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点点头,攥紧了洗得发白的布包带子,眼神里是种走投无路似的期盼。“我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嫁。要是再嫁,能过得好吗?”
引子
李慧娟把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条推过来时,指尖微微发着抖。
“陈老师,您帮我看看,这命还能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桌上的茶杯。
那是一个女人的八字,火旺,性子烈,但夫妻宫坐得还算安稳。我心里盘算着,嘴上问:“想问姻缘?”
她点点头,攥紧了洗得发白的布包带子,眼神里是种走投无路似的期盼。“我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嫁。要是再嫁,能过得好吗?”
我拿起老花镜,又仔细看了看那串数字。这八字,透着一股子不认命的劲儿。我对她说,这命不差,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前半生坎坷了些,往后会顺当的。
她听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赦免,连声道谢,从布包里摸出两百块钱,小心翼翼地压在茶杯底下,起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瘦弱,佝偻,心里莫名地有些堵。我这不算算命,顶多是给人做点心理疏导。都是街坊邻居,退休后闲着也是闲着。
晚饭时,老伴张兰问起这事,我把八字给她看。张兰在街道办干了一辈子,对这片儿的人熟得很。她瞅了一眼,就“咦”了一声。
“这生日……怎么这么熟?”她放下筷子,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这不是纺织厂后面那栋楼,老赵家那个……叫林雪的女人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林雪?”
“是啊,”张兰笃定地说,“她男人赵卫东,以前是开货车的。五年前,林雪得急病没了,撇下一个儿子。后来赵卫东发了家,娶了现在的这个,就是今天来找你的李慧娟。这八字,千真万确是林雪的,当年她办病退,我亲手录的档案。这李慧娟,拿个死人的八字来问姻缘,她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的风刮过,把老旧的窗框吹得呜呜作响。我手里的筷子,忽然觉得有千斤重。一个活人,拿着一个死人的生辰八字,来问自己的将来。这背后藏着的故事,恐怕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了。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第一章 错位的八字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李慧娟那双充满恐惧和期盼的眼睛,总是在我眼前晃。她为什么要用林雪的八字?
“还没睡?”张兰在旁边嘟囔了一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不是值不值得的事,”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她不像个坏人,倒像是有什么天大的难处。”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住的毛线。一个女人,用自己丈夫前妻的生辰来问自己的前程,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荒唐又可悲的事。她是在试探什么,还是在恐惧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公园下棋,绕了个弯,走到了纺织厂的旧家属区。楼还是那栋楼,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头暗红色的砖。我找到了以前在厂里管人事的王科长,他退休后就在楼下开了个小卖部。
“老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王科长递给我一根烟。
我摆摆手,说戒了。“跟你打听个人,老赵家那个赵卫东,你熟吗?”
“赵卫东?那小子现在可阔了,开上大奔了。”王科长咂咂嘴,“就是命不太好,第一个媳妇林雪,人挺好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现在这个,叫李慧娟,听说是乡下来的,不怎么爱说话。”
“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我状似无意地问。
王科长压低了声音:“好?好个屁!赵卫东那脾气,大男子主义。我见过好几次,李慧娟脸上带着伤。还有他那个儿子,跟他后妈跟仇人似的。这家啊,就是个空壳子,看着风光,里头早就烂了。”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家暴,继子,一个活在前妻阴影下的女人。这些词拼凑在一起,让我几乎能想象出李慧娟在家里的处境。
我心里琢磨着,这李慧娟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好,才拿林雪的八字来问?她或许觉得,林雪虽然死了,但至少曾经被赵卫东爱过,是个“好命”的人。她想借一个“好命”,给自己一点虚无缥Miao的希望。
下午,李慧娟又来了。
她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脸色比昨天更差,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她没说话,只是把一个装着几个苹果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陈老师,我……我又来了。”她搓着手,局促不安。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她捧着水杯,热气氤氲了她的脸。“我昨天回去想了一晚上,您说我这命,后半生会顺当。可我……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呢?”
我看着她,决定试探一下。“你给我的那个生辰,是你自己的吗?”
