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聚会一战友嫌座次安排不当,扔下3百愤怒离席,并退出战友群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6 01:34 1

摘要:那三张红色的百元钞,被人用两根手指压在油腻的桌面上,像三团烧得正旺的火。

那三张红色的百元钞,被人用两根手指压在油腻的桌面上,像三团烧得正旺的火。

赵永强的手指一松,那三团火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旁边是一盘啃得差不多的酱骨头。

“这顿我A了,你们慢用。”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扎在满屋子热烘烘的喧闹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李卫国,作为这场聚会的攒局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根弦被人狠狠弹了一下,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我看着赵永强,他那张曾经在训练场上被太阳晒得黝黑、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牙的脸,此刻绷得像一块风干的牛皮。他没看我,也没看任何人,转身就走。那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跟他当年在部队当标兵时一模一样。

门被拉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得桌上那三张钞票的一个角,轻轻地、固执地掀动着。

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的心,也跟着那扇门,沉沉地坠了下去。

几十年的战友情,就值这三百块钱?就因为一个座次?我捏着手里的酒杯,那点温热的白酒,忽然变得跟冰水一样凉。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掏出来,屏幕上亮着一条消息。

“老赵退出了群聊。”

那行字,像一根针,扎得我眼睛生疼。

**第一章 尘封的合影**

这事儿,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天我正摆弄着我那台老式的台钻,给邻居家的孩子修一个断了腿的玩具小马。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从部队转业进了机修厂,跟这些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退休了,还是离不开。

手上的活儿,讲究个精细,差一分一毫,那机器运转起来就不顺溜。我觉得,人跟人的情分,也跟这机器一样,得时常上上油,紧紧螺丝,不然时间长了,就生锈、就松垮。

我跟赵永强他们,是同一个连队出来的兵。那会儿,我们睡上下铺,吃一个锅里的饭,在泥地里一起滚,在靶场上比枪法。那时候的感情,简单,干净,像我们军装上那颗红五星,亮堂堂的。

可转眼,我们都五十好几,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各自在生活的泥地里摸爬滚打,滚了一身的泥点子。有的当了小干部,有的做了点小生意,还有的像我,当了一辈子工人,拿着一份饿不死的退休金。

那天,我翻箱倒柜找一个合适的钻头,无意间翻出了一本旧相册。相册的牛皮封面已经磨得发亮,边角都卷了起来。

我吹了吹上面的灰,打开。

第一页,就是我们新兵连的合影。

黑白照片里,一群穿着肥大军装的毛头小子,咧着嘴傻笑。我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瘦得像根豆芽菜,站在最后一排。我也找到了赵永强,他就蹲在第一排,抱着一把冲锋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那时候,他训练最刻苦,什么事都想争第一。有一次武装越野,他为了不掉队,硬是把磨破了的脚泡在盐水里消毒,疼得龇牙咧嘴,愣是没吭一声。

我看着照片,心里那根叫“念旧”的弦,就被拨动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了快一年的“尖刀七连”微信群。群里一共二十来号人,平时除了逢年过节发几个祝福表情,几乎没人说话。

我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老伙计们,都还好吗?看见张老照片,心里挺不是滋味。咱们……是不是该聚聚了?”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一边,继续鼓捣我的台钻。也许,大家都在忙吧。生活这台机器,推着每个人往前走,谁还有空回头看看呢?

没想到,过了大概半小时,手机“叮咚”一声。

是张建军,我们以前的副班长,现在在一个事业单位当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说话总带着一股四平八稳的劲儿。

“卫国啊,这个提议好!是得聚聚了,再不聚,怕是都老得走不动道了。”

他这一开口,群里像是烧开的水,一下子热闹起来。

“同意!”

“必须的!我请假也得去!”

“卫国,你牵头,地方你定,钱大家A!”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心里热乎乎的。原来,不是大家忘了,只是需要有个人先把这炉火给点起来。

赵永强也冒泡了,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听老班长安排。”

我心里挺高兴。听说赵永强这几年混得不错,包了些工程,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都叫他“赵总”。他还能念着这份旧情,不容易。

我立马来了精神,把手里的活儿放下,开始琢磨聚会的事。

地方不能太好,太好了,有的人会有压力。也不能太差,太差了,对不起这份情谊。我选了家叫“老兵菜馆”的饭店,老板也是个退伍兵,菜量大,实惠,关键是那地方有股“家”的味道。

时间定在半个月后的周六晚上。

我把饭店地址、时间发在群里,又挨个打了电话确认。大多数人都很爽快,只有两三个在外地的,实在赶不回来,一个劲儿地在电话里叹气,让我一定要替他们多喝几杯。

给赵永强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一个工地上,背景音嘈杂得很。

“喂?卫国啊!”他嗓门还是那么大,“行!没问题!周六是吧?我肯定到!你费心了!”

