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身上是件崭新的连衣裙,淡紫色,收着腰身,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她正笨拙地往嘴唇上抹着口红,那支口红也是新的,亮得晃眼。结婚二十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打扮。
引子
“你这……要去哪儿啊?”我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镜子前的陈静。
她身上是件崭新的连衣裙,淡紫色,收着腰身,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她正笨拙地往嘴唇上抹着口红,那支口红也是新的,亮得晃眼。结婚二十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打扮。
她没回头,声音从镜子里飘过来,有点闷:“去文化宫,跳舞。”
“跳舞?”我愣住了,手里的报纸滑到了腿上,“你什么时候报的班?我怎么不知道?”
“就前两天,”她终于转过身,手有些无措地攥着衣角,眼神躲闪着,“就是……随便活动活动筋骨。”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活动筋骨?她一个在医院三班倒的护士,每天累得回家就想瘫在沙发上,还有心思去跳什么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了上来。
“都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赶时髦。”我把报纸重新捡起来,话不自觉地就带了刺,“家里头妈的药你都配好了?小宇下周就模拟考,你还有闲心去蹦跶?”
陈静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下头,换了鞋,轻轻带上门走了。门“咔哒”一声合上,屋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得我心烦意乱。
我叫李卫东,一所普通中学教历史的老师。我和陈静是自由恋爱结的婚,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就像这杯泡了三遍的茶,早就没了滋味,只剩下个习惯。我总觉得,夫妻嘛,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她照顾家,我赚钱养家,分工明确,天经地义。
可今天,那件紫色的连衣裙,像一根针,扎破了我自以为是的平静。
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小区楼下,陈静的身影很快出现了。她走得很快,背挺得笔直,不像平时去买菜时那样,总是微微佝偻着,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疲惫。阳光照在她身上,那抹紫色显得格外刺眼。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到底要去见谁?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我喘不过气。我拿起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可号码拨到一半,我又挂断了。问什么呢?问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这话要是说出口,这个家,怕是真的要散了。
我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屋里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沙发上搭着她织了一半的毛衣,茶几上放着她给我买的降压药,厨房里还温着她给我留的汤。这些东西都在告诉我,陈静还是那个陈静,是我的妻子,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可那件紫色的连衣裙,又像一个无声的宣告,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晚饭时,气氛压抑得可怕。我妈坐在主位上,照例挑剔着菜的咸淡。儿子小宇戴着耳机,头也不抬地扒拉着米饭。陈静默默地给大家盛汤,一言不发。
“今天这排骨汤,怎么一股子药味儿?”我妈放下筷子,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妈,里面放了当归,对您身体好。”陈静轻声解释。
“好什么好,我吃不惯!”
陈静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睑,默默地把那碗汤端到了自己面前。
我看着她疲惫的侧脸,想问问下午跳舞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一开口,就是一场争吵。我们之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要么是为我妈的病,要么是为儿子的学习,要么就是为水电煤气这些鸡毛蒜皮。
我心想,或许是我多心了。她可能真的只是累了,想找个方式放松一下。中年女人嘛,总有点自己的小情绪。
吃完饭,陈静照例收拾碗筷。我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个曾经纤细的腰身,如今也有些臃C肿了。我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或许我该对她好一点。
我走过去,想帮她搭把手。
“我来吧。”我说。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滑掉。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讶,随即又变得有些警惕。“不用了,你去看电视吧。”
她的疏离像一盆冷水,把我刚升起的那点温情浇得一干二净。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陈静背对着我,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我悄悄拿起她的手机,手指在解锁键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李卫东啊李卫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我在心里骂自己。
可那抹紫色,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它像一个暗号,一个我看不懂的谜题。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解不开这个谜,我和陈静之间,有什么东西就要永远失去了。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提前下了班。路过文化宫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车。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好奇,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在学什么舞。
我站在大厅的课程表前,找到了“中老年交谊舞班”的字样。上课地点,三楼302教室。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交谊舞,那是要有舞伴的。
我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我不敢想象,推开那扇门会看到什么。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看到她和别的男人……
我该怎么办?是冲进去大闹一场,还是悄悄地转身离开?
