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试衣间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严默对着镜子抻了抻西装下摆,意大利面料贴在身上,却没抚平他心里的躁。手机突然震起来,屏幕上 “舅舅” 两个字跳出来时,他指尖先凉了半截。
试衣间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严默对着镜子抻了抻西装下摆,意大利面料贴在身上,却没抚平他心里的躁。手机突然震起来,屏幕上 “舅舅” 两个字跳出来时,他指尖先凉了半截。
“默儿…… 你妈她…… 在公寓里,吃了太多安眠药,没救过来……” 舅舅的声音像泡在水里的棉花,闷得发沉。
严默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青。镜子里的男人脸色发白,西装领口像突然勒紧了脖子,他张了张嘴想喘口气,却觉得胸口堵得慌。许晓曼凑过来,温热的掌心碰了碰他的胳膊:“怎么了?脸这么白。”
“没什么,” 他把手机揣进裤袋,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妈…… 走了。”
“你不是说你妈去年就去世了吗?” 许晓曼的声音放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严默喉结滚了滚,没纠正这个他编了半年的谎,只转身往门外走:“领针就选这个吧,婚礼上别提她,省得麻烦。”
走出服装店,风灌进衣领,严默突然想起六岁那年的傍晚。他背着书包往家走,刚拐进小区巷子,就听见楼下李婶和几个阿姨站在花坛边聊天,声音不大,却字字扎进他耳朵:“你看老严家那个女的,每天穿得花里胡哨,“小三”上位啦。你说苏秦死的真不值,干嘛要自杀呢?这不是给别人让路了嘛。”
“可不是嘛,她儿子跟她一样,以后指不定什么样呢……”
严默攥着书包带,转身躲进楼道拐角,直到那几个人走了才敢出来。那天他没回家,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林秀平穿着新买的连衣裙找过来,手里攥着一支化了一半的草莓冰棒:“默儿,怎么不回家?妈找你半天了。”
他没接冰棒,也没说话,只盯着她裙子上的亮片,想起那些人说的 “花里胡哨”,突然觉得刺眼。林秀平愣了愣,把冰棒塞进他手里,指尖带着温度:“是不是有人说你了?别理他们,妈给你买了新玩具,回家看看?”
那是他第一次,故意甩开了她的手。
从严默记事起,就没缺过想要的东西。林秀平的梳妆台永远堆着新拆封的香水,衣柜里的裙子换得比季节还快,她总在镜子前涂口红,涂完了就转头问他:“默儿,妈今天好看吗?”
严默从来不说好看。他记着小学时,同桌把他的文具盒摔在地上,喊他 “小三的儿子”;记着放学路上,隔壁楼的男孩跟着他跑,边跑边喊 “野种”;记着每次开家长会,其他家长看林秀平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 那些眼神和谩骂,比课本上的字还清晰,刻在他心里,让他连跟林秀平走在一起都觉得别扭。
他开始躲着她。放学回家就关在房间里,她敲门送水果,他只说 “不饿”;她想带他去买新鞋,他说 “旧鞋还能穿”;甚至她偷偷把他的校服洗干净叠好放在床头,他也会故意换另一套穿。
严建军还在的时候,偶尔会说 “你妈也是为你好”,可严默只看见林秀平收严建军给的副卡时,眼睛亮得像要发光;看见她跟朋友打电话,笑着说 “我家默儿穿的都是进口牌子”。他觉得,林秀平待在这个家,待在他身边,根本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钱,因为严建军能给她的好日子。
十五岁那年,严建军在国外心梗去世。遗嘱里给林秀平留了一套房子和五十万,剩下的股份和房产全归了严默。林秀平在书房哭了一下午,不是哭严建军,是哭 “五十万够干什么”,哭 “他凭什么把东西都给你”。
严默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把遗嘱摔在地上:“你当初跟他,不就是为了钱吗?这些够你花了。”
“你个白眼狼!” 她扑过来要打他,指尖都快碰到他的脸了,却突然停住,声音发颤,“要不是我,你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能穿名牌?你早跟你那个死鬼爹一起埋在国外了!”
