在苏家受尽冷待,他不甘心放弃来之不易的一切。
我,只不过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故罢了。
男人,都是一样的薄情。
好在,我并非来与他再续前缘的。
“好啦,本宫不同苏大人开玩笑了。”我无赖似地笑着。
“不过……如今您的妹妹回来了,对于我和逾儿来说,是一个无法预测的危险。”
我将这个把柄留到现在,便是为了预防今日情形。
苏牧昭的脸瞬间沉了下去,“苏家养我一场,就算掺杂着算计,你想让我帮你对付我的妹妹,也不可能。”
“苏统领多虑了。”我抬手拂过鬓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与苏令语无冤无仇,当然不会害她。更何况,当年若不是她执意私奔,这皇后之位还轮不到我来坐。”
苏牧昭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显然不信我的话。
“我林月竹再阴险,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从始至终,我恨的只有李呈一个人。”
光影在苏牧昭脸上明明灭灭。
他戒备稍减。
“我只是想求个心安。”
“李呈把她放在后宫,无非是想让我们内斗,届时,苏家与我都讨不到好。我信你,也信苏家不会背弃我,可我却不能不防着李呈拿她来做文章。”
“我必须知道一切,包括她的软肋。”
苏牧昭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是块石头。
就在我转身欲离时,他才低声告知我来龙去脉。
24
苏令语任性跟着剑客薛靖离京时,还沉浸在少女怀春的初次心动里。
她不知,那场比武招亲,薛靖本是冲着刘小姐去的。
刘小姐于薛靖有救命之恩,他立志非她不娶。
他在京城大张旗鼓地与人比武,也是因为刘小姐尚武。
可那场比武招亲,薛靖还没来得及压轴亮相,赢得佳人芳心,就被苏令语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毁了一切。
薛靖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他本可以默默守护心上人。
可偏偏苏令语把刘小姐的真心当玩物,将这场闹剧当成自己的风月趣谈。
甚至对他抱怨道:“我是为了你才去的,谁知道你不出现!还让我惹上一身麻烦,害得我以后不能再男扮女装在京城玩闹了。”
看着刘小姐青丝一夜白了数缕,那个曾在她落魄时递过去一碗白粥、笑起来眼里有星光的女子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薛靖怒火中烧。
他能想出来最好的报复,便是让苏令语也尝一尝被爱情戏弄的滋味。
“你不是喜欢游戏吗?”
“那我就陪你玩。”
薛靖一边与苏令语逢场作戏,一边在京中散播她“未嫁私通”的谣言,逼苏家不得不放弃这个女儿。
将苏令语骗出京城后,薛靖就将她囚禁起来。
让她大着肚子在破庙里独自生产。
苏令语艰难生下一个死胎。
薛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草草埋了。
李呈的血滴子找到苏令语时,她早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由爱生恨,大抵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
苏令语答应李呈回宫制衡我。
可前提是,留薛靖一命。
薛靖被赐了宫刑,强留在苏令语身边做太监。
苏令不信薛靖对自己完全没有感情,却自欺欺人地用刘小姐的命威胁他活着。
“我不信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那商贾之女有什么好的?浑身铜臭,天生下jian!凭什么让你这般对她念念不忘,我不信!”
薛靖被鞭子抽得浑身是伤,嘴唇却抿成一条直线。
从始至终,只会说一句话:“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苏令语丢下皮鞭,将茶盏摔在他脸上。
“你骗我!”
“你一定是爱我的,对不对?你以为你嘴上欺骗我,就能抹除我们在一起的痕迹?如果你不爱我,怎么会同我生孩子?怎么会与我私奔?你带着我游历四方,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我?”
