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领导上午逼我离职,下午老总视察时打爆我电话,我冷笑:没空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27 00:29 1

摘要:我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金总监”三个字,没接,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屏幕朝下,重新扣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那串熟悉的号码在手机上疯狂跳动时,我正坐在水库边上,陪师父甩着杆儿。

手机“嗡嗡”地震个没完,像块扔在铁板上的滚烫烙铁,要把裤兜烧出个洞来。

我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金总监”三个字,没接,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屏幕朝下,重新扣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师父瞥了我一眼,浑浊的老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淡淡说了一句:“鱼都让你吓跑了。”

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重新给鱼钩挂上蚯蚓,用力一甩,浮漂在碧绿的水面上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轻落定。

心里却比这水面,平静得多。

那串号码,上午还是我的催命符,这会儿,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第1章 一张A4纸的重量

上午九点,车间里机油和铁屑混合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阳光从高大的天窗斜射下来,切开弥漫的粉尘,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细小的颗粒在光柱里上下翻飞,像一群迷了路的金色飞虫。

我刚换好工服,手里还端着泡了浓茶的大搪瓷缸子,金科就堵在了我的工位前。

他比我小了快二十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身笔挺的西装,跟我们这满是油污的车间格格不入。他是三个月前从集团总部“空降”下来的生产总监,新官上任,烧了三把火,每一把都燎得我们这些老师傅心里发毛。

“陈师傅,来我办公室一下。”他说话总是这样,客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味道。

我把搪瓷缸子“砰”地一声放在工具台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烫得我手背一哆嗦。我没理会,跟着他进了那间亮堂得晃眼的玻璃办公室。

空调的冷风吹得我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陈师傅,坐。”金科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自己则绕到大班台后,陷进了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人体工学椅里。

他没绕弯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推到我面前。

“这是离职申请,你看看。”

纸很轻,白得刺眼,上面“离职申请表”几个黑体字,像几个铁秤砣,压得我心里一沉。

我没去碰那张纸,只是抬起眼皮,看着他。我今年四十八了,在这家厂干了整整三十年,从一个毛头小子,跟着师父学徒,到如今整个三分厂,论摆弄机器的手艺,没人敢说比我陈立强。

“金总监,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点哑。

金科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陈师傅,你别误会。这不是针对你个人。现在公司在搞产业升级,智能化改造,讲究的是数据化管理,流程再造。你的经验,我们很尊重,但是……”

他顿了顿,那个“但是”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窝子。

“但是,时代在进步,人也要跟上时代,对吧?我们引进了一批新的德国设备,全自动化的,需要的是能看懂程序、会操作电脑的年轻血液。老师傅们的经验主义,有时候……会成为效率的瓶颈。”

他嘴里蹦出的那些词,什么“赋能”、“闭环”、“颗粒度”,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我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我们这些老师傅,是瓶颈。

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

“瓶颈?”我忍不住冷笑一声,“金总监,二十年前,厂里那台老掉牙的苏制机床,连图纸都找不到了,是我带着几个徒弟,熬了三天三夜,硬是用手敲、用耳朵听,把它给修好的。十年前,进口的那台冲压机,外国专家都束手无策,说只能返厂大修,是我发现是一个小小的液压阀门老化,花了两百块钱就解决了问题,给厂里省了上百万。现在,机器是新了,会自动了,我们这些伺候了机器一辈子的人,就成了瓶颈?”

我的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很静,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金科那张光滑的脸上。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陈师傅,我理解你的情绪。你的贡献,公司都记着。所以你看,公司不会亏待你,N+1的补偿,一分都不会少。这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提前退休,回家享享清福,不好吗?”

