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讲到宋代市舶司,手机在讲台角落里嗡嗡震动,像只被捂住了嘴的蝉。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我皱了皱眉,示意他们继续看书,自己快步走到教室外。
引子
妈的电话是下午第三节课时打来的。
我正讲到宋代市舶司,手机在讲台角落里嗡嗡震动,像只被捂住了嘴的蝉。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我皱了皱眉,示意他们继续看书,自己快步走到教室外。
“辉啊,你快回来一趟!”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得刺耳。
我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手机:“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爸……你爸他跟人吵起来了,我……我被王老三那浑球给推了一把,胳膊好像断了!”
“什么?”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根弦瞬间绷断,“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就在镇上的卫生院,你快点!”
挂了电话,我手脚冰凉。跟隔壁班的老师匆匆交代了一声,也顾不上跟校长请假,抓起车钥匙就往停车场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脑子里全是妈痛苦的呻吟和爸那张倔强的脸。
王老三,村里有名的混子,仗着家里有几个钱,这几年在村里横着走。老家的宅基地要拆迁,就数他蹦得最欢,想低价把周围几家的地都收了,建成一片小厂房。爸妈的老宅子位置最好,他眼馋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冲进卫生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妈躺在病床上,左臂打着石膏,脸色煞白,爸坐在一旁,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烟。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正微微发抖。
“爸,妈怎么样了?”我冲过去,声音都在颤。
妈看见我,眼泪就下来了:“骨裂,医生说要养好几个月。”
爸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地上,站起身,一拳砸在墙上,墙皮簌簌地往下掉。他眼睛通红,咬着牙说:“王老三,我跟他没完!”
“爸,你先别激动。”我扶住他,“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报警!”
“报警?”爸冷笑一声,满脸的悲愤和无奈,“警察来了,调解一下,赔个千儿八百的,有用吗?他那种人,你越跟他讲理,他越来劲!”
我沉默了。爸说的是实话,在村里,这种事太常见了。
我看着爸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我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爸,要不……要不给我大伯打个电话吧?他在省里,肯定有办法。”
话一出口,爸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猛地转过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愤怒,有羞辱,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闭嘴!”他低吼道,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我告诉你陈辉,我们家的事,死也跟他没关系!你要是敢找他,就别认我这个爹!”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呆呆地站着,不明白爸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大伯陈国梁,省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自我记事起,他就活在父母的只言片语里,一个模糊而又威严的符号。父亲从不主动提起他,家里甚至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我只在十几岁时远远见过他一次,他坐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回乡祭祖,隔着车窗,我只看到一个轮廓,威严,且遥远。
为什么?我一直想不通。同样是陈家的儿子,为什么他们兄弟俩会疏远到这个地步?
我看着父亲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又急又痛。我知道,靠我们自己,想让王老三那种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太难了。可父亲的固执,像一座山,死死地压在我们面前。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妈白白受这委屈?看着王老三继续嚣张下去?
卫生院的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颗疏星挂在天边,冷冷地闪着光。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找不到出口。这件事,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砸伤了母亲的身体,也砸开了我们家尘封已久、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第1章 无声的固执
回到家,屋里一片死寂。
妈躺在床上,麻药劲儿过了,疼得直哼哼。爸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背影像座沉默的石雕。
我给妈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喝下。她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爸,您也吃点东西吧。”我把从镇上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在桌上。
爸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没胃口。”
我知道他心里憋着火,也憋着屈。一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人,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婆还被打伤,这份屈辱,比刀子割在身上还难受。
我坐到他对面,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们父子之间,好像总隔着点什么,尤其是关于大伯的事,那是一道绝对的禁区。
“爸,王老三那边,您打算怎么办?”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怎么办?”爸自嘲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点上一根,“凉拌。人家有钱有势,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提高了音量,“他这是故意伤害!”
“算了?”爸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陈国栋活了六十年,还没这么窝囊过!这事,我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操心。”
他的话像一堵墙,把我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我看着父亲,心里五味杂陈。我懂他的骄傲,那份属于老一辈工人的尊严,不求人,不弯腰。可尊严能让妈的胳膊不疼吗?能让王老三那种恶人受到惩罚吗?
