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批改着最后几份试卷,闻言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安分,嘴里的“好事”十有八九都得让我跟着操心。我扶了扶老花镜,用红笔在卷面上画了个圈,沉声问:“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引子
电话是弟弟林强打来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哥,你下班没?赶紧来妈这一趟,有大好事!”
我正批改着最后几份试卷,闻言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安分,嘴里的“好事”十有八九都得让我跟着操心。我扶了扶老花镜,用红笔在卷面上画了个圈,沉声问:“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得当面说!妈让你务必过来!”林强说完,不等我再问,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我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警告。我叹了口气,把批改完的卷子摞好,拿起外套出了办公室。
我叫林伟,今年五十有二,在一所普通中学教了一辈子语文。妻子陈静是医院的护士长,儿子刚上大学,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父亲走得早,是我和母亲赵秀兰一手把弟弟林强拉扯大的。可这林强,偏偏不走正道,工作换了十几个,钱没挣到,倒是欠了一屁股债,每次都是我和母亲给他收拾烂摊子。
母亲的老房子在城西,一栋九十年代的家属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弥漫着一股陈年旧味。我刚走到三楼,就听见屋里传来林强高亢的声音,夹杂着母亲间或的笑声。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一股热气夹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林强正坐在饭桌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母亲坐在一旁,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少有的红光,眼神里是我许久未见的兴奋。
“哥,你可算来了!”林强一见我,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把我拉到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母亲见我坐下,忙给我盛了碗饭,笑着说:“快吃,刚出锅的。你弟今天特意买的菜。”
我心里那块石头沉了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没动筷子,看着林强:“说吧,到底什么事?”
林强嘿嘿一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宣传册,摊在桌上:“哥,你看,这是我最近考察的一个项目,‘夕阳红康养旅游’,专门针对老年人的。投钱进去,不仅每年能免费去全国各地旅游,还有高额分红,比存银行利息高十几倍!”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是这一套。我拿起一份宣传册,上面印着笑容可掬的老人和风景如画的山水,文字极尽煽动之能事。
“林强,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这种骗人的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哥,你怎么说话呢?这可是正规公司,有执照的!”林强急了,指着宣传册上的一个公章,“你看,这还能有假?”
我懒得跟他争辩,直接看向母亲:“妈,他跟你说这事了?”
母亲的眼神有些躲闪,她攥紧了洗得发白的围裙角,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强子说……挺好的。”
我盯着母亲,一字一句地问:“他是不是,又打你那笔钱的主意了?”
父亲去世后,单位赔了一笔钱,加上母亲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的,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大概一百二十万。这笔钱,母亲谁也没告诉,是有一年她生病住院,才悄悄对我说了。她说,这是她的养老钱,也是给我和林强的最后一点念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这笔钱的存在,对我来说不是财富,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母亲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强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为了妈好!让她晚年能过得舒坦点!那钱放在银行里能干嘛?都快发霉了!”
我冷笑一声,把宣传册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菜汤溅出来,在桌上留下油腻的印子。
“为了妈好?你哪次不是打着‘为了妈好’的旗号,把她的养老钱掏出去打水漂?上次的‘保健品’,上上次的‘原始股’,哪次要回来了?”
“那……那是意外!”
“意外?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林伟!”母亲突然厉声打断了我,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满是失望和愤怒,“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他也是一片好心!”