她抓住薛靖的衣襟,近乎疯狂:“薛靖,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会让你说出真心话的。”
每每从养心殿回来,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折磨薛靖。
苏令语摧残他,又忍不住试探他。
这幼稚的行径,只为让薛靖承认那从不存在的爱。
所以,她心甘情愿成了李呈的傀儡。
同我作对,与我争权。
25
李呈屡屡暗示苏家除了我这个皇后。
血浓于水。
苏太傅再恨铁不成钢,也一定会抛弃我,转而扶持亲女儿。
可他们都落入了李呈的陷阱。
李呈不会废了我,让苏家一门独大。
他只是想逼我牢牢攥紧二皇子这张牌。
废后需师出有名。
我膝下有子,苏家更不可能在我的家世上做文章。
想拉我下台,便只能从“德行有亏”上下手。
苏家联合朝臣上奏,以皇嗣单薄为由,开启选秀。
消息传进凤仪宫时,我正在练字。
笔尖一歪,忍不住笑了好一会。
李呈当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队友。
他最忌讳旁人窥探他的隐疾,将自己无法生育的事实瞒得死死的。
只怕此刻,他要吐出一口血来。
我还没笑够,宫人通传说苏令语来了。
李呈说她身子不好,特免了她的请安。
这是她回宫后第一次主动来见我。
“许久不见皇后娘娘,臣妾甚是挂念。”
许是受了太多颠沛流离,苏令语早不复当初的坦然友善。
却处处带着不容人的敌意。
苏令语虚行一礼,没有半分敬意。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的陈设,最后落在我身上。
“皇后娘娘这倒是清净。不像臣妾那,近来后宫添了不少新人,陛下让臣妾代为管教,殿里莺声燕语的,吵得臣妾头都大了。”
苏令语身后跟着一群娇艳的女子。
她们恭敬地向我行礼。
站在最前头的那位,肌肤胜雪,眼波流转,似乎是苏家选进来的。
苏令语亲昵地向我介绍着她们。
“妹妹们年轻,难免不懂规矩,可胜在有朝气。不像我们,年岁渐长,难免有些沉闷,连容貌都不如从前了。”
这是在内涵我年老色衰。
我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她想用这群年轻的新人来对付我,好逼我出手。
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为我冠上一个善妒失德的名头。
这样的手段太低劣。
我指尖轻轻抚过苏令语两侧的珍珠步摇,字字戳她痛处:
“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容貌这东西,就像枝头的花,开得再盛,也有凋零的那日。倒是人心最难测,即便有倾城之貌,也未必留得住男人。”
苏令语被我堵得说不出话,草草撂下一句“臣妾告退”,便带着那群新人匆匆离开了凤仪宫。
此后,无论是苏令语如何挑衅,或是新人们如何恃宠而骄,我都不骄不妒,只在凤仪宫里教养二皇子。
新人请安,我的赏赐从不短缺,有人病了,无论位份高低,我送去的药材从来都比太医院的还要精致。
即便是苏令语暗中挑唆,我也只是淡淡一笑,说“陛下有新人在侧,高兴便好”。
日子久了,这群未经世事的姑娘们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起了内讧。
见我风平浪静,她们反倒觉得是自己分量不够,互相攀比起来。
或是为了一件赏赐大打出手,或是互相截胡对方的侍寝,后宫被苏令语搅得乌烟瘴气。
见时机差不多了,我才出面惩戒,将她们各降了位份。
此举,还为我在前朝赢得了贤后的名声。
连几位素来对我颇有微词的老臣,也在朝堂上感慨:“皇后娘娘以身作则,实乃后宫之福。”
李呈气急攻心,病得更厉害了,接连三日未能上朝。
他越想搅乱这池水,我便越要让他清明。
御前公公传我去侍疾。
我转头便将药盒交给二皇子李澈。
“你父皇一向最疼爱你,你多去陪陪他,这苦涩的药,他还能多喝几口。”
李澈有些犹豫,“母后,儿臣不敢僭越。”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儿臣不过是沾了母后的光,才得以在凤仪宫安身。可儿臣心里明白,皇兄只是去蜀地历练,迟早是要回来的,宫里的位置,本该是皇兄的,儿臣从未想过要争抢什么。”
