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猛地睁开眼,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剧痛似乎还未散去,喉咙间仿佛仍残留着鸠酒辛辣刺鼻的气味。
1.
我猛地睁开眼,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剧痛似乎还未散去,喉咙间仿佛仍残留着鸠酒辛辣刺鼻的气味。
眼前不是阴冷的地牢,而是熟悉的绣床锦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
这是……我未出阁前的闺房?
“大小姐,您醒了?”
丫鬟春熙的声音带着惊喜,她撩开帐幔,关切地看着我,
“您午憩睡得沉,眼看着快到家宴的时辰了,夫人方才还遣人来问过。”
家宴?
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喉咙,触感平滑温暖,没有半分不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冰冷而清晰——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夫君陈瑜和庶妹陆明兰联手构陷的毒酒之下,死在陆家倾覆的前夜。
我,陆明舒,镇国公府嫡长女,重生回了十五岁这年。
眼下,正是家族开始为我议亲,意图将我许配给陈瑜以巩固联盟的关键时刻。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坐起身,声音尽量平稳:“什么时辰了?替我梳妆吧。”
镜中的少女眉眼初绽,带着几分青涩,正是最好的年华。
可我知道,这副皮囊下,装着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灵魂。
前世的我,恪守闺训,贤良淑德,为家族、为夫婿殚精竭虑,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
这一世,我绝不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春熙手脚麻利地为我绾发,插上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
这是我及笄时祖母所赐,前世我甚是喜爱,如今看来,却只觉得那蝴蝶翅膀沉重,似要挣脱不得。
“大小姐今日气色真好,这支簪子衬得您越发贵气了。”春熙笑着奉承。
我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妆匣。
贵气?这朱门绣户里的贵气,不过是禁锢人的金丝笼罢了。
我要的,不再是虚浮的赞美,而是实实在在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2.
家宴设在花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父亲、母亲端坐主位,几位姨娘和兄弟姐妹分坐两侧。
我一进去,便感受到几道目光落在身上。
“明舒来了,快坐。”
母亲温和地招手,示意我坐到她下首。
她是继母,虽非我生身之母,但待人宽厚,前世对我也算不错,只是性子软和,在后宅说不上太多话。
我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
庶妹陆明兰坐在我对面,穿着一身娇嫩的粉衫,正小声与旁边的三妹说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见我看她,她立刻扬起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大姐姐安好。”
我微微颔首,心中冷笑。
就是这张看似纯良的脸,在我被囚禁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告诉我她如何与陈瑜暗通曲款,如何一步步将我推向绝境。
父亲与几位叔伯谈论着朝中之事,话题渐渐引到了吏部侍郎陈家的公子陈瑜身上。
父亲捋着胡须,颇为赞赏:“陈公子年纪轻轻,已在翰林院崭露头角,品性端方,是个可造之材。”
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来了,前世就是这样,家宴上提起陈瑜,便是为接下来的议亲做铺垫。
果然,一位与陈家交好的堂叔接口道:“可不是?陈家与咱们陆家亦是世交,若能亲上加亲,实乃美事一桩。明舒侄女端庄贤淑,与陈公子正是良配。”
席间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有羡慕,有探究,也有如陆明兰眼中一闪而过的嫉恨。
我放下筷子,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抬头看向父亲,声音清晰却不失恭顺:
“父亲,女儿年纪尚小,还想多在父母膝下承欢几年。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敢妄议。只是听闻陈老夫人近日凤体欠安,陈家此时或许更需静养,此时议亲,是否略显仓促?”
我并未直接拒绝,而是搬出了陈老夫人抱恙之事。
这是前世此时确实发生的事,只是当时被急于联姻的两家刻意忽略了。
我点出此事,既显得懂事体贴,又给热火朝天的议亲泼了一盆小小的冷水。
父亲闻言,沉吟片刻:“哦?陈老夫人身体不适?这我倒未曾细闻。若真如此,确实不宜此时叨扰。”
堂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讪讪道:“是极是极,还是明舒侄女心细。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这只是第一步。改变命运,需得徐徐图之。
3.
自那日家宴后,议亲之事果然暂时搁置。
我每日依旧按部就班地去给祖母请安,陪伴母亲处理些琐碎家务,表面上与往常无异。
这日,我正陪着母亲在库房清点一批新到的江南锦缎,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管事匆匆来报,说是西府的三叔婆来了,脸色很不好看,正在祖母房里哭诉。
母亲放下手中的料子,蹙眉道:“三叔婆?她平日深居简出,何事如此着急?”