我愣住了。母亲一向温和,很少对我大声说话。
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声音都在发颤:“那笔钱,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强子说的对,钱放在银行里就是死钱,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临老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我看着母亲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享受,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有价值,还能帮衬她最放心不下的小儿子。那一百多万,对她而言,不是安享晚年的保障,反而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家庭战争的炸药包。
那一刻,我没有羡慕母亲手里的存款,反而觉得那一张张存折,是捆在她身上的枷Ansu锁,也是压在我们这个家头顶的乌云。
第一章 旧存折与新盘算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母亲说完那句气话,就扭过头去,不再看我,只是默默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仿佛在数着自己的委屈。
林强见母亲站在他那边,胆气壮了不少。他把那本宣传册又往我面前推了推,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哥,你再好好看看。这次真的不一样。我朋友的妈投了二十万,上个月就拿到分红了,一万多呢!比你教书一年的奖金都多。”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种话术,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我心想,这陷阱偏偏就对我母亲这样省了一辈子、又渴望证明自己价值的老人有致命的吸引力。她不是贪财,她是怕被这个时代抛弃,怕自己成为儿女的累赘。
我端起饭碗,扒了两口饭,觉得嘴里干得发苦,难以下咽。我放下筷子,看着母亲微微佝偻的背影,放缓了语气:“妈,我不是不让你享受。你想去旅游,我跟陈静带你去,你想去哪都行。没必要把自己的养老本钱交给不认识的人。”
母亲的肩膀抖了一下,没回头,声音闷闷地传来:“用你的钱,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那不一样。”她固执地重复着,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她觉得花儿子的钱,就是欠了儿子的。花自己的钱,才挺得直腰杆。这种老一辈人的自尊,有时候像块顽石,又硬又硌人。
林强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哥。妈辛苦一辈子,花自己的钱,心里踏实。再说了,我这也不是让她乱花,这是投资,钱生钱的好事!”
“闭嘴!”我瞪了他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林强被我一喝,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闭上了嘴,眼神里却满是不服气。
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我没吃几口,就找了个借口说学校还有事,准备离开。临走前,我走到母亲身边,轻声说:“妈,那笔钱,你自己收好。别听林强瞎忽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母亲没应声,只是摆了摆手。
我走出那栋老旧的家属楼,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烦躁。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得孤单又疲惫。
我掏出手机,给妻子陈静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传来她温和的声音:“喂,老林,开完会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我刚从妈那边过来。”
“妈身体还好吧?你吃饭了没?”
“吃了。”我顿了顿,还是把刚才发生的事跟她说了。
陈静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又是林强。他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找个工作呢?”
“他要是能安分,那就不是他了。”我苦笑一声,“现在麻烦的是妈。她好像被林强说动心了。”
“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心软,又偏疼小儿子。林强多说几句好话,她什么都信。”陈静的声音里也透着无奈,“不过话说回来,那笔钱终究是妈自己的。她真要动,我们做儿女的,也不好硬拦着。”
我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我理解陈静的意思,我们没有权利支配母亲的财产。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把养老钱扔进火坑,我做不到。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绕的毛线,找不到头绪。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我们这个家埋藏多年的矛盾,现在因为这笔钱,被彻底引爆了。
回家的路上,我开得很慢。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掠过,五光十色,却照不亮我心里的迷茫。我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和弟弟。这些年,我自问尽心尽力,可结果却是一团糟。
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陈静给我留了盏灯,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晾温的茶。我换了鞋,走过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稍微驱散了些许寒意。
陈静从卧室里走出来,身上穿着睡衣。她走到我身边,轻轻帮我按着肩膀:“别太上火了。这事儿,得慢慢来。”
我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我怕慢了,就来不及了。”
“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妈?”陈静提议道,“我跟她聊聊,也许她能听进去一些。”
“也好。”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周六,我和陈静买了些水果,一早就去了母亲家。开门的却是林强,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看见我们,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
“哥,嫂子,你们来啦!”
屋子里,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昨天那本宣传册。
第二章 一碗水与端不平
看到母亲手里的宣传册,我的心又往下一沉。看来,林强昨天晚上没少下功夫。
陈静比我沉得住气,她脸上挂着笑,把水果放到桌上,自然地坐在母亲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妈,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母亲像是被抓了个现行,慌忙想把宣传册藏到身后,动作有些笨拙。她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什么,随便看看。”
林强立刻凑过来,献宝似的把宣传册又拿了出来:“嫂子,你快看,我给妈找的好项目。以后咱们家也能出个大老板了!”
陈静接过宣传册,一页一页翻看着,表情很平静。她不像我一样急着否定,反而很认真地问了林强几个问题:“这个公司在哪里啊?注册资金多少?你们这个分红,是写在合同里的吗?”
林强被问得一愣,显然没料到陈静会问得这么细。他支支吾吾地回答:“公司……公司在省城,大公司!合同,当然有合同,都是正规的!”