我立刻警惕了起来。
李澈眼中的沉静,早超出了同龄孩子的纯粹。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胡说什么?你们都是母后的孩子,没有高低之分。”
“皇家子弟,无论长幼,只取贤能者。你父皇的心思,做儿女、做妻子的,都不必去猜。你只需要好好尽孝便是。”
李澈捧着药盒,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这孩子的心机,远比我想得要深沉。
支开李澈后,我才打开书架后的暗格。
我对逾儿的想念几乎到了决堤的时候。
永定侯终于来信了。
上头赫然写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看罢,便将纸条掷进熏炉。
火舌一卷,化作翩翩黑蝶。
这局棋下得太久了,是时候该结束了。
就用苏家做这根导火线吧。
26
苏令语越发变本加厉。
见暗箭对我不起作用,她索性用上了明刀。
不知何时,凤仪宫新进了许多内侍。
个个生得唇红齿白,身段婀娜,眼神总像沾了蜜糖。
起初,他们只是在我练字时,端茶送水的动作格外迟钝,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背。
我只当没看见,随手将茶盏往案桌上一放。
可日子久了,他们竟大胆了起来。
“娘娘,您看这墨磨得可还匀?”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内侍半蹲在案前,声音软得像棉花,眼尾却偷偷瞟我,“进来总见到娘娘独自练字到深夜,这宫里静得能听见钟声摆动,想来娘娘定是……闷得慌吧。”
我握着狼毫的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
他却关切地试探:“陛下近来身子不适,都是贤妃娘娘从旁侍奉,鲜少踏足凤仪宫。娘娘正值盛年,却要日日守着这空殿,奴这是心疼娘娘。再说……娘娘这般风姿,便是寻常公子见了也要动心的,何苦……”
他话未说完,已被我反手一记耳光扇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了血丝。
“宫里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冷冷看着他们:“看来是贤妃将你们调教得太好了,连尊卑都忘了。”
小内侍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娘娘容禀!奴是户部尚书的人!是大人要奴与娘娘里应外合,共谋大事!”
这才是苏令语的真实目的。
秽乱宫闱是重罪。
勾结朝臣,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拖下去,杖毙。”
这样下流的话,多听一句都嫌脏。
若是从前,我还会敬佩苏令语敢爱敢恨的魄力。
可如今,她只是一个近乎癫狂,甚至不配称作对手的疯子。
随便一个软肋,就可以彻底击垮她。
逾儿就要回来了。
我没有心思再陪她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27
我亲自去见了那位青灯古佛,静心修行了多年的刘小姐。
她虽落发为尼,却仍魂牵尘俗。
始终心心念念再见一面那位神秘的心上人。
这世间大多惊天动地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困局。
总有人以为坚持不懈便是真情。
可多数心魔,不过是执念未消。
我将刘小姐强行绑了出来,带她入了宫。
“苏令语,苏家大小姐,当年为了追求心上人,男扮女装去了擂台。她根本不在乎你对她动了心,于她而言,你不过是个意外。”
“娘娘错了。”刘小姐猛地抬起头,死寂的眼睛裂开一道缝。
“我早知道她是女子。”刘小姐声音发颤,却偏执道:“可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我心悦她,与她是男是女无关。”
看着她自欺欺人的模样,倒是与苏令语如出一辙。
一个困在执念里自我感动,一个浸在恨意里自我折磨,活像一对镜像。
“是吗?”
