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色的请柬就放在一旁的藤编小几上,红底烫金,端正又刺眼,像一张宣告我前半生彻底结束的判决书。
厉晏舟大婚那天,我正在阳台侍弄我那几盆新得的兰草。
金色的请柬就放在一旁的藤编小几上,红底烫金,端正又刺眼,像一张宣告我前半生彻底结束的判决书。
手机响了一下,是他发来的消息:“江念,今天我结婚,你怎么没来?”
我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忘了。”
发送。
然后,拉黑,删除。
从此山高水长,人海茫茫,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其实,我曾以为我会死在爱他的那条路上。
死在那个灯红酒绿的KTV包厢,死在他醉酒后无意识喊出别人名字的那个瞬间。
可我没有。
我重生了,就重回到了那个晚上,一切还没到最不堪的时候。
第一章 宿命的酒局
包厢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烟草、酒精和劣质香薰的味道,熏得人头重脚轻。
巨大的屏幕上放着不知名的情歌,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声嘶力竭地吼着,调子跑到天边,引来一阵哄笑。
我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像一个与这片喧嚣格格不入的孤岛。
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一个人。
厉晏舟。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他正靠在沙发上,一条手臂随意地搭着,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有人跟他碰杯,他便仰头喝尽,喉结滚动,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他好像永远是人群的中心,所有光都理所当然地打在他身上。
而我,是他身边最不起眼的行星,靠着他散发的光和热,才能勉强维持着自己卑微的轨迹。
“念念,想什么呢?过来给你舟哥倒酒啊!”一个叫张超的男人大着舌头喊我。
他是厉晏舟的发小,也是最喜欢拿我开涮的人。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目光暧昧地在我们之间打转。
他们都心知肚明,我喜欢厉晏舟,喜欢得像个傻子,喜欢了整整十年。
从高中时那个穿着白校服的干净少年,到处里爬外调、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青年。
我习惯了。
我默默拿起酒瓶,走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给厉晏舟的杯子续满。琥珀色的酒液晃动,倒映出他模糊的侧脸。
他没有看我,只是对张超笑骂了一句:“就你话多。”
语气里没有丝毫维护,只有朋友间的调侃。
我的心,像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不疼,但很麻。
这就是我的位置,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自己人”,一个可以被随意调侃却不会被真正放在心上的存在。
酒过三巡,厉晏舟明显喝多了。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色有些苍白。
“舟哥这是喝高了啊。”
“念念,还不快扶你舟哥去休息室躺会儿?”张超又在起哄。
我没说话,只是走过去,熟练地架起他的一条胳膊。他的身体很重,大半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混着酒气的味道。
我几乎是拖着他,走进了包厢附带的休息室。
把他安顿在床上,我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着了的他,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和锐气,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孩子。
我痴痴地看着他,心里那些压抑了十年的爱意,像藤蔓一样疯狂地滋生,缠得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动了动嘴唇,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个名字。
“雨薇……”
沈雨薇。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原来,上一世听到的这个名字,不是幻觉。
沈雨薇,厉晏舟高中时的白月光,一个转学来了半年又匆匆离开的女孩,却成了他心里永远的朱砂痣。
我认识她,我们甚至做过半年的同桌。她很漂亮,也很温柔,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厉晏舟喜欢她,整个年级都知道。他为她打架,为她写情书,为她逃课去买她喜欢吃的蛋糕。
而我,只是那个默默帮他把情书放在沈雨薇抽屉里,再默默把沈雨薇拒收的信拿回来的小丑。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忘了。
我以为我的陪伴,我的付出,总有一天能捂热他那颗石头做的心。
原来,全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不是心冷,他只是没把那份热,给我而已。
上一世,听到这个名字后,我崩溃了。
我借着酒劲,哭着质问他,为什么看不到我。我甚至卑微地去吻他,试图用身体留住这个我爱了十年的人。
结果呢?