我的手放在门把上,冰凉。我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里面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是陈静的声音。
那笑声清脆、爽朗,带着我许久未曾听过的快活。
我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第一章 不响的电话
那笑声像一把锥子,扎在我心上。我猛地推开门,里面的音乐声和说笑声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陈静也在其中。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从惊喜迅速转为惊慌,最后变成了一片灰败。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五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练功服,身姿挺拔。看样子,就是舞蹈老师。
“卫东?你怎么来了?”陈静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没理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那个男人。他倒是很镇定,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回家。”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就走。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的脸火辣辣地烧着,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陈静小跑着跟了出来,在楼梯口拉住我的胳膊。“卫东,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甩开她的手,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解释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在这里搂搂抱抱,笑得花枝招展?”
“我们只是在跳舞!那是方老师!”她急得眼圈都红了,“就是我们高中同学,方建明,你不记得了?”
方建明?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有点印象。当年我们班的文艺委员,白白净净的,很受女同学欢迎。我心里更堵了,原来还是老相识。
我心想,这算什么?旧情复燃吗?中年人的爱情危机,竟然这么俗套地发生在了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我不管他是谁,”我冷冷地说,“马上把这个班退了,以后不许再来。”
“为什么?”陈静的倔劲儿也上来了,“我每天上班、回家、伺候你妈、管儿子,我连一点自己的时间都不能有吗?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这也有错吗?”
“喘口气?”我冷笑,“喘气需要穿成这样,跟个男的贴在一起?”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她心里。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悲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又一次陷入了冷战。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我妈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小宇依旧戴着耳机,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陈静的质问一遍遍回响:“我连一点自己的时间都不能有吗?”我问自己,我真的做错了吗?可为人妻、为人母,不就该以家庭为重吗?我每天在学校受着领导的气,回家还要看老娘的脸色,我为了这个家,难道付出得还少吗?
第二天,我故意没有开车,坐公交去了学校。我想看看陈静会不会再去。我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她能听我的话。
上午第二节课,我正在讲台上讲着“明末农民起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老李,你猜我刚在文化宫门口看见谁了?你家嫂子!气色真好,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后面的课文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她还是去了。她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我心烦意乱地捱到下课,立刻拨了陈静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我一连打了三遍,都是一样。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江倒海。她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心虚吗?还是跟那个方老师在一起,不方便接?
我无法再冷静地待在办公室里。我跟教导主任请了假,说家里有急事,然后匆匆离开了学校。我直接打车去了文化宫。
我没有上楼,就站在楼下那棵大槐树底下,像个侦探一样盯着门口。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既希望看到她,又害怕看到她。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舞蹈班下课了。学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我一眼就看到了陈静,她今天没穿那件紫色的连衣裙,只是一身普通的运动服,但脸上的神采是骗不了人的。她正和方建明并排走着,两个人有说有笑。
方建明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杯,他拧开盖子,递给陈静。陈静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
那个动作,亲密得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多想冲上去,把那个保温杯砸在方建明的脸上。可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我怕我一出现,就会把事情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路口,方建明挥手告别,陈静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跟上去。我一个人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偏西,凉风吹透了我的衬衫。我才发现,原来我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出现了这么大一条裂缝。
我回到家时,陈静正在厨房做饭。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舒服,请了假。”我把包扔在沙发上,声音冷得掉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说着就要过来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不用了,老毛病。”
她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然后默默地收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李老师,我是方建明。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和陈静只是普通同学,她最近心情不好,我作为老同学,开导开导她。希望您不要多想。”
我看着这条短信,冷笑了一声。开导?开导需要一起喝一个杯子里的水吗?我把短信删了,没有回复。
我心想,这肯定是陈静让他发的。她这是在试探我,还是在炫耀?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我觉得恶心。这个家,已经不再是我的避风港,而成了一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战场。
第二天,我妈突然说她头晕得厉害,血压也高了。陈静二话不说,立刻请了假,带着我妈去医院做检查。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心里有一丝动摇。她对这个家,对我妈,还是尽心尽力的。会不会,真是我误会她了?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提醒,发信人是“方老师”:“妈没事吧?别太累了。”
那句“别太累了”,像一根毒刺,瞬间刺穿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
第二章 一盒降压药
那条微信,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心里刚燃起的一点火星。我妈还在医院检查,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发来关心了?我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陈静扶着我妈从医院回来,脸上写满了疲惫。她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妈倒是精神头不错,一个劲儿地夸陈静:“还是小静心细,挂号、拿药,跑上跑下,一点没让。”
我看着陈静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我应该感激她,可方建明那条短信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让我怎么也说不出温情的话。
“医生怎么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老毛病,高血压,让按时吃药,多休息。”陈静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给她拿了一盒新的降压药,放在电视柜上了。”
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我妈看看我,又看看陈静,叹了口气,回自己房间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心思却全在茶几上的手机上。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拿起手机,看看他们到底都聊了些什么。这个念头折磨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我心想,李卫东,你是个男人,是个老师,怎么能做这种偷看别人隐私的事情?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她是你的妻子,你们之间不该有秘密。如果你不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陈静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微信提示音。她太累了,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了她的手机。
手机没有设密码。我轻易就点开了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就是“方老师”。我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聊天记录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方建明在问候,陈静偶尔回一两句。内容也都很正常,无非是“今天跳得不错”“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我一页页往上翻,直到看到一条语音信息。是陈静发过去的。我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凑到耳边。
是陈静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说着:“方老师……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她宁愿跟一个外人哭诉,也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在我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坚强、能干的陈静。可是在别人那里,她却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正失神,陈静忽然动了一下,醒了过来。她看到我拿着她的手机,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你干什么!”她一把抢过手机,声音都在发抖。
“我干什么?”我被她的反应刺激到了,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瞬间爆发,“我看你跟你的‘方老师’聊得多投机!你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怎么在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放?”