“那你不妨看看,牵挂了多年的『心上人』,如今是什么模样。”
我让人架着刘小姐往外走。
御花园里,苏令语正命薛靖跪在地上,充当她的脚凳。
“现在你想明白了没有?我知道有一秘术,可让男子回春。只要你承认那个商贾之女是个jian人,承认你爱我,我就让你脱离苦海。”
薛靖依旧面无表情:“爱?你这样的人也配提爱。”
苏令语闻言歇斯底里,状若疯妇。
“看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刘小姐手中的念珠散落一地,像极了心碎的声音。
她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哭得不能自已。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些羡慕她。
她的世界多么简单啊。
爱了便是爱了,管他是真情假意,一头栽进去,哪怕是头破血流。
不必费心算计,不必步步为营,哪怕走错了路,被伤得体无完肤,背后也有人默默守护着,绞尽脑汁将她拉出黑暗。
不像我。
从踏入宫门那一刻,脚下便踩着刀尖。
回头看,孤身一人。
纵是盟友,也隔着君臣与算计。
离开时,我远远看了薛靖一眼。
他隐晦地冲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与他做的一场交易。
我护刘小姐周全,送她离开上京。
而他一心求死。
“我可以成全你,只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苏令语不能留在后宫。”
28
李呈一直纵容苏令语为所欲为。
这一切都建立在她能给我找不痛快上。
可眼下,她不仅没能起到半分作用,反而还给李呈添了不少堵。
这让李呈越发不满。
听说刘小姐在苏家的眼皮子底下逃走,苏令语彻底慌了。
这还得感谢苏牧昭。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淬着冰:“林月竹,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忤逆苏家。”
我临窗翻阅着兵法,漫不经心地划过书页:“苏统领这话说的,倒像是我逼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你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你!疯子!”苏牧昭拂袖而去。
这场密谈不欢而散。
他不知道,我只要他帮我这最后一次,就够了。
苏令语担心薛靖寻死,将他囚禁了起来,不仅收走了他身边所有的利器,看守的人更是从未断过。
但如此小心,还是出了差错。
他顺走了女官身上的金钗,用烛火融成几块,吞金自尽。
不得不说,他将时间掐得刚刚好。
偏让苏令语撞见了这一幕,将他救了回来。
苏令语已经做好与他争辩的准备了。
死里逃生后,薛靖突然想通了。
他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
看见苏令语时却笑了。
“你笑什么?难道还想再死一次?你信不信,我让人打造一副手铐脚镣,将你困起来!”
“我在想。”薛靖的声音很轻,“我痴恋刘小姐多年,为她守着最后一份念想,为她纠缠不休,可到最后,她却走得那样决绝,连我的名字都未必记得。”
“我的前半生,就是个笑话。”薛靖自嘲道。
“人啊,大概要死过一次才会明白。什么执念、仇恨,都抵不过活着。人生苦短,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他抬手抚上苏令语僵硬的脸,动容温柔得令她难以置信。
“我本该珍惜眼前人,及时行乐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令语喜出望外,偏执的爱战胜了残存的理智。
她哪经受得住这样的蛊惑?
自那以后,苏令语的寝殿就成了后宫最荒淫无度的地方。
他们关起门来饮酒作乐,颠鸾倒凤,荒唐得不顾体面。
而李呈大病初愈后,我特意在宫中设了家宴。
后妃们都恭恭敬敬,唯独不见苏令语。
李呈觉得苏令语太过不知好歹。
“贤妃当真是好大的排场,朕亲自去请她。”
可李呈气势汹汹地冲进贤妃殿时,却撞见了污秽不堪的一幕。
他最恨背叛。
“将这秽乱后宫的阉人五马分尸,丢出去喂狗。”
薛靖如释重负,任由侍卫将自己往外拖拽。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苏令语,还不忘火上浇油:“是奴才擅自勾引了贤妃娘娘,还请陛下宽恕她。”
“奴才不过是个残缺之人,身份地位万不及陛下万一,奴才只是见贤妃娘娘寂寞,想飞上枝头,这才动了妄念!贤妃娘娘是一心向着陛下您啊!”
薛靖将我教他的话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话里话外,都在讥讽李呈——
他年纪大了,又没有任何魅力,所以苏令语宁愿与一个太监苟且,也懒得亲近他。
苏令语半裸着身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要!是我自愿的!与他无关!”
