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九八三年秋天,松花江东岸的张家屯,老猎人赵炮头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九八三年秋天,松花江东岸的张家屯,老猎人赵炮头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从王家屯急匆匆赶来的,满头大汗脸色发白,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赵炮头,出大事了得请老哥和屯里的兄弟们救命!”
赵炮头心里一沉,赶紧让人坐下慢慢说。
原来王家屯那边闹熊灾了,还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
两只体型惊人的大熊,前天在庄稼地边咬死了一个村民,昨天又咬伤了进山追捕的猎人,还弄死了好几条猎狗。
现在这两只杀红了眼的熊被逼到了江东这边,就藏在张家屯南边的老林子和乱石塘里。
王家屯的猎人追过来,人手不够不敢贸然进去,眼看着形成了僵局,
再拖下去人和狗都得折在里头。
“那熊凶得很!”来报信的人声音发颤,“老焦,就我们屯那个最好的炮头,肩膀被咬碎了,脸也给抓烂了,
现在人还在吉林市医院里躺着呢!猎狗死了四条,都是好狗啊!”
赵炮头一听眉头拧成了疙瘩。
张家屯和王家屯虽然隔着一条松花江,但两岸的猎人祖辈辈都有一起进山打围(围猎)的交情,谁家有事另一家绝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这熊已经吃了人,尝到了人血的滋味,就像土匪开了杀戒,以后必定还会伤人,绝不能留!
事不宜迟,赵炮头立刻派人去请屯里的另外两位好手——张炮头和李炮头。
三人带上六条精壮的猎狗,跟着报信的人就钻进了南山密林。
在山里七拐八绕,终于和王家屯的三位猎人汇合了。
带队的是王家屯的大炮头,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但此刻也是满脸疲惫和焦虑。
他指着前面一片怪石嶙峋、树木杂生的地方说:“就这儿,松林乱石塘。那俩家伙钻进去就不出来了。
我们人少,不敢进,狗进去又怕吃亏。”
赵炮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
这乱石塘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石头成了天然的掩体,人进去视线受阻,狗进去施展不开,熊躲在里面,占尽了地利。
两位大炮头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调整包围圈,让两个屯的猎人和猎狗分别守住不同的方向,免得猎狗之间不熟悉打起架来。
但最关键的问题来了:怎么把熊从这石头迷宫里逼出来呢?
趁着布置的工夫,王家屯的大炮头给赵炮头他们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声音低沉,带着后怕和愤怒。
祸事是前天下午出的,屯里一对小夫妻,到自家山边的苞米地干活。
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正准备回家,忽然听见地头林子边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
两人以为是野猪来祸害庄稼,抄起镰刀就过去想吓唬一下。
可拨开庄稼一看,两人腿都软了——根本不是野猪,是两只毛茸茸、壮得像小山似的大熊!
正旁若无人地掰着苞米棒子啃呢。
男人反应快,赶紧拉着媳妇往后躲,同时用力敲打身边的树干,嘴里大声吆喝,指望能把熊吓跑。
山里人都知道,一般情况下,熊听到动静会自己走开。
可这回这招不灵了。
那两只熊听见动静非但没跑,反而停下了啃苞米,慢悠悠地转过身,两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们。
那眼神,不是害怕,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被打扰了进食的烦躁和凶狠。
媳妇吓得尖叫一声,这一声像是捅了马蜂窝,那只个头更大的公熊低吼一声,猛地就冲了过来!
男人一看不好,把媳妇往身后一推,举起镰刀就想挡。
可熊的速度太快了,几步就窜到跟前,一巴掌就把男人手里的镰刀扇飞了。
另一只母熊则绕过男人,直接扑向吓得瘫软在地的媳妇。
男人眼看媳妇要被扑倒,眼睛都红了,捡起一块石头就砸向母熊。
这下可好彻底激怒了两只熊。
它们放弃攻击女人,一齐朝男人扑来。
男人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对着媳妇大喊:“快跑!回屯里叫人!”
媳妇连滚爬爬地往屯子方向跑,回头最后一眼,看见男人已经被两只熊扑倒在地……
等屯长带着乡亲们拿着家伙事儿赶到时,地头只剩下一片狼藉和男人的尸体。
那场景让所有见惯了山野凶险的老猎人都倒吸凉气:男人的脑袋几乎被咬烂了,胸膛、肚子被撕开,内脏被吃掉了一部分……惨不忍睹。
屯长跺着脚骂:“这畜生!吃了人,就收不住口了!
必须灭了它们,不然全屯老少都不安生!”