他第二天醒来,看着衣衫不整的我和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情动,只有震惊、厌恶和一丝……愧疚。
那愧疚不是对我的,而是对他心中的白月光。
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忘了那个晚上。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连那层模糊的“朋友”关系都维持不住了,只剩下尴尬和躲闪。
我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一个需要被抹去的错误。
而现在,我重生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同样的名字。
我看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厉晏舟,眼泪无声地滑落。
十年啊。
我最好的十年,全都耗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我为他学会了做饭,为他放弃了去外地读大学的机会,为他进了他所在的公司,只为了能离他近一点。
我活成了他的影子,却忘了自己也应该有光。
够了。
真的够了。
我擦干眼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我没有沈雨薇的联系方式,但我知道,厉晏舟的手机里一定有。他的手机密码是他的生日,我比记我自己的都清楚。
我颤抖着手,解开他的手机锁。
果然,在通讯录的置顶,我看到了那个名字——“S.Y.W”。
沈雨薇。
我点开那个号码,没有用厉晏舟的手机打,而是用我自己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了那串数字。
然后,我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喂?请问有人在吗?”对方又问了一句。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你好,是沈雨薇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厉晏舟的朋友,”我说,“他喝多了,在星光KTV的8808包厢。他……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方便过来接他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能想象到她的惊讶。
“好,”她终于开口,“我马上过去,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删掉了通话记录,把厉晏舟的手机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那个占据了我整个青春的男人。
再见了,厉晏舟。
这一次,我成全你,也放过我自己。
我没有回那个吵闹的包厢,而是直接走出了KTV。
午夜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车子启动,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我那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轻轻说了一句:
“江念,欢迎回来。”
第二章 旧梦已醒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年所有和厉晏舟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出来。
他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一个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的毛绒熊。
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被我小心地压在相册里。
他随手画给我的简笔画,被我装裱起来挂在墙上。
还有他留在过我这里的一些衣物,一把牙刷,一个杯子……
这些曾经被我视若珍宝的东西,此刻看来,却像一根根扎在心上的刺。
我找来一个大号的纸箱,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放进去,动作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当最后一件物品被放进去,我用胶带封上箱口,感觉像是封存了一段腐烂的记忆。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一夜没睡,却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给自己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吃完面,我打开电脑,开始写辞职报告。
我和厉晏舟在同一家公司,他是项目经理,我是他的助理。这份工作,当初是我削尖了脑袋才挤进来的,为的只是能每天看到他。
现在,没有必要了。
辞职报告写得很简单,没有抱怨,没有解释,只是“个人原因”。
写完后,我把它发到了公司人事和厉晏舟的邮箱。
几乎是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厉晏舟。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江念,你什么意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一丝压抑的怒气,“辞职?你跟我商量了吗?”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在质问一个犯了错的下属。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厉经理,”我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辞职是我的个人决定,按照公司规定,我只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人事部。通知你,只是出于礼貌。”
电话那头沉默了。
他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以前的我,对他向来是温顺的,甚至是讨好的。
“昨天晚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是你给沈雨薇打的电话?”
“是。”我坦然承认。
“你……”他似乎气结,半晌才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多尴尬?”
尴尬?
我差点笑出声。
他只想着自己的尴尬,却没想过,当他在醉酒后喊出另一个女人名字的时候,我有多难堪。
“厉晏舟,”我连名带姓地叫他,“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了。”
“江念,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他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就因为我喝多了喊了她的名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
“你没有错。”我打断他,“错的是我。”
“错在我不该打扰你对白月光的念念不忘,错在我不该在你身边待了十年,让你产生了‘江念永远不会离开’的错觉。”
“厉晏舟,我累了。我不想再做那个围着你转的傻子了。”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辞职报告我已经发了,这个月我会做好交接工作。”我说完,不等他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我关掉手机,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十年感情,说断就断,怎么可能不痛。
但这种痛,是刮骨疗毒,是长痛不如短痛。
哭过之后,就是新生。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过得异常平静。