我心中一动。
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遭,是三叔婆家一个极受宠的孙子,在城外别庄玩耍时,不知怎的冲撞了一位微服出游的贵人,险些酿成大祸。
后来是父亲出面多方斡旋,才勉强平息,但陆家也因此得罪了人,埋下隐患。
我记得,那位贵人似乎格外喜爱一种名为“金盏玉台”的稀有水仙,当时别庄里恰好就养了几盆极品。
我对母亲道:“母亲,三叔婆年事已高,这般焦急恐伤身体。女儿过去看看,或许能帮衬一二。”
母亲点头允了。
到了祖母的松鹤堂,果然见三叔婆抹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着孙子如何顽劣、冲撞了不知名的大人物之类。
祖母听得眉头紧锁,一众丫鬟婆子也束手无策。
我上前轻声安抚了三叔婆几句,等她情绪稍稳,才状似无意地问:
“三叔婆,您别急,慢慢说。小哥儿是在何处冲撞了人?对方可有什么特征?或许我们能从细微处想想办法。”
三叔婆抽噎着道:“就是在城外的梨花庄……那人看着气度不凡,带着护卫,像是……像是极爱花草,当时正对着庄子里那几盆水仙赏玩,谁知我那孽障就冲了过去……”
我心下了然。果然是这件事。
我对祖母道:“祖母,孙女听闻,爱花之人多半心境雅致。既然对方喜爱水仙,庄子上恰有难得的‘金盏玉台’,不如即刻选几盆品相最佳的,再由一位稳重的长辈带着小哥儿,备上薄礼,亲自登门致歉。一来显示诚意,二来投其所好,或可转圜。”
祖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明舒此言有理。比起莽撞打探对方身份或强行说和,此法更显体贴周全。”
她当即吩咐下去,按我说的办。
后来,事情果然顺利解决。
三叔婆一家感激不尽,祖母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同,不再是看一个只需乖巧待嫁的孙女,而是带上了些许倚重。
陆明兰得知后,在我面前酸溜溜地说:“姐姐真是好运气,随口一说就帮了三叔婆大忙。”
我淡淡看她一眼:“不是运气,是心思是否用在正处罢了。”她脸色一僵,讪讪走开。
这点小小的“敏锐”,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只当是我突然开了窍。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在不引人怀疑的前提下,逐步改变他人对我的印象,为自己积累一点点话语权。
4.
议亲的风声虽然暂歇,但我知道,只要利益足够,父亲和家族绝不会轻易放弃与陈家联姻的想法。
我必须拥有更多拒绝的底气。
我开始更积极地协助母亲管理内宅。
前世我执掌中馈多年,对这些事务驾轻就熟。如今重新拾起,我不仅将日常用度、人事安排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提出了一些细微的改良,比如调整采买渠道节省开支,重新拟定丫鬟轮值制度提高效率等。
母亲惊讶于我的成长,渐渐将更多事务交到我手中。
我明白,掌握中馈之权,便是掌握了内宅的信息和资源通道。
同时,我留意着府中的人事。
我注意到一位负责采办的柳嬷嬷,为人老实,却因不善巴结,常被管事刁难。前世陆家败落时,唯有她曾偷偷给我送过吃食。
我寻了个由头,在母亲面前替她说了几句话,让她负责了一项不错的差事。
柳嬷嬷感激涕零,自此成了我可用的耳目。
至于陆明兰,她的小动作一直没停。
不是“不小心”弄污我新做的衣裳,便是在姐妹聚会时“无意”提起某些对我名声不利的闲话。
每次我都看似无意地化解,或直接点破,让她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几次下来,她在祖母心中的乖巧形象打了折扣。
这日,我去给祖母请安,恰逢旁支的几位婶娘也在。
其中一位提起族中一位远房族兄陆九渊,说他虽读书用功,但家境清寒,此次想参加秋闱,连盘缠都凑不齐,言语间颇多轻视。
陆九渊?我心中微动。
前世我对他印象不深,只知他后来似乎离家远游,再无音讯。
但隐约记得,父亲曾有一次酒后感叹,说陆家子弟中,若论真才实学与远见,当属陆九渊,可惜家族未能善用。
我安静地听着,并未插话。
待众人散去后,我才对祖母说:“祖母,方才听几位婶娘说起九渊族兄,虽家境贫寒,却志向不短。我们陆家以诗书传家,若能对勤勉向学的子弟稍加扶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显得家族和睦,不忘根本。”
祖母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哦?你觉得该如何扶持?”