李呈冷笑着:“好啊,倒是朕棒打鸳鸯了。贤妃如此痴情一片,朕就成全你。”
“传朕旨意,将贤妃打入冷宫赐鸩酒,尸首即刻焚烧,不许送回母家。”
苏太傅爱女心切,不惜赌上苏家的前程。
他摘下头顶的乌纱帽,“老臣愿辞官归乡,只求陛下念在苏家世代忠良,兢兢业业,还有些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贤妃娘娘。一切罪责,臣愿代受。”
可这并未熄灭李呈的怒火。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忠诚是你身为臣子的本分,不是你拿来与朕谈条件的借口。”
苏太傅哑口无言。
而我这个挂着苏家名字的皇后,此刻自然是选择明哲保身,事不关己。
苏家想保住苏令语的命,就只有一条路。
困兽犹斗。
上京的天就要变了。
29
苏牧昭是李呈一手培养起来的近臣。
李呈自诩对苏牧昭有知遇之恩。
他很自信,苏牧昭不会为了苏家与他作对。
毕竟,苏牧昭只是苏家捡回来的一个孤儿,不仅苏令语没将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就连苏家也对他只有利用。
然而,苏牧昭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软肋。
和他一起被苏家捡回来的,还有他的同胞妹妹。
苏太傅丧妻后十余年未续弦,到老却显露出男人的劣根性。
苏牧昭的妹妹在苏府为婢,却被醉酒寂寞的苏太傅强要了身子。
如今竟还有了身孕。
“哥哥,你不能眼看着我和孩子送死啊!”
苏牧昭眉头拧成了死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无力:“这些年我每每想要将你带出苏家,你都说太傅对我们恩重如山,执意留下。可如今他欺负了你,你留在这,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你糊涂了吗?”
“哥哥,我是女子啊!世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是天,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守住一个家。我怀了太傅的孩子,除了依附他,我想不明白我该何去何从!”
苏牧昭甩开她的手:“苏家待我们兄妹如何,你难道不清楚?他收养我们不过是为了名声,那些与我们一同进来的孤儿,如今还有几个活着?我们不过是比别人幸运些,苏太傅分明是禽兽行径,除了自己和女儿,他压根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竟还想着给他做妾!”
“那我能怎么办?”她哭得更凶了,字字句句都透着被礼教束缚的绝望。
“离开苏家,我的孩子就成了野种!哥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要眼睁睁看着苏家败落,看着太傅大人因为女儿油尽灯枯,你帮帮苏家吧!就当是……帮帮我这个唯一的妹妹。”
“女德”像一道枷锁,让她不敢挣脱,甚至将依附施暴者当成唯一的活路。
苏牧昭到底是栽在一个情字上。
他与苏太傅密谋造反,杀死李呈,再假借我的名义将二皇子过继到苏令语膝下。
没想到的是,几位重臣竟格外地配合。
他们不知道,内外朝臣已经被永定侯染指得差不多了。
就算是有不配合的硬骨头,只要拿了把柄,也不愁他们反水。
他们假意配合苏家的计谋,实则是为逾儿回京做的一出抛砖引玉。
起事前一晚,苏牧昭将被折磨得有些精神失常的苏令语接了出去,却将我丢进了冷宫。
“待在这,你还能保住一条命。我已经打点好了,待一切结束,我会将你送到逾儿的封地,让你们母子团聚,从此远离是非。”
李呈已经被架空了。
御林军大多被苏家灌了毒药,不得不反过来替苏家挟持天子。
可苏牧昭这一手,却阴差阳错帮了我。
若待在宫里,很容易被当成人质。
若我被抓,逾儿与永定侯必定有所忌惮。
冷宫是皇宫最好的保护所。
就算李呈事后察觉,一时半会也鞭长莫及。
这一招声东击西,还是他教给我的。
“苏家成不了事的,就算你们今日杀了李呈,以苏太傅的格局,苏令语那样疯魔的性子,启朝的江山只会毁在你们手里。”
我忽然觉得眼尾有些发涩,没忍住劝了他一句。
“你不懂。”苏牧昭眼尾皆是疲倦,“人各有命。”
苏牧昭还是选择了死路。
既如此,就让他成为我计划里的一环吧。
30
苏家孤注一掷,将李呈囚禁于养心殿。
他被捆在空椅上,龙袍褶皱凌乱,唯独那双眼睛仍像淬了毒的冰棱。
苏太傅从袖口下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陛下,臣已为您草拟好禅位诏书了。”
至于苏牧昭,目光闪躲不敢与李呈对视:“陛下,二皇子是您心目中的储君人选,您安心退位,日后苏家会尽全力辅佐二皇子的。”
“禅位?辅佐?”李呈笑得疯魔,“你们也配?朕乃天子,天命所归,你们这群乱臣贼子,谋逆篡位,朕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顺心如意!”
