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林耀祖自小被惯得不成样子,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七岁上了学堂,欺负同窗,顶撞先生,林老汉去赔礼道歉的次数比儿子上学堂的次数还要多。
明朝万历年间,江南林家村,有一对中年夫妇,林老汉和他婆娘王氏。
夫妻俩是本分人,守着几亩水田,日子不算富贵,倒也温饱。
天大的喜事落在中年得子的他们头上——王氏竟一胎生下一对龙凤胎!
哥哥取名耀祖,指望他光耀门楣;妹妹取名秀英,盼她聪慧贤淑。
中年得子,这可把夫妻俩乐坏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那林耀祖自小被惯得不成样子,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七岁上了学堂,欺负同窗,顶撞先生,林老汉去赔礼道歉的次数比儿子上学堂的次数还要多。
回到家里,耀祖稍不如意就摔碗砸盆,王氏却总护着:“儿还小,大了就懂事了。”
妹妹秀英性子弱,见弟弟横行,父母纵容,也就惯了,时常跟在弟弟后头,不敢劝,也不敢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眨眼间,龙凤胎都已到了十八岁。
别人家的儿女,这个年纪早已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林家的这一双儿女,却成了啃噬老骨的虫。
耀祖终日游手好闲,与镇上的浪荡子厮混,不是饮酒就是赌钱,输了便回家伸手要,若是不给,便是掀桌子瞪眼,骂爹娘是“老东西,守财奴”。
秀英虽不似弟弟那般混账,却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针线女红一样不精,只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偶尔劝弟弟两句,反被斥骂多管闲事。
好好的一个家,被折腾得乌烟瘴气。
田产变卖得差不多了,家里值钱的物件也典当一空。
林老汉原本挺直的腰板弯了,头发全白了;王氏终日以泪洗面,眼神空洞。
曾经温馨的宅院,如今残破不堪,院里杂草丛生,墙皮剥落,透着一股子死气。
这一日,林耀祖又在赌坊输了个精光,红着眼回家要钱。
林老汉实在拿不出一文钱,苦苦哀求:“儿啊,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了,你就消停些吧!”
林耀祖哪里肯听,一脚踹翻眼前的破凳子,吼道:“没钱?没钱你去借啊!去偷啊!去抢啊!生了我养不了我,你们算什么爹娘!”
王氏哭着上前拉他:“耀祖,我的儿,你不能这样逼你爹啊……”
“滚开!”
林耀祖用力一甩,将王氏推倒在地,指着二老骂道:“两个老废物!我投胎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林老汉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妻,再看看面目狰狞的儿子,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心彻底死了。
他扶起王氏,看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儿子,声音沙哑而平静地说道:“慈母多败儿!我们这是养了两只啃骨吸髓的白眼狼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王氏只是伏在他肩上,无声地流泪,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林耀祖闹腾够了,自顾自睡去了。
林秀英躲在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怕得厉害,却也不敢出来。
林老汉和王氏对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相顾无言。
几十年夫妻,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他爹。”
王氏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怕……我怕哪天耀祖急了,会……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林老汉长长叹了口气,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是啊,这个家,气数尽了。留在这里,我们老两口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俩……也彻底毁了。”
“可我们能去哪呢?”王氏茫然。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深更半夜,谁会来这破落户?
林老汉迟疑着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的道长。
道长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如水,在这寒夜里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无量天尊。”
道长打了个揖首:“贫道玄云,路过宝地,欲讨碗水喝,不知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林老汉虽是心境凄凉,但本性善良,便将道长让进院内。
玄云道长走进堂屋,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景象,最后落在林老汉和王氏憔悴绝望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
“老家主。”
玄云道长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恕贫道直言,此宅之气已尽。非是宅基不好,而是人运已衰。根子,就在那一双‘债主’身上啊。”
林老汉浑身一震,仿佛被说中了心事:“道长……您……您是何意?”
玄云道长缓缓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二人前世欠下孽债,今生他们来讨。若一味纵容,便是助长其恶,终将家破人亡。唯有斩断这溺爱之因,或可有一线生机。”
“如何斩断?”王氏急问。
“远离。”
道长吐出两个字:“眼不见,心或许能静。给他们一条生路,也给你们自己一条活路。十年,或许可见分晓。十年后,恩仇自现,家族气运能否延续,皆在你们今日一念之间,亦在他们明日选择之中。”
说完,玄云道长喝了口水,便飘然而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道长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老汉夫妇所有的犹豫。
他们互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当夜,林老汉和王氏收拾了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和微薄的积蓄。
林老汉研墨,手颤抖着写下几行字:“耀祖,秀英:家运已断,无力再养。父母无能,唯余远走。望你二人好自为之,各自安好。勿寻。”
将这封绝笔信压在堂屋的桌子上,夫妻俩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几十年,充满痛苦回忆的家,趁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院门,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第二天日上三竿,林耀祖才被饿醒,骂咧咧地出来找吃的,却发现家中冷锅冷灶,不见父母踪影。
他骂了几句,终于在桌上发现了那封信。
读罢,他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暴跳如雷,将信纸撕得粉碎!