“李卫东!你太过分了!”陈静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偷看我手机!”
“我是你丈夫!我为什么不能看?”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我心里没鬼!”她也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迎着我的目光,“我就是觉得累,觉得委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这有错吗?跟你说?跟你说有用吗?你除了会说我瞎折腾、不顾家,你还会说什么?你关心过我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我的心上。是啊,我关心过她吗?我只关心她有没有按时做饭,有没有照顾好我妈,有没有辅导好儿子。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你累不累,你开不开心。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看着我,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寂。“我累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真的累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很快,里面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我站在客厅里,手足无措。我听着那哭声,心里烦躁又愧疚。我想去敲门,想跟她说句软话,可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却拉住了我。我拉不下这个脸。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二十年来,第一次分房。躺在冰冷的客房床上,我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和陈静几乎零交流,她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钻进客房。我妈看出了不对劲,旁敲侧击地问我怎么回事。我只是烦躁地摆摆手,说没什么。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我觉得是陈静的错。是她先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是她让这个家变成了这样。我等着她来跟我道歉,来跟我服软。
可我等来的,却是更深的失望。
周末,我整理书房,无意中翻出了我们年轻时的相册。相册里,陈静笑靥如花,依偎在我身边。那时候的她,眼睛里有光。我一张张翻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翻到最后,我看到了一张高中毕业照。我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陈静,也找到了那个叫方建明的男生。照片上的他,白衬衫,牛仔裤,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站在陈静的斜后方,眼神,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原来,这一切早有预兆。
我拿着相册走出去,想找陈静对质。我看到她正坐在阳台上,手里也捧着一本相册,正是我们那本。她看得入神,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年轻的我,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
那一刻,我心里的怒火忽然就熄灭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正想走过去,她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阳台的另一头,背对着我,压低声音接了起来。
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个背影,那个刻意躲闪的动作,再次点燃了我心里的怀疑。
那盒放在电视柜上的降压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它提醒着我,这个家,病了。病得很重。
第三章 旧相册的风波
“喂?……嗯,是我。”陈静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我听见。
我站在客厅,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她和谁打电话,需要这么小心翼翼?除了方建明,还会有谁?
我一步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静似乎察觉到了,匆匆说了句“我先挂了”,就挂断了电话。她转过身,看到我阴沉的脸,眼神有些慌乱。
“谁的电话?”我问,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同事,问我明天排班的事。”她把手机攥在手里,不敢看我。
“是吗?”我冷笑一声,把手里的毕业照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我还以为是你的老同学,方老师呢!”
照片在茶几上滑开,正好停在她眼前。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又翻我东西?”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屈辱和愤怒。
“我翻你东西?陈静,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指着照片上的方建明,“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普通同学!他那时候就这么看着你,现在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我的话像淬了毒的箭,句句扎心。
“李卫东,你简直不可理喻!”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尖利起来,“照片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宁愿相信一张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跟你过了二十年的老婆?”
“我怎么信你?”我把她手里的相册夺过来,翻到我们结婚照那一页,“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再看看你以前的样子!你对着我笑过吗?你有多久没对我笑过了?可你对着他,笑得那么开心!”