享清福?我才四十八,身体硬朗得能一拳打死一头牛,我这双手,一天不摸油污,不听机器响,就浑身不自在。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懂,他永远不会懂。我们这种人,跟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那不是工作,是命。每一台机器的脾气,它喘气的声音,是急了还是缓了,是累了还是精神,我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这手艺,是师父一锤子一锤子教出来的,是三十年的时间和汗水泡出来的,不是电脑屏幕上那些红红绿绿的数据能代替的。

“如果我不签呢?”我问。

金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靠回椅背,语气也冷了三分:“陈师傅,这是公司的决定。就算你不主动签,流程走到最后,结果也是一样的。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呢?给彼此留点体面吧。”

体面。

我盯着那张轻飘飘的A4纸,忽然觉得它有千斤重。

它压垮的,不是我的饭碗,是我的尊严,是我这三十年赖以为生的根。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我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和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我拿起桌上的笔,刷刷几下,在申请人那一栏,签下了“陈立”两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一把小刀,在我的心上划拉。

我把笔扔在桌上,站起身,没再看金科一眼,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金总监,有句话,我师父当年教我的,今天我送给你。”

“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什么时候,都别太信机器,也别太小看人。”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车间的噪音依旧轰鸣,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第2章 手艺人的根

办完手续,走出工厂大门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师父,你怎么走了?我听人事说你办了离职?”

后面跟了一连串哭泣的表情。

我回了他一句:“人各有命,好好干。”

然后就关了机,不想再理会任何跟厂里有关的人和事。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大团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我没回家,老婆要是知道我被厂里“优化”了,不定怎么唠叨。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直接去了郊区师父家。

师父叫刘振山,今年七十有三了,退休十几年了。他是我进厂时的师父,也是我这辈子的主心骨。

师父的小院里,种着丝瓜和黄瓜,藤蔓爬满了竹架子,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他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戴着老花镜,捣鼓一个老式的半导体收音机。

“来了?”他头也没抬,手里拿着个小烙铁,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路板。

“嗯。”我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灌下去,心里那股燥热才压下去一点。

“厂里的事?”师父问。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他也没追问,继续焊着他的收音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松香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烙铁,拿起收音机,旋开开关。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后,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传了出来:“……下面播报一则天气预报……”

声音清晰,没有一丝杂音。

师父满意地笑了,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绽开的菊花。他把收音机关掉,摘下老花镜,看向我。

“心里憋屈?”

我点了点头,把上午在金科办公室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师父静静地听着,没插话,等我说完,他才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这小子,我见过。上次厂庆,他作为青年才俊上台发言,嘴里蹦的词,我一个都听不懂。我就知道,这厂子要变天了。”

“师父,我就是想不通,我们这辈人,难道真的就没用了?”我把心里的疙瘩说了出来。

师父看着我,眼神深邃,像口老井。

“没用?”他笑了,“立子,我问你,这院里的黄瓜,我给它浇水、施肥、搭架子,它长得好好的。现在来了个年轻人,说我这法子太土,他有高科技,用营养液,用电脑控制温度湿度,黄瓜是长得又大又快,可你吃着,还是那个味儿吗?”

我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师父说,“手艺这东西,不是光让机器转起来那么简单。它里面有门道,有感觉,有人的心血。电脑能算出机器的转速,它算得出轴承磨损零点零一毫米后,声音会有什么变化吗?数据能显示设备的温度,它能告诉你,这温度是因为负荷大了,还是因为润滑油里进了杂质?”

“这些东西,在书本上找不到,在电脑里也调不出来。得靠一双手,一双耳朵,一颗心,长年累月地去摸,去听,去悟。这就是我们的根。”

师G父的话,像一把温润的刷子,把我心里的那些毛躁和委屈,一点点地刷平了。

“那小子,看重的是报表上的数字,是效率。他没错,厂子要发展,要赚钱,就得讲效率。但他的错,在于他把根给忘了。一座大楼,盖得再高再漂亮,地基不稳,风一吹,就得晃。”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没错。你坚守的是手艺人的本分。道不同,不相为谋。离开,也好。天底下能吃饭的地方多了去了,凭你这身手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

“手艺是根,走到哪儿都饿不死。”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我瞬间就踏实了。

是啊,我陈立,没了工厂的铁饭碗,可我还有这双粗糙但灵巧的手,还有这三十年练就的“听诊”功夫。

“走,心里不痛快,陪我钓鱼去。”师父站起身,从墙角抄起两根渔具。

“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啊,就图个心安。”

我们就这样,一人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了水库。

水库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水汽和青草的混合气息,吹散了我心头最后的阴霾。

我看着碧波荡漾的水面,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许,离开那个熟悉又压抑的地方,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第3章 看不见的裂痕