【内心独白】我第一次感到,所谓的道理在现实面前是多么无力。我是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在课堂上告诉学生要明辨是非,要勇敢地与不公作斗争。可现在,当不公降临到自己家人头上时,我却发现自己除了满腔愤怒,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比挨一顿打还让人难受。
夜深了,爸妈都睡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妻子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样了?妈的伤要不要紧?”林玥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骨裂,得养一阵子。”我叹了口气,“人没事,就是心里憋屈。”
“跟爸说了吗?让他找找大伯?”
“提了。”我苦笑一声,“差点没把我赶出家门。你知道他的脾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林玥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你爸就是太要强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那点面子。陈辉,这事你不能听你爸的,妈不能白白受这个委屈。”
“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
“你没有大伯的联系方式吗?绕开你爸,直接找他。”林玥的建议直接而果断。
我犹豫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遵守着父亲立下的规矩,从不主动去打探大伯的任何消息。这不仅仅是听话,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内心独白】林玥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绕开父亲?这是我从未想过的选择。我害怕父亲的怒火,那将是火山爆发般的毁灭。但我也害怕自己的软弱,害怕因为我的不作为,让父母的晚年蒙上阴影。我夹在中间,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我……我没有。”我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唉。”林玥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明天先去村委会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你爸那边,你多劝劝。”
挂了电话,我感觉更烦躁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愁绪。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村委会。村支书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听我说了情况,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唉声叹气。
“小辉啊,这事……难办啊。”他嘬了口茶,“王老三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滚刀肉一个。再说,他背后那个开发商,跟镇上关系都挺硬的。我们村委会,说话也没多大分量。”
“难道就没王法了?”我气得攥紧了拳头。
“王法当然有。”村支书拍了拍我的肩膀,“可王法要讲证据。你妈被推倒,谁看见了?当时就你们两家人在场,他说你妈自己摔的,你有什么办法?最后闹到派出所,顶多就是个民事纠纷。”
我心一点点沉下去。
从村委会出来,天阴沉沉的,像我此刻的心情。我沿着村里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王老三家门口。
他家是村里唯一的三层小楼,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院门开着,王老三正翘着二郎腿,在院子里打电话,声音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哎,李老板,放心吧!那几块地,保准给你拿下!陈家那老顽固?嘿,他老婆都被我‘请’进医院了,我看他还能硬多久!”
那嚣张的语气,那得意的嘴脸,让我胸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
第2章 破门而入的蛮横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一步就跨进了王老三家的院子。
“王老三!”我吼了一声。
他正打着电话,被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我,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换上了一副轻蔑的笑容。他对着电话说了句“先这样,有点小事”,便挂了电话,慢悠悠地站起身。
“哟,这不是陈老师吗?怎么,不上课,跑我这儿来家访了?”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挑衅。
“我妈的胳膊,是不是你干的?”我死死地盯着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王老三掏了掏耳朵,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陈老师,说话可要讲证据。你妈年纪大了,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怎么能赖我呢?我还好心想扶她,她不领情啊。”
无耻!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亲耳听见你打电话,说把我妈‘请’进医院了!”
王老三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走到我面前,比我高了半个头,一股烟酒味扑面而来。
“陈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威胁,“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你家那老顽固。那块地,我是要定了。识相的,拿着钱赶紧搬走。不然……”
他凑到我耳边,阴冷地说:“不然,下次进医院的,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王老三被我推得一个趔趄,顿时恼羞成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一个穷教书的,跟我横什么横?我告诉你,三天之内,要是不把字签了,我就让你家天天不得安宁!”
院子里的狗被惊动了,狂吠起来。几个邻居从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我看着他那张狂的嘴脸,心里的怒火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我知道,跟他动手,我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的满腹经纶,我的为人师表,在赤裸裸的暴力和威胁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我痛恨他的蛮横,但更痛恨自己的无能。我连保护自己家人的能力都没有。
我强压下动手的冲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院子。背后传来王老三得意的狂笑声,像一把把锥子扎在我的心上。
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用砂纸打磨着一个木头小板凳。那是他年轻时在工厂学的手艺,退休后唯一的爱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打磨一件艺术品。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去哪了?”