相册里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灿烂又羞涩。而眼前的她,眼角有了细纹,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失望。强烈的对比让我心痛,也让我更加愤怒。
“我为什么不笑,你心里没数吗?”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个家,就像个牢笼!你妈的挑剔,儿子的叛逆,还有你的冷漠!我每天就像个陀螺一样转,我快被逼疯了!我去跳个舞,想透口气,你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免费的保姆吗?”
她的哭诉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保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以为我努力工作,把工资都交给她,就是对她最大的爱。我以为我们是战友,一起扛起这个家。可我忘了,她也是个女人,她也需要关心,需要爱护。
我心想,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里乱成一团麻。我想道歉,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伤人的质问:“那你也不能去找别的男人!你有什么委屈,你不能跟我说吗?”
“跟你说?”她惨笑一声,摇着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说我累,你说谁不累?我说想出去旅游散散心,你说小宇要高考,别折腾。我说我妈生日我们回去看看,你说你妈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李卫东,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是你根本就没给我说的机会!你的心,早就被工作、被你妈、被儿子填满了,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我哑口无言。她说的,好像都是事实。我总觉得那些都是小事,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可我忘了,就是这些小事,一点点磨掉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我妈推开门,探出头来:“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宇也摘下了耳机,皱着眉看着我们。
陈静看了一眼他们,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她擦干眼泪,一言不发地走进客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晚,客房的门再也没有打开。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我亲手打碎了。
第二天是周一,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讲课的时候频频出错。学生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我更是烦躁。
下午,班主任找到我,说小宇最近状态很差,上课老是走神,成绩也下滑得厉害。班主任委婉地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一沉。我和陈静的战争,终究还是波及到了孩子。
我给陈静打电话,想跟她商量一下小宇的事。电话通了,但她直接挂断了。我再打,她关机了。
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她这是什么意思?连儿子都不管了吗?
我心烦意乱地回到家,家里冷锅冷灶,一个人都没有。桌上留了张字条,是陈静的字迹:“妈今晚去我姐家住了。我单位有事,晚点回。”
我把字条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垃圾桶。单位有事?谁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又去跟那个方建明约会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家如此陌生,如此冰冷。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为我们逝去的感情倒计时。
我拿起手机,翻出方建明的电话号码。那是上次他给我发短信时留下的。我盯着那个号码,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在滋长。
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问清楚,他和陈静,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我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冲出了家门。我甚至没有想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只知道,我快被这种猜忌和折磨逼疯了。
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我只知道文化宫的地址。
也许,他会在那里。
当我把车停在文化宫门口时,天已经黑了。我看到三楼的那个教室还亮着灯。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冲上楼,一把推开302的门。
教室里,只有方建明一个人。他正在擦地板。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来意。
“李老师,”他放下拖把,平静地看着我,“我们谈谈吧。”
第四章 家长会的缺席
“谈什么?谈你怎么勾引我老婆吗?”我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方建明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李老师,你冷静点。如果你真的关心陈静,就不该是这个态度。”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关心我老婆!”我怒吼道,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
“是吗?”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那你知不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失眠,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你知不知道,她因为长期劳累,得了严重的胃病,疼起来连腰都直不起来?你知不知道,她报名学跳舞,不是为了赶时髦,是医生建议她找个方式放松精神,不然她迟早会得抑郁症!”
他的话,像一记记重拳,打得我头晕目眩。
失眠?胃病?抑郁症?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回家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我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她变心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是不是病了。
我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告诉你?”方建明苦笑了一下,“她跟你说过她累,你是怎么回答的?她想让你陪她散散心,你又是怎么做的?李卫东,你是个好老师,是个孝顺儿子,但你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你把陈静所有的付出都当成理所当然,你从来没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被呵护的女人,你只把她当成你这个家的一个零件。”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固执,我自私,我总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家,就给了一切。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方建明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说道,“我只是看她太苦了,作为老同学,劝了她几句。我让她跟你好好沟通,是她自己说,跟你没什么好沟通的。她说,你心里早就没有她了。”
我心里早就没有她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文化宫的。我开着车,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飘荡。我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方建明的话,回放着陈静哭泣的脸。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我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想给陈静打个电话。我想跟她说对不起。可号码拨出去,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班主任的电话打了进来。
“李老师,您到哪儿了?家长会都快开始了!”