“跑了?他们竟敢跑了!留下这破屋和债给我们?!”
林耀祖面目扭曲,对着闻声出来的林秀英咆哮。
林秀英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拼凑着看清了内容,脸色瞬间惨白。
过去十八年,她就像藤蔓一样依附于这个家,依附于父母,如今依靠骤然消失,她感觉自己像被抛在了荒原上。
“弟……弟弟……”
她声音发颤:“爹娘……真的走了?往后……我们可怎么活?”
“怎么活?”
林耀祖恶狠狠地瞪着她:“都是你没用!你要是能挣点钱,爹娘能跑吗?我不管,这破房子还能卖几个钱,老子拿去翻本!”
说罢,他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房契地契。
林秀英看着弟弟疯狂的样子,再看着空荡荡的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过去那种饭来张口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爹娘一走,林家这艘破船算是彻底没了掌舵的。
林耀祖变卖了最后一点家当——那幢遮风避雨的祖屋,拿着银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赌场,没过几日,便又两手空空,不知所踪。
只剩下林秀英一个人,面对着闻讯上门,凶神恶煞的债主。
她一个弱女子,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
只吓得浑身发抖,却也无处可躲。
没法子,她被债主赶出了家门,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林家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何处是归宿。
几天后,她流落到一个陌生的县城。
盘缠用尽,饿得头晕眼花,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支撑不住,晕倒在一家名为“锦绣坊”的布庄门口。
也是她命不该绝。
布庄的女掌柜姓周,是个心善的,见门口倒着个衣衫褴褛但面容清秀的姑娘,连忙让伙计将她扶进后堂,灌了碗热汤。
秀英醒来,见身处陌生环境,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正关切地看着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周掌柜问明缘由,知她是遭了难,无家可归,叹口气道:“也是个苦命人。你若是不嫌弃,先在我这店里帮帮忙,管吃管住,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秀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跪地磕头:“多谢掌柜收留!秀英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从此,林秀英就在锦绣坊住了下来。
她退去了一身的懒皮,从最脏最累的活儿干起,洗衣,烧火,打扫店铺。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也是对过去十八年荒唐生活的忏悔。
她手脚勤快,任劳任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攒点钱,去找爹娘。
这念头,成了支撑她度过所有艰辛的唯一支柱。
周掌柜冷眼旁观,见这姑娘虽然起初笨手笨脚,但心思纯良,肯吃苦,便渐渐开始教她认布料,学裁剪,招呼客人。
秀英也争气,学得认真,人也变得伶俐了些。
一晃几年过去,林秀英已是锦绣坊里独当一面的得力帮手。
这一晚,周掌柜见秀英还在灯下仔细盘点布匹,便走过去,柔声道:“秀英啊,歇歇吧。我看你这几年,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啊。”
秀英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闪动:“东家,您的恩情,我一辈子忘不了。可我……我心里始终不安。我欠我爹娘的,太多太多了。若不找到他们,尽一份孝心,我这辈子,心都难安。”
周掌柜拍拍她的肩膀:“知恩图报,是好事。等机会合适了,就去寻吧。”
再说那林耀祖,自那日拿了卖房子的钱,着实快活了几日。
他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被人前呼后拥,仿佛又找回了昔日“林家少爷”的感觉。
可赌场就是个无底洞,没多久,银子输得精光,那些围着他转的“朋友”也一哄而散。
他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愿做那辛苦营生。
怎么办?只能靠着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度日。
今日在码头帮人扛包,嫌累,干半天就溜;明日混进酒席蹭吃蹭喝,被人打将出来。
渐渐地,他成了城里人见人嫌的泼皮无赖,脸上多了戾气,身上添了伤疤。
他将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咎于爹娘的“狠心抛弃”。
“要不是他们跑了我何至于此!”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让他对父母的怨恨与日俱增。
一次,他因争抢地盘,被一群地痞打得半死,丢在臭水沟旁。
幸亏一个老乞丐路过,给他喂了口馊饭,才捡回一条命。
可这番死里逃生,非但没让他醒悟,反而让他更加偏激。
他咬着牙,对老乞丐说:“老头,你看着,这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子以后,心要更狠,手要更黑!”