“……去找王老三了。”
他打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样,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沙沙作响。
“谈不拢吧?”
“嗯。”我声音低沉,“他就是个无赖。”
爸放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深邃:“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事都能讲通道理的。有些人,你得用他的方式跟他说话。”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爸,你……”
“行了,别问了。”他摆了摆手,重新拿起小板凳,继续打磨,“这事,我心里有数。”
他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是没底。我真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一个老实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
晚饭的时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妈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爸更是一口没动,只是一个人喝着闷酒。
我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把辛辣的白酒灌进喉咙,心里又急又怕。
“爸,您少喝点。”
他没理我,又倒满了一杯。
突然,林玥的电话又来了。我走到院子里去接。
“怎么样?村里怎么说?”
我把白天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包括王老三的威胁。
“这个王八蛋!”林玥在电话那头气得骂了一句,“陈辉,不能再等了!你爸那脾气,我怕他会吃大亏!你必须现在就想办法联系上大伯!”
“我怎么联系?我连他电话都不知道。”
“找!回老房子里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旧的通讯录,或者以前的信件。肯定能找到线索的!”林玥的声音不容置疑,“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心里天人交战。
父亲的禁令言犹在耳,可王老三的威胁也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内心独白】我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一边是父亲的尊严和我们之间脆弱的父子关系,另一边是母亲的伤痛和整个家庭的安全。我该怎么选?遵守父亲的规矩,眼睁睁看着他可能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去维护那份他看比命还重的尊严吗?还是违背他的意愿,去寻求那份可能带着羞辱的庇护?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走进储藏室,那里堆满了家里的旧物,落满了灰尘。我打开一个樟木箱子,开始翻找起来。箱子里有我小时候的奖状,有爸妈的结婚证,还有一沓沓泛黄的旧照片。
翻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箱底的一个旧笔记本里,找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
纸条已经很旧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那串数字,和“国梁”两个字,却清晰可见。
我拿着那张纸条,手心全是汗。这个号码,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会放出什么来。
第3章 一道难越的门槛
我攥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麻。
客厅里,父亲已经喝得半醉,眼神迷离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戏曲节目。妈在房间里睡着了,偶尔传来一两声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提醒着我王老三给的三天期限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拿着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这个电话打过去,我该说什么?“大伯,我是陈辉,我爸的儿子。我们家被人欺负了,您能帮帮我们吗?”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乞求。
而父亲,如果他知道了,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我正犹豫不决,林玥的短信发了过来:“找到了吗?别犹豫,快打!”
妻子的催促像一剂强心针,也像最后的推手。我咬了咬牙,走到院子最远的角落,背对着屋子,按下了那串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就在我紧张得快要窒息时,电话被接起了。
“喂,你好。”一个沉稳而又陌生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喂?哪位?不说话我挂了。”对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大伯。”我终于鼓起勇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长久的沉默,让我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
“你是……陈辉?”过了许久,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是,大伯,我是陈辉。”
“你爸……他知道你打这个电话吗?”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他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我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之间。
“有什么事?”他终于问道,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亲情的温度。
我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说得很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等我说完,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
【内心独白】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让我难受。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把家里的难堪和自己的无能,赤裸裸地摊开在一个陌生又至亲的人面前。他会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这个家?是同情,还是鄙夷?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我知道了。”许久,他才说了这四个字,然后补充道,“不要告诉你爸。”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我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会管,还是不会管?他那冷淡的语气,让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屋里,却看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冷冷地看着我。他虽然喝了酒,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
“你给谁打电话了?”他问。
我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没……没谁,是林玥。”我慌乱地解释。
“陈辉。”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你学会撒谎了。”
他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翻开了通话记录。那个刚刚拨出的号码,赫然显示在第一行。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然后是煞白。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号码,嘴唇哆嗦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还是找他了。”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爸,我……”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我的手机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我没你这个儿子!”他指着我的鼻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觉得我没用,觉得我护不住这个家,是吗?所以你就去找他,去摇尾乞怜!你把我的脸,把陈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的怒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醒了房间里的母亲。
“国栋,你干什么!”妈披着衣服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手机碎片和我们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问问你的好儿子!”爸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他背着我,去找陈国梁了!”