“费什么心,应该的,”我笑着说,“你可是我们连队现在最有出息的人了,到时候你得多讲两句。”

电话那头,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和满足。

“行啊!只要兄弟们不嫌我啰嗦!”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觉得,这次聚会,一定会很圆满。

我甚至提前去那家菜馆,跟老板订好了包间,连菜单都看好了。都是些家常菜,小鸡炖蘑菇、红烧肉、大拉皮……是我们当年最馋的那些味道。

我幻想着,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吹着牛,聊着当年的糗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穿着绿军装的年纪。

那时候的我们,一无所有,却又拥有一切。

我哪里想得到,一场精心准备的怀旧,最后会变成一出如此难堪的戏。

**第二章 座次里的乾坤**

聚会那天,我特意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老兵菜馆”。

包间不大,一张能坐二十来人的大圆桌,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我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把提前买好的烟和瓜子摆上。

我没搞什么名牌,就是最普通的红塔山,跟我们当年抽的一样。

六点刚过,战友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哎哟,卫国!”

“老李,你可一点没变!”

一见面,就是用力的拥抱和捶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那笑意是从眼睛里透出来的,不掺假。我们互相打量着对方的白头发和啤酒肚,嘴里说着“你老了”,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岁月饶过谁啊。

张建军也来了,穿着件深色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一进门,就握着我的手,说:“卫国,辛苦了。”

他还是那副老大哥的样子,让人觉得踏实。

人来得差不多了,大家就自发地找位置坐下。谁跟谁关系好,就凑在一起。陈东挨着我坐,他以前是我们班最瘦小的一个,现在在一家工厂看大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话不多,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递烟,脸上带着点拘谨的笑。

我拍拍他的手,让他别客气。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酒还没上,话匣子已经收不住了。聊孩子的工作,聊自己的血压,聊当年谁在紧急集合时穿错过裤子。

整个包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看了看表,快七点了,就差赵永strong了。

有人开玩笑:“赵总现在是大老板,肯定得压轴出场啊。”

大家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包间的门被推开,赵永强进来了。

他穿了件黑色的皮夹克,头发抹得油亮,手里还夹着个包。他一进来,整个屋子的气场似乎都变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自罚三杯!”赵永强满面春风地抱拳,声音洪亮。

“快坐快坐,就等你了!”我赶紧站起来招呼。

大家也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喊着“赵总”。

赵永强笑着点头回应,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

我指了指我身边的一个空位,那是特意给他留的,挨着我和张建军。我说:“永强,来,坐这儿。”

他的目光落在我指的那个位置上,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风吹过水面,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位置,不好也不坏。

按照我们这儿的规矩,正对门的那个位置是主位,通常是留给最尊贵或者最年长的客人。今天,那个位置上坐的是我们以前的排长,他今年快七十了,专程从邻市赶过来。这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没人有异议。

排长两边,坐的是张建军和另一个当年连队的干部。

我给赵永强留的位置,就在张建军的旁边。

我当时想得很简单,挨着我们几个组织者,说话方便。

可赵永强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没动。

他的眼神,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主位上。

包间里的喧闹声,不知不觉地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张建军反应快,他站起来,笑着说:“永强,一路过来累了吧,快坐下喝口水。”

赵永强没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那点笑意彻底没了。

他问:“卫国,你这……是怎么安排的?”

我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怎么安排的?”

“座位。”他言简意赅。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我赶紧解释:“没……没特意安排,大家随便坐的。我寻思你坐我边上,咱哥俩好说话。”

我的解释,听上去有些苍白。

赵永强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刺耳。

“随便坐?”他提高了音量,“我看不是随便坐吧?排长坐主位,应该的。建军他们坐两边,也说得过去。我赵永强,在你李卫国眼里,就配坐这儿?”