“那合同能拿来看看吗?”陈静追问道。
“这个……合同得等投了钱才能签。”林强眼神闪烁。
陈静笑了笑,把宣传册还给他,话说得很委婉:“林强啊,嫂子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这么大的事,关系到妈的养老钱,还是得慎重。要不这样,你把公司名字告诉我,我托医院的同事查一查,他们路子广,能打听到是不是靠谱。”
林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吧,嫂子。我都打听清楚了,没问题的!”
我心里暗暗给陈静竖了个大拇指。她这一招“以退为进”,比我昨天的强硬态度管用多了。
母亲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犹豫。她一辈子老实本分,最怕跟“查”、“调查”这些词沾上关系。
我趁热打铁,对母亲说:“妈,陈静说得对。这不是小事。咱们不着急做决定,先查清楚了再说。万一是骗子,你这辈子的心血可就全没了。”
我以为事情会有转机,没想到母亲沉默了半天,却冒出一句让我心凉到底的话。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幽怨:“林伟,你是不是就见不得你弟弟好?他难得想干点正事,你就这么泼冷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碗水,怎么就端不平呢?”
我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又闷又痛。我见不得他好?这些年,他闯了多少祸,是我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他做生意赔了钱,是我拿自己的工资给他还债。现在,我为了保护她,倒成了那个“端不平水”的恶人。
我心想,这世上最伤人的话,往往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最亲近的人。母亲这句话,比林强说一百句混账话都让我难受。
陈静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打圆场:“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林伟也是担心您。他这人就是脾气直,说话不好听,您别往心里去。”
林强见状,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眼圈都红了:“妈,你别这么说。都怪我没本事,让我哥看不起。我就是想为您做点事,让您晚年过得好一点,没想到……”他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睛。
母亲一看小儿子受了委"屈,更是心疼,拉着他的手,不住地安慰:“好孩子,妈知道你的心。别理你哥。”
我看着眼前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只觉得无比讽刺。我像个外人,一个破坏他们美好计划的恶人。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我站起身,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发抖:“好,好。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恶人,那这事我不管了。妈,钱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以后出了事,别来找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连陈静在身后的呼喊都顾不上了。
我冲下楼,一口气跑到小区外面。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我靠着一棵老槐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憋闷得厉害,眼眶也有些发热。
我不是气母亲的偏心,我是气她的糊涂。那一百多万,对她来说,就像一个甜蜜的陷阱。她以为自己掌握着支配的权力,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被这笔钱和林强的贪婪拖入深渊。
陈静很快就追了上来,她递给我一张纸巾,轻声说:“你跟妈置什么气呢?她年纪大了,脑子不转弯。”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跟她置气,我是跟自己置气。我这个当儿子的,太失败了。”
“别这么说。”陈静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很暖,“妈只是一时糊涂。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硬拦,只会加深矛盾,让她觉得我觊觎她的钱。不拦,又眼睁睁看着她上当受骗。这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那天下午,我破天荒地没去学校备课,一个人在家喝闷酒。陈静没劝我,只是默默地给我炒了两个下酒菜。
酒到半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问陈静:“你说,林强这次这么有恃无恐,会不会是……他已经从妈那里拿到钱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静的脸色也变了。她说:“不会吧?妈应该不会不跟你商量就……”
话虽如此,但我们心里都没底。
第三章 悄悄转移的存单
这个周末,我过得心神不宁。
周一去学校上课,也总是走神。讲到朱自清的《背影》,看着父亲蹒跚的背影,我眼前浮现的却是母亲那固执而又脆弱的模样。我心里五味杂陈,连学生在底下传纸条都没发现。
下课后,我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手一直在抖。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给陈静发了条信息,让她下班后去趟银行,想办法查查母亲账户的流水。虽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了。陈静在医院人脉广,银行里有她以前的同事,或许能帮上忙。
一整个下午,我都坐立不安。每次手机响起,我都以为是陈静打来的。
终于,快放学的时候,陈静的电话来了。她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压抑的凝重:“老林,我查到了。上周五,就是你跟林强大吵一架的第二天,妈的账户上有一笔二十万的定期存款被提前支取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二十万。
虽然不是全部,但这已经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说明母亲已经完全倒向了林强那边,并且开始用实际行动支持他那个所谓的“项目”。
我拿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我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林强花言巧语地哄骗,母亲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在取款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钱……转到哪里去了?”我艰难地问。