当天屯里就组织了以焦炮头为首的四个最好的猎人,带着十条最凶猛的猎狗,进山寻踪报仇。
“我们找到它们的时候,”王家屯大炮头回忆道,“才发现这俩家伙个头大得吓人。
公的那只少说五百斤开外,母的三百斤也打不住。
奇怪的是它俩在一起,熊这玩意儿平时都是独来独往,
我们猜这八成是‘对儿’(处于交配期的熊),所以才形影不离,脾气也格外暴躁。”
猎狗们仗着狗多势众,呼啦啦就把两只熊围住了。
要是普通的熊早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可这两只不一样,它们背靠背不但没跑,反而用那双小眼睛冷冷地扫视着围上来的狗群。
突然公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朝一个方向突袭,母熊几乎同时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这一下狗群的合围瞬间被撕开,分成了两伙。
就在狗群混乱的刹那,公熊抓住机会,巨大的熊掌像拍西瓜一样,一掌就拍碎了一条冲在最前面的头狗的脑袋。
几乎同时母熊也一口咬住了另一条猎狗的脖子,咔嚓一声,那狗就没气了。
猎人们在外面干着急!
狗和熊缠斗在一起根本不敢开枪,怕误伤自己的狗。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又有两条猎狗惨死在熊掌熊口之下。
死的狗里有两条是焦炮头的心尖子,其中一条还是他培养了多年的头狗。
焦炮头当时就急红了眼,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端着枪就想往前凑,找个角度开枪。
可没想到,那只母熊狡猾得很,假装扑咬猎狗,实则一个转身借着石头的掩护,猛地就扑到了焦炮头面前!
焦炮头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力量扑倒在地。
猎枪也脱了手。
“我们几个当时魂都吓飞了!”大炮头心有余悸地说,“赶紧吆喝着自己的狗往上冲,拼死把两只熊暂时逼退,才把焦炮头从熊口里抢了出来。
可人已经不行了,左肩膀骨头碎了,半边脸血肉模糊……我们赶紧派人把他抬回屯,又由屯里安排送去吉林市的大医院。
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处理完焦炮头的伤势,剩下的三个猎人怒火中烧,誓要除掉这俩祸害。
他们跟着猎狗,沿着熊留下的踪迹一路追到了松花江边的红砬子。
那红砬子是一处临江的陡峭石崖,顶上光秃秃的。
两只熊被逼得无路可走,竟然爬上了砬子尖。
猎狗在下面狂吠却爬不上去。
猎人在下面开枪,距离太远子弹打上去只溅起几点石屑。
僵持了三天,猎人们本以为能把熊困死饿死在上面。
没想到第四天早上两只熊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它们从几十米高的砬子顶上,纵身跳进了波涛滚滚的松花江!
“它们会水!”王家屯大炮头说,“而且游得还不慢,径直就往你们江东这边游过来了。”
猎人们立刻找来江边打渔的船家,三条汉子带着六条狗,分乘两条轻便的渔船摇橹追了上去。
船毕竟比熊游得快,距离越来越近。
进入猎枪射程后,三人站在颠簸的船头上,对着水里的两个黑影开了火。
船晃得厉害瞄准很难。大概每人打了两三枪,就看到水里冒起一团血花,那只母熊发出一声痛吼,显然是中枪了。
“打中了!”当时大家心里一喜。
可没想到这一枪带来了更大的麻烦。那公熊见母熊受伤,顿时暴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竟然用身体拱着推着受伤的母熊,更加拼命地向对岸游去。
等猎人们的船靠上江东岸,两只熊已经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带着伤,消失在南山的密林深处了。
“我们跟着血迹和脚印追,最后就追到了这片乱石塘。”王家屯大炮头无奈地结束了叙述,“赵炮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咱们加起来有六个人,十二条狗数量上是占优。可这俩熊,太大了,太凶了,而且占了地利。硬往里冲,肯定吃亏。”
赵炮头听完心里更有数了,这两只熊不仅体型巨大,而且极其聪明凶悍,有合作意识,公熊还特别护着母熊。
现在母熊受伤,它们困兽犹斗,危险性倍增。
最初的计划是把熊从乱石塘里赶出来打。
猎人们埋伏在东边相对开阔的地方,让猎狗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往里面轰赶。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两只熊像是成了精,根本不吃这一套。
任凭外面狗叫连天,人声呐喊,它们就是缩在石塘深处不露面。
乱石塘里地形复杂,猎狗进去也得分散开。这就给了熊各个击破的机会。
没多久凄厉的狗叫声就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高处瞭望的猎人看得清清楚楚:一条猎狗刚绕过一块大石头,就被埋伏在旁边的公熊一掌拍扁。
另一条狗冲上去想咬,被公熊抓住前后腿,像撕布娃娃一样,活生生撕成两半,血淋淋地扔了出来,像是在示威。
那只受伤的母熊同样凶残,它躲在一个石缝后面,趁机抓住一条冒进的猎狗,一口咬断脖子,当场就啃食起来,仿佛在报复江中那一枪之仇。
短短时间内,四条猎狗又丧生熊口!