在公司,我把自己当成一个最普通的员工,公事公办地和厉晏舟交接工作。
他似乎想找机会跟我谈谈,但都被我用“工作忙”的借口挡了回去。
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不解,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失落。
但我已经不想去猜了。
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我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揣测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心意上了。
同事们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以前,他们最喜欢拿我们开玩笑,说我是厉经理的“贤内助”。现在,他们看到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绕着走。
张超找过我一次。
“念念,你跟舟哥到底怎么了?怎么还闹到辞职了?”他一脸担忧。
“没什么,”我笑了笑,“就是想换个环境。”
“是不是因为上次KTV的事?舟哥他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他心里是有你的,不然这么多年……”
“张超,”我打断他,“别说了。我们都清楚,他心里有谁。”
张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
是啊,他们这些朋友,看得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们习惯了我的存在,习惯了我是厉晏舟的“后盾”,所以才一直自欺欺人地撮合我们。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办完离职手续,抱着我的纸箱走出公司大门。
回头望了一眼这栋我待了五年的办公楼,心里没有丝毫留恋。
我自由了。
第三章 陌路相逢
离开公司后,我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我去了云南,那个我一直想去但因为工作、因为厉晏舟而一再搁浅的地方。
我在大理的古城里闲逛,看苍山洱海,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我在丽江的客栈里住下,每天睡到自然醒,听着民谣,喝着普洱。
我关掉了手机,断绝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
旅途中,我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有辞职旅行的背包客,有在古城里开小店的文艺青年,还有来写生的美院学生。
我和他们聊天,听他们的故事,也分享我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认识厉晏舟。
在这里,我只是江念,一个普普通通的旅行者。
这种感觉,真好。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一圈,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好。
我开始重新找工作。
这一次,我没有再选择和我专业相关的项目管理,而是找了一份在画廊做策展助理的工作。
画画是我从小的爱好,大学时也辅修过艺术史,只是为了厉晏舟,我放弃了。
现在,我想把它们捡回来。
画廊的工作不比从前清闲,薪水也少了一大截,但我做得很开心。
每天被美好的艺术品包围,和艺术家、收藏家打交道,我的世界变得开阔而丰富。
我开始学着化淡妆,穿漂亮的裙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穿着黑白灰职业装、素面朝天的江念。
我报了瑜伽班,周末会去图书馆看书,或者约上三五好友去郊外写生。
我的生活,渐渐被新的东西填满,厉晏舟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
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像两条相交后又渐行渐远的直线,再无交集。
直到那天。
那天画廊要举办一个小型酒会,招待一些重要的客户和艺术家。
我作为助理,自然要忙前忙后。
酒会进行到一半,我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雨薇,这边。”
我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不远处,厉晏舟正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英挺依旧。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气质温婉,眉眼如画。
是沈雨薇。
她正微笑着和厉晏舟说着什么,郎才女貌,看起来无比登对。
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猛地扯回了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想走。
“江念?”
厉晏舟却发现了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脚步一顿,知道躲不掉了。
我转过身,脸上挂起职业化的微笑:“厉先生,你好。”
厉晏舟的眼神很复杂,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今天的我,穿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化了精致的妆容,和以前那个朴素的助理,判若两人。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
“念念?”沈雨薇也认出了我,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雨薇。”我朝她笑了笑。
时隔多年再见,她还是那么漂亮,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厉晏舟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喜欢这里。”我回答得言简意赅。
“念念,那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沈雨薇真诚地说,“要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晏舟他……”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厉晏舟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举手之劳而已。”我淡淡地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们聊,我先去忙了。”我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
“江念。”厉晏舟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说:“你……变了很多。”
我笑了。
“人总是会变的,厉先生。”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融入了人群。
身后,那两道复杂的目光,如芒在背。
我端着托盘躲进茶水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可当他真真切切地带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那道伤疤,只是结了痂,并没有痊愈。
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但,也仅仅是疼一下而已了。
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重新挂上微笑。
江念,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价值的锚
