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在刚才,妻子张岚的手机忘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一条银行的短信通知弹了出来。我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串数字却像烧红的烙铁,一下子烫进了我的脑子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昨日完成理财转账支出,金额300000.00元。
引子
我关上卧室的门,手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刚才,妻子张岚的手机忘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一条银行的短信通知弹了出来。我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串数字却像烧红的烙铁,一下子烫进了我的脑子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昨日完成理财转账支出,金额300000.00元。
三十万。
我和张岚,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一辈子的积蓄,刨去儿子上大学的开销,也就剩下这么多。我们计划着,等明年我评上高级职称,再用这笔钱在学校附近买个小小的单身公寓,租出去,一个月也能有个千把块的稳定收入,算是给我们的退休生活加一道保险。
可现在,这笔钱不翼而飞。
我坐在客厅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沙发上,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我叫李卫国,是个教了二十多年历史的中学老师,这辈子信奉的就是脚踏实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从没想过,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会落到我的头上。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张岚在里面忙活着晚饭。她是我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长,平时做事一向稳妥细致。我实在想不通,她会把这么大一笔钱投到哪里去?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是被人骗了?还是……她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我喘不过气。二十多年的夫妻,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可这三十万,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突然横亘在我们中间。
“卫国,想什么呢?快来端菜!”张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我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走进厨房,她正把一盘番茄炒蛋盛出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她看到我,习惯性地笑了笑,“今天你爱吃的。累一天了吧?”
我看着她的脸,那是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此刻,我却觉得有些陌生。我张了张嘴,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怕听到一个我无法接受的答案。
晚饭时,儿子李昂正好打来视频电话。他在省城读大三,屏幕里的他看起来又高又壮,一脸的朝气。“爸,妈,我跟同学搞了个项目,参加学校的创新大赛,需要点启动资金。”
张岚立刻来了精神:“要多少啊,儿子?妈支持你!”
“不多,先要个两三万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钱,又是钱。我下意识地看了张岚一眼,她眼神有些闪躲,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卫国,你觉得呢?孩子有出息,我们得支持。”
我心里堵得像压了块石头,闷声说:“家里哪还有闲钱。”
电话那头的儿子愣住了,张岚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她勉强对着手机笑了笑:“你爸跟你开玩笑呢,钱的事你别担心,妈给你想办法。”
挂了电话,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压得很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家里的三十万,去哪了?”
张岚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指节都发白了。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说:“卫est国,那钱我拿去办了件大事。等事情成了,别说儿子的两三万,我们家以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什么大事?”我追问。
“你先别问了,”她避开我的目光,收拾着碗筷,“是好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端着碗筷走进厨房,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我看着空荡荡的饭桌,心里那块石头,越压越沉。我知道,这个家,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1章 暗流涌动
第二天到学校,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课上讲到明末的财政危机,我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的脸,嘴里说着崇祯皇帝如何为国库空虚焦头烂额,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我家那三十万。那可是我们半辈子的血汗钱啊。
办公室里,老王看我脸色不对,给我泡了杯浓茶推过来。“怎么了卫国?魂不守舍的。”老王是我师兄,教语文的,快退休了,一辈子过得清心寡欲,就爱捣鼓他那些花花草草。
我攥着滚烫的茶杯,长长叹了口气,把家里的事跟他说了。当然,我没提我对张岚的怀疑,只说是钱没了。
老王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他扶了扶老花镜,说:“三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张岚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她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你俩好好谈谈,别自己在这儿瞎琢磨,伤感情。”
我何尝不知道该好好谈谈。可她那副样子,明显是不想让我知道。这才是最让我寒心的地方。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起扛的?非要这样瞒着我。
下午最后一节课,我提前了十分钟到教室,站在走廊上透透气。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消费提醒短信。不是我的卡,是张岚的副卡,我绑定了通知。她在一家高档商场消费了三千八。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家里钱都没了,她还有心思去逛商场?我点开那条信息,盯着“金源珠宝”四个字,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晚上回到家,张岚还没回来。桌上盖着饭菜,已经凉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坐在沙发上等她。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时间过得格外慢。快十点了,门才响了。
张岚一脸疲惫地走进来,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怎么不开灯啊?吓死我了。”她一边换鞋一边说,“今天科里有个急诊,忙到现在。”
我没说话,只是打开了客厅的灯。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她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链,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加班加到金店去了?”