下午两点多,太阳正毒,水面被晒得泛起一层金光,晃得人眼花。

鱼不怎么开口,我和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但这种沉默,不尴尬,很舒服。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兜里那只被我遗忘了大半天的手机,突然不安分地响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掏出来一看,是小王。

这小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机灵,肯学,就是性子有点软。我接了电话。

“师父!你在哪儿啊?出大事了!”小王的声音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又急又尖。

“慢慢说,天塌不下来。”我依旧不紧不慢。

“师父,你快回来吧!那台德国来的新家伙,停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台新设备,是金科上任后力推的重点项目,号称是厂里的“工业4.0”标杆,花了大价钱从德国进口的精密加工中心。金科把它当宝贝疙瘩,投产仪式搞得比厂庆还隆重。

“怎么回事?坏了?”我问。

“不是坏了,是……说不上来!”小王在那头急得快哭了,“就是加工出来的零件,精度老是差一点点,时好时坏。有时候连续出十几个合格品,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次品。废品率都快百分之十了!金总监脸都绿了!”

我一听,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种问题,最是头疼。机器能运转,各项参数在屏幕上看也都正常,但就是产品质量不稳定。这就像一个人,看着好好的,能跑能跳,但就是时不时地抽一下风。西医做遍了全身检查,也找不到病灶。

“德国厂家的工程师呢?没来?”我问。

“来了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佬,带着笔记本电脑,在机器上插了半天,数据看了一大堆,最后两手一摊,说设备本身没问题,‘sehr gut’(非常好),问题可能出在我们的操作规范或者原材料上。”小王学着德国人的语调,满是无奈。

“放屁!”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咱们厂的原材料和操作规范,都是几十年的老标准了,还能在这上头出问题?糊弄鬼呢!”

“可不是嘛!金总监让质检部把原材料查了个底朝天,又让操作员把规程背了一遍,都没问题。现在整个车间都停了,就围着那台宝贝疙瘩打转。金总监下了死命令,今天下班前必须解决,不然……”

小王没说下去,但我知道那个“不然”意味着什么。

金科把这个项目看作是自己的政绩,现在出了岔子,他比谁都急。

“师父,你经验多,要不……你回来给看看?”小王试探着问。

我沉默了。

回去?以什么身份?一个上午刚被扫地出门的“瓶颈”?回去看金科那张焦头烂额的脸?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你不是信数据、信电脑吗?现在怎么不灵了?

“我不是厂里的人了,回去不合适。”我淡淡地拒绝了。

“师父——”小王拖长了声音,带着哭腔,“你是我师父啊!你不回来,我……我们真没辙了。金总监已经发火骂了好几个人了,车间里气压低得吓人。你就当……帮帮我行吗?”

听着徒弟的哀求,我心里有点软了。

小王这孩子,跟我好几年了,我待他跟自己儿子似的。手艺这东西,得有传承。我走了,他要是撑不起来,我这心里也不得劲。

师父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鱼竿。

我挂了电话,心里乱糟糟的。

师父看着我,说:“想回去就回去看看。不是为那个什么总监,是为了你带出来的徒弟,为了你待了三十年的地方。手艺人,不能看着机器生病,见死不救。这是情分,也是本分。”

我看着师父,他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种我非常熟悉的,对机器的怜惜和对责任的担当。

我点了点头,没再犹豫。

我给小王回了个电话:“把机器的型号,还有出问题时前后几个批次的产品数据发给我。我先看看。”

虽然人不在现场,但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给那台德国机器“号脉”了。

我有一种预感,问题,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道看不见的裂痕,不只在零件上,也在金科引以为傲的“现代化管理”上。

第4章 机器不会撒谎

小王很快把资料发了过来,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

我坐在水库边的石头上,就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一张张地翻看。师父坐在旁边,也不催我,只是默默地抽着他的旱烟。

这些数据很“漂亮”,所有的参数都在正常范围内波动,没有任何异常报警记录。德国工程师的结论,从数据上看,是成立的。

但我干了三十年,我知道,机器有时候比人还狡猾。它会“撒谎”,用一堆正常的表象来掩盖一个致命的内伤。

我让小王又拍了几张次品的照片发过来。

照片很清晰,我把图片放大,仔细观察着零件上出现瑕疵的位置。那是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毛刺,出现在一个特定的切削角度上。而且,它的出现,毫无规律。

这就奇怪了。

如果是程序问题,那么次品应该会连续出现。如果是刀具磨损,那么瑕疵会越来越明显。如果是原材料问题,那么同一批次的材料应该都会有问题。

现在这种情况,就像一个武林高手,出招时而精准,时而会莫名其妙地偏上分毫。

我脑子里把所有可能的原因都过了一遍:电源电压不稳?车间地面有微弱震动?冷却液配比不对?