家长会?我脑子“嗡”的一声,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是小宇的家长会。我之前跟陈静提过一嘴,让她去。可我们吵成这样,她肯定也忘了。
“我……我马上到!”我急忙掉转车头,朝学校开去。
我赶到教室时,家长会已经进行了一半。所有家长都到齐了,只有小宇的座位旁边是空的。我一眼就看到了小宇,他坐在角落里,头埋得低低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我悄悄地从后门走进去,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充满了失望。
我知道,他在等陈静。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分析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当他念到“李天宇,总分排名下降三十名”时,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我的脸烧得像着了火。
家长会结束后,班主任把我单独留了下来。
“李老师,你也是老师,你应该知道高三这个阶段对孩子有多重要。小宇最近的状态,真的很让我们担心。”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老师能做的,只是学习上的引导。但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影响,才是最关键的。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要给孩子创造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氛围啊。”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连声称是。
回家的路上,我和小宇一路无言。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快到家时,小宇忽然开口了:“爸,你和我妈,是不是要离婚了?”
我心里一惊,猛地踩下了刹车。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你们天天吵架,晚上还分房睡,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们真的过不下去了,就离吧。我长大了,我能接受。”
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懂事,却让我心如刀绞。
我们的战争,已经把孩子伤得这么深了。
“不会的,”我艰难地开口,“爸爸妈妈,只是有点误会。我们会解决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回到家,屋里还是黑漆漆的。陈静没有回来。
我给她的姐姐打了电话,想问问我妈的情况,顺便打听一下陈静的下落。
电话那头,大姐的语气很不客气:“卫东,不是我说你。小静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她今天在我这儿哭了一下午,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说你怀疑她在外面有人,还动手打了她!”
我什么时候动手打她了?我只是……只是在争吵中推了她一下。
“我没打她!”我急忙辩解。
“推了不也算动手吗?李卫东,小静嫁给你二十年,为你这个家当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
我百口莫辩。
挂了电话,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我感觉自己像个孤家寡人,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拿起手机,“你在哪儿?回家吧。我们谈谈。”
发出去后,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等着她的回复。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手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把她伤透了。这个家,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破船,随时都有可能倾覆。而我,这个愚蠢的船长,亲手在船底凿了一个大洞。
第五章 最后那根稻草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陈静穿着那件紫色的连衣裙,越走越远,我怎么喊她都听不见。
我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客厅里,陈静回来了。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看起来一夜没睡。她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她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们都冷静一下。”
“冷静?你要搬到哪里去?方建明那里吗?”尽管我知道自己不该再提这个名字,可话还是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她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李卫东,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吗?”
她站起来,拉起行李箱,准备离开。
我冲过去,堵在门口。“我不许你走!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这个家?”她惨笑一声,“这个家有你,有你妈,有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不能再为你、为这个家活着了。我也得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就是去找别的男人吗?”我口不择言地吼道。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客厅。
是陈静打的。
她的手在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李卫-东!”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
说完,她推开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重重地关上,震得我心口发疼。
我瘫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学校的工作,我打不起精神。回到家,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更是度日如年。我妈也搬回了家,看到家里这个样子,整天唉声叹气,指桑骂槐,说我没本事,连个老婆都看不住。
小宇变得更加沉默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几乎不出来。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如刀割。
我试着给陈静打电话,发微信,她一概不回。我去找她单位,同事说她请了长假。我去找她姐姐,她姐姐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陈静谁也不想见。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碰壁。
我开始反思,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日子虽然苦,但心里是甜的。她会给我织毛衣,我会骑着自行车带她去看电影。那时候,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无话可说了?
是有了孩子以后?是我妈搬来以后?还是我当上教研组长以后?
我好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和应付家庭琐事上,却独独忽略了身边这个最重要的人。我习惯了她的付出,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我甚至,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
我真是个混蛋。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接到了方建明的电话。
“李老师,我想,我们有必要再见一面。”他的声音很严肃。
我心里一紧,以为他要跟我摊牌。
我们约在一家茶馆。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陈静……她病了。”他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病?”我急切地问。
“急性胃穿孔,刚做完手术,还在住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在哪个医院?”我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八楼。”
我疯了一样地开车赶到医院。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了陈静的姐姐。她看到我,眼神像刀子一样。
“你还有脸来?”