她猛地一颤,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水洒出来,烫得她“啊”了一声,赶紧把手缩回去。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了。这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我没再逼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开口。
第二章 阴影下的家
沉默像一块湿重的抹布,堵在喉咙口,让人喘不过气。
李慧娟低着头,两只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都发白了。过了好半天,她才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说:“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我追问。
“是他……前头的那个人的。”她说完这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肩膀都垮了下来。
我心里叹了口气,王科长的话和张兰的猜测都对上了。我给她续上热水,语气放缓和了些。“为什么要用她的八字?”
“因为我觉得,我的命不好。”她的眼泪一滴滴掉进水杯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心里总想着她。家里到处都是她的照片,她的东西他也一样不许我动。我做什么都不对,他总拿我跟她比。我就想,是不是她的命比我好?所以我想拿她的八字问问,看看一个‘好命’的人,是不是真的就能过得好。”
这番话听得我心里发酸。这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在用一种近乎迷信的方式寻找出路。她不是在问姻缘,她是在求救。
我心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矛盾了。赵卫东对前妻的这种“怀念”,已经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控制,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李慧娟牢牢困在里面。她活得不像个妻子,更像个替身,一个永远不合格的替代品。
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是张兰打来的,让我赶紧回家吃饭。我挂了电话,对李慧娟说:“今天先到这儿吧。你记住,命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别人的好命,你借不来。你得自己活出个样儿来。”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晚上,我把李慧娟的话跟张兰学了一遍。张兰听完,气得直拍桌子:“这个赵卫东,简直是心理变态!把活人当死人折磨。不行,这事我得管管。”
“你怎么管?”我拉住她,“这是人家的家事。”
“家事?家暴就不是家事了?李慧娟那样子,八成是挨了打不敢说。”张兰在街道办调解了一辈子纠纷,看人看事都毒辣。
我陷入了沉思。如果真像王科长和张兰说的那样,存在家暴,那问题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李慧娟来找我,可能不仅仅是寻找精神慰藉,更是在寻找一个安全的出口。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情况,我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赵卫东的儿子,赵小军。这孩子今年上初三,就在我以前任教的学校。我给我的老同事,现在是初三年级组长的孙老师打了个电话。
“老陈啊,稀客!”孙老师在电话那头很高兴,“你说赵小军?哦,那孩子我知道。学习不错,就是性子太独,不合群。他那个后妈……唉,怎么说呢,对他挺好的,经常来开家长会,问学习情况。但这孩子对她,就跟防贼似的,从来没好脸色。”
“他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吗?”
“不太清楚,就听孩子偶尔提过,说他爸脾气不好,在家里跟个皇帝一样。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亲妈没了,后妈融不进去,爹又那么个德性。家庭环境对孩子影响太大了。”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更沉重了。一个冷漠的丈夫,一个敌视自己的继子,李慧娟在家里的处境,简直是四面楚歌。她就像被困在冰窖里,找不到一丝暖意。
第三章 沉默的暴力
过了两天,李慧娟没有再来。
我心里反而更不踏实了,总觉得要出什么事。那种感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空气里都是压抑的味道。
周五下午,我正在院子里侍弄我的那几盆兰花,院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李慧娟,但她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
她的左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是五道清晰的指印,嘴角也破了,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旧外套,但依然能看到她手腕上露出的青紫色瘀痕。
“你这是……”我心头一紧,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么无声地流着,一串一串,像是流不尽的委屈。
我赶紧把她让进屋,张兰看到她的样子,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赵卫东干的?”张兰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李慧娟点点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张兰拉着她坐下,去拿了医药箱,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嘴角的伤口。“你这个傻女人,他打你,你怎么不报警啊?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我不敢。”李慧娟的声音细若游丝,“他会打得更狠。他说,我要是敢把家里的事说出去,就让我净身出户,再也别想见到我乡下的爹妈。”
我听得拳头都攥紧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控制。赵卫东用经济和亲情做枷锁,把李慧娟牢牢地锁死了。
我心里明白,这时候讲大道理是没用的。我必须让她自己认识到,一味的忍让换不来安宁,只会让施暴者变本加厉。我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她鼓起勇气反抗的支点。
“李慧娟,”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让我看你的伤吧?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别的想法?”