张岚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脸色白了白。“卫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踪我?”
“我用得着跟踪你吗?”我把手机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张岚,我们家到底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那三十万下落不明,你还有心情买这么贵的东西!”
“什么叫下落不明?”张ar岚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都说了,那钱是拿去办正事了!这项链是我弟妹送我的,不行吗?”
又是她弟弟,张军。我这个小舅子,从小就不务正业,前几年搞什么P2P赔了个底朝天,这两年稍微安分点,开了个小公司,整天把“资本运作”、“财富风口”挂在嘴边,我是半个字都不信。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家里的钱,是不是给你弟了?”
张岚的眼神瞬间慌乱起来,她嘴硬道:“你别胡说八道!跟张军没关系!”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肯定。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沙发才站稳。我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钱,难道就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了那个不靠谱的弟弟?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我躺在客房的小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2章 蛛丝马迹
冷战开始了。
我和张岚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早出晚归,我把心思都扑在学校。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我开始留意一切蛛丝马迹。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堪,像个偷窥者,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必须弄明白那三十万到底去了哪里。
一天中午,我回家取一份文件,刚打开门,就听到张岚在卧室里压低声音打电话。我放轻脚步,悄悄走到门边。
“……哥,你确定这事靠谱吗?卫国已经知道了,天天跟我闹。”是张岚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哎呀姐,你怕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点失真,但我听得出来,是张军。“格局要大!你想想,等咱们这个项目一上市,三十万算什么?到时候你就是三百万的身家!李卫国那种老古董,思想太僵化,你别理他。”
“可是……”
“别可是了!下周第一笔分红就到了,到时候你把钱拍他桌上,你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行了,我这儿还有个会,先挂了啊。”
电话断了。我靠在墙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果然是张军。他们俩,竟然合起伙来,拿我们家的命根子去搞什么“项目”。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那不是简单的三十万,那是我们对未来的规划,是我们抵御风险的底气,是这个普通家庭安全感的来源。现在,这一切都被张岚和她那个不着调的弟弟,投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洞里。
我没有立刻冲进去质问她。愤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感。我现在冲进去,除了大吵一架,把本就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彻底推向深渊,还能有什么用?钱已经投进去了。
我必须冷静。我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钱追回来。
晚上,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张岚说:“儿子那个项目,我想了想,还是得支持。你那儿要是不方便,我想办法去凑点。”
张岚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愧疚。“卫国,你……”
“都是为了孩子。”我打断她,语气尽量平和,“不过家里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想了解一下。你投的那个项目,到底是什么?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番话似乎打动了她。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松了口:“是一个新能源汽车的股权投资项目。张军说,这是未来的趋势,现在是原始股,等公司一上市,就能翻几十上百倍。”
她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一个做得花里胡哨的APP。上面是各种曲线图和诱人的宣传语,“抓住时代脉搏,实现财富自由”。我一个教历史的,都看得出这东西有多不靠谱。
“张军自己投了多少?”我问。
“他投了五十万呢!还把他岳父家的钱都投进去了。”张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盲目的信任,“他说这是内部渠道,一般人想投都投不进去。”
我心里一阵发冷。这不就是典型的骗局吗?专骗自己家里人。
我没有当场戳穿她,我知道她现在正陷在发财梦里,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我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APP的名字。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下班就扎进书房里,在网上疯狂地搜索关于这个“项目”的一切信息。相关资料少得可怜,只有几篇像是花钱买的公关稿,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空话。公司的注册地址是在一个偏远的开发区,注册资本也少得可怜。
我越查,心越凉。
周五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备课,儿子李昂的电话又来了。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爸,我那个项目,被学校的导师给毙了。他说我的想法太天真,商业模式根本走不通。”
我安慰了他几句,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儿子的“项目”被专业人士一眼看穿,那张岚和张军那个漏洞百出的“项目”呢?