妈的脸色也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叹息。
“滚!”父亲指着大门口,对我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暴怒的样子,心里又痛又委屈。我做错了吗?我只是想保护这个家,难道这也错了吗?
【内心独白】父亲的愤怒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透。我原以为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会是如此决绝。在他眼里,我的行为不是求助,而是一种背叛,是对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最彻底的践踏。那一刻,我感觉我们父子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已经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无法逾越的废墟。
我没有滚。我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摔碎的手机,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是父亲压抑的喘息声和母亲低低的啜泣声。
这一夜,注定无眠。我不知道大伯那边会不会有消息,更不知道,我和父亲之间破裂的关系,该如何修复。
第4章 尘封的旧信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父亲一整天都没和我说一句话,他把那张摔坏的手机卡取出来,默默地装进他的老年机里,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与我的决裂。
他像往常一样,给母亲做饭,喂药,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那没做完的小板凳发呆。那背影,萧索又固执,像一棵在寒风中挺立的老树。
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几次想开口劝解,都被父亲一个冷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她只能偷偷拉着我的手,让我多担待点,说我爸就是那个牛脾气。
我心里憋闷得难受。大伯那边没有任何消息,王老三那边也毫无动静,家里却先掀起了滔天巨浪。我开始怀疑,自己那个电话,是不是真的打错了。
傍晚,父亲出门去散步了。母亲把我叫到她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递给我。
匣子上了锁,已经有些年头了,木头表面都包上了一层温润的浆。
“这是你爸放东西的匣子,钥匙在他那串钥匙链上。”妈轻声说,“你去他房间找找,打开看看。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我愣住了:“妈,这是……”
“你爸这辈子,就跟我说过一次关于你大伯的事,就是他刚从厂里内退那会儿。”妈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说,他这辈子,谁的都瞧得起,就是瞧不起你大伯那种‘人情’。”
我心里一动,拿着匣子,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简单,一张硬板床,一个大衣柜。我在他的床头柜上找到了那串钥匙,试了,果然打开了木匣。
匣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贵重物品,只有几枚旧奖章,一本褪了色的技术员证书,还有一沓用牛皮筋捆着的信。
信封都已经泛黄,最上面一封的邮戳日期是二十年前。寄信人地址是省城的某个机关单位,收信人是父亲陈国栋,而落款,赫然是“兄 国梁”两个字。
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
信纸是那种很薄的稿纸,上面的字迹是漂亮的钢笔字,遒劲有力。
“国栋吾弟:
见字如面。
父亲周年,未能返乡,望弟见谅。近来工作繁杂,诸多事务缠身,实难脱身。
听闻厂里效益不佳,你的处境想必艰难。我已与省二建的刘总打过招呼,他在城东有个新项目,缺一个技术过硬的工段长。你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你若愿意来,带上家小,房子的问题我来解决。总好过在那个小厂子里耗着,埋没了你一身的本事。
兄弟之间,不必言谢。你我皆是陈家子孙,理应相互扶持。不要再固执,为了嫂子和阿辉,也该为将来多做打算。
盼复。
兄 国梁”
信不写长,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切。我完全无法把信里这个恳切的兄长,和电话里那个冷漠的“大伯”联系起来。
我继续往下翻,后面几封信的内容也大同小异,都是劝父亲离开那个日薄西山的工厂,到省城来发展。而最后一封信,字里行间已经带上了一丝火气。
“……你总说,手艺人的尊呈严,不在于挣多少钱,在于手里出来的活儿对得起良心。我懂。但尊严不能当饭吃!你守着那份所谓的‘匠心’,可它能给嫂子换来新衣裳吗?能给阿辉换来更好的教育吗?国栋,你这是愚蠢的清高!你若再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我这个当哥的言语不周!”