她抬起头,肿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除了绝望,还有一丝微弱的火苗。“陈老师,我想……我想离婚。”
说出这两个字,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可是我怕。”她接着说,“我没钱,没地方去。我走了,我爹妈怎么办?他每个月都给我爹妈寄钱,我们村里人都羡慕我嫁了个有钱人。我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我爹妈的脸往哪儿搁?”
这就是她的困境。面子,亲情,生存,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心里快速地盘算着。离婚不是一句话的事,需要证据,需要勇气,更需要一个周全的计划。尤其是家暴的证据,至关重要。
“你被打,不是第一次了吧?”我问。
她低下头,默认了。
“从现在开始,”我压低声音,严肃地对她说,“他再动你,你不要反抗,保护好自己。事后,马上去医院验伤,拿到验伤报告。他威胁你的话,想办法录下来。这些,都是证据。”
张兰也在旁边帮腔:“对!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放心,我们街道办有法律援助,到时候我帮你联系律师。你不是一个人。”
李慧娟看着我们,眼神里渐渐有了一点光。那是一种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光。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我的预料。就在李慧娟准备暗中收集证据的时候,一个更大的秘密,像深水里的炸弹,被引爆了。那天晚上,赵卫东喝醉了酒,回家后又对李慧娟动了手。混乱中,他提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本不该再被提起的,林雪的名字。
第四章 酒后的真言
赵卫东那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是被人架回来的。
一进门,他就开始发酒疯,嘴里含含糊糊地骂着什么。李慧娟像往常一样,忍着酒气,想扶他去床上。
就在这时,赵卫东一把推开她,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你不是她……你永远都比不上她!你就是个乡下来的,!”
李慧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种话她听了无数遍,已经麻木了。
可接下来赵卫东的话,却让她如遭雷击。
“林雪……我对不起你啊……”他瘫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不该……我不该让你去开那趟车……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李慧娟愣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林雪是得急病死的。赵卫东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怎么会是……车祸?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她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个家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第二天,李慧娟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她的脸色惨白,声音都在抖。
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如果林雪的死因另有隐情,那整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李慧娟拿来一个死人的八字,本以为是想借运,却没想到,这个八字背后,可能牵扯着一条人命。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把这当成一个简单的家庭纠纷来处理了。这里面,水太深了。
我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不敢说出来。我需要证据。
我让李慧娟先稳住,不要打草惊蛇,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同时,我开始了自己的调查。我找到了当年在交警队工作,现在已经退休的老同学。我请他吃饭,旁敲侧击地打听五年前的一桩旧事。
“五年前?纺织厂的林雪?”老同学喝了口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有点印象。当时报的是突发心脏病,在开车的路上……车子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人当场就不行了。因为家属没有异议,就按急性病死亡处理的,没走交通事故的程序。”
“当时车上还有别人吗?”我问。
“就她一个。”老同学说,“不过奇怪的是,她那天开的,是她老公赵卫东的货车。一个女人,平时不开车,那天怎么会去开那么大的货车?而且还是晚上。”
疑点越来越多了。
一个平时不开车的女人,为什么会在深夜开着丈夫的货车出门?为什么家属对这么蹊跷的死亡没有丝毫异议,急于按病死处理?赵卫东在酒后说的“是我害了你”,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把这些疑点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轮廓在我脑海中慢慢清晰。
我决定找赵小军谈谈。孩子有时候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真相。
我通过孙老师,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把赵小军约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园。
起初,他很抗拒,浑身是刺,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我没有直接问他母亲的事,而是跟他聊起了篮球,聊起了他喜欢的游戏。
慢慢地,他的防备心卸下了一些。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小军,你想你妈妈吗?”