我斟酌道:“不必大张旗鼓。或许可以从公中拨一笔小小的助学金,匿名送去,既全了他的体面,也尽了家族之意。成与不成,全看他自身造化。”
祖母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周到。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务必稳妥。”
我应下。这并非一时善心,而是一步闲棋。
陆九渊若真有才学,这份雪中送炭之情,或许将来有用。即便无用,也不过是损失些许银钱,于我无碍。
5.
时间悄然流逝,我及笄礼毕,议亲之事再次被提起。
陈瑜那边似乎也颇为积极,几次借着家族往来之名,送来些诗词礼物,姿态做得十足。
我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京城一年一度的百花宴,由宫中得宠的德妃娘娘主办,邀请各府诰命夫人及闺秀参加,名为赏花,实则是贵族男女相看的重要场合。
前世,我就是在这次花宴上,被德妃娘娘当众夸赞“宜室宜家”,我与陈瑜的婚事几乎就此定下。
这一次,我要让这一切彻底改变。
花宴那日,我精心打扮,既不失身份,又不过分夺目。
陆明兰则打扮得光彩照人,显然憋着劲要出风头。
宴会上,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我刻意与几位家风清正、不涉党争的府上小姐待在一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当德妃娘娘驾临时,众人起身迎驾。
娘娘心情颇佳,赏了一会儿花,便提议让各家小姐展示才艺。
这是惯例,陆明兰迫不及待地弹了一曲琵琶,技艺尚可,赢得些许掌声。
轮到我时,我上前施礼,声音平和:“臣女愚钝,琴棋书画只是略通皮毛,不敢在娘娘面前卖弄。近日读《女诫》《内训》,深感女子德行为先,才艺次之。唯有谨守本分,修身齐家,方能不辜负娘娘今日举办花宴、倡导风化之美意。”
这番话,既不张扬,又契合了德妃娘娘近年来倡导女德的心思。
果然,德妃娘娘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陆家大小姐果然端庄知礼,难得有此见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虽有些过,但德行确是本分。”
她转而看向身旁的母亲:“陆夫人,你教养了个好女儿。”
母亲连忙谦谢。我垂首退回座位,能感受到陈瑜母亲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满意。而陆明兰则强笑着,眼底满是不甘。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就在宴会气氛融洽之时,忽然有宫女匆匆来报,说是在御花园偏僻处,发现陈家公子陈瑜与一位女子拉拉扯扯,行为不甚妥当。
陈瑜母亲脸色瞬间煞白。
德妃娘娘蹙眉,吩咐人去查看。
不一会儿,侍卫带回面色尴尬的陈瑜,以及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官家的女儿。
那女子声称是陈瑜主动纠缠于她。
虽然陈瑜极力辩解是误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此事已然损及他的名声。
德妃娘娘虽未深究,但明显不悦,草草结束了宴会。
回府的马车上,陆明兰忍不住嘀咕:“陈公子怎么会……定是那女子不安分!”
我闭目养神,心中冷笑。
那女子,是我让柳嬷嬷想办法引过去的,时机地点都掐得正好。
至于陈瑜,他本就非真正端方之人,前世劣迹斑斑,我不过是提前揭穿一小部分罢了。
经此一事,父亲和家族再想将我许配给陈瑜,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一个在御前失仪、品行有瑕的女婿,还能给陆家带来多少助力?
6.