老乞丐:“……”
十年混迹,林耀祖彻底堕落。
他霸占了老乞丐的窝,蜷缩在破庙里,喝着最劣质的酒,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除了如何弄到下一顿酒钱,便是对爹娘的刻骨仇恨。
他认定父母一定藏在某个地方享福,把他这个儿子给忘了。
这天,他又在赌场输了个底朝天,被赌场打手轰了出来,瘫在街角。
这时,他听见两个同样输光了钱的老赌棍在一旁闲聊。
一个说:“听说了吗?清水镇那边,有户姓林的老夫妇,就是我们这十年前搬去的,做豆腐和木工活儿,生意好得很呐!”
另一个嗤笑:“姓林的多了去了。不过你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个事儿,听说那家老头手里有件祖传的木工家伙事儿,是个宝贝,值大钱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耀祖浑浊的眼睛里骤然放出光来!
“清水镇?林老头?祖传宝贝?”他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好啊!我就知道!这两个老东西,果然藏着好东西自己享福去了!把我扔在这烂泥坑里!”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空气啐了一口:“老东西们,等着!老子这就来找你们!吃了我的,喝了我的,都得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
时光荏苒,十年之期将至。
此时的林秀英,已是周掌柜最信任的管事,独自押送一批贵重的绸缎去邻县交货。
事情办得顺利,银货两讫后,她与买家派来的管事在茶楼小坐。
那管事是清水镇人,颇为健谈。
闲谈间,管事说起家乡事:“我们清水镇啊,地方虽偏,但民风淳朴。前些年搬来一对老夫妇,也姓林,真是好人!老汉做的一手好木工,婆婆做的豆腐又嫩又香,童叟无欺。镇上人都敬重他们。”
秀英心中一动,忙问:“哦?也是姓林?老伯可知他们名讳,是何时搬去的?”
管事想了想:“好像就是十来年前吧。名字倒不清楚,只知大家都叫他们林老爹,林婆婆。
听说……听说他们是因为原来的一双儿女不成器,伤心之下才离乡背井的,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秀英听到这里,手中的茶盏差点掉落!
时间,姓氏,缘由,无一不对得上!
她强压住激动的心绪,又细细打听清楚了清水镇的方向和老夫妇住处的大致位置。
回到落脚处,秀英心潮澎湃,一夜未眠。
十年了,终于有了爹娘的音讯!
她立刻向周掌柜辞行。
周掌柜见她去意已决,也不阻拦,反而备了一份丰厚的盘缠和一包送给老人的衣料。
秀英感激涕零,跪下给周掌柜磕了三个响头:“东家,您这十年的教诲与收留之恩,秀英永世不忘!此番前去,若真能寻得父母,我必尽心奉养,以报您与他们二老的大恩!”
几乎在同一时间,如同阴魂不散般,林耀祖也辗转打听到了清水镇的具体方位和林家老夫妇的准确住址。
他认定那“祖传宝贝”就在眼前,兴奋得搓着手,对破庙里一起混日子的狐朋狗友狞笑道:“总算让老子找到了!那俩老家伙,果然藏着好东西!这回,看他们还往哪儿跑!连本带利,都得给我吐出来!”
林秀英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踏入了清水镇的地界。
这镇子不大,四面环山,一条清澈的小河穿镇而过,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她依着那客商指点的方向,没费太多周折,便在镇东头一棵大槐树下,找到了那间小小的豆腐坊。
隔壁相连的,则是一个摆着各式木器家什的摊子。
她没敢立刻上前,只是远远地站在街角,心跳如鼓。
目光穿过稀疏的人群,她看到了那两个她魂牵梦绕了十年的身影——正是她的爹娘!
林老汉正低头专注地刨着一块木板,动作依旧熟练,只是背脊比记忆中也佝偻了许多,满头白发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王氏则在豆腐坊里忙碌着,给客人称着豆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刻。
眼前的父母,穿着粗布衣服,生活显然清贫,但他们身上那种十年未见的平静与祥和,却让秀英瞬间湿了眼眶。
他们没有被生活压垮,反而在这里重新扎根,活出了人样。
这与她想象中父母可能落魄潦倒的景象不同,让她既心酸又欣慰。
“爹,娘……女儿不孝……你们受苦了……”她喃喃自语,脚下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巨大的愧疚感将她淹没,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二老,只能暂时躲在客栈的房间里,心如乱麻。
与此同时,镇口来了个叫花子模样的人,浑身散发着酸臭气,眼神凶狠,正是林耀祖。
他一把扯住一个正要进镇的老农,恶声恶气地问:“喂,老家伙!打听个事儿,镇上有对从外地来的林老头林老太,住哪儿?”