信的最后,是一个重重的感叹号,仿佛能看到写信人当时的怒其不争。
再往下,就没有信了。
我全明白了。
原来,不是大伯看不起我们,而是父亲主动推开了他。在父亲看来,大伯的“安排”不是亲情,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是对他引以为傲的技术和尊严的践踏。他宁愿守着自己的小厂子,拿着微薄的工资,也不愿去接受那份带着“人情”的工作。
【内心独白】我拿着那些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终于理解了父亲的固执。那不是简单的要面子,而是一个手艺人最后的风骨。他一辈子都在和钢筋水泥打交道,相信的是自己的双手,而不是别人的关系。大伯的好意,在他看来,却是否定了他一生的价值。
我想起了父亲在院子里打磨那个小板凳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认真。那不仅仅是一个爱好,那是他的精神世界,是他对抗这个纷繁复杂世界的最后阵地。
而我,却用一个电话,把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精神壁垒,轻易地击碎了。
我走出房间,把信递给了母亲。她看完,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爸就是这样的人。”她说,“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欠人情。当年你大伯是好心,可话没说对,伤了他的心。”
我默默地坐着,心里充满了愧疚。我只看到了眼前的困境,却从未真正去理解父亲内心的骄傲和坚守。
【内心独白】这一刻,我不再纠结于大伯会不会帮忙,我更担心的是,如何去修复和父亲之间已经产生的裂痕。我意识到,家庭的理解,远比解决一个外部的麻烦要重要得多。我或许做了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决定,但却是一个伤害了家人的决定。
天色彻底黑了。父亲散步回来,看到我坐在客厅,眼神依旧冰冷。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来了切菜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又有节奏,像是在发泄着心中的郁结。
第5章 那个陌生的号码
那一晚,我和父亲依然没有交流。饭桌上,他将一盘炒好的青菜推到母亲面前,又给我盛了一碗饭,整个过程,没有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过去。
第二天,是王老三给的最后期限。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在课堂上讲课都走了好几次神。我不知道王老三会用什么手段,更不知道大伯那边到底有没有动静。
那个冷冰冰的“我知道了”,像一块石头悬在我心上,不上不下。
下午放学,我不敢耽搁,立刻开车往家赶。车子刚开到村口,我就看到王老三那辆黑色小轿车堵在我家门口。他正靠在车门上,和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抽烟说笑。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把车停在远处,快步走过去。
“王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挡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王老三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碾了碾,皮笑肉不笑地说:“陈老师,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事的,是来跟老爷子商量正事的。三天时间到了,该给个话了吧?”
“我爸不在。”
“不在?”王老三眯起眼睛,“不在家,能在哪?陈老师,我劝你别跟我耍花样。今天这字,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他说着,就要往院子里闯。
我死死地堵在门口:“王老三,你别太过分!”
“过分?”他一把推开我,力气大得惊人,“我还有更过分的!兄弟们,进去,帮陈老师家搬搬家!”
他身后那几个年轻人发出一阵哄笑,就要往里冲。
我急了,抓起墙角的一根木棍,横在胸前:“谁敢进来,我跟他拼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是陈辉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不是大伯,但同样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我是,您是?”
“我是县公安局的周海,你大伯让我跟你联系。”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王老三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里的手机。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
与此同时,在省城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陈国梁刚刚放下手里的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眉头紧锁。
桌上,放着一张微微泛黄的兄弟合影。照片上,两个年轻人都穿着蓝色的工装,笑得一脸灿烂。年轻时的陈国栋,意气风发,揽着哥哥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骄傲。
一个中年秘书敲门进来:“陈主任,和青阳县的周局长通过电话了,那边会立刻处理。”
陈国梁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告诉他们,依法办事,但也要考虑到我弟弟的脾气,不要搞得太张扬。”
“明白。”秘书顿了顿,又说,“您……真的不亲自回去一趟吗?”