百花宴风波后,陈家的求亲之势果然受挫。
父亲虽未明言,但明显对这门亲事冷淡了许多。
陆明兰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在我面前愈发活跃,甚至暗示母亲,她愿为家族分忧。
我懒得理会她的跳梁之举,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内宅管理中。
因我在百花宴上得了德妃娘娘的夸赞,又处事越发沉稳干练,祖母和母亲对我更加信任,渐渐将大部分中馈之事交于我手。
掌权之后,我并没有急于大刀阔斧地改革,而是先从梳理人事入手。
我提拔了几位像柳嬷嬷一样踏实肯干、受过委屈的下人,也不动声色地将一些倚老卖老、阳奉阴违的管事调离了关键岗位。
恩威并施之下,内宅风气为之一清,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同时,我的信息网络也逐渐铺开。
通过柳嬷嬷等人,我不仅能知晓府内动静,对外面各府的传闻、朝堂的些许风向,也能略知一二。
一日,柳嬷嬷悄悄告诉我,听说陈瑜近日与吏部尚书家的千金走得很近,似乎有意求亲。
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他急于寻找新的靠山,殊不知吏部尚书正是圣上心中忌惮之人,攀上他,离祸事也不远了。
期间,我匿名资助陆九渊的事也有了回音。
他托人送来一封简短的谢函,字迹清峻,言辞恳切,并未因资助而谄媚,只表示铭记于心,必当努力。
我让人回了话,让他不必挂怀,专心备考。
这日,我正在查看账本,母亲忧心忡忡地来找我,说是家里一处重要的绸缎庄,因经营不善,连年亏损,掌柜的请求关闭铺子,另谋出路。
这处产业是母亲的陪嫁之一,对她意义重大。
我仔细询问了情况,又调阅了往年的账目,发现问题的根源在于掌柜能力平庸,进货渠道陈旧,加之近几年南方新式织锦兴起,冲击了传统绸缎市场。
我思索片刻,对母亲说:“母亲,铺子关掉可惜。女儿倒有个想法。如今京中盛行苏样新锦,我们不若辞退现在的掌柜,聘请一位精通此道的能手,同时尝试与南边的织户直接合作,减少中间盘剥,或许能起死回生。”
母亲将信将疑:“这……能行吗?换掌柜、改路子,风险不小。”
我坚定道:“守旧亦是等死,不如一试。女儿愿亲自打理此事,若有不济,亏损由女儿的份例中扣除。”
母亲见我如此有信心,最终点头同意。
我立刻着手物色新掌柜,又通过一些渠道联系上了南边的织户。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绸缎庄竟然真的扭亏为盈,生意比以前更加红火。
此事之后,我在家族内的地位彻底稳固。不仅内宅,连部分外面的产业,父亲也开始询问我的意见。
我知道,我已经初步具备了摆脱棋局、自主落子的能力。
7.
陆明兰眼看我在家中地位日益稳固,而陈瑜那边又攀上了高枝,她越发沉不住气。
她开始更加露骨地在我面前说陈瑜的好话,暗示我若不愿嫁,她可以“代劳”,为家族争取这份姻亲。
我只冷眼旁观,偶尔敲打她两句:“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婚事自有父亲母亲做主。女子还是矜持些好,太过急切,平白让人看轻了去。”
她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
按陆明兰的性格,她绝不会轻易罢休。果然,不久后,她便闹出了一件大事。
宫中一位太妃做寿,陆府需进宫贺寿。
按品级,只能由母亲带我这位嫡长女入宫。陆明兰哭闹着非要跟去,被父亲严厉斥责了一番。
寿宴当日,一切顺利。回府后,却突然有流言传出,说我在宫中行为不检,与外男私相授受,甚至具体到丢失了一块贴身玉佩,被某位宗室子弟拾得,言之凿凿。
这流言恶毒至极,若坐实,我的名声就全毁了。父亲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我心中清明,这定然是陆明兰搞的鬼。
她无法进宫,便想用这种手段污我清白。
我立刻吩咐柳嬷嬷暗中查探流言的源头,同时冷静地对父亲说:“父亲明鉴,女儿全程紧随母亲,寸步未离,何来私相授受之说?至于玉佩,”我解下腰间一枚羊脂白玉佩,“这是女儿常佩之物,从未离身。流言无稽,请父亲为女儿做主。”
很快,柳嬷嬷查到了散播流言的两个婆子,顺藤摸瓜,最终指向了陆明兰身边的一个心腹丫鬟。
在人证物证面前,陆明兰无可抵赖,哭喊着说是丫鬟自作主张。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陆明兰竟如此恶毒,不顾家族颜面陷害嫡姐。
盛怒之下,他下令将那个丫鬟打了板子发卖,并将陆明兰禁足半年,严加看管,并明确表示,她的婚事,将来只会由家里择一寻常人家嫁了,绝无可能高攀。
经此一事,陆明兰在府中彻底失势,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我看着被婆子拖下去的她那怨毒的眼神,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凉。
家族内部的倾轧,有时比外敌更可怕。
8.