一个个假设,又一个个被我推翻。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给小王打了个电话。

“小王,你去听。”

“听?听什么师父?”小王一头雾水。

“用耳朵听!把车间里其他设备都关掉,就留那一台。让它空转,然后加载运行。你把耳朵贴在机身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听,尤其是主轴和伺服电机部分。听听声音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最老土,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在没有精密仪器的时候,老师傅们就是靠“听诊”来判断机器的健康状况。轴承缺油的声音,齿轮磨损的声音,螺丝松动的声音,在有经验的耳朵里,跟交响乐一样,各有各的调。

“啊?这……行吗?”小王有些迟疑。金总监和德国专家都在那儿盯着电脑屏幕呢,他跑去“听”机器,不被人笑话死才怪。

“让你去就去!别管他们。机器不会撒谎,你得用心去听它说话。”我语气严厉了起来。

“……好,好的师父!”小王不敢再反驳。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师父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说:“有眉目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还不好说。但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越是精密的机器,有时候越是脆弱。就像人一样,读的书越多,心思就越重,反而容易得一些稀奇古怪的病。”师父慢悠悠地说。

我深以为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慢慢西斜,水面上的金光变成了橘红色。

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下午四点半,离金科下达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

我能想象到车间里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金科的脸,恐怕已经黑得能拧出水来了。

突然,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小王,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急切又带着点谄媚的声音:“喂?是陈师傅吗?我是车间主任,老周啊!”

“周主任,有事?”

“哎哟,陈师傅,我的老哥哥!您快回来救救火吧!金总监都快把房顶给掀了!”周主任在那头都快哭了,“集团的张总,今天下午临时过来视察,点名要看这条新生产线!现在好了,生产线停摆,张总的脸都挂下来了,金总监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张总?

我心里一惊。张总是集团的创始人,也是我们这家分厂的老厂长。他是个真正懂技术、爱工厂的人。当年就是他拍板,把我从学徒工破格提拔成技术组长的。

他要来视察?这下,金科的麻烦大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产事故了,这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对金科能力的信任危机。

“陈师傅,算我求您了,您就回来一趟吧!金总监说了,只要您能解决问题,什么条件都好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人,是金科。

他的声音不再有上午的倨傲,而是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躁和一丝……恳求。

“陈师傅,我是金科。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现在情况紧急,请你务必回来一趟!算我……我个人,拜托你了!”

听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拜托”两个字,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我的手机,像疯了一样,被金科的电话和短信轮番轰炸。

我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号码,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淡淡的悲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把我当成脚下的瓶颈,那我又何必在你大厦将倾时,去做那根顶梁柱?

第5章 救命的电话

手机在石头上“嗡嗡”地震动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蜜蜂,不屈不挠。

屏幕上,“金总监”三个字,一次又一次地亮起,又一次次地暗下去。

师父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我摇了摇头,把手机又往远处推了推,眼不见心不烦。

“立子,你心里还在赌气?”师父问。

我拿起鱼竿,重新调整了一下浮漂的深度,说:“算不上赌气。就是觉得没必要。”

“哦?”