陈国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那个脾气,我回去了,只会让他更难堪。有些结,得让他自己想通。”
他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出去。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重新拿起那张照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弟弟年轻的脸庞,眼神复杂。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县……县公安局?”王老三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电话那头的周局长继续说道:“陈辉同志,关于你母亲受伤以及你家宅基地被强占的事情,我们已经立案调查。请你相信,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法犯罪分子。你现在方便的话,把电话给现场那个叫王老三的人。”
我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我看着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的王老三,把手机递了过去。
王老三颤抖着手接过电话,点头哈腰地“喂”了一声。
“王老三,我是周海。”电话里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你涉嫌多起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案件,现在,立刻,到镇派出所投案自首!否则,后果自负!”
“啪”的一声,王老三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地靠在车上,汗如雨下。
他带来的那几个小混混,也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溜边悄悄地跑了。
“周……周局长,我……我……”王老三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我什么我!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周局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王老三失魂落魄地捡起手机,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怎么会惊动县公安局的局长。
他没再敢多说一个字,哆哆嗦嗦地爬上车,一脚油门,仓皇逃窜。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内心独白】事情解决了,用一种我最不希望的方式。我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借助了一份我甚至不敢承认的权力。这感觉,不像是胜利,更像是一种讽刺。我赢了王老三,却好像输给了自己,也输掉了在父亲面前最后一点辩解的权利。
我转身走进院子,父亲正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我。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如释重负。他只是看了我很久,然后转身,走进了他那间堆满木料的工具房,关上了门。
我知道,我们之间,又多了一道更深、更难逾越的门槛。
第6章 不期而至的黎明
王老三被带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个下午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傍晚时分,村支书提着两斤水果,满脸堆笑地找上门来。他先是关切地问候了我妈的伤势,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和县里的关系。
“小辉啊,真人不露相啊。有这层关系,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叔叔我跟着瞎担心。”他搓着手,一脸的谄媚。
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解释。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父亲从工具房里走了出来,他手上沾满了木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村支书,只是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水龙头下洗手。
村支书有些尴尬,又跟我说了几句“以后村里有什么事,还请您多担待”之类的话,便悻悻地走了。
家里又恢复了平静,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晚饭,父亲破天荒地炒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好酒。他给我也倒了一杯。
“喝点吧。”他说,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
“爸,我……”我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吃饭。”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这顿饭,我们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默。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我宁愿他像昨天那样对我大发雷霆,也好过现在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第二天一早,更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镇上的书记和镇长,带着派出所的所长,亲自上门慰问。他们先是义愤填膺地谴责了王老三的恶劣行径,保证一定会严惩不贷,然后又关切地询问我妈的恢复情况,并送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慰问金。
父亲全程陪着,客气,但疏离。他只是反复说:“给政府添麻烦了。”
等他们走后,父亲把那个红包放在桌上,对我说:“这钱,你处理吧。”
说完,他又回到了他的工具房。
我看着那个红包,感觉无比刺眼。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那个我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大伯。他的权力,像一双无形的手,改变了我们周围的一切。所有人都开始对我们笑脸相迎,小心翼翼。
可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恐慌和不安。
【内心独白】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感受。这种不是靠自己努力换来的尊重,就像是沙滩上建起的城堡,看起来很美,但一个浪头打来,就会瞬间崩塌。它不是荣耀,而是一种枷锁。它会让你忘记自己是谁,会让你在别人的奉承中迷失方向。
第三天,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家门口。
车牌是省城的。我的心猛地一跳,有种预感。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比我想象中要清瘦一些,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腰板挺得笔直。他的脸庞和父亲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就是陈国梁,我的大伯。
他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一切,眼神有些复杂。
工具房的门开了,父亲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块刨好的木头。
二十多年未见的兄弟俩,就这样隔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遥遥相望。
没有激动,没有拥抱,甚至没有一句问候。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走得特别慢。