我突然想起张军电话里说的话,“下周第一笔分红就到”。
也许,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真有分红,说明事情可能还有转机。如果没有……
我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周末,我过得坐立不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3章 最后的稻草
周一,是我和张岚约定的“分红日”。
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待在家里。我告诉自己,这是给张岚,也是给我们这段婚姻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钱能回来,哪怕只是一部分,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张岚似乎比我还紧张,一上午坐立不安,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就刷新一下那个投资APP。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那种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样子,让我心里一阵刺痛。她或许不是坏,只是太想证明自己,太想让这个家过得好一点了。
可我心里清楚,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看着很美,一戳就破。
我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她。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我们最后的希望倒计时。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APP的界面上,除了昨天的数据,什么变化都没有。张岚的脸色,从期待,到疑惑,再到一丝丝的慌乱。她开始频繁地给张军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哥,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今天分红吗?”张岚的声音带着颤音。
“着什么急啊姐,”张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财务流程嘛,总得有点时间。下午,下午肯定到账!”
挂了电话,张岚长舒了一口气,对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下午就到。”
我没说话,只是把报纸翻了一页。那上面的铅字,我一个都看不进去。
下午,我们俩谁也没心思做饭,就坐在客厅里干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我们的耐心。
三点,四点,五点……
分红依然没有到账。张岚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张军的电话,但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那一刻,我看到张岚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她手里的手机滑落,掉在地毯上,屏幕上那个花里胡哨的APP图标,显得格外讽刺。
最后的稻草,断了。
我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我预想过这个结局,可当它真的发生时,我还是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我看着失魂落魄的张岚,二十多年的夫妻,我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更重的话。
我走过去,捡起她的手机,点开那个APP。果然,界面已经无法刷新,显示“网络连接异常”。我试着在网上搜索那个公司的名字,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今天下午发布的:某投资公司涉嫌非法集资,主要负责人已失联。
我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张岚看着那条新闻,瞳孔骤然收缩。她像是还不愿意相信,抢过手机,用发抖的手指反复刷新着页面,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哥不会骗我的……”
“张岚,醒醒吧!”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钱没了!我们家完了!”
我的吼声像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她抬起头,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悔恨、恐惧和绝望的眼神。
“卫国……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这个家……”她嚎啕大哭,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看着她痛哭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悲凉所取代。家,真的要完了吗?
第44章 釜底抽薪
家里的天,塌了。
张岚整个人都垮了,整日以泪洗面,班也上不了了,请了长假在家。我看着她一夜之间憔悴下去的样子,心里再多的责备也说不出口了。事已至此,互相埋怨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散得更快。
当务之急,是报警。
我拉着浑浑噩噩的张岚去了派出所。警察同志做了笔录,告诉我们,我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这案子涉及的金额巨大,受害者遍布好几个城市。主犯已经卷款跑到了国外,追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从派出所出来,天色阴沉,就像我的心情。张岚的身体摇摇欲坠,我只能搀扶着她。我们俩一路无话,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觉得无比陌生。
回到家,张岚的父母和弟弟张军竟然都在。张军一脸的颓败,脸上有几道抓痕,他老婆坐在旁边抹眼泪。老两口看到我们,老太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原来,张军不仅投了我们家的三十万,还把他岳父准备看病的十万块也投了进去。现在,他老婆正闹着要跟他离婚。
我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只觉得头痛欲裂。张军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低着头说:“姐夫,我对不起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哭声、争吵声、叹息声,像一锅煮沸的乱粥。我实在受不了,躲进了书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我却更加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那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望。我这半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想给家人一个安稳的生活。可到头来,一个不切实际的发财梦,就让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书架上那些我珍藏多年的旧书和邮票。这些是我唯一的爱好了,也是我精神的避难所。可现在,我看着它们,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
晚上,等他们都走了,家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张岚默默地收拾着客厅,我看到她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单薄。