他指着那个空位,像是在指着一个天大的羞辱。

我当时就懵了。我这辈子跟机器打交道,直来直去,哪懂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在我看来,战友聚会,坐哪儿不都一样吗?坐的不是椅子,是感情啊。

“永强,你误会了,我真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他打断我,“李卫国,我赵永强现在是没多大出息,也就是个包工头,可我走到哪儿,别人不都得尊称我一声‘赵总’?在你这儿,我就这么不上台面?”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连筷子碰到碗的声音都没有。

老排长站了起来,打圆场:“永强啊,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来,坐我这儿,咱爷俩喝一杯。”

赵永强看都没看排长,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我。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委屈。

就好像,我这个他最信任的兄弟,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行,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三张一百的,拍在桌子上。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他走了。

留下我们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可每个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我看着那三张红得刺眼的钞票,感觉那不是钱,是赵永强摔在我脸上的一记耳光。

火辣辣的疼。

**第三章 一场狼狈的酒局**

赵永强走后,那个包间里,像是被抽走了空气。

所有人都憋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尴尬,有错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热闹。

那三张百元钞票,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中央,像一个无法收场的烂摊子,无声地嘲笑着我这个攒局人。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终于,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打破了死寂。

我回过神来,脸上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精心搭了个台子,想唱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结果主角一上来就把台子给拆了。

张建军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他拿起那三百块钱,塞到我手里,然后提高了声音,对大家说:“都愣着干什么?菜都凉了!来来来,咱们喝咱们的!老赵他……可能是喝了点酒来的,有点上头,大家别往心里去。”

他给我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赶紧把钱收起来,别让这事儿再发酵。

我木然地把钱揣进口袋,那钱像是带着火,烫得我大腿的皮肤都疼。

老排长也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来,都把杯子满上。咱们能聚在一起不容易,别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心情。我提一个,为了我们几十年的战友情,干了!”

大家纷纷举杯,但气氛明显不对了。

那酒,喝在嘴里,辛辣之外,多了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话题,再也接不上了。大家开始低着头,默默地吃菜,偶尔跟身边的人小声说两句,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张空着的椅子。

那张椅子,像一个黑洞,把所有的热闹和欢喜都吸了进去。

我坐在那儿,食不知味。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赵永强刚才的眼神和话语。

“在你李卫国眼里,就配坐这儿?”

“我走到哪儿,别人不都得尊称我一声‘赵总’?”

这些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真的做错了吗?

我只是觉得,战友之间,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我们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过的兄弟,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怎么几十年不见,就隔上了一层叫“身份”和“地位”的玻璃墙?

坐在我旁边的陈东,小心翼翼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卫国哥,别想了。赵哥他……他现在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我记得,当年在部队,有一次炊事班改善伙食,每人一个鸡腿。赵永强狼吞虎咽吃完了自己的,看见陈东舍不得吃,想留着带回去给家里,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半碗米饭全拨给陈东,说:“光吃菜不吃饭,顶不住饿。你那鸡腿赶紧吃了,身体是本钱。”

那时候的他,多豪爽,多仗义。

可现在,他会为了一个座位,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

是因为他有钱了?当了“总”了?

我心里堵得难受,端起酒杯,一口就把杯里的白酒闷了。

那顿饭,后半场几乎是在沉默和尴尬中度过的。

大家草草地吃了点东西,酒也没喝几杯,就有人开始找借口离场。

“那个……我家里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我媳妇打电话催了,我也得撤了。”

不到九点,一桌子的人就走得七七八八了。

最后,只剩下我、张建军,还有老排长。

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像是打了一场败仗。

老排长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卫国,别往心里去。这事儿不怪你,是永强他……想岔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张建军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上。

他说:“卫国,这事儿,你可能觉得委屈。但你站永强的角度想想,或许也能理解一点。”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这些年,不容易。”张建军缓缓地说,“刚退伍那会儿,他没单位,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后来跟着一个施工队,从搬砖和泥开始,一步步混到今天。他那点家业,是拿命拼出来的。外面的人,都看他风光,叫他‘赵总’,可他心里,比谁都虚。”

“虚?”我不解。

“对,虚。”张建监弹了弹烟灰,“他觉得自已没文化,出身也不好,所以就特别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特别在意那些面子上的东西。他觉得,那些‘总’啊、‘主位’啊,就是对他的认可。今天这事儿,你没那个心,但在他看来,就是你看不起他,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不配坐那个位置。”