解决了陆明兰这个隐患,我肩头的压力轻了不少。
家族见我处事果决,又能带来实际利益,对我的约束也少了许多。
我趁机向父亲提出,想独立管理几处效益不佳的田庄铺面,盈亏自负,也算为家族分担。
父亲斟酌再三,答应了我的请求。他知道,以我的能力,或许真能盘活这些产业。
我将更多时间精力投入到经营中。
我用管理内宅的严谨来管理外务,仔细分析市场,调整经营策略。同时,我也更加注重培植自己的人手。我挑选了一些机灵可靠的年轻仆役,让他们学习算账、管事,给予他们上升的机会,赢得了不少忠心。
期间,陆九渊秋闱高中,次年春闱又榜上有名,虽名次不高,但已算光耀门楣。他依礼回府拜谢族中长辈时,特意寻机会向我郑重道谢。
彼时他已褪去青涩,举止言谈沉稳有度。
他对我说:“当日雪中送炭之恩,九渊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所需,必当竭尽全力。”
我看着他,平静道:“族兄不必挂怀。当年相助,是惜才,亦是尽家族本分。族兄能有今日,全凭自身努力。望族兄日后为官清正,不忘初心,便是对家族最好的回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郑重应下。我知道,这份善缘,算是结下了。
时光荏苒,我名下的产业日益红火,甚至超过了府中公中的一些进项。
我在经济上彻底独立,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也水涨船高。父亲遇事,常会与我商议。
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安排婚事的深闺少女了。
曾经炙手可热的陈家,后来果然因吏部尚书倒台而受到牵连,陈瑜仕途受阻,家道中落。
听说他最终娶了一个小官之女,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偶尔想起前世,只觉得恍如隔世。
9.
又过了几年,我已年近二十,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了。
期间不乏上门提亲者,但都被我或以“想多陪伴父母”,或以“对方非良配”为由婉拒了。
父亲母亲知我主意已定,且见我如今能为家族带来不少助益,也就不再强求。
陆九渊外放为官几年,政绩卓著,被调回京城,任职于户部。
他回京后,常来府中拜访父亲,讨论政事。有时也会寻机与我说几句话,谈些风土人情、经济民生。
我发现他见解不凡,并非迂腐书生,心中渐生几分欣赏。
他似乎也对我有意,几次旁敲侧击。
但我经历过前世的背叛,对婚姻早已心灰意冷。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才挣脱束缚,实在不愿再轻易踏入另一个围城。
一日,他直接找到我,神情郑重:“明舒妹妹,我知你志不在此。但我仍想问你,可愿与我携手?我敬你之才,慕你之志。若你应允,我必以真心相待,绝不以寻常妇德拘你。你仍可做你想做之事,经营你的产业,施展你的抱负。我只愿为你遮风挡雨,与你互为臂助。”
他的话,出乎我的意料。
没有甜言蜜语,却字字敲在我心上。
他懂我的顾虑,也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和自由。
我沉默良久,看着他真诚而坚定的目光,心中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或许,这一世,真的可以有不同的活法?
不一定非要孤身一人,也可以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
我没有立刻答应,只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细细思量。”
他并未逼迫,坦然道:“自然。无论多久,我都等你答复。”
10.
最终,我答应了陆九渊的求亲。
不是因为家族压力,也不是因为世俗眼光,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他是可以信任、能够彼此成就的伙伴。
我们的婚事办得简单而隆重。
没有前世那种作为利益交换的浮华,更多的是亲友的祝福和对未来的期许。
婚后,我并未像寻常妇人般困于内宅。
陆九渊信守承诺,支持我继续经营产业,甚至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为我提供了一些合法的便利。
我将生意打理得越发兴旺,不仅积累了财富,也帮助了不少生活困顿的女子,为她们提供生计。
陆九渊在官场上,因清廉能干,且有我这位“贤内助”在财力和人脉上的暗中支持,步步高升,成为朝中一股清流。
我们夫妇二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相互扶持,日子过得充实安稳。
陆家在我的暗中帮衬下,也避开了前世的灾祸,稳步发展。
父亲晚年时,常感叹道:“我陆家能有今日,明舒功不可没。”
有时,我站在自家府邸的高楼上,眺望京都繁华。想起前世那个被困在朱门绣户中,最终含冤而死的陆明舒,只觉得如同隔世。
这一世,我未曾远离朱门,却在这深深的庭院里,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毅力,为自己开辟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夫君归来,携着一身风尘,见到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敬意。
他执起我的手,轻声问今日可好。
我回以一笑,淡然却坚定。
朱门依旧深似海,但我已学会在其中畅游。
隐于朱门,而掌自家之舟,这便是我陆明舒,这一世争来的最好结局。
来源:悠然一点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