那次酒会上的偶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过着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画廊的工作渐渐上手,我的策展能力也得到了老板的认可。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优雅女性,叫林姐,早年留学法国,对艺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她很欣赏我,常常带着我参加各种艺术沙龙和拍卖会,让我眼界大开。
“小念,你很有灵气,”林姐曾对我说,“你对色彩和构图的敏感度,是天生的。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在她的鼓励下,我重新拿起了画笔。
我租了一个小小的画室,就在画廊附近。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去那里待上几个小时。
我画风景,画静物,画我旅途中的所见所闻。
当颜料在画布上铺开,当一幅幅画面在我的笔下成形,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
这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我自己的快乐。
这种快乐,是过去十年里,我在厉晏舟身上从未得到过的。
爱一个人,是把他当成全世界,是喜怒哀乐都系于他一身。
而爱自己,是为自己构建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自己的太阳。
我的画越画越多,画室的墙上都快挂不下了。
林姐来看过一次,对着我的一幅画看了很久。
那幅画叫《重生》,画的是一株从废墟里顽强生长出来的绿色植物,背景是灰暗的断壁残垣,但阳光正从云层中透出来,洒在那片新绿上。
“这张画,有故事。”林姐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
有些故事,适合埋在心底,酿成酒,或者画成画。
“下个月,画廊有个青年艺术家联展,你拿几幅作品去参展吧。”林姐忽然说。
我愣住了:“我?我不行的,我只是业余爱好。”
“是不是业余,不是你说了算,是作品说了算。”林姐拍了拍我的肩膀,“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林姐的信任给了我巨大的勇气。
我开始为画展做准备,挑选作品,重新装裱。
那段时间,我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忘了外界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张超。
“念念,出来聚聚呗?好久没见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本想拒绝,但听他的语气,似乎有心事,便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常去的烧烤店。
张超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怎么了?看你无精打采的。”我递给他一瓶啤酒。
他灌了一大口,苦笑着说:“还不是公司那点破事。舟哥最近跟疯了似的,天天加班,搞得我们下面的人也跟着没日没夜。”
“项目不顺利?”我随口问。
“项目倒是顺利,就是……唉,”张超叹了口气,“念念,说实话,你走了之后,舟哥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没做声,安静地听着。
“以前有你在,什么事你都给他安排得妥妥当P的。会议纪要,客户资料,行程安排,甚至连他胃不好不能吃辣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只要负责往前冲就行了,你就是他最稳的后方。”
“现在你走了,新来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毛手毛脚的,什么都做不好。舟哥最近为这些琐事焦头烂额,脾气也越来越差,在公司发了好几次火了。”
我默默地烤着手里的肉串,没有接话。
这些话,放在以前,我听了可能会心疼,甚至会自责。
但现在,我心里毫无波澜。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念念,”张超看着我,眼神恳切,“你……你和舟哥,真的没可能了吗?”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说:“张超,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跟你说实话。我和他,已经过去了。”
“可是舟哥他……”
“他只是不习惯,”我打断他,“他不习惯失去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助理,不习惯失去一个把他当成生活中心的‘朋友’。这不是爱,这只是习惯被打破后的不适感。”
张超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他跟沈雨薇,不是在一起了吗?”我问。
提到沈雨薇,张超的表情更复杂了。
“是在一起了。沈雨薇是个好女孩,漂亮,家世也好。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俩之间,缺点什么。”
“缺什么?”
“缺了点……烟火气吧。”张超想了想,说,“他们俩在一起,就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很美,但是很远。不像你和舟哥,你们俩……虽然舟哥那家伙不开窍,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那才是过日子。”
我笑了。
“或许,他想要的,就是画,而不是日子呢?”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
最后,张超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含糊不清地说:“念念,舟哥他……他后悔了。”
我给他叫了代驾,把他送上车。
站在路边,晚风吹起我的长发。
后悔吗?
或许吧。
但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
因为,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我的画展,如期举行了。
开展那天,来了很多人。
我的几幅画被挂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
我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参观者,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看到林姐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介绍我的画,那个男人看起来气度不凡,似乎是个重要的收藏家。
我也看到了几个以前的同事,她们对着我的画指指点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然后,我看到了他。
厉晏舟。
他一个人来的,就站在人群的末端,远远地看着我。
他没有穿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的心,在那一刻,竟然是平静的。
第五章 迟来的雨
厉晏舟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复杂,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最终在我面前站定,隔着半米的距离。
“你的画,很美。”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我礼貌地回应,语气疏离。
他似乎被我这种态度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我身后的那幅《重生》。
他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么看下去。
“这幅画,”他轻声问,“画的是什么?”
“画的是希望。”我回答。
“希望……”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江念,我们能……谈谈吗?”