“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账户上。我托人查了,那个账户的开户人,姓王,不是林强。”陈静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忧虑。
这更印证了我的猜测。这背后绝对是一个骗局,林强自己,恐怕也只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挂了电话,我感觉浑身冰冷。窗外的夕阳正缓缓落下,把天空染成一片凄美的橘红色。可我却觉得,我们家的天,快要塌了。
我心想,我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我必须找到证据,让母亲看清楚林强和那个所谓“项目”的真面目。否则,剩下的那一百万,也迟早保不住。
晚上回到家,我跟陈静商量对策。陈静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以免母亲把剩下的钱也转移了。我们决定从林强下手。
我强压着怒火,给林强打了个电话。我没有质问他钱的事,而是装作有些松口的样子,说我想多了解一下那个项目,如果真的靠谱,我也考虑支持一下。
林强果然上钩了。他在电话那头喜出望外,立刻跟我约定,第二天晚上带我去见他的“合伙人”,也就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提前做了些准备。我把手机调成了录音模式,还在衬衫的口袋里放了一支小小的录音笔,以防万一。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金碧辉煌的茶楼里。林强领着我进了一个包间,里面已经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表,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哥,这位就是王总。”林强热情地介绍。
我心里一动,姓王。看来转账的那个账户,就是他的。
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很软,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林老师,久仰大名。令堂真是好福气,有您和林强这样孝顺的儿子。”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个王总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他的“康养旅游”项目,把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什么“大数据”、“区块链”、“资本运作”,各种时髦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我假装听得入了迷,不时提出一些看似专业、实则充满陷阱的问题。比如公司的股权结构,资金的监管方,还有退出机制等等。
那王总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些。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开始含糊其辞,用一些空泛的大话来搪塞。
我心里越来越有底。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连最基本的商业逻辑都经不起推敲。
谈话的最后,我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王总,我母亲已经投了二十万,这个合同什么时候能签?我们也好放心。”
王总和林强对视了一眼。王总笑着说:“林老师别急。第一批资金主要是用来启动市场,合同要等第二批资金到位后统一签。您放心,我们是正规公司,不会有问题的。”
不签合同,先收钱。这骗子的嘴脸,已经暴露无遗了。
我没有再多问,找了个借口,带着林强离开了茶楼。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林强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兴奋地说:“哥,怎么样?王总这人有水平吧?跟着他干,肯定能发大财!”
我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林强,你跟我说实话,那二十万,你拿了多少回扣?”
林强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眼神慌乱,不敢看我。
“你……哥,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刚才在茶楼里,王总那些漏洞百出的吹嘘和搪塞,清晰地传了出来。
“现在,你听懂了吗?”我冷冷地问。
林强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带着哭腔:“哥,我……我错了。王总说,只要我能拉来投资,就给我百分之十的提成。我实在是……手头太紧了。”
百分之十。二十万,他拿了两万。
为了区区两万块钱,他竟然连自己亲妈的养老钱都敢骗。
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失望涌上心头。我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强捂着脸,愣住了。我也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他。
车窗外,夜色渐浓。我看着他那张既可恨又可怜的脸,心里一片冰凉。我知道,我们家的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决裂的家庭会议
那一巴掌下去,我和林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屈辱,最后变成了怨毒。他死死地瞪着我,咬着牙说:“你凭什么打我?从小到大,你就看不起我!你觉得你是个老师,了不起!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是错的!”
“我打醒你这个混账!”我气得浑身发抖,“那是妈的养老钱,救命钱!你也下得去手?”
“我没想骗她!王总说了,这个项目肯定能赚钱!”他还在嘴硬。
“赚钱?连合同都没有,就把二十万打给一个陌生人,你管这叫能赚钱?”我把手机里的录音音量调到最大,“你听听,你听听这个姓王的说的鬼话!漏洞百出!你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信!”
林强被录音里的内容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慢慢变成了悲哀。他不是蠢,他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我发动了车子,一路无话,直接开到了母亲家楼下。
“下车。”我命令道。
“干什么?”林强有些害怕。
“上去,当着妈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林强慌了,拉着车门不肯下:“不,我不能说!妈要是知道了,会受不了的!”
