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彼时北上口岸渐活络,包头成为商路的咽喉。乔贵发沿途勘发现马队多而草料缺,像车行无加油站。转年,他在要冲设草场,牛马扎堆时,草束就像银票,一把一把地兑出利钱。
末了走进祁县乔家堡的院落,廊下那对九龙灯仍亮着微黄的光,据地方志多有提及,它多半来自清末的赏赐。灯身沉默,像把一段商人起落的账本,挂在檐下没合拢。
此前的观念里,士高商低,“铜钱臭”的轻蔑一度成风。反过来读书人的清名也常抵不过“朱门酒肉臭”的讥讽。两种评判互相牵扯,决定了一个山西人要走怎样的路。
据祁县乡里的口述,乔贵发出身寒微。那会儿他常被亲戚冷言相对,他自语过一句,“若不图个归去时体面,远走也无旨趣”,半像自嘲,半像立志。
他先在外为人奔走,做了会记账、会攒本钱的小工。转而他辞了差事,试豆腐生意,天不亮便起火、收摊在日落。钱薄,但他心定,因手里头终于攒下第一笔周转。
彼时北上口岸渐活络,包头成为商路的咽喉。乔贵发沿途勘发现马队多而草料缺,像车行无加油站。转年,他在要冲设草场,牛马扎堆时,草束就像银票,一把一把地兑出利钱。
生意一旺,他带着钱回乡修院,整置家规。院墙厚,门楣高,既是遮风,也是提醒富不骄,账要清。他这一回身,等于给后代铺下了路基。
再往后,家业传至第三代,出了乔致庸。起初他只读经史,不问铺面盈亏,是旧式读书人的路数。谁料大哥遭人算计,卧病不起,家中诸事,被迫落到他肩头。
更确切地半路接盘的他并非空白。他熟稔账目,也识大势,便由土货转向金融,开设票号,串联起祁县与直隶、关外、蒙古草原的货银流。到同治、光绪年间,乔家的字号已在要地设了约十余处分号,汇兑、放款、保价一体打通。
太平天国之乱时,朝廷财力告急,山西商帮的“捐输”成为要紧的补给。乔致庸多次募捐,亦以自家银两相助。更有研究认为,庚子年西狩时,慈禧与光绪行经山陕一带,曾受晋商接济,乔家名字在档案与口述间反复出现,尽管细目仍存争议。
对照那句“人一有钱就飘”,乔致庸的选择稍显反常。他不止在朝事上出力,山西遇大旱,他也开仓赈济,在门前设粥棚。坊间口碑慢慢积起,善举换来的,不是铺张的匾额,是危急时有人肯托付。
商路的顺风更像偶然。清末路政渐兴,海运与铁路改变了货物走向;民间银号受官银、洋行双重挤压。其后军阀割据,金融秩序一再动荡,票号网络时断时续,乔家的账面也难再做得漂亮。
光绪末年起,连年兵燹,祁县的夜里常听鞭炮外的枪声。家族谨慎收缩网点,保住根基。到了民国,银行制式化推进,旧式票号多半转业,或托名合股。乔家虽仍有产业,却已不复盛时的势能。
新中国成立后,货币体系统一,市场秩序重新修立。1953年前后,公私合营的步子加快,传统票号体系完成转身。乔家的商业法人终止,院落逐步由地方接管,家人迁居各处;等到改革开放年代,院子修缮后对外开放,成了公众能触摸的地方史。
有史料记,慈禧为谢商人曾赐器物。九龙灯的传闻便由此而来。它出现在游人的照片里,像锚点,把清末惊惶与晋商的谨慎,都定在同一处檐角。
这条家族线索,穿过了几次关键转折一是由草料生意跃到汇兑金融,原因是交通要道与货银周转的需求;二是由富而好义到谨慎退场,过程受政局与制度变更推动,结果是商业形态更替,旧账本合上。
据此再看“士农工商”的老序列,观念并非铁板一块。彼时文人自重清名,而乔家等商人用另一种方式与国家与乡里相连捐输补给、赈灾布施、维系信用网络。两种角色,并置于旧秩序的天平上,彼此照见短长。
个别细节仍需谨慎指认。比如乔家对慈禧西狩的具体资助额度,学界尚有不同说法;山西大旱开仓赈济的范围,各家谱与地方志的记载也不尽一致。更有说服力的,是能在档案与票号账簿里互相印证的条目。
院门上的门钉今日依然齐整,游客抬头看去,多半不会去想当年的银两如何穿过关口与草原。可一盏灯,一堵墙,确实讲清了商人何以立身看准路口,守住信用,积善能量,顺势而为。
末了把话题收回那盏九龙灯。它不是炫耀的器物,更像一只时钟,提醒人们风云变换时,账要算清,义也要记得。乔家如此,这片土地上的商人,多半也如此。
来源:小周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