这话像针,扎破了严默一直假装的坚强。他知道,没有林秀平,他是没有这些优渥的生活。可他更记着那些 “野种”“小三儿子” 的骂声,记着每次别人指指点点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难堪。他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上大学后,严默搬去了市区的公寓,只有过年才回别墅。每次回去,都看见林秀平坐在客厅里,对着满桌的空酒瓶发呆。有一次他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她在阳台打电话,声音软得像变了个人:“我儿子快毕业了…… 他最近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跟我说话……”
大三那年,舅舅说林秀平得了抑郁症,有时候会对着墙自言自语,有时候拿着刀对着手腕比划,却总在最后一刻把刀扔了。严默握着手机,指尖有点麻。他想过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可一想起小时候被同学堵在巷子里骂的场景,又把念头压了下去 —— 他怕别人知道,他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最后只给了舅舅十万块:“你帮我多看着点,别让她出事就行。”
今年春天,他要结婚了。林秀平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他的新号码,打电话来时,声音带着刻意的讨好,像怕惹他生气:“默儿,妈给你准备了红包,五万块…… 婚礼我就站在门口,不说话,就看你一眼,好不好?我还做了件红旗袍,红颜色喜庆“
严默的手指攥紧了手机,指腹按得生疼。他想起那支化了的草莓冰棒,想起她偷偷洗干净的校服,可更多的,是同桌摔在地上的文具盒,是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是许晓曼笑着说 “你爸妈都不在了,以后我陪你” 的样子。“你别来,” 他的声音比自己想的更冷,“我跟晓曼说我妈早走了,你来了,我不好解释。”
“默儿……”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我是你妈啊……”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来添乱。” 严默挂了电话,把号码拉黑,可拉黑的瞬间,心跳得快得像要跳出胸口 —— 他好像看见林秀平拿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眼睛红得像兔子。
现在,舅舅说她走了。
严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 她不用再被抑郁症折磨,不用再对着空房子发呆,不用再因为他的冷漠难过了。可这口气松下去后,心里又空了一块,像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风一吹,就凉得慌。
他去林秀平的公寓收拾遗物时,才发现墙上还贴着他小学时的满分试卷,边角都卷了,却被压得平平整整。书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信封,上面用钢笔写着 “默儿的婚礼红包”,里面是五沓崭新的钞票,每一张都带着淡淡的油墨香。旁边还有一本日记,封面是他小时候画的奥特曼,画得歪歪扭扭,却被塑封得好好的。
他翻开日记,前面大多是抱怨 —— 抱怨严建军给的钱少,抱怨跟她约会的男人只图她的房子,可最后几页,字写得越来越歪,还沾着泪痕:
“今天去超市,看见草莓打折,买了一盒,默儿小时候爱吃,现在不知道还爱不爱了。”
“路过婚纱店,看见新娘穿的白裙子真好看,默儿的新娘子,肯定也这么好看。”
“默儿不让我去婚礼,没关系,我在天上看他,他幸福就好。”
“今天又想给默儿打电话,怕他烦,没敢打……”
严默的手指落在 “草莓” 两个字上,突然想起高中时他感冒发烧,林秀平半夜冒雨去药店买退烧药,回来时浑身湿透,却把药揣在怀里,还热着。那时候他没说谢谢,只说了句 “别吵我睡觉”。
舅舅站在门口,叹了口气:“你妈 总拿着你小时候的玩具看,说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清净日子。”
严默没说话,把日记和红包放进包里,又把墙上的满分试卷小心地揭下来。走到阳台时,风带着楼下小超市的草莓香味飘过来,他突然想起八岁那年,林秀平把化了的冰棒塞进他手里,说 “别理他们,妈疼你”。
婚礼那天,阳光很好。许晓曼穿着婚纱,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严默低头看她,扯出一个笑:“没有,就是有点紧张。”
交换戒指的时候,他的指尖有点凉。恍惚间,好像看见林秀平站在教堂门口,穿着她做的红旗袍,手里拿着那个红色的信封,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时候问他 “妈今天好看吗” 的时候。
仪式结束后,他走到教堂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红色信封,轻轻摸了摸。风把信封吹得动了动,他突然觉得,林秀平或许真的在天上看着他,看着他结婚,看着他过得很好。
这样也好,他想。她解脱了,他也终于敢承认 —— 那些年他疏远的,不只是一个 “小三妈妈”,还有那个会偷偷给他洗校服、冒雨买退烧药、记着他爱吃草莓的女人。
来源: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