“现在知道怕了?你哄她拿钱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一把将他拽下车,推着他上了楼。
我敲开门,母亲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们兄弟俩这副样子,她愣了一下:“你们这是怎么了?林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没理她,把林强推到客厅中央,然后拿出手机,当着母亲的面,把那段录音又放了一遍。
王总那油滑的声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母亲的心上。她的脸色随着录音的播放,一点点变得惨白,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
录音放完,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林强,冷冷地说:“说吧。你自己跟妈坦白。”
林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起来:“妈!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不该骗您!那两万块钱提成我一分没动,我马上还给您!”
母亲浑身僵硬,像一尊石像,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听到林强的哭喊。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林伟……他说的是真的吗?那二十万……真的……打水漂了?”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母亲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幸好陈静及时赶到,扶住了她。陈静是我打电话叫来的,我怕场面失控,母亲会出意外。
陈静扶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不停地帮她顺着气。母亲的呼吸急促,脸色灰败,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心如刀割。我知道这个打击对她有多大。那不仅仅是二十万块钱,那是她的希望,是她证明自己价值的寄托,现在,全都碎了。
我心想,也许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让她彻底看清林强的真面目,看清这些骗局的本质,总比把所有钱都赔进去要好。
然而,我低估了母亲对小儿子的偏爱,也高估了事实的力量。
母亲缓过劲来之后,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责骂林强,反而一把推开我,紧紧地抱住跪在地上的林强,老泪纵横。
“我可怜的儿啊……你也是被人骗了……都怪妈,是妈没本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还在为林强开脱!她竟然觉得是自己亏欠了林强!
林强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妈,我对不起您……哥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我就是怕您生气……”
这出母子情深的戏码,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着母亲喊道:“妈!你清醒一点!是他骗了你!他是为了两万块钱的提成,把你二十万的养老钱推进了火坑!你怎么还护着他?”
母亲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那恨意不是对林强,而是对着我。
她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嘶吼道:“林伟!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就是盼着我们娘俩不好过!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滚!你给我滚出去!”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疯了一样朝我砸过来。
陈静死死地抱住她,回头冲我喊:“老林,你先出去!快!让妈冷静一下!”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靠枕砸在我的身上,不疼,但我的心却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我看着那个为了偏袒小儿子而失去理智的母亲,看着那个躲在母亲怀里博取同情的弟弟,再看看这个乱成一团的家。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席卷了我。
我错了。我以为揭穿真相就能解决问题,但我错了。在这个家里,真相是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母亲那颗早已偏到天边的心。
我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门。
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哭喊和吵闹。
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照着我苍白的脸。我靠在冰冷的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这个家,散了。
第五章 沉默的对峙
从母亲家出来后,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过去。
不是不想,是不敢。母亲那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每次一想起她当时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我的心就抽搐着疼。
陈静劝我,说母亲在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但我知道,这次不一样。我和母亲之间,裂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鸿沟。
这几天,家里气氛很沉闷。我和陈静都很少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儿子从大学打来视频电话,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强颜欢笑地搪塞过去。
学校里,我的状态也很差。上课时常常走神,好几次把学生的名字叫错。校长找我谈了两次话,让我注意休息,调整状态。我只能苦笑着点头。
我是一个老师,教书育人,讲了一辈子道理。可到头来,我连自己家里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教学生要明辨是非,可我的母亲却是非不分。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心想,也许陈静说得对,那笔钱终究是母亲的,我这个做儿子的,或许真的管得太宽了。可是一想到那剩下的整整一百万,我就如坐针毡。那二十万只是个开始,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林强和那些骗子迟早会把母亲啃得骨头都不剩。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陈静在旁边轻声说:“还在想妈的事?”