老农被他吓了一跳,看他不是善类,本想不答,但被林耀祖一瞪,只好怯生生地指了指东头槐树的方向:“就……就在那边,豆腐坊就是……”
林耀祖松开手,啐了一口,脸上露出贪婪又得意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那边走去。
林耀祖可没有他姐姐那份犹豫和愧疚。
他径直冲到豆腐坊前,一把推开虚掩的院门,嚷嚷着:“林老头!王氏!给我出来!”
林老汉和王氏闻声出来,看到站在院中,形容猥琐,一脸戾气的儿子,两人都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十年思念,十年担忧,在真正见到儿子的这一刻,竟化作了无边的恐惧和心痛。
“耀……耀祖?”王氏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认。
“哼!还认得我啊?”
林耀祖双手叉腰,斜着眼打量了一下这小院和豆腐坊,嗤笑道:“行啊,老家伙们,挺会享福啊!躲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怎么,把老子扔在那破地方自生自灭,你们良心让狗吃了?”
林老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你……你这个逆子!你还有脸来?我们享福?你看看我们这像是享福的样子吗?我们是被谁逼到这一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少跟我来这套!”
林耀祖不耐烦地挥手:“当年你们卷了家产跑路,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快拿出来!老子这十年受的苦,你们得补偿我!”
“家产?”
林老汉悲极反笑:“哪还有什么家产!早就被你和你姐啃得骨头都不剩了!我们这把老骨头,能活着逃出来,已经是老天爷开眼!”
“我姐?”
林耀祖一愣,随即更加愤怒:“那个没用的东西也来了?是不是她撺掇你们藏钱的?”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门外,听着里面争吵心如刀绞的林秀英,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
她泪流满面,挡在父母身前,对着弟弟喊道:“耀祖!你闭嘴!你怎么还能这样对爹娘说话!我们是来赎罪的,不是来讨债的!”
林耀祖看到衣着体面,但与十年前气质迥异的姐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好啊!
林秀英!你果然在这儿!穿得人模狗样的,是不是把爹娘的钱都哄到你手里了?快交出来!”
“你胡说八道!”
秀英气得浑身发抖:“我这十年,日日悔恨,拼命干活,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爹娘,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你怎么能如此冥顽不灵!”
一时间,小院里充斥着姐弟的争吵声,林老汉的怒斥声和王氏的哭泣声。
就在这闹得不可开交,引得多邻围观之际,一个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无量那个天尊。十年未见,诸位施主,别来无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袍道长手持拂尘,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前。
正是十年前那个雪夜出现的玄云道长。
他面容依旧清癯,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玄云道长一出声,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老汉和王氏如同见了救星,连忙上前施礼。
林秀英也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道长。
唯有林耀祖,先是惊疑,继而转为不屑:“又是你这牛鼻子老道!十年前就是你蛊惑我爹娘跑路的!”
玄云道长并不动怒,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耀祖身上,缓缓道:
“这位施主,贫道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父母弃你,可你这十年来,可曾有一日反思过,父母为何要离你而去?你眼中只见自身之苦,可曾见你如饕餮一般,几乎耗尽父母性命根基?气运之衰败,岂是天定?实乃人作孽所致。”
一席话,如同重锤,敲在林耀祖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道长又看向林秀英,眼神温和了些许:“女施主,你心怀感恩,千里寻亲,此心可嘉。然,家族气运如同舟行水上,需船上众人同心协力,共撑一桨。若有一人存心倾覆,纵然他人如何努力,此舟亦难行稳致远。化解怨怼,方是重续家运之根本。”
最后,他看向林老汉夫妇:“老家主,老夫人。当年贫道言,十年后恩仇自现。如今,因果已摆在眼前。是恩是仇,是聚是散,是家运重振还是彻底湮灭,皆在诸位一念之间了。”
玄云道长的话音落下,小院里一片寂静。
林耀祖脸上的戾气被一种茫然和挣扎所取代,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那些怨恨的言辞在道长平静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十年来的种种不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林老汉看着儿子这副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泪纵横。
他拉着王氏的手,声音沙哑地开始讲述这十年的经历:“耀祖,秀英,你们以为爹娘是来这里享福的吗?”
“十年前,我们离开家的时候,身上就带着几件破衣服和一点点活命钱。走到这清水镇,已经是山穷水尽。要不是镇上的乡亲心善,借给我们这间破屋子容身,我们早就冻死饿死在外面了!”