“他请我回去,不是因为他觉得我陈立这身手艺有多重要,而是因为张总来了,他的乌纱帽快保不住了。他是把我当成灭火器,用完了,还是得扔到角落里。我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我说的是心里话。

上午那张A4纸,已经把我们之间的情分和信任,彻底清零了。

现在回去,就算解决了问题,又能怎么样?他会感激我吗?不会。他只会觉得我好拿捏,觉得他金总监的面子足够大,一个电话就能把被他开掉的人再叫回来。以后,我在厂里只会更难做人。

师父听了,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懂我。我们这种手艺人,活的就是一口气,要的是一份尊重。

电话终于不响了,估计是打得没电了。

水库边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远处几声鸟鸣。

我看着水面上的浮漂,一动不动,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说完全不波动,是假的。

毕竟是自己待了三十年的地方,那里有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徒弟,还有那些像我孩子一样,我亲手伺候、调试、修理过的机器。

它们现在遇到了麻烦,我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我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心眼了?是不是在拿厂子的利益,赌自己的这口气?

可转念一想,这口气,我凭什么不能赌?

我陈立兢兢业业三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一来就能否定我的一切?就因为他会说几句洋气的词儿,会做几张漂亮的PPT?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不能让老实人,让踏踏实实干活的人,总是吃亏。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顺着水库边的土路,歪歪扭扭地开了过来,停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脸焦急的车间主任老周,他四下张望,看到我们,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路小跑过来。

紧接着,金科也从车上下来了,西装外套已经脱了,白衬衫的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头发有些乱,一脸的狼狈和尴尬。

最后,从后座下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看到他,我心里一颤,手里的鱼竿差点掉进水里。

是张总。

他竟然亲自来了。

老周跑到我们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陈……陈师傅,可算找到您了!张总……张总亲自来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看着朝我们走来的张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张总已经快七十了,但步子依旧很稳。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师父刘振山,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刘,你这徒弟,脾气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又臭又硬。”张总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久违的亲切。

师父站起身,捶了张总的肩膀一下,笑骂道:“你个老张,还说我?当年要不是你脾气倔,非要砸了锅卖铁上那条生产线,哪有今天这厂子?”

“哈哈,所以说,咱们都是一类人。”张总大笑起来,然后转向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严肃而真诚。

“小陈,今天的事,我听说了。是金科做得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

说着,他竟然微微向我欠了欠身。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张总,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金科也赶紧跑过来,站在张总身后,脸色涨得通红,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陈师傅,对不起。是我太想当然了,是我管理方法有问题,我……我向您道歉。”他的声音很低,但听得出来,是真心的。

我看着他们,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师父,心里的那堵墙,开始松动了。

张总亲自来找我,不是为了金科的乌纱帽,而是为了给我这个老员工一个交代,一份尊重。

这份情,比什么都重。

我心里的那口气,瞬间就顺了。

第6章 一碗面的情分

张总没急着让我回厂里,而是拉着我和师父,在水库边的小饭馆坐下了。

那是一家夫妻店,几张油腻的桌子,塑料凳子,但胜在清净。

“老板,来三碗牛肉面,多加香菜。再切一盘猪头肉,一碟花生米。”张总熟络地喊道,像是这里的常客。

很快,三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

白色的面条,褐色的汤,绿色的香菜,红色的辣油,香气扑鼻。

张总拿起筷子,对我和师父说:“先吃饭,天大的事,填饱了肚子再说。老刘,小陈,我跟你们说,这家店的面,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味儿。”

我和师父也没客气,埋头“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一碗面下肚,额头上见了汗,心里的那点隔阂和别扭,也随着热气烟消云散了。

金科坐在旁边,没动筷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总看了他一眼,说:“小金,你也吃。别杵在那儿。年轻人,犯错不怕,怕的是不认错,不改错。”

金科这才拿起筷ą子,小口地吃着,像个受训的小学生。

吃完面,张总点了三根烟,递给我和师父一人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

“小陈,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张总开口了,“金科这孩子,有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他从国外学了一套新的管理方法,想在厂里搞改革,提升效率,这初衷,也是好的。但是,他太急了,也太傲了。”

“他忘了,我们这个厂,是怎么从一个手工作坊,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靠的不是什么先进的理念,靠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师傅,一双手,一颗心,踏踏实实干出来的。”

“新的东西,我们要学。但老祖宗留下来的本事,我们的根,不能丢。”

张总的话,不偏不倚,既肯定了金科,也安抚了我。

他转头看向金科:“小金,你今天好好看看你陈师傅这双手。”

金科抬起头,目光落在我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油污的手上。

“这双手,能摸出千分之一毫米的误差,能听出轴承里一根头发丝的杂音。这,是任何数据和报表都体现不出来的财富。你今天遇到的问题,德国专家解决不了,电脑也解决不了,但你陈师傅,或许能解决。这就是经验的价值,是人的价值。”

金科的脸更红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敬佩。

“张总,我……我明白了。”

张总掐灭了烟头,对我说:“小陈,我知道,让你回去,有点强人所难。但现在,厂子需要你。那条生产线,是我们未来几年的希望,不能就这么趴窝了。你就当,帮我这个老头子一个忙,行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么?