我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画展结束后吧。”我说。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安静地站着,继续看展。
我没有再关注他,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
可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影子一样,一直跟随着我。
画展结束,宾客散尽。
我和林姐交代了一声,走出了画廊。
厉晏舟的车就停在路边,他靠在车门上抽烟,脚下已经有两三个烟头。
看到我出来,他掐灭了烟,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没有上车。
“就在这说吧。”我说。
他看着我,眼神黯了黯,关上了车门。
晚风微凉,吹动着路边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
我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你辞职以后,过得好吗?”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挺好的。”
“我看了你的画,你很有天赋。”
“谢谢。”
我的回答,永远是这样简短而客气,像一个对待陌生客户的销售。
这种疏离感,显然让他很难受。
“江念,”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我抬眼看他:“那厉先生希望我怎么样?像以前一样,对你嘘寒问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对不起。”半晌,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以前……是我不好。我习惯了你在我身边,习惯了你的照顾,我把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不知道,没有你,我的生活会变得一团糟。”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懊悔。
“新来的助理连我的日程都记不住,家里被我搞得乱七八...糟,胃病又犯了,开会的时候甚至找不到要用的文件……”
他细数着生活中的种种不顺,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抱怨。
我安静地听着,心里却一片平静。
甚至,有点想笑。
他怀念的,根本不是我江念这个人。
他怀念的,只是那个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功能性的“江念”。
“厉晏舟,”我说,“你需要的不是我,是一个保姆,或者一个更称职的助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切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想说,我发现,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多重要?”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比沈雨薇还重要吗?”
他再次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我和雨薇……我们……”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很好,很般配。”我替他说了下去,“那天在酒会上,我看到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不是的!”他忽然有些激动,“我和她在一起,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总是聊不到一起去。她喜欢歌剧,喜欢艺术展,喜欢那些我根本不懂的东西。我们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
“我甚至觉得,和她在一起,还没有……还没有和你一起吃路边摊来得轻松。”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某种光。
我猜,那叫“迟来的深情”。
可惜,这场雨,下得太晚了。
我心里的那片土地,早就在十年的干涸里,彻底龟裂了。
“厉晏舟,”我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疲惫,“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和我在一起轻松,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因为,在那段关系里,你从来不需要付出什么。”
“你不需要迁就我的喜好,不需要照顾我的情绪,甚至不需要记住我的生日。”
“你只需要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对你的好,就够了。”
“而和沈雨薇在一起,你需要去了解她,去迎合她,去扮演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所以你觉得累。”
“你怀念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在那段不对等关系里的……舒适感。”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他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晚了,我该回去了。”我说完,转身就走。
“江念!”他从身后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厉晏舟,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我梦见我站在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那时候,我满心想的,都是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跟我说一句话,我就愿意为你跳下去。”
“可是你没有。”
“现在,我自己从悬崖边上走回来了。我找到了我的路,一条很宽阔,很平坦的路。”
“所以,别再来找我了。”
“祝你和沈小姐,百年好合。”
说完,我再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街对面。
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个男人,还固执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车窗外的风,吹干了我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
是啊,怎么可能完全不难过呢。
那毕竟是我用整个青春去爱的人。
但难过,也只是因为,那段青春,终究是错付了。
第六章 划清界限
我以为那晚的谈话,已经足够清楚。
但显然,我低估了厉晏舟的执着,或者说,低估了一个男人在失去掌控感后的不甘心。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会以“老朋友”的名义,给我送来下午茶。
他会借口路过,在我下班的时候“偶遇”我。
他甚至找到了我的画室,在我画画的时候,带着我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生煎包,出现在门口。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放下画笔,看着他。
“厉晏舟,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看我什么?看我没有你是不是过得很惨?”我有些不耐烦,“让你失望了,我过得很好。工作顺心,生活如意,每天都很开心。”
“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那沈雨薇呢?”我问,“你这样天天往我这里跑,她知道吗?你把她置于何地?”