王氏接着哽咽道:“开头那两年,最难啊……你爹白天去给人家帮工做木匠活,晚上回来帮我磨豆子。我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手上磨得全是血泡……我们两个老骨头,是拼了命才把这豆腐坊和木工摊子支棱起来。哪有什么宝贝?哪有什么藏起来的家产?我们最大的念想,就是活着,就是想知道你们姐弟俩……到底还活没活着,过得好不好……”
父母朴实而辛酸的讲述,与林耀祖想象中的“父母携款享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听着父母描述那些艰难,看着他们粗糙的双手和苍老的面容,再对比自己这十年来的堕落,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和刺痛感,第一次真正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踉跄了一下,靠在院墙上,低下了头。
林秀英早已哭成了泪人,她跪倒在地,抱住王氏的腿:“爹,娘!别说了……是女儿不孝!女儿和弟弟拖累了你们!女儿对不起你们啊!”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叫骂声。
“林耀祖!你个孽子!果然躲到这儿来了!欠老子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只见三四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正是追债追到清水镇的赌场打手。
林耀祖脸色瞬间惨白。
刀疤脸一眼看到院中的林老汉和王氏,狞笑道:“哟,这是你的爹娘吧?父债子偿,子债父还!今天要是拿不出钱,就别怪老子砸了你这破窝,再把这两个老家伙扔出去!”
说着,刀疤脸伸手就要去推搡林老汉。
“住手!”
一声暴喝,出乎所有人意料,林耀祖竟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身体挡在了父亲面前。
他眼睛通红,对着刀疤脸吼道:“冤有头债有主!钱是我林耀祖欠的!跟我爹娘没关系!你们敢动他们一下,我跟你们拼了!”
刀疤脸一愣,随即嗤笑:“就凭你这废物?” 一拳就砸了过来。
林耀祖虽然落魄,但多年混迹街头也有一股狠劲,竟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不知谁挥起一根木棍,朝着林老汉的方向砸去,林耀祖想也没想,侧身一挡,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他的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他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儿啊!” 王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了过去。
林老汉也浑身颤抖,看着儿子额上汩汩流出的鲜血,那双十年来看尽世态炎凉的老眼里,终于涌出了复杂难言的泪水。
林耀祖的伤不算太重,但鲜血和疼痛,仿佛洗刷了他蒙尘已久的心。
他躺在简陋的床铺上,看着围在床边,焦急落泪的父母和姐姐,十年的怨恨,委屈,不甘,终于化作了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汹涌而出。
“爹……娘……”
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儿子错了……儿子真的错了……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这十年,恨你们,骂你们,可我……我从来没想过,你们过得比我还苦……我还差点……差点害了你们……”
他泣不成声,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流下悔恨的眼泪。
林秀英一边哭,一边拿出随身带的伤药和干净布条为他包扎。
她又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银钱拿出来,与那赌场打手交涉,先偿还了部分债务,并立下字据,承诺剩余部分由她监督弟弟做工偿还。
刀疤脸见这家人如此,又拿了部分钱,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家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林耀祖拉着父母和姐姐的手,发誓道:“爹,娘,姐,你们信我一次。从今天起,我林耀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用这双手干活,养活自己,偿还债务,孝敬你们!”
数月之后,清水镇东头的林家,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林老汉的木工摊子旁,多了一个略显生疏但十分卖力的帮手——林耀祖。
他跟着父亲从最基本的刨木头,磨刨刀学起,手上磨出了新茧,额角的伤疤成了警示。
他虽然还会因笨拙而被父亲轻声责备,但再也不复以往的暴躁,只是默默低头,更加用力地练习。
豆腐坊里,林秀英用她在外学到的见识,帮母亲改进了豆腐的配方和售卖方式,小小的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些。
她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容。
一家人吃饭时,桌上虽然还是粗茶淡饭,但却有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日子清贫,却充满了希望。
这一日,玄云道长再次云游经过清水镇,悄然来到林家小院外。
他看着院内:林老汉耐心指导着儿子,王氏和女儿笑着招呼客人,一家人虽然忙碌,却透着一种踏实和睦的气象。
道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未进门打扰,只是拂尘一甩,转身飘然离去,如同来时一样不着痕迹。
但他的心中了然:戾气已消,善念已生,勤劳已复。
这林家衰败的气运,已然在这点点滴滴的悔悟,包容与劳作中,悄然重续。
真正的家族气运,从来不在金银外物,而在于这屋檐下的向善之心与和睦之气。
故事取材民间传说杜撰加工,采用了荒诞虚构的笔法,并非宣扬封建迷信,仅供娱乐阅读。
民间故事:少年打仗失去双手,偶遇算命高人:你本是无臂天师!
来源:阿旺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