张总亲自来请,师父也在旁边看着我,那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吃下去的不仅仅是面,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分。

我站起身,对张总说:“张总,您别这么说。我是厂里的人,厂里有事,我不能不管。”

然后,我转向金科,说:“金总监,走吧,去看看你的那个宝贝疙瘩。”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得意。

因为在张总面前,在师父面前,个人的那点恩怨,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手艺人的根,扎在工厂的土地里。土地病了,根,是会疼的。

金科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和感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陈师傅!”

回去的路上,奥迪车里很安静。

我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小王发来的那些数据和图片。

我的“听诊”,已经开始了。

第7章 老师傅的“听诊器”

回到车间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所有的机器都停了,只有那台德国来的精密加工中心,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一群技术员和操作工围着它,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那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正抱着双臂,一脸无奈地跟翻译说着什么。

看到张总和我一起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惊讶,有好奇,有怀疑,也有……一丝希望。

小王第一个迎了上来,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师父!”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直接走向那台机器。

金科跟在我身边,低声介绍着情况:“……德国专家认为是我们的基础设置有问题,比如电压或者地基,但我们排查过了,完全符合安装要求。”

我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机器前。

我伸出手,像抚摸的脸颊一样,轻轻地滑过冰冷的金属外壳。

然后,我让小王把车间的大门都关上,隔绝掉外面的杂音。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开机,空转。”我命令道。

操作员按下了按钮,机器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主轴开始缓缓转动,越来越快。

我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这个奇怪的举动。

我把耳朵,慢慢地贴近机身。

那一刻,我屏蔽了所有的视觉干扰,整个身心,都沉浸到了机器的呼吸声中。

主轴旋转的声音,平稳,顺滑,像丝绸划过玻璃。

伺服电机驱动工作台移动的声音,精准,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带。

一切听起来,都那么完美。

德国工程师在一旁,通过翻译,不屑地对金科说:“这简直是中世纪的巫术,毫无科学依据。”

金科的脸抽搐了一下,但他没敢出声,只是紧张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继续听着。

十分钟,二十分钟……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不仅仅是因为热,更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

突然,就在工作台进行一个特定的“Z轴”下探和“X轴”横移的复合动作时,我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

那声音,比蚊子叫还轻,一闪即逝。

如果不是我这双被噪音淬炼了三十年的耳朵,根本不可能捕捉到。

“停!”我猛地睁开眼睛。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是这个动作,再重复一遍!”我对操作员说。

操作员按照我的指令,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这一次,我听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声极其短暂的,金属受力后发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咯吱”声。

它来自机器的底部,地基的方向。

“找到了。”我直起身,对小王说:“去我工具箱,把那根最长的听诊杆拿来。”

“听诊杆”,其实就是一根一米多长的实心钢棍。这是我们老师傅的“秘密武器”,一头抵在机器上,一头贴在耳朵上,可以把机器内部最细微的震动和声音,放大无数倍。

小王很快跑了回来,把那根油光锃亮的钢棍递给我。

我拿着钢棍,像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再一次让机器重复那个特定的动作。

我把钢棍的一头,精准地抵在机座和地基连接的一颗巨大的地脚螺栓上,另一头,紧紧贴住我的耳廓。

“咯吱——”

这一次,那声音通过钢棍的传导,在我耳中变得无比清晰!

就像一根骨头,在断裂前发出的呻吟。

我立刻让机器停下,用手电筒照着那颗地脚螺栓。

从表面看,它完好无损,拧得非常紧。

德国工程师走过来,轻蔑地摇了摇头,对翻译说:“这太荒谬了,这颗螺栓的扭矩我们用专业扳手复查过,完全符合标准。”

我没理他,对小王说:“拿套筒扳手来,把它给我卸下来!”