听着张建军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好像……有点明白赵永强了。

他不是在跟我置气,他是在跟自己的过去,跟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置气。他把这场战友聚会,当成了一个证明自己的舞台。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赵永强,如今出人头地了。

而我,却稀里糊涂地,把他的舞台给搞砸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有人在“尖刀七连”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赵总退群了。”

紧接着,下面有人回复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我点开群成员列表,那个熟悉的头像,果然已经不在了。

那个头像是赵永强和他儿子的合影,照片里,他笑得一脸灿烂。

现在,那个位置,空了。

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张建军凑过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小子,脾气还是这么冲。”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对老排长和张建军说:“排长,建军,我……我去把账结了。”

我走到前台,老板——那个同样是退伍兵的汉子,正在擦着柜台。

他看见我,笑了笑:“老班长,都吃好了?”

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

在掏钱的时候,我摸到了那三张被赵永强摔在桌上的钞票。

它们皱巴巴的,还带着我的体温,可我却觉得,它们比冰还凉。

我把那三百块钱,连同我自己的钱,一起递给了老板。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几十年的情分,难道就这么散了?

我不甘心。

**第四章 一台生锈的机器**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老伴已经睡了,屋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没开灯,就那么在黑暗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和菜味,可我一点醉意都没有。脑子,异常的清醒。

清醒地感受着那份挫败和失落。

我搞砸了。

我像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师傅,想把我这帮生了锈的老零件重新组装起来,让它运转如初。结果,我拧错了一颗螺丝,整个机器当场就崩了,还差点伤到人。

我从兜里掏出那包没抽完的红塔山,点了一根。

烟雾在黑暗中弥散开来,呛得我有点咳嗽。

我有多久没在家里抽烟了?自从孙子出生,老伴就不让我抽了,说对孩子不好。

可今天,我实在忍不住。

心里那股憋闷的劲儿,像一团湿棉花,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那个微信群。

赵永强的名字,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群里,没有人再讨论这件事。大家好像都很有默契地回避了。有人发了张聚会的合影,照片里,每个人都笑着,但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照片里,那张空着的椅子,格外刺眼。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起身走到阳台。

推开窗,一阵冷风吹进来,让我打了个哆嗦。

楼下,路灯的光晕散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冷清。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那是一个冬天,我们部队在野外拉练。天寒地冻的,每个人的嘴唇都冻得发紫。晚上宿营的时候,我和赵永强分在一个帐篷里。

半夜,我被冻醒了,发现我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

我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看见赵永强蜷缩在睡袋里,把他的军大衣盖在了我的被子上。他冻得微微发抖,却睡得很沉。

那一刻,我心里暖得像是揣了个小火炉。

我还想起,有一次我家里出了急事,需要用钱。我一个月津贴才几块钱,急得团团转。是赵永强,把他攒了小半年的津贴,全都塞给了我,连张欠条都没让我打。

他说:“卫国,跟我还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时候的赵永强,和今晚那个为了一个座位摔钱走人的“赵总”,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能把一块坚硬的钢铁,腐蚀得锈迹斑斑。也能把一份滚烫的情谊,冷却得如此之快。

或许,张建军说得对。

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台在社会上运转了很多年的机器。出厂的时候,型号、规格都差不多。可经过了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磨损,有的零件被换掉了,有的地方上了新油,有的地方却锈死了。

再想让它们像原来那样严丝合缝地运转,太难了。

赵永强,他被生活这台大机器,打磨成了另一副模样。他浑身都装上了坚硬的铠甲,上面刻着“地位”、“面子”、“尊严”。

而我,还是那个老旧的型号,脑子里装的,还是那些“情义”、“兄弟”、“本分”的老程序。

我们的程序,不兼容了。

想到这,我心里那股怨气,渐渐地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是怨他,我是……心疼他。

心疼他活得那么累,那么紧绷。像一根拉满了的弓,生怕自己有半点松懈,就会被别人看轻。

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睡。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打了个盹。

第二天一早,老伴起床,看到我睡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你这人,怎么睡这儿了?还抽烟了!”她一边念叨,一边给我拿了条毯子。

我坐起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昨天……聚会怎么样?”她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出事了?”她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我沉默了半晌,才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说:“这老赵,也是的,多大点事儿啊。不过话说回来,卫国,可能……你也有点想当然了。”

“我想当然?”