苏太傅急了,甚至想让苏牧昭用武力逼迫李呈就范。
可李呈是个硬骨头,他怎么肯。
所以,我硬是等他那具摇摇欲坠的身子受了些皮肉之苦,才给宫外的永定侯发出信号。
一声响亮的烟花划破长空时,我便知道永定侯得手了。
苏家谋反,而皇后大义灭亲,提前觉察苏家野心,暗中通知了远在封地的大皇子。
大皇子不拘用人,启用永定侯等一干旧臣,带兵平叛,杀反贼,诛奸臣。
成王败寇,注定是要分出个胜负的。
御林军很快就缴械投降,以求生路。
苏家人是叛臣,女眷皆充入教坊司为官妓,参与谋反的男丁都被愤怒的李呈处以腰斩。
而我,和我的逾儿,是清君侧的功臣。
苏牧昭行刑那日,我去看了他。
“我知道你心系妹妹,我会帮你照顾她的。”
“安心去吧。”
血溅当场,我与他的缘分也彻底结束了。
李呈后知后觉,这一切是我早就密谋好的。
我便是要等着苏家谋反,而后做收割的黄雀。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
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
31
君王抱恙,皇后代君摄政名正言顺。
只是逾儿虽有救驾之功,前头却还有二皇子这个李呈属意的储君。
李呈与我斗了这么多年,他不会松口的。
我原以为想让逾儿登基,还需徐徐图之。
却不想,李澈这个孝子却按捺不住了。
他天真地站在了李呈那头。
“母后一介女子,竟敢扶持皇兄与储君抗衡,想必是觉得父皇病体沉疴,无力再管朝廷之事。可父皇是君,君臣有序,岂容颠倒?儿臣愿替父皇拨乱反正。”
我本来可以留他一条命的。
毕竟,李澈在我身边这些日子,的确如明面上那样谦和恭顺。
纵然有野心,也无贼胆。
如今,他却将我唯一的一点良善亲自葬送。
李澈端着一碗参汤,候在凤仪宫的长廊下,一身月白常服,刻意压下眼底那一抹急切。
“母后连日操劳,儿臣炖了些参汤给您补补身子。”
他一向周到挑不出错,此刻却犯了蠢。
我在后宫多年,岂能看不出这点手段?
永定侯劝我斩草除根。
可我却有了更好的主意。
“侯爷,这可是启朝的皇子,就这么杀了,太不划算了。”
永定侯似乎猜到了,却谦逊道:“还请娘娘明白示下。”
“我记得,侯爷刚平定了南国之乱。他们的公主如今成了摄政王,扶持了自己的傀儡弟弟上位,她们欲向启朝示好。作为大国,我们自然是要给出些诚意的。”
“澈儿再不济,好歹遗传了他的生父,有几分姿色。日后出落了,说不好还能祸害一方女子。南国公主既有心结盟,我们便送一位皇子去和亲,以结两国之好。”
李澈是被堵了嘴塞进马车的。
李呈得知来龙去脉,大骂我是毒妇。
“jian人!你忘了是谁将你从苏家庶女一路抬到皇后之位!你忘了是谁给了你凤印,让你执掌后宫!林月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毒妇!朕当初就该将你挫骨扬灰!”