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颗比我胳膊还粗的螺栓给拧松。

当螺栓被完全取出来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螺栓的中间部位,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像头发丝一样的裂纹!

这道裂纹,隐藏在螺纹的深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就是它!

在平时,这道裂纹没有任何影响。但当机器执行那个特定的复合动作时,主轴和工作台的瞬间加速度,会产生一个独特的共振频率,让这道裂纹在一瞬间被拉开零点零几毫米。

这个微小的形变,传递到刀头上,就造成了那神出鬼没的加工误差!

机器不会撒谎。

它一直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呻吟”,只是,没有人能听懂。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德国工程师,张大了嘴巴,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走上前,拿起那颗螺栓,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Impossible...unbelievable...”

张总走过来,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欣慰。

金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颗断裂的螺栓,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羞愧,最终,都化成了一种深深的折服。

他终于明白,我上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时候,都别太信机器,也别太小看人。”

第8章 传承的温度

问题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更换一颗新的地脚螺栓,重新校准机器的水平。一个小时后,试生产开始。

第一件产品下线,经过三坐标测量仪的精密检测,所有数据,完美!

第二件,完美!

第三件,依旧完美!

当连续生产出的二十个零件全部合格的消息传来时,整个车间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工人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他们为厂里有我这样的老师傅而自豪。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烟消云散了。

我感受到的,是一种被需要、被尊重的价值感。这种感觉,比任何金钱补偿都来得珍贵。

张总当场宣布,给我记特等功一次,奖励奖金五万元。

我推辞了,我说:“张总,钱我不要。我只有一个请求。”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希望厂里能成立一个‘技术传承工作室’,由我们这些老师傅,给年轻人搞搞培训,搞搞‘传帮带’。把我们这几十年的经验,留下来。别等到我们这代人干不动了,这些手艺,就真的失传了。”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金科。

张总听了,哈哈大笑,带头鼓起掌来:“好!说得好!小陈,这个工作室,就由你来牵头负责!你不是什么‘瓶颈’,你是我们厂的宝贝,是定海神神针!”

金科的脸,红到了耳根。

他走到我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师傅,我错了。我为我白天的无知和傲慢,向您郑重道歉。请您,务必接受我的道歉,也请您,重新回到我们团队中来。我们需要您这样的老师傅,我……我需要您的指导。”

他的态度,诚恳,真挚。

一个骄傲的人,能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我伸手扶起了他,说:“金总监,你没错。追求效率和创新,是厂子发展的方向。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确实需要更新知识,跟上时代。以后,我们相互学习吧。”

我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了我们彼此一个新的开始。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第二天,我没有去办离职,而是销了假,重新穿上了那身熟悉的蓝色工服。

人事部很快发了红头文件,任命我为“技术传承工作室”的首席顾问,享受总工程师待遇。

金科也变了,他不再整天把那些听不懂的新名词挂在嘴边,而是开始跟着我下车间,虚心地请教各种技术问题。他甚至也找了根钢棍,学着我的样子,去“听”机器的声音。

虽然他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的这个姿态,赢得了所有老师傅的尊重。

我知道,这个年轻人,正在从一个“管理者”,向一个真正的“领导者”转变。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正好。

我带着小王,在工作室里,保养着那些从厂里淘汰下来的老旧设备。这些,都是我准备用来给新员工当教具的。

我把我那根用了十几年的“听诊杆”递给小王。

“拿着。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小王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师父,我……我能行吗?”

“行不行,得用心去练。”我指了指他的耳朵,又指了指他的心口,“用这里听,再用这里去记。什么时候,你闭上眼睛,脑子里能画出一台机器所有零件的运转图,你就出师了。”

小王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和当年的我一样的,对技术的渴望和敬畏。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也洒在那根被岁月和油污打磨得温润光滑的钢棍上。

我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传的不仅仅是手艺,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温度。

新的时代,新的技术,固然重要。但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经验、匠心和责任感,才是让一个企业,一个国家,能够行稳致远的,真正的地基。

而我,陈立,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师傅,很庆幸,能成为这根地基上,一块小小的,却不可或缺的基石。

来源:小城故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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