“是啊。”她说,“你总觉得,你们是战友,就该跟一家人一样,不分彼此。可现在这个社会,哪儿还兴这个啊。人心都隔着肚皮呢,你把他当兄弟,他可能……更希望你把他当‘总’。”

老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说到了点子上。

是啊,是我太想当然了。

我用几十年前的标准,来要求现在的人。

是我落伍了。

正想着,我的手机响了,是张建军打来的。

“喂,卫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估计昨晚也没睡好。

“建军啊。”

“我刚给老赵打了个电话,”他说,“没人接。发微信,也没回。”

我心里一沉。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建军的语气很坚定,“几十年的兄弟,不能因为一个座位就掰了。要是就这么断了,以后咱们都没脸去见马克思。”

我握着手机,心里那点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又被他给重新点燃了。

是啊,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情义这台机器生了锈,那就该想办法除锈,上油。

而不是把它当成一堆废铁,扔掉。

“建军,”我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第五章 寻找那颗丢失的螺丝**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张建军想了不少办法。

我们试着在群里@赵永强,但他已经退群了。我们给他打电话,他要么不接,要么就是他老婆接,客气地说他正在开会,或者在工地上忙。

我们知道,这都是托词。他是在躲着我们。

这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躲,就说明他心里也在意。如果他真的不在乎这份情谊了,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接电话,跟我们说清楚。

他越是躲,就越说明他心里有疙瘩,那个疙瘩,就是他自己也解不开。

这天下午,我正在车间里帮一个老邻居磨一把菜刀。那嗡嗡作响的砂轮,像是我纷乱的思绪。

张建军又来了。

他没说话,就站在一旁看我干活。火星四溅,映着他那张紧锁着眉头的脸。

等我把刀磨好,在水里淬了火,用布擦干,递给邻居。邻居千恩万谢地走了。

车间里只剩下我们俩。

“还是没联系上?”我问。

张建军摇摇头,递给我一根烟。“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他公司在哪儿。要不……咱们直接上门找他去?”

我接过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上门去找他?

我有点犹豫。

我怕他觉得我们是去逼他的,到时候场面更难看。

张建军看出了我的顾虑,说:“卫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不是去跟他争对错的。咱们是去……服个软。”

“服软?”我愣住了。

“对,服软。”张建军看着我,眼神很诚恳,“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你是一片好心。但是,你想想,永强他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座位?说白了,他就是想要个尊重。咱们上门去找他,就是把这个尊重,给他补上。”

“咱们告诉他,我们心里有他这个兄弟。不管他是穷小子还是大老板,他都是我们尖刀七连的兵。”

张建军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争对错有什么意义呢?

情谊里,哪有那么多对错。

只有在乎,和不在乎。

我把烟头在地上摁灭,说:“行!去!什么时候?”

“就现在。”

赵永强的公司,在一个新建的工业园区里。一栋三层的小楼,门口挂着“永强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牌子,崭新,气派。

跟我想象中尘土飞扬的包工头办公室完全不一样。

我和张建军在楼下站了一会儿,都有些感慨。这小子,真是混出来了。

我们走进大厅,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前台拦住了我们。

“请问二位找谁?”

“我们找赵永强,赵总。”张建军说。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我说,“我们是他的老战友,你跟他说,李卫国和张建军来了,他就知道了。”

姑娘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张建军的夹克也有些旧了。我们俩,跟这窗明几净的办公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不好意思,赵总正在开会,没预约的话,不能见。”

我这心里的火,一下子就有点往上冒。

张建军拉了我一下,依旧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笑着对姑娘说:“那麻烦你,等他开完会,你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姑娘接过去,掂了掂,一脸疑惑。

“这是什么?”

“你交给他,他就知道了。”张建军说完,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一头雾水:“建军,你给他什么了?怎么就走了?”

“一个老物件。”张建军神秘地笑了笑,“咱们回去等消息吧。如果他还念着旧情,他会联系我们的。”

我们俩就这么回去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张建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天晚上,我一直守着手机。

可手机,一声都没响。

我心里凉了半截。难道,张建军的办法,也不灵?

难道,赵永强真的就铁了心,要跟我们这帮穷兄弟一刀两断?