王家屯的一位猎人,从狗叫声中听出死了的狗里有自己心爱的两条,心疼得直跺脚。
猎狗是猎人的半条命,是好伙伴,这份感情外人很难理解。
悲愤交加之下,这位猎人失去了冷静,不顾大炮头和赵炮头的阻拦,端着枪就冲进了乱石塘。
他倒也不是完全莽撞,叫上自己剩下的猎狗在前面探路,自己则紧贴着巨石,小心翼翼地步步深入。
他心想只要狗和熊一交上火,自己就能开枪。
但他还是低估了熊的狡猾和感知能力。
熊的嗅觉比狗还灵,早就闻到了他的气味。
那只公熊竟然利用复杂的地形,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趁他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绕过一块大石头的瞬间,公熊从背后猛地一掌挥下,巨大的力量直接拍断了他的左臂骨头。
猎人惨叫一声倒地,公熊张开血盆大口就朝他的脑袋咬去。
在这生死关头猎人求生的本能让他扣动了扳机——“砰!”枪响了,子弹虽然不知道打没打中,但巨大的枪声和火光把公熊吓了一跳,它下意识地扔下猎人,窜回了石林深处。
外面守着的猎人们听到枪声和惨叫心知不好。
大炮头和赵炮头立刻对着石塘里连开数枪,用枪声震慑住可能想上来补刀的母熊,然后冒险冲进去,把那位左臂血肉模糊、已经昏迷的猎人抢了出来。
赶紧再派人送下山救治。转眼间,围猎的队伍就只剩下三位炮头(赵炮头、王家屯大炮头和另一位)和八条猎狗了。
此刻的气氛更加凝重,强攻不行,诱敌也不行,还折了人手。
赵炮头和王家屯大炮头一合计,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火攻。
当时还没到严格的森林防火期,加上乱石塘里石头多,不易引起山火。
两人决定冒险一试,他们赶紧找来林子里枯死的松树明子(松树根部富含油脂,极易燃烧),用猎刀劈成小块。
由一位猎手在乱石塘的西边,不断地点燃松明子,瞅准石头缝隙扔进去。
同时,八条猎狗在南北两侧继续吠叫驱赶。
这一招果然见效了,动物没有不怕火的。
松明子带着黑烟和火苗在石缝里燃烧,产生的热浪和噼啪声,让两只熊感到了极大的恐惧。
它们开始躁动不安,被迫向着唯一没有火源的东边移动。
而东边正是赵炮头和王家屯大炮头选定的决战之地。
地势相对开阔,而且有两棵大树。
两位经验老到的炮头,早已像年轻人一样,利索地爬上了树,各自骑在一个结实的树杈上,枪口稳稳地指向乱石塘的出口。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这是最好的射击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终于乱石堆的阴影里,先露出了公熊那颗硕大狰狞的脑袋,它警惕地四下张望。紧接着,受伤的母熊也蹒跚着跟了出来。
机会稍纵即逝!两位老猎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合成一声。
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射向两只熊的头部要害。
只见那两只不可一世的巨熊,身体猛地一震,连一声像样的吼叫都没发出,便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树上的两位炮头,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他们知道刚才那一枪如果打偏了,或者没能致命,受伤的熊暴怒之下爬上树,那死的可就是他们自己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围猎,终于以两只恶熊的毙命而告终。
但代价也是惨重的:王家屯一死两重伤(地里遇害的村民和两位重伤的猎人),张家屯虽无猎人重伤,但猎狗损失惨重。
前后加起来,共有八条优秀的猎狗葬身熊口。
而如今四十年过去了,当年听老猎人讲述这段往事的情景,依然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打猎故事,那是人与野兽在极端环境下,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残酷搏杀。
它用鲜血和生命留下了一个沉重的教训:在山野之中,必须对自然保持敬畏,尤其要谨防这些力量远超人类、一旦被激怒便凶猛无比的巨兽——熊的出没。
来源:秦岭深山老妖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