李呈被软禁在养心殿,形容枯槁,唯有骂声依旧尖锐,似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听着他声嘶力竭的咒骂,指简捻着遗传紫檀佛珠,神色平静。
“陛下喜怒,臣妾从未忘记过您的提携之恩,若没有陛下,臣妾一辈子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贵女,哪有如今的权势地位?是您一手造就了我,臣妾还得感谢您。”
我顿了顿,身后的内侍官立刻递上一个锦盒。
“臣妾也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所以才让澈儿去和亲。天下人皆知,南国皇室盛产秘药。她们的公主对澈儿这孩子很满意,还献上了一份厚礼。据说这丹药服下后可让人精力大增,延年益寿。”
“陛下,您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臣妾要将您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一一回报给您,让您看着我与苏统领的孩子登上皇位,看着你瞧不起的女人如何翻云覆雨。”
李呈气疯了,竟然忘了我们之间还隔着血仇。
我要他生不如死。
32
借着李澈和亲所彰显的忠义之名,我暗中安排人手,将静妃的尸首从那深山老林之中,小心翼翼地移回了皇陵。
所幸,当初我千挑万选寻来的工匠,还算有些真本事。
他们为静妃精心打造的冰棺,在这关键时刻,起了不小的作用。
静妃的尸首,虽历经风雨,有些残破,但大体还算完整。
我凝视着那冰棺中的静妃,心中五味杂陈。
我记得,静妃乃是李呈亲自下令绞死的。
她临死前,曾咬牙切齿地说:“若这世间有鬼神,我一定会回来寻仇!”
是啊,这世间,又有谁想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我轻声自语:“静妃,你既心有不甘,我便成全了你。”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将静妃的尸首,悄然放进了养心殿,与那高高在上的李呈同榻而眠。
而后,我又暗中派人,对外散播谣言:
“陛下痴恋静妃,因而郁郁寡欢,久病不愈。如今更是打造冰棺,与尸体同欢,变本加厉,实乃荒唐至极!”
那尸体的腐气,如毒蛇般蚕食着李呈的身体。
他虽面目全非,痛苦不堪,却依旧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渐渐地,养心殿周围,再也无人敢靠近半步。
朝臣们纷纷请命,言辞恳切:“陛下如此,实非国家之福。还请逾儿登基,以安天下。”
毕竟,若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的帝王竟留恋一具女尸,实在是太过上不得台面,有损国威。
我望着那些焦急的朝臣,心中暗自冷笑。
而后,我转向永定侯,低声道:“侯爷,接下来,李呈便交给你了。”
永定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欣然领命:“娘娘放心,有些债,总得亲自讨回来才甘心。”
我微微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这宫中的风云变幻,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但无论如何,我都已走到了这一步。
接下来,便看这永定侯,如何与李呈算清这笔旧账了。
33
养心殿中,那股腐朽之气愈发浓重,似一滩化不开的淤泥,紧紧裹着每一寸空气。
就连殿外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像是被这腐气侵染,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没了往日的光彩。
李呈被那粗重的铁链紧紧锁在床脚,动弹不得。
他昔日那身象征着皇权的龙袍,早已被污渍浸染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那尊贵的颜色。
一头乱发纠结在一起,如那荒野中疯长的野草,杂乱无章。
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几分不甘的凶光,似暗夜中即将熄灭却又倔强燃烧的烛火。
静妃的冰棺,就静静停放在他的对面。
棺盖半掩着,丝丝寒气混着那令人作呕的尸气,如一条无形的毒蛇,日夜缠绕在殿中。
永定侯来的那日,身后带着几个面生的侍卫,他们步伐整齐,面色冷峻。
“陛下,别来无恙?”永定侯站在殿中,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寒意。
李呈听到声音,猛地挣扎起来,想要起身,可那铁链紧紧束缚着他,摩擦着皮肉,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似在诉说着他的挣扎与无奈。
“混账!当初朕就该连你一起杀了!”李呈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愤怒与不甘,大声吼道。
永定侯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油灯凑到李呈眼前,火光跳跃,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愈发狰狞,仿佛一条条扭曲的毒蛇。
“当年陛下处置我孩儿时,可曾想过今日?”永定侯冷冷地问道,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恨意。
李呈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他当年确实没让世子死得痛快,而是将他丢进了那最低贱的囚牢。