提到沈雨薇,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我们……最近在冷战。”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所以,你跟正牌女友吵架了,就跑到我这个前‘备胎’这里来找安慰?厉晏舟,你是不是觉得,我江念就这么贱,永远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的话很不客气,像刀子一样。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他被我问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想干什么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属于他的东西,跑了,他要把她抓回来。
至于抓回来之后要怎么办,他没想过。
“东西拿走,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指了指门口的生煎包,下了逐客令。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我。
要是以前,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早就心软了。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厉晏舟,”我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把话说明白吧。”
“第一,我不爱你了。我对你,已经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了。过去那十年,就当是我喂了狗,我不计较,也请你不要再提。”
“第二,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因为我不想我的生活里,再有任何跟你相关的人和事。看到你,只会让我想起我过去有多傻。”
“第三,请你尊重一下沈雨薇,也尊重一下你自己。既然选择了她,就好好对她。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种行为,很掉价。”
我说完,拉开了画室的门。
“请吧。”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脸上血色尽褪。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甘,有痛苦,还有一丝……绝望。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提着那袋已经冷掉的生煎包,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纠缠了这么久,这段关系,总算被我亲手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
从那以后,厉晏舟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我的生活,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几个月后,我听张超说,厉晏舟和沈雨薇订婚了。
张超在电话里唉声叹气,说厉晏舟在订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拉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念念,他说,他错了。他说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拿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张超,”我说,“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
“告诉他,我不恨他。我甚至,要谢谢他。”
“谢他什么?”张超不解。
“谢谢他当年的不爱之恩。如果不是他,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靠自己,也可以活得这么精彩。”
是啊,我是真的感谢他。
感谢他的冷漠,让我学会了坚强。
感谢他的忽视,让我学会了爱自己。
感谢他的离开,让我拥有了更广阔的人生。
第七章 各自安好
厉晏舟的婚礼,定在了初秋。
一个天高云淡,桂花飘香的季节。
收到请柬的那天,我正在阳台上给我的兰花浇水。
那是一盆墨兰,是林姐送给我的,她说这花气质和我像,安静,内敛,却有自己的风骨。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叶片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快递员按响门铃的时候,我还有些诧异。
拆开那个厚厚的信封,看到那张红底烫金的请柬时,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请柬设计得很精致,上面是厉晏舟和沈雨薇的婚纱照。
照片上,他穿着笔挺的礼服,英俊依旧,只是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从前的意气风发。沈雨薇依偎在他身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温婉美丽。
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把请柬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继续给我的兰花浇水。
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心里,也平静得像一汪古井。
婚礼那天,我没有去。
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开着车去了郊外的湿地公园。
秋天的湿地公园,芦花盛开,像一片白色的海洋。水鸟在湖面上起起落落,发出清脆的鸣叫。
我找了一块草地坐下,铺开画板,开始写生。
画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厉晏舟发来的消息:“江念,今天我结婚,你怎么没来?”
我看着那行字,仿佛能看到他站在觥筹交错的婚宴上,在喧闹的人群中,悄悄给我发消息的样子。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怨,没有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像是看一个老朋友般的感慨。
这个男人,我曾用整个青春去仰望,曾以为失去他,我的世界就会崩塌。
可现在,他的婚礼,他的生活,于我而言,已经像一则远方的新闻,听到了,知道了,然后就过去了。
我回了两个字:“忘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早就该做的动作。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了。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进包里,继续画我的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画板上,那片白色的芦苇荡,在我的笔下,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和这片芦苇荡一样。
经历过寒冬,也曾一片枯黄。
但春天总会到来,新的生命,会在阳光下,自由地生长。
第八章 我的海阔天空
后来,我办了自己的个人画展。
画展的名字,就叫《我的海阔天空》。
林姐帮我联系了城里最好的展馆,媒体也做了一些报道。
开展那天,盛况空前。
我的画,大部分都被预定了出去,其中最贵的那幅《重生》,被一位匿名的买家以高价拍下。
林姐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后台喝水。
“小念,你现在可是我们画廊的台柱子了。”林姐笑着拍我的肩膀。
我也笑了。
忙碌了一天,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展厅里。
灯光下,那些画,像我人生的一个个切片。
有云南的苍山洱海,有丽江的古城小巷,有湿地公园的芦苇荡,也有阳台上那盆安静盛开的墨兰。
每一幅画背后,都是一段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时光。
我走到那幅《重生》曾经悬挂的位置,墙壁上空荡荡的。
我不知道买下它的人是谁。
但我想,无论他是谁,他一定,也从这幅画里,看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破茧成蝶的故事。
手机响了,是旅行时认识的朋友发来的消息。
“念念,恭喜!在新闻上看到你的画展了,太棒了!”
“念念,什么时候再出来玩?我们去西藏吧!”
我看着那些祝福和邀约,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我的人生,不再只有一个人,一座城。
我拥有了朋友,拥有了事业,拥有了更广阔的世界。
走出展馆,夜色已深。
我抬头,看到漫天的星光。
我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KTV里,因为一个名字而心碎的女孩。
如果她能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很欣慰吧。
我开着车,驶向回家的路。
电台里,正放着一首老歌。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我跟着哼唱起来,车窗外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
我知道,我生命里那个“对的”,不是某一个人。
而是这个,努力生活,闪闪发光的,我自己。
来源:阁楼里的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