“大姐,让我看看她。”我哀求道。
“看她?她差点被你折磨死!医生说,她是长期精神压力大,饮食不规律才造成的。李卫东,你就是个刽子手!”
我无力反驳,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最后,她还是让我进去了。
陈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闭着眼睛,正在输液。短短几天,她瘦了一大圈。
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这个丈夫,当得有多失败?自己的妻子病得这么重,我竟然一无所知,还要从一个“外人”口中得知。
我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她醒来看到我,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恨意,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来干什么?”她虚弱地问。
“我……我来照顾你。”
“不用了,我姐在呢。”她说着,就要把手抽回去。
我死死地握住,不肯松开。“静,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接下来的几天,我推掉了学校所有的事,全心全意地在医院照顾她。我给她喂饭,擦身,端屎端尿。我笨手笨脚,经常出错,但我不怕累,也不怕脏。我只想用行动来弥补我的过错。
陈静始终很冷淡,不跟我多说一句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在慢慢软化。
有一次,我给她喂汤,不小心烫到了自己的手。我“嘶”地叫了一声。她立刻紧张地坐起来:“怎么了?烫到哪儿了?快用凉水冲冲!”
那一刻,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出院那天,我去办手续。在缴费单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方建明。住院的押金,是他交的。
我心里百感交集。我一直把他当成情敌,当成破坏我家庭的罪魁祸首。可到头来,他却比我这个丈夫做得还好。
我把他约了出来,把钱还给了他。
“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个老同学该做的事。真正能给她幸福的人,是你。别再让她失望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把陈静接回了家。家里已经被我打扫得一尘不染。我妈和小宇也都在。我妈看到陈静,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小静啊,是妈对不起你。以前都是妈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小宇也走过来,递给陈静一杯热水:“妈,欢迎回家。”
陈静看着我们,眼圈红了。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的。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我看着陈静,郑重地说:“静,以前,我总觉得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把家交给你就行了。我错了。家是两个人的,需要一起经营。从今天起,这个家,我们一起扛。”
我不知道她是否听进去了。但那天晚上,她没有再回客房,而是睡在了我们自己的床上。
虽然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我知道,天,就快亮了。
第六章 沉默的真相
陈静出院后,家里的气氛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冰窖般的死寂,但也远谈不上温暖。更像早春时节,冰雪初融,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寒意,但你知道,春天不远了。
我妈不再挑三拣四,甚至开始学着煲一些养胃的汤。小宇也懂事了许多,每天放学回家,会主动问陈静身体怎么样。
而我,则开始了笨拙的“赎罪”。我学着做饭,虽然总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我学着分担家务,虽然洗的衣服总是不干净。陈静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默默地过来搭把手。
我们之间的话依然很少,但至少,我们开始在同一个空间里和平共处了。
一天晚上,我给陈静倒了杯温水,放在她床头。她正在看书,见我进来,眼神闪躲了一下。
“早点睡吧,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我轻声说。
“嗯。”她应了一声,合上了书。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了床边。我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很久,我才艰难地开口:“静,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真诚。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事情都过去了。”
“过不去。”我摇摇头,“在我心里,过不去。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不是人。我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对你?”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那你现在,还觉得我和方建明有什么吗?”
“不觉得了。”我回答得斩钉截铁,“是我小心眼,是我混蛋。我只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笑,却没想过你为什么不跟我笑。是我把你推开的。”
听了我的话,她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日记本,递给我。
“你看看吧。”她说,“看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接过日记本,手有些颤抖。封面上是她娟秀的字迹:“静心日记”。
我翻开了第一页。
“三月五日,晴。今天又失眠了。卫东睡得很沉,还打着轻微的鼾声。我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这个家很大,却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三月十二日,阴。胃又开始疼了。不敢告诉卫东,怕他嫌我娇气。他最近为了评职称的事,压力也很大。我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三月二十日,雨。今天在医院,看到一个病人因为抑郁症自杀了。我心里很害怕。我感觉自己也快撑不住了。那种无力感,像潮水一样,要把我淹没了。”
“四月二日,晴。今天同学聚会,遇到了方建明。他现在是文化宫的舞蹈老师。他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劝我找个爱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许,我该试试。”
“四月十日,多云。第一天去跳舞,很紧张,手脚都不协调。但出了身汗,感觉心里舒畅多了。方老师很耐心,他跟我说,女人,任何时候都要爱自己。我好像,很久都忘了这句话了。”
……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我的心。我看到了她的孤独,她的挣扎,她的痛苦。我看到了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灵魂,在绝望中寻找一丝光亮。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却把她唯一的这点光,当成了背叛的信号,还想亲手把它掐灭。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她住院前一天的话。
“十月二十八日,阴。李卫东,你终于把我说出了那句话。离婚。也许,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累了,不想再爱了。这个家,我不要了。”
我合上日记本,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终于明白了,那些所谓的“暗号”——那件紫色的连衣裙,那支陌生的口红,那不合时宜的舞蹈班——都不是她想“越轨”的信号,而是她发出的求救信号。
她在用这些笨拙的方式告诉我:我快撑不住了,你快看看我!