“卫国,”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们……离婚吧。”
我心里一震,抬起头看她。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继续收拾着茶几上的狼藉。“我没脸再待在这个家了。房子给你,儿子也跟你。我净身出户。”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愤怒吗?早就被这几天的折磨消磨得差不多了。恨吗?二十多年的夫妻,哪有那么容易就恨起来。剩下的,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我没有回答她。
第二天,我接到了儿子李昂的电话。他知道了家里的事,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冷静。
“爸,钱没了就再挣。你和妈别吵架,家不能散了。”
儿子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是啊,钱没了可以再挣,家要是散了,就什么都没了。
挂了电话,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走进卧室,张岚正躺在床上,眼睛红肿。我把一张银行卡放到她的床头柜上。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我说。
她惊愕地看着我。
“是我卖了那些邮票和旧书换来的。”我平静地说,“两万给儿子寄过去,让他安心学习。剩下的三万,我们先用着。日子,总得过下去。”
张岚看着那张卡,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她坐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那么紧。
“卫国……”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投资,什么理财,都不重要。家人的手能握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第5章 重拾生活
生活还得继续。
家里的积蓄没了,经济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我主动向学校申请,多带一个班的课,晚自习也全都包了。虽然累,但每个月能多一千多块的收入。
张岚也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消沉,而是主动向医院申请,去任务最重、补助最高的急诊科。以前她总说急诊科太累,熬不住夜,现在却抢着上夜班。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也是在为这个家拼尽全力。
我们俩都忙得像陀螺,常常是我出门时她还没回,我睡下时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进门。我们交流的时间变少了,但心却贴得更近了。有时候她下夜班回来,会给我带一份医院门口热乎的豆浆油条。我也会在她上班前,给她准备好一杯温水。
我们之间,不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剩下最朴素的关心和扶持。
张军那边,日子更不好过。他老婆最终还是跟他离了婚,房子车子都判给了女方。他一个人搬回了父母家,整个人都蔫了。他找了个代驾的工作,白天睡觉,晚上出去跑车,拼了命地挣钱,说要一点点把欠我们的钱还上。
我见过他一次,是在一个深夜。我值完晚自习回家,在路口等红灯,看到一个代驾小哥骑着折叠车匆匆而过,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水杯。我定睛一看,才认出那是张军。他瘦了,黑了,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夸夸其谈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生活磨砺过的沧桑。
他没看到我。绿灯亮起,他骑着车,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也许,这场灾难,对他来说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让他明白了脚踏实地的意义。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而平静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家里的气氛,也在慢慢回暖。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备课,张岚休班在家,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然后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到我书房。
“卫国,歇会儿吧。”她把果盘放到我手边。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也洒在我摊开的备课本上。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很踏实。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搬走了。
“下个月,我能拿到一笔奖金。”张岚忽然说。
“是吗?那敢情好。”我笑了笑。
“我想……”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征询,“我们再重新开始攒钱吧。就按你之前说的,买个小房子,收租。”
我愣住了。
“这次,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她认真地说,“不求发大财,只求安安稳稳。我算是想明白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都靠不住。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我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我点了点头,说:“好。”
一个简单的“好”字,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是原谅,是和解,也是我们对未来共同的期许。
我们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上。虽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也让我们明白了什么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第6章 尘埃落定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我们家就像一艘经历过暴风雨的小船,虽然桅杆断了,船身也破了,但终究没有沉没。我们用尽全力,修补着破洞,重新扬起了帆。
我的高级职称评下来了,工资涨了一大截。张岚因为工作表现出色,被提拔为急诊科的副护士长,虽然更忙了,但收入也稳定了下来。我们俩省吃俭用,一年下来,竟然又攒下了七八万块钱。
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每一分都来得踏踏实实。我们把它存了定期,看着存折上重新增长的数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儿子李昂也长大了。他没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靠着奖学金和自己做家教,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生活费,还给我们寄回来五千块钱,说是他“孝敬二老的”。
收到钱的那天,张岚拿着那五千块钱,哭了。我知道,那是欣慰的泪水。