“嗯。”
“老林,我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陈静说,“我们得主动点。”
“怎么主动?”我有些迷茫。
“报警。”陈静的语气很坚定,“那个王总,明显就是诈骗。让警察介入,也许能把那二十万追回来。而且,也能给妈和林强一个最大的警醒。”
报警?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我又有些犹豫。家丑不可外扬,把警察牵扯进来,事情闹大了,母亲的面子往哪搁?我们这个家,以后在亲戚邻居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我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为了保护母亲必须报警,一个说为了家庭的颜面不能报警。
陈静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握住我的手,说:“老林,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但是面子和妈的养老钱比起来,哪个更重要?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再拖下去,只会让骗子逍遥法外,让林强觉得犯错没有成本。”
陈静的话,点醒了我。是啊,我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再瞻前顾后,只会摔得更惨。
第二天,我下定决心,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那段录音,都交给了警察。警察同志很重视,立刻就立了案。
从派出所出来,我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法律吧。
然而,我没想到,警察的动作会这么快。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上课,接到了陈静的电话,她的声音又急又慌:“老林,你快回来!警察去家里找妈了解情况,把林强也带走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立刻跟学校请了假,飞速往家赶。
等我赶到母亲家时,楼下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邻居,对着我们家指指点点。我硬着头皮穿过人群,冲上楼。
一进门,就看到母亲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陈静在一旁焦急地劝着,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
屋子里一片狼藉,像是刚被抄过家。
“怎么回事?”我问陈静。
“警察来做笔录,妈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说。警察看林强嫌疑很大,就把他带回去协助调查了。”陈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妈一看林强被带走,就急疯了,说……说是我和你报的警,要害死她儿子。”
我看着母亲那绝望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我走过去,想扶她起来。
她却像见了鬼一样,猛地打开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你别碰我!你这个!为了钱,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害!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在里头,你好独吞我那点钱?”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剜在我的心上。
我百口莫辩。在她眼里,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觊觎家产的阴谋。
我们的对峙,陷入了最彻底的沉默。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打着我们之间已经碎裂的亲情。
我站在那里,看着我的母亲,这个我曾经最敬爱的人。我们之间,隔着猜忌,隔着偏爱,隔着那一百多万存款筑起的高墙。
我忽然觉得很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试图用我的方式去保护她,却没想到,我的保护,在她看来,是最恶毒的伤害。
这个家的矛盾,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了。它像一个恶性的肿瘤,深深地扎根在每个人的心里。而现在,它彻底爆发了。
第六章 骗局的真相
林强被带走后的四十八小时,是我和母亲关系最紧张的时刻。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叫门也不开。我和陈静只能在门外干着急。我甚至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我知道,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我身上。
第三天上午,派出所打来电话,让我过去一趟。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赶到派出所,办案的李警官接待了我。他告诉我,案子已经有了重大突破。那个姓王的,连同他的团伙,一共五个人,都在省城的一个窝点被抓获了。
“林老师,您这次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李警官递给我一杯水,“这个团伙是惯犯了,专门针对老年人下手。您母亲那二十万,我们已经冻结了,等流程走完,就能返还。”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钱能追回来,总归是好事。
“那……我弟弟林强呢?”我迟疑地问。
李警官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林强的问题,比较复杂。从法律上讲,他确实参与了,并且拿了回扣,构成了诈骗罪的从犯。但是,考虑到他是被利诱,而且也是受害者的家属,认罪态度也比较好。我们跟检察院那边沟通了一下,可以对他进行取保候审,后续可能会判个缓刑。”
我点了点头,这个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好。
“不过,”李警官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在审讯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别的情况。林强交代,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想搞钱,是因为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
“什么?”我惊得站了起来。
“大概三十万。”李警官说,“他之前做生意失败,借了钱。利滚利,现在滚到了三十万。对方催得紧,他走投无路,才被那个姓王的给利用了。”
三十万!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这个混蛋,他到底在外面捅了多大的娄子!