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无视和误解。
我抬起头,看着陈静。她也在流泪。
我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积压了许久的委屈、痛苦、失望,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我也哭了。为了我的愚蠢,为了我的自私,为了我们差点就失去的二十年。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从恋爱时的甜蜜,到婚后的琐碎,再到这些年的隔阂。我们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有坦诚和理解。
我才知道,她早就想跟我沟通,可每次看到我疲惫的脸,就把话咽了回去。
她才知道,我不是不爱她,只是用错了方式。我以为给她钱,就是爱。我以为让她衣食无忧,就是爱。我忘了,爱,更需要的是陪伴和倾听。
我们就像两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差一点,就粉身碎骨。
幸好,还来得及。
第七章 墙上的挂钟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陈静已经不在床上了。我心里一慌,急忙起身。
走到客厅,我看到她正在厨房里忙碌,身上系着我给她买的那条新围裙。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在熬粥,小米粥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醒了?”她回头看我,笑了笑。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融化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冰霜。
“嗯。”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我来吧。”
“不用,马上好了。”她没有推开我,“你去把妈和儿子叫起来吃饭。”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家,回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我妈喝着粥,不住地夸陈静手艺好。小宇也难得地摘下耳机,跟我们聊起了学校的趣事。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充满了感激。
下午,我接到了校长的电话。他告诉我,学校经过研究,决定提拔我做教导处副主任。这是一个我盼了很久的职位,意味着更高的薪水,更好的待遇。
搁在以前,我肯定会欣喜若狂。但现在,我却犹豫了。
我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更忙碌的工作,更多的应酬,更少的家庭时间。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我婉拒了校长的提拔,申请调去学校的图书馆工作。那是一个相对清闲的岗位,虽然工资少了,但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
校长很惊讶,劝了我很久。但我心意已决。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家庭更重要。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陈静时,她愣了很久。
“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以前,我总想给你最好的生活。现在我明白了,最好的生活,不是住多大的房子,开多好的车,而是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地在一起,吃一顿热乎饭,说几句贴心话。”
她的眼圈又红了。“你傻不傻啊。”
“不傻。”我笑了,“为了你,做什么都值。”
日子,一天天回到了正轨,但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再把家务活都推给陈静,我们会一起买菜,一起做饭。晚饭后,我们会一起去楼下散步。我们会聊工作上的事,聊儿子的学习,聊邻居家的八卦。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刚恋爱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
周末,我陪她去文化宫。不是去监视,而是去当她的学生。
在方建明的指导下,我笨拙地学习着交谊舞的舞步。我总是踩到陈静的脚,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方建明在一旁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后来,我妈的身体也好了很多,不再需要人时时刻刻地照顾。小宇也顺利地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家里,只剩下我和陈静两个人。
我们把客房改造成了书房,一人一张书桌。晚上,她看她的医学杂志,我看我的历史书,互不打扰,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那种安宁和踏实,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有一天,我正在看书,忽然听到“咔哒”一声。我抬头一看,是墙上的挂钟,不走了。
我找来梯子,把挂钟取下来,换了节新电池。
指针,又开始一圈一圈地转动。
我看着那个挂钟,忽然想起了我们冷战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这个钟好像也停了。我每天看着它,却从来没想过去修理它。
就像我们的婚姻,明明出了问题,我却视而不见,任由它一天天坏下去。
幸好,现在还不晚。
我把挂-钟重新挂回墙上,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正在看书的陈静。
“静。”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这个家。”
她转过身,靠在我怀里,轻声说:“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屋里。
我知道,生活里还会有风雨,婚姻里也还会有摩擦。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了。
我会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就像那首老歌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是我手心里的宝。
来源:星辰伴月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