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瓶梅》的宅院如林,其间众生相纷繁。孙雪娥在西门庆的后宅之中,地位卑微如尘埃。她是西门庆的第四房妾室,既无潘金莲的娇媚惑人,亦无孟玉楼的财势可倚,更不及吴月娘的正室之尊。她似一枚不起眼的旧纽,缀在西门府华丽而腐朽的锦袍一角。厨房的烟火气,是她唯一能牢牢攥住的
《金瓶梅》的宅院如林,其间众生相纷繁。孙雪娥在西门庆的后宅之中,地位卑微如尘埃。她是西门庆的第四房妾室,既无潘金莲的娇媚惑人,亦无孟玉楼的财势可倚,更不及吴月娘的正室之尊。她似一枚不起眼的旧纽,缀在西门府华丽而腐朽的锦袍一角。厨房的烟火气,是她唯一能牢牢攥住的依凭。那灶台间的方寸之地,便是她生存的战场,也是她全部价值的锚点。
吴月娘率众姊妹在花园中打秋千嬉戏,笑语喧天。孙雪娥的身影,却嵌在灶房的门框里,仿佛一道被遗忘的暗影。当风尘仆仆的来旺自杭州押货归来,径直寻到后边,撞见雪娥立于堂屋门首。雪娥见他,脸上堆起笑意:“好呀,你来家了。路上风霜,多有辛苦!几时没见,吃得黑胖了。”这热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盘算。来旺问起家主,雪娥便答:“你爹今日被应二众人,邀去门外耍子去了。你大娘和大姐,都在花园中打秋千哩。”话语中似不经意,却已将一幅府中众人各得其乐的图景描画出来,唯独隐去了那最紧要的暗流。
来旺顺口问起自家媳妇宋蕙莲。雪娥嘴角一撇,冷笑如刀:“你的媳妇子,如今还是那时的媳妇儿哩?好不大了!他每日只跟着他娘每伙儿里下棋,挝子儿,抹牌顽耍。他肯在灶上做活哩!”这讽刺的锋芒直指蕙莲的忘本与放纵。雪娥自己困守灶台,见蕙莲竟能逍遥自在,心中岂能无刺?那点微薄的优越感,因蕙莲的“得意”而摇摇欲坠。她深知,一旦西门庆对蕙莲的兴致衰减,这无根浮萍般的女人处境只会更不如己。此刻的贬低,带着一丝扭曲的慰藉。
雪娥深知来旺憨直,便借着递茶之机,将暗箭裹在闲话里射出:“自从你去了四个月,你媳妇怎的和西门庆勾搭,玉箫怎的做牵头,金莲屋里怎的做窝窠。”她将潘金莲的住处指为“窝窠”,如同点破一个肮脏的巢穴。雪娥的言语精准如毒针,直刺要害——“与他的衣服、首饰、花翠、银钱,大包带在身边。使小厮在门首买东西,见一日也使二三钱银子。”她将来旺可能瞥见的那些华丽之物,瞬间染上不洁的印记。当来旺自语“怪道箱子里放着衣服、首饰!我问他,他说娘与他的”,雪娥的冷笑便如冰锥落下:“那娘与他?到是爷与他的哩!”一个“爷”字,彻底捅穿了那层遮羞的薄纸,将西门庆与蕙莲的私情赤裸裸钉在来旺眼前。
雪娥的告密绝非一时兴起。厨房灶下,她与来旺之间早已有不见光的交易往来。来旺自杭州归来,悄悄塞给雪娥的“人事”——两方绫汗巾、两只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便是这交易的微末凭证。这些物件虽小,却是底层人之间相互依存、传递情报的实物纽带。雪娥在西门府里地位尴尬,消息是她赖以生存的另一种“银钱”。她将来旺妻室的内情售出,既是对蕙莲那份“不劳而获”的妒忌清算,亦是为自己寻得些许立足的稳固。
雪娥一番话点燃了来旺胸中积郁的怒火。他醉醺醺地在前厅叫骂,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甚至喊出“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更抖落出潘金莲昔日毒杀武大的旧账。他以为四下无人,哪知同行家人来兴儿,因买办差事被来旺顶替早已怀恨,此刻正躲在暗处,将他每一句狂言都吞咽入腹。这偶然的窥听,顷刻便将雪娥点燃的火星,引向了炸毁来旺自身的火药桶。
来兴儿径直将消息捅到潘金莲处。金莲听闻“五娘怎的做窝主”等语,羞怒交迸,在西门庆面前哭诉,并暗示雪娥与来旺有染。西门庆查证后勃然大怒,雪娥成了他泄愤的直接对象。她被痛打一顿,拘了头面衣裳,罚入厨房与仆妇为伍,彻底剥夺了其摇摇欲坠的半个主子身份。雪娥的告密虽一时逞快,却未算到自身亦在他人算计的网中。她欲借刀杀人,最终却被更锋利的刀锋所伤。
宋蕙莲得知是来兴告发,便机巧地在西门庆面前辩解,反咬来兴是因买办被夺而诬陷,并顺水推舟建议打发来旺外出经商。西门庆欣然采纳。然而潘金莲一番“剪草不除根”的狠辣说辞,最终让西门庆改变了主意。来旺的命运急转直下,被诬陷为盗银之贼,递解徐州。孙雪娥冷眼旁观这结局,心中应是五味杂陈。她点燃的引线,烧毁的不仅是来旺夫妇,也灼痛了她自己。
来源:开心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