第二天,我照常去我的小车间。心里有事,干活也提不起精神。

大概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熟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

“……卫国吗?”

是赵永强。

我的心,猛地一跳。

“永强?”

“嗯。”他应了一声,“我……我下午有空。你们……来我公司吧。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那晚的盛气凌人,反而带着一丝疲惫和……迟疑。

我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那好,我等你们。”

挂了电话,我立马给张建军打了过去。

“他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张建军也松了口气,笑了:“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我还是忍不住问:“建军,你昨天到底给他送了什么东西?”

张建军在电话里笑得更开心了。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部队,咱们搞实弹射击。永强那小子,非要跟人比枪法,结果一紧张,把一颗子弹卡在枪膛里了。当时差点出了大事,是他自己,用一根铁丝,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哑弹给捅了出来。”

“我记得,当时我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对。”张建军说,“后来,那颗哑弹的弹头,被他给撬了下来,磨成了一个小小的吊坠,一直挂在脖子上。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提醒他,做人不能太冒进,关键时候,得稳得住。”

“昨天,我给他的,就是一颗用旧弹壳做的,一模一样的吊坠。是我前几天,托一个老朋友专门做的。”

我听着,鼻子一酸。

原来,张建军给他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而是一段共同的记忆。

是一颗丢失了几十年的……螺丝。

**第六章 办公室里的叹息**

下午,我和张建军再次来到赵永强的公司。

还是那个前台姑娘,但这次,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恭恭敬敬地把我们引到一部电梯前,说:“赵总在三楼办公室等你们。”

赵永强的办公室很大,几乎有我半个家那么大。

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奖杯。落地窗外,是整个工业园区的景象。

这跟我那间堆满零件、飘着机油味的小车间,简直是两个世界。

赵永强就坐那张大办公桌后面。他没穿那件皮夹克,而是换上了一件深色的衬衫,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看着斯文了不少。

但他脸上的憔悴,是藏不住的。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看见我们进来,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来了,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待客沙发。

我和张建军坐下。他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那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开,一看就价值不菲。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谁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呼呼”声。

最后,还是赵永强先开了口。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用报纸包着的小东西,放在茶几上,慢慢地打开。

那颗黄铜色的子弹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在灯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

“这个……”他摩挲着那颗子弹头,声音有些干涩,“哪儿来的?”

“我托人做的。”张建军平静地说。

赵永强抬起头,看着我们。他的眼圈,有点红。

“你们……何必呢?”他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说不尽的复杂情绪。

“因为我们是兄弟。”我说。

这句话,我说得很慢,很用力。

赵永强的肩膀,微微地垮了一下。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用手捏了捏眉心。

“卫国,建军,”他沉默了很久,才重新开口,“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混蛋。”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直接就认了错。这反而让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这几年……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自嘲地笑了笑,“外面的人都叫我赵总,都觉得我风光。可谁知道,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怕工地出事,怕资金链断了,怕下面的人糊弄我。”

“我一步一步爬到今天,摔过太多跟头,被人骗过,被人坑过,也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我怕了,真的怕了。我怕一不小心,就又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

“所以我,就拼命地想证明自己。我想让所有人都高看我一眼。我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那天晚上,我看到那个座位,我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我没觉得是你们故意的,我就是觉得……连你们,我最亲的战友,都觉得我不配坐那个位置。我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我不是冲你们发火,我是冲我自己发火。我气我自己,怎么混了半辈子,还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在我们面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只觉得心疼。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像很多年前在部队时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永强,你想多了。”我说,“在我们心里,你坐哪儿,都是我们尖刀七连的兵。你是不是总,我们不在乎。我们在乎的,是你这个人。”

张建军也说:“是啊,永强。钱,地位,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咱们这帮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到最后,能留下来的,不就是这点念想,这点情分吗?你把这些都扔了,挣再多钱,又有什么意思?”