在阴暗潮湿、充满罪恶的囚牢里,任由几个亡命之徒肆意糟蹋,生生将世子折磨到断气。
“你……你想做什么?”李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往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永定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了抬手,对着身后的侍卫示意。
那几个侍卫立刻心领神会,迅速上前,动作熟练而又冷酷地将李呈按住。
他们并没有动用刑罚,只是解开了李呈的腰带,撕开了他的裤腿……
永定侯静静地站在一旁,语调平缓地复述着当年的惨事,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臣今日,不过是想让陛下也体会体会,当初我的孩子是如何的绝望。”
殿内很快响起了李呈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尖锐刺耳,混杂着铁链的撞击声,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得人头皮发麻。
可那哭喊声里,没有了往日的愤怒,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与屈辱,像极了当年那个绝望的少年。
永定侯始终站在原地,背对着那片狼藉的场景。
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复杂而又痛苦的神情。
眼角悄然滑落的一滴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落在尘埃里,瞬间洇开,似一朵悲伤的花。
“玉欢与世子若在天有灵,想必也能安息了。”永定侯轻声呢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李呈微弱的呜咽声,那声音如同一条被抽走了骨头的狗,虚弱而又无助。
那几个侍卫退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擦拭着手上的污迹,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永定侯缓缓转过身,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李呈。
只见他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嘴角挂着涎水,早已没了半分人样,活脱脱一个疯癫的乞丐。
“陛下觉得,这滋味如何?”永定侯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犬子当年,可比陛下撑得久些。”他又补充了一句,似在提醒李呈,他所遭受的不过是他曾经施加给别人的痛苦。
“别让他死了。”永定侯对着侍卫说道,声音冷冷的。
“给陛下好好『补补』,让他多活些日子,慢慢受着。”
从此,养心殿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李呈被喂着流食,吊着一口气,却再也站不起来,连话都说不清,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那些侍卫轮流守着,时而对他进行折磨,时而又放任不管,让他在清醒的痛苦与麻木的绝望里反复沉沦,无法自拔。
我偶尔会从殿外经过,总能听见里面传来那模糊的呻吟声,似一声声来自地狱的哀号。
永定侯没再见过我。
只在逾儿登基那日,他递上了一封辞呈,自请归乡。
“朕准了。”我看着那封辞呈,淡淡地说道。
他该放下了,这么多年,他也累了。
而李呈,还得在那座腐朽的宫殿里,继续他生不如死的“延年益寿”,承受着他曾经种下的恶果。
逾儿是个明君。
他听了我的话,没有铺张奢靡,没有广纳三千佳丽。
这宫里太沉闷了些,能少一个伤心人,也算是对过往的一种慰藉吧。
34
未过多久,身边的女官匆匆前来,向我回禀道。
“禀太后娘娘,苏统领之妹诞下一女,只可惜苏太傅往昔身子羸弱,那孩子于娘胎之中便先天不足,早早地便夭折了。”
我闻言,心中微微一颤,问道:
“那苏家女如今如何?”
女官接着回道:
“苏统领之妹几次三番欲寻短见,却都未能如愿。”
“是被旁人救下了?”我问道。
女官小心翼翼地回道:
“并非是被旁人所救。”
想死,却无勇气赴死。
这便证明,她心中尚有牵挂,还有救。
“将她带入宫中,留在我身边做个掌事女官吧。”我吩咐道。
女官闻言,面露疑惑之色,问道:
“太后娘娘,那苏家女如今情绪极不稳定,只怕会叨扰了娘娘的清净,娘娘何苦为这样一个卑贱之人伤神费心?”
“你错了。”我放下手中书卷,正色道。
家仇已然得报,恩怨亦已了结。
如今我既身居高位,便当学会心怀天下,济世安民。
长姐昔日便是如此,我又岂能拖了后腿?
“这世道若是一成不变,律法亦不更改,总会有许多女子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难以自拔。”
“男子登高位,眼中看到的天下百姓,往往并不包括女子。可若是女子登上了高位,眼里所能看到的,却要多得多。”
“既然是我与我的孩子赢得了这天下,便当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这世间苦命的女子太多了,能帮一个,便算一个。”
这是我曾告诉逾儿的道理——
“若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便当以此生慰藉万民,护他们周全。”
来源:霜霜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