张军也时常会给我们转钱,有时候三百,有时候五百。虽然离那三十万还差得远,但我们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他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的“梦想家”,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踏实肯干的男人。听说,他前妻看到他的变化,偶尔也会带着孩子去看看他。生活,似乎也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天,我多年的老同事,也是我的师兄老王,正式退休了。我们几个老伙计,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里给他办了个欢送宴。
酒过三巡,老王感慨万千。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就在这三尺讲台上站了一辈子。唯一的投资,就是在二十年前,用当时所有的积蓄,在学校分的筒子楼旁边,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小房子。
“当时所有人都笑我傻,说我把钱投在砖头上。”老王喝了一口酒,脸上泛着红光,“可你们看现在,我退休金一个月五千,那套小房子租出去,一个月三千。我跟我老伴,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
在座的几个人都沉默了,脸上是掩不住的羡慕。
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卫国,你还记得你家出事那会儿,我跟你说什么吗?我说,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咱们这种普通人,没那个发横财的命,就别做那个发横财的梦。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的,就是福气。”
我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师兄,你说得对。这杯,我敬‘脚踏实地’。”
那天晚上,我喝得有点多。回家路上,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我掏出手机,给张岚发了条信息:老婆,我们离那个小房子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很快,她就回了过来:老公,我们一起加油。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简单的几个字,笑了起来。
回到家,张岚已经睡了。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到床头灯下,放着一个记账本。我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我们家每一笔收入和支出,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在最后一页,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目标:首付二十万。
我合上本子,心里一片柔软。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或许都有一个像我们一样普通的家庭,经历着各自的悲欢离合,为生活而奔波劳碌。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稳的角落。
第7章 平凡的尊严
又过了两年。
我们家的生活,彻底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加稳固。
我和张岚的那个记账本,已经写满了整整一本。我们家的存款,也终于突破了二十万。拿到银行定期转存单的那天,我和张岚在银行门口站了很久。我们看着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沉甸甸。
这两年,我更加专注于我的教学工作。我开始尝试用一些新的方法,比如情景剧、辩论赛,来激发学生们对历史的兴趣。我带的班级,历史成绩在年级里总是名列前茅。学生们都喜欢上我的课,私下里都叫我“卫国大大”。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的工作充满了价值。这就是一个普通教师的匠心,也是我的尊严所在。
张岚在急诊科也干得风生水起。她处理各种突发状况果断而专业,对待病人和家属又极有耐心。有一次,一个醉酒闹事的家属在科里大吵大闹,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张岚走过去,不卑不亢地跟他讲道理,从法律责任讲到家人担忧,硬是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得眼圈泛红,最后还主动道了歉。
这件事让她在医院里出了名。很多人都说,张护士长身上有股力量,让人信服。我知道,那是经历过生活重创后,重新建立起来的坚韧和从容。
我们开始利用周末的时间,去看房子。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学校附近五十平米左右的小户型,总价不高,租金稳定。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风口”上,而是像燕子衔泥一样,一点一点地构筑自己的巢穴。这个过程虽然缓慢,却无比踏实。
最终,我们看中了离我学校只有两条街的一个老小区。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户型方正,采光也好。最重要的是,房主急着出国,价格给得很优惠。
签合同那天,我和张岚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当我在购房合同上签下“李卫国”三个字时,我感觉自己签下的,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更是我们这个家失而复得的安稳和希望。
办完手续,我们拿着钥匙,第一次走进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二套房”。房子里空荡荡的,墙皮有些剥落,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满室金黄,暖洋洋的。
我和张岚站在房间中央,相视而笑。
“卫国,”她说,“我们做到了。”
“是啊,”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我们做到了。”
我们没有立刻把房子租出去,而是自己动手,把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我们买了最便宜的涂料,穿着旧衣服,像两个年轻的油漆工,在房间里忙活了整整一个周末。
刷完最后一遍墙,我们俩累得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白色的涂料,相视一笑,觉得无比快乐。
我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夕阳,忽然觉得无比通透。
人这一辈子,或许都会犯错,都会走弯路。重要的不是不犯错,而是在犯错之后,有没有勇气去面对,去修正,去重新开始。
我和张岚,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经历了背叛的疑云,财富的幻灭,生活的重压,但最终,我们没有被击垮。我们选择了理解和扶持,用最朴素的努力,维护了家庭的完整,也找回了平凡生活中的尊严。
我侧过头,看着身边同样一脸油漆的张岚,她正笑着看我,眼里的光,比这满屋的阳光还要温暖。
我心里很清楚,这套小房子能带来的租金,或许并不算多。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远非金钱可以衡量。它像一个坐标,标记着我们这个家庭从哪里跌倒,又从哪里爬起。它也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们对生活的全部理解:不贪求不属于自己的,珍惜手中所拥有的,脚踏实地,安稳度日。
这,或许就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抵达的,最幸福的境界。
来源:房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