赵永强抬起头,看着我们,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抓着我的手,说:“卫国,我对不起你。那天晚上,我让你那么没面子……”

我摇摇头,给他递了张纸巾:“说这些干什么。自家兄弟,哪有隔夜仇。是我,我也没想周全,我以为……我以为咱们之间,不用讲究那些。”

“不,是我钻牛角尖了。”他擦了擦眼睛,“是我把外面那套,带到咱们兄弟中间来了。我错了。”

那天下午,我们在赵永强的办公室里,聊了很久很久。

他跟我们讲了他这些年的打拼,讲了他的辛酸和不易。我们也跟他讲了我们这些年的平淡生活,讲了各自家里的鸡毛蒜皮。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营房里,三个人,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在那一下午的叹息和泪水中,悄然瓦解了。

临走的时候,赵永强把我们送到楼下。

他非要派车送我们,被我们拒绝了。

“行了,别搞那套了,”我说,“我们自己坐公交回去,方便。”

他看着我们,笑了。这次的笑,很轻松,很释然。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好。”他说,“那……过几天,我重新组个局。我请客,给大伙儿赔罪。”

“行啊,”张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地方我们来定。座位,也我们来安排。”

赵永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行!都听你们的!这次,就算你们让我坐地上,我也没二话!”

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样子,我和张建军,也笑了。

夕阳下,我们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第七章 没有主位的圆桌**

一个星期后,还是在“尖刀七连”那个群里。

赵永强的头像,又亮了起来。

是他自己申请加回来的,群主是我,我第一时间就通过了。

他一进群,就在里面发了一个九十度鞠躬的表情,然后发了一段很长的文字。

大意是说,上次聚会,是他自己喝多了,耍了酒疯,冲撞了各位兄弟,尤其是对不住我这个组织者。他向所有人道歉,希望大家能原谅他。

他说得很诚恳,姿态放得很低。

群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像是炸开了锅。

“老赵,说这些就见外了!”

“回来就好!咱们之间,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就是,谁还没个犯浑的时候?下次罚酒三杯就行了!”

老排长也出来说话了:“永强,你能想明白,我们都替你高兴。记住,不管你飞得多高,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消息,眼睛有点湿润。

这帮老伙计,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惦记着呢。

赵永强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口令是“兄弟情深”。

大家抢得不亦乐乎,群里的气氛,比上次聚会前还要热烈。

我知道,那个因为一个座位而产生的裂痕,正在慢慢地愈合。

又一个周末,赵永强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打电话给我,说要请大家吃饭,赔罪。

我说:“饭,肯定要吃。但不是你请,还是大家AA。地方,也我来定。”

赵永强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行,都听老班长的。”

这次,我选的地方,更特别。

不是饭店,是我那个小小的机修车间。

我提前跟老伴打了招呼,她嘴上埋怨我瞎折腾,但还是帮我把车间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把那些机器都用帆布盖上,在车间中央,拼了两张大桌子。没有圆桌,就是普普通通的长条桌。

桌上没有名贵的菜肴,是我和老伴,还有几个战友的家属,一起做的家常菜。

炖了一大锅的酸菜白肉,炒了几个拿手小菜,还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

酒,就是最普通的二锅头。

傍晚,战友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当他们看到这个场景时,都愣住了。

“卫国,你这是……”

我笑着说:“饭店里太吵,规矩也多。咱们就在这儿,自在。想坐哪儿坐哪儿,想怎么聊怎么聊。”

大家看着这简陋却又温馨的场面,都笑了。

“这个好!这个有感觉!”

“就像当年我们在连队俱乐部一样!”

赵永强也来了。他没开车,是坐公交来的。穿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就是一件普通的夹克衫,跟我们没什么两样。

他一进来,就卷起袖子,说:“嫂子,有什么活儿?我来帮忙!”

老伴笑着把他按在椅子上:“你可拉倒吧,你那双拿合同的手,哪会干这个。坐着就行。”

大家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就在这个飘着机油味和饭菜香的车间里,吃着,喝着,聊着。

没有主位,没有次位。大家挨着坐,肩并着肩。

赵永强被大家灌了不少酒,脸喝得通红。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挨个儿地敬。

敬到我这里的时候,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光。

他说:“卫国,这杯,我必须单独敬你。谢谢你,没把我当外人。也谢谢你,让我找回了自己。”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那酒,很烈,烧得我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后来,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有人提议,说:“咱们唱个歌吧!唱咱们当年的连歌!”