从派出所出来,我感觉天旋地转。我终于明白,林强为什么会那么疯狂,为什么会连亲妈的养老钱都敢骗。他不是贪,他是怕。他被逼上了绝路。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派出所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这件事。告诉她二十万追回来了,她会高兴吗?告诉她林强欠了三十万高利贷,她会不会当场就崩溃?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为人子的艰难。有些真相,揭开来,是血淋淋的,比谎言更伤人。
傍晚,我接到了林强。他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神里满是恐惧和颓败。见到我,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把他带回了母亲家。
一进门,母亲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她看到林强,一把将他抱住,放声大哭。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都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
林强也抱着母亲,哭得像个孩子。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百感交集。我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妈,林强。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我把警察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包括二十万追回来了,也包括林强欠了三十万高利t贷的事。
我说完,屋子里一片死寂。
母亲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强:“强子……警察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
林强低着头,不敢看她,身体抖得像筛糠。他点了点头。
母亲的身体晃了晃,这一次,她没有倒下。她慢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种绝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
那是被掏空了所有希望和力气的绝望。
林强“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他没有哭,只是用头一下一下地磕着地,声音沉闷。
“妈,哥……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人。你们打我吧,骂我吧。”
我看着他磕得发红的额头,心里那股恨意,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的悲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她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布包出来了。
她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十几本存折。
她把那些存折,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又看看林强,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
“这里面,是一百二十万。我一辈子的积蓄。”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老大,老二。今天,我们把话说开。这钱,我不留了。我把它分了。”
第七章 最后的存折
母亲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我们兄弟俩耳边响起。
我和林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母亲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也没有了偏袒和怨恨,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苍凉。她拿起一本存折,摩挲着那有些发黄的封面,像是在告别自己的一生。
“我攒了一辈子钱,总想着,有了钱,腰杆子就硬,就能给你们留点什么,让你们的日子好过点。”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到今天才明白,我错了。这钱,没让你们的日子好过,反而让咱们这个家,差点散了。”
她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了林强的身上。
“强子,你欠的三十万,妈给你还。就从这里面拿。”她把几本存折推到林强面前,“但是,妈有句话要跟你说。这钱,不是白给你的。这是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以后你的路,要靠你自己走。走正道,踏踏实实地做人。你要是再走歪门邪道,别说我这个当妈的,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林强抬起头,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点头。
然后,母亲又看向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心疼,也有一种如释重负。
“林伟,这些年,委屈你了。”她说着,眼圈红了,“妈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为这个家好。是妈糊涂,心偏了,伤了你的心。”
“妈……”我的喉咙哽住了。
“这剩下的钱,”她把其余的存折推到我面前,“你拿着。”
我连忙摆手:“不,妈,我不能要。这是您的养老钱。”
“什么养老钱?”母亲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我守着这些钱,守来的是兄弟反目,母子离心。我不要了。我累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不是这些存折。而是你们两个。只要你们兄弟俩好好的,我们这个家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安心。”她转过身,看着我们,“林伟,这钱你先保管。以后,妈跟着你过。妈老了,吃不了多少,穿不了多少。只要有个地方住,有口热饭吃,就够了。”
说完,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坐回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客厅里很安静。我看着茶几上那一排存折,它们不再是财富的象征,而像是一场家庭战争的遗骸。
我走过去,把所有的存折都收了起来,然后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握住她那双布满老茧、冰冷的手。
“妈,您放心。有我在,这个家,散不了。”
母亲的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
那天晚上之后,我们家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我用那笔钱,帮林强还清了高利贷。剩下的钱,我以母亲的名义,存了一个长期理财,收益足够她日常开销和应付突发疾病。
林强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地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个月都能拿回固定的工资。他把工资卡交给了母亲,说以前是他不孝,以后要好好养活她。
母亲没有要他的钱,只是每次他下班回来,都会给他留一碗热汤。
我把母亲接到了我们家住。陈静专门给她收拾了一个朝南的房间,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起初母亲还有些拘谨,但慢慢地,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会帮我们浇浇花,看看电视,天气好的时候,我和陈静会带她去公园里散步。
那一百多万的存款,我们谁也不再提起。它仿佛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从一个引爆家庭矛盾的炸药包,变成了一面映照出亲情与人性的镜子。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很好。我陪着母亲在阳台上晒太阳。她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神态安详。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轻声说:“林伟,妈现在才想明白。人这一辈子,手里攥着再多钱,都不如身边有个人热乎。以前,是妈钻进钱眼儿里了。”
我笑了笑,给她盖好毯子:“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那场因为钱而起的家庭风暴,最终以一种惨烈而又温情的方式落下了帷幕。我们失去了金钱的幻觉,却找回了最珍贵的亲情。
我看着母亲在阳光下安详的睡容,心里一片宁静。我再也不觉得那笔存款是她的为难,因为我们终于都明白了,真正的财富,从来都不是银行里的那一串数字,而是家人之间,那份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割舍不断的血脉与情义。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