大伯的目光从院子里的老槐树,落到墙角的石磨,最后,定格在父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父亲也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前几日的愤怒,也没有怨恨,只剩下一种淡然,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静。
他放下手里的木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然后,朝大伯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来了。”
“嗯。”大伯应了一声,迈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很深,让我有些不敢直视。
“你就是陈辉吧。”他说,“长大了。”
我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大伯。”
他“嗯”了一声,便不再看我,目光又转向了父亲。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就这么站着,相对无言。整个院子,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知道,他们之间那道冰封了二十多年的大河,正在无声地消融。
第7章 灶台边的和解
大伯没有在院子里久留,他径直走进了屋里,去看望躺在床上的母亲。
“嫂子,我来晚了。”他坐在床边,语气里带着一丝歉疚。
母亲看到他,有些激动,挣扎着想坐起来。
“国梁,你……你怎么回来了。”
“别动。”大伯按住她,“好好养伤。”
他们简单地聊了几句家常,大伯问了问母亲的伤情,母亲则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没有一句提到王老三,也没有一句提到那个电话。仿佛他这次回来,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探亲。
父亲一直没有进屋,他转身进了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滋啦”一声,是菜下油锅的声音。
大伯从母亲房间里出来,也走进了厨房。
小小的农村厨房,有些昏暗,灶台上还带着油渍。父亲正弓着背,专注地炒着菜。大伯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没有说话。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全知】
厨房里,油烟机轰轰作响。陈国栋的动作很熟练,翻勺,颠锅,一气呵成。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熟悉的目光。
二十多年了,这道目光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有时是责备,有时是期盼,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
陈国梁看着弟弟那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跟我去城里吧”,或者“这些年,你辛苦了”。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对于这个倔强的弟弟来说,任何同情的话语,都是一种伤害。
“爸当年,最喜欢吃你炒的这个土豆丝。”陈国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陈国栋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说道:“他那是吃惯了。你做的红烧肉,他才最爱吃。”
锅里的土豆丝已经炒好,陈国栋关了火,盛进盘子里。他转过身,把盘子递给哥哥。
“尝尝,看手艺退步了没。”
陈国梁没有接盘子,而是从旁边拿了双筷子,夹起一根土豆丝,放进嘴里。
“咸了。”他说。
陈国栋愣了一下,随即也夹了一根,尝了尝,皱起了眉头:“是咸了,放盐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两个人都沉默了。厨房里只剩下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
许久,陈国梁才轻声说:“哥也老了。”
陈国栋的眼圈,在那一瞬间,红了。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大伯并没有留下来吃饭。临走前,他把我叫到一边。
“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但记住,能靠自己的,尽量靠自己。关系,是用来救急的,不是用来过日子的。”
我接过名片,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大伯。”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驶离,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他从头到尾,没有和父亲有过一次正式的谈话,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道歉。他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送走大伯,我回到屋里。父亲正坐在饭桌旁,一个人,慢慢地喝着酒。桌上,摆着那盘炒咸了的土豆丝。
他看到我进来,朝我对面指了指:“坐。”
我坐了下来。
“你大伯,他也不容易。”父亲看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开口,“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着风光,其实,比我还累。”
这是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谈论大伯。
“爸,对不起。”我低声说。
父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了责备,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感慨。
他叹了口气,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怪你。是我自己,跟自己较了半辈子的劲。”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那盘咸得发苦的土豆丝,慢慢地嚼着,“这人啊,年纪越大,才越明白,有些东西,你放不下,也得放下。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呢?”
【情感升华】
那一刻,我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和他眼角的皱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我明白,他放下的,不仅仅是对哥哥多年的心结,更是对自己那份近乎偏执的固执的和解。他守了一辈子的“尊严”,最终在浓于水的亲情面前,找到了一个更温和的出口。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饭桌上。母亲的胳膊虽然还打着石膏,但精神好了很多。父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她熬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我走进厨房,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个鸡蛋,在碗边磕开。
“爸,我来吧。”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拒绝,默默地把打蛋的碗递给了我。
阳光照在我们父子俩身上,暖洋洋的。厨房里,只有小米粥“咕嘟咕嘟”的声响和我们搅动蛋液的细微声音。
我知道,我们家所经历的这场风波,过去了。王老三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母亲的伤会慢慢痊愈,而我和父亲之间,以及父亲和大伯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也终于在这次危机中,被理解和亲情的力量,悄然融化。
生活,终究要回归平凡。而支撑着我们在平凡中走下去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份看似平淡,却坚不可摧的家庭的力量。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