“好!”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勾肩搭背,扯着嗓子,唱起了那首我们唱了无数遍的歌。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歌声,算不上动听,甚至有些跑调。

但那歌声里,有我们逝去的青春,有我们不变的誓言,有我们失而复得的兄弟情。

歌声,回荡在小小的车间里,穿过窗户,飘向了深沉的夜空。

我看着眼前这群头发花白、却依旧努力挺直腰杆的老伙行,看着他们涨红的脸,闪亮的眼睛,我忽然明白了。

情义这台老机器,它其实一直都在。

它只是有时候,会被岁月蒙上灰尘,会被生活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它需要我们,用真心去擦拭,用理解去润滑,用包容去拧紧每一颗松动的螺丝。

只要我们还愿意去维护它,它就永远不会报废。

它会一直轰隆隆地运转下去,直到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八章 不会褪色的底片**

那次车间里的聚会,成了我们“尖刀七连”的一个新传统。

从那以后,我们约定,每隔一两个月,就这么聚一次。

不讲排场,不分贵贱。

有时候在我这儿,有时候去张建军家,有时候干脆就在公园的亭子里,一人带两个小菜,一瓶老酒,就能聊一下午。

我们聊的话题,还是那些鸡毛蒜皮。谁家的孙子会走路了,谁的血压又高了,谁又迷上了钓鱼。

赵永强每次都来。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话不多,但总是在笑。他会很认真地听陈东讲他那个看大门的工厂里发生的趣事,也会跟我们一起,为了一个几十年前的训练细节,争得面红耳赤。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赵总”,他只是赵永强,我们尖刀七连的兵。

有一次,陈东的儿子结婚,手头有点紧。他没好意思开口,是我老伴听他媳妇念叨的。

我正琢磨着怎么帮他,赵永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

他没直接给钱,他觉得那样伤陈东的自尊。

他找到陈东,说他公司最近接了个活儿,需要一个特别靠谱的人去看管一批建材,工资给得很高。他问陈东愿不愿意去帮他这个忙。

陈东当然愿意。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活儿,随便找个人都能干。赵永强是换了个方式,在帮他。

陈东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后来的一次聚会上,红着眼圈,敬了赵永强一杯酒。

赵永强拍着他的肩膀,说:“自家兄弟,说这些就生分了。”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把自己的米饭拨给陈东的年轻士兵。

有些东西,原来真的刻在骨子里,不会因为身份和地位的改变,就彻底消失。它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被重新唤醒。

我的那间小车间,也成了我们这帮老家伙的一个据点。

有时候,他们会拿些家里坏掉的小电器来让我修。电风扇、收音机,甚至还有人把孙子的玩具车也抱了过来。

我一边修,他们就一边在旁边跟我聊天。

赵永强也来过几次。

他不是来修东西的,他就是来看我干活。

他会站在我的台钻旁边,看我如何精确地在一块钢板上打孔。

有一次,他看着那些飞溅的火星,忽然感慨地说:“卫国,我真羡慕你。”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诧异地看着他:“你一个大老板,羡慕我这个老工人?”

“是啊。”他点点头,眼神很认真,“你这辈子,就守着你这门手艺,守着这些机器。你活得踏实,心里有根。不像我,看着摊子铺得挺大,其实每天都像在走钢丝,心里是空的。”

他顿了顿,说:“我现在才明白,人这一辈子,能守住点什么,比得到点什么,更重要。”

我没说话,只是重新启动了机器。

嗡嗡的机器声中,我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我守着我的手艺,守着我的本分。而我们这群人,正在一起,努力地守着一份来之不多的情义。

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活着的意义。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

转眼又是一年。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整理旧物,又翻出了那本老旧的相册。

我再次翻开那张我们新兵连的合影。

黑白照片上,那群年轻的脸,依然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无畏。

我看着照片里的赵永强,那个抱着枪,眼神倔强的毛头小子。又想起现在那个会笑着听我们吹牛,会默默帮助战友的他。

我觉得,这两个人,慢慢地,又重合成了一个。

生活,就像一张底片。

它会记录下我们所有的样子。年轻的,年老的,风光的,落魄的,犯错的,悔改的。

岁月,会给这张底片冲刷上各种各样的颜色,有时候会让它显得斑驳,甚至模糊。

但只要我们用心去看,总能看到,在那层层叠叠的色彩之下,最初的那个轮廓,其实一直都在。

那个轮廓,就是我们的本心。

就像我们这帮老兵,无论走了多远,走了多久,我们军装的底色,永远是那一抹最朴实的绿。

那是我们,永远不会褪色的记忆。

来源:3C捕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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