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9年初秋,在刘家峡水库,砂石路面上蒸腾着热浪,韩战平扛着测量标杆走过工地时,风卷着水泥灰扑在他脸上,迷得眼睛发涩,远远看见母亲刘芷站在坝基旁,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裹着瘦削的身板,乌黑的短发被安全帽压住几缕,正拿铅笔在图纸上勾画着什么。
1969年初秋,在刘家峡水库,砂石路面上蒸腾着热浪,韩战平扛着测量标杆走过工地时,风卷着水泥灰扑在他脸上,迷得眼睛发涩,远远看见母亲刘芷站在坝基旁,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裹着瘦削的身板,乌黑的短发被安全帽压住几缕,正拿铅笔在图纸上勾画着什么。
“妈!”他隔着老远喊。刘芷抬起头,安全帽檐下露出两道利落的眉毛,接过儿子递来的水壶时,她手腕上露出道浅白色的疤——那是1941年护送文件时被弹片刮的。
临时板房里,刘芷摘下安全帽扇风,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在洗得透薄的衣料上洇出深色痕迹。韩战平忽然指着图纸:“您画的导流渠像作战地图。”
“可不就是打仗么?”刘芷用铅笔点着等高线,“当年在晋察冀修地道,比这难多了。”窗外传来爆破声,震得搪瓷缸在桌上跳舞。她下意识伸手护住图纸,像三十年前在徐向前指挥部护住电报机那样。
傍晚收工后,母子俩踩着碎石往工棚走 斜阳把混凝土大坝染成金色,刘芷弯腰拾了块花岗岩碎块:“这石头硬,跟你爹打临江时阵地上的石头一样。”
夜里暑气未散,韩战平被热醒时,看见板房外亮着煤油灯,刘芷坐在弹药箱改的小凳上写信,蚊虫绕着灯罩飞舞。搪瓷缸底沉着茶叶末,缸身“赠给最可爱的人”的红字已褪成浅粉色——那是她从朝鲜战场带回来的
“给谁写信?”韩战平递过蒲扇。
“给你保定亲戚。”刘芷把信纸折成方胜状,“当年我偷跑去太行山参军的晚上,她追到村口塞给我半袋炒面。”
月光下,母亲眼角的皱纹像被刀刻进黄土地里的沟壑。韩战平忽然想起父亲的话:“你娘是棵老枣树,根扎得深,风雨越狠越硬气。”
翌日爆破作业前,刘芷坚持要去现场,安全员递来崭新安全帽,她摆摆手,抓起自己那顶磕掉漆的旧帽子。登高时脚步轻捷得不像50岁的人,工装后背磨破的小洞像只黄蝴蝶在飞舞。
“预备——放!”警报长鸣中,刘芷立在观测点纹丝不动。气浪掀起砂石砸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她却只顾盯着怀表计时。烟尘漫起时,韩战平看见母亲侧脸绷紧的线条,像极了解放太原时战地记者拍下的那张照片——那时她正顶着炮火抢运伤员。
宣传干事来拍照那天,刘芷正在拌水泥,听说要合影,她抹了把脸,结果在颊边蹭出道灰印子。韩战平笑着掏手帕,却被母亲挡开:“拍个照讲究啥!”
快门按下时,母子俩并肩坐在混凝土搅拌机旁,刘芷工装领口露出半截磨毛的棉布衬衣,安全帽带勒在下巴上。远处是正在浇筑的大坝骨架,钢筋从水泥里刺出来,像无数倔强的手臂伸向天空。
34年后,这张照片静静躺在军事博物馆的展柜里,年轻观众匆匆走过,很少人注意刘芷磨破的袖口,更不知她脚下砂石里混着太行山的泥土。玻璃柜外的电子屏正播放水利纪录片,刘家峡大坝在镜头里巍峨壮丽。
来源:兰兰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