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倔强地扭过头去。
“你妈妈……走的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用一种压抑了很久的声音说:“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爸喝了很多酒,回来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听见我爸让她去送一趟货,说那趟货很重要,耽误了要赔很多钱。我妈说她不会开货车,天又黑。我爸就骂她,说她什么都干不好……后来,我妈就哭了,然后就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后来……后来就再也没回来。”
真相,就像剥洋葱,一层层剥开,呛得人直流眼泪。
第五章 撕开的真相
赵小军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尘封五年的门。
门后,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个被精心掩盖的悲剧。
赵卫东,为了自己的生意,在酒后逼迫不会开货车的妻子深夜送货,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但他的自私和冷漠,是杀死林雪的无形之刀。
事后,他为了逃避责任,也为了维护自己“深情丈夫”的形象,编造了林雪因病去世的谎言。他把林雪的照片挂满房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愧疚和恐惧。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赎罪,来麻痹自己。
他对李慧娟的暴力和控制,也找到了根源。他在李慧娟身上看到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自己罪恶的提醒。他把对自己的憎恨,全都发泄在了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他一遍遍地贬低她,拿她和林雪比较,其实是在告诉自己:看,我找了个这么差劲的女人,我果然是在惩罚自己,我没有忘记林雪。
这是一种何其扭曲和自私的心理。
我把我的推测告诉了李慧娟。她听完后,呆坐了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彻底的麻木,像是心死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够好。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错误,一个他用来惩罚自己的工具。”
我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真相是残酷的,但长痛不如短痛。只有看清了真相,她才能真正地解脱出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她沉默了很久,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决绝。“陈老师,我要离婚。这一次,不是为了逃避,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再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当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替身。”
她的转变让我感到欣慰。一个人的觉醒,比任何外力的帮助都重要。
我们开始为离婚做准备。张兰帮她联系了街道的法律援助律师。我把赵小军的证词,以及赵卫东酒后吐真言的录音(李慧娟后来偷偷录下的),都交给了律师。
赵卫东很快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到我家,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我多管闲事,拆散他的家庭。
我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赵卫东,你扪心自问,你那还算一个家吗?你对得起死去的林雪,又对得起活着的李慧娟吗?”
提到林雪,他瞬间就蔫了,眼神躲闪,气焰也消了一半。
“你以为你瞒得住一辈子吗?”我继续说,“你儿子都记得。你每天活在愧疚里,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有意思吗?”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刺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你们等着”,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他怕了。他最怕的,就是五年前的真相被揭开。那不仅会让他名誉扫地,更可能让他背上法律责任。
第六章 迟来的对峙
庭审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赵卫东没有请律师,他一个人坐在被告席上,脸色铁青,整个人显得很憔悴。李慧娟坐在我对面,腰板挺得笔直。几天不见,她像是变了个人,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坚定。
法庭上,律师出示了赵卫东家暴的证据,医院的验伤报告,还有那段关键的录音。
当录音里传出赵卫东那句“林雪,是我害了你”时,他整个人都垮了,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颤抖。
法官问他,对这些证据有没有异议。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有。”
接下来,是赵小军作为证人出庭。当他走进法庭,看到父亲那副模样时,这个一直倔强地不肯流泪的少年,眼睛也红了。
他用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清晰地复述了五年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敲在赵卫东的心上,也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当他说完“我爸爸,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笑过”时,赵卫东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那是一种压抑了五年的,混杂着愧疚、悔恨和痛苦的哭声。
整个法庭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法官问李慧娟,除了离婚和财产分割,还有没有别的诉求。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要求巨额的赔偿。
但李慧娟站了起来,她没有看赵卫东,而是看着法官,平静地说:“我不要他的钱。我只想跟他,跟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我希望他能跟林雪的家人道个歉,也跟小军道个歉。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谎言里。”
说完,她朝法官鞠了一躬,坐下了。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敬佩。这个曾经懦弱得只会用死人八字来问前程的女人,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找到了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尊严。
那一刻,我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法院最终判决离婚,因为存在家暴和过错行为,大部分财产都判给了李慧娟和赵小军。关于林雪的死,因为缺乏直接证据,无法追究赵卫东的刑事责任,但法官在判决书里,对他进行了严厉的道德谴责。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赵卫东一个人站在台阶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看着前方。赵小军走了过去,站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父子俩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有些萧瑟,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某种和解的可能。
李慧娟没有回头,她撑着一把素色的伞,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雨里,走向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全新的未来。
第七章 新生的力量
官司结束后,李慧娟用分到的钱,在城南租了个小铺面,开了一家小小的早餐店。
店面不大,但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磨豆浆,炸油条,包包子。她的手艺很好,做的东西味道正,价钱也公道,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我跟张兰去看过她几次。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系着围裙,在蒸腾的热气里忙碌着,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踏实而满足的微笑。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比她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看。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借别人八字来寻求安慰的女人了。她用自己的双手,把一手烂牌,打出了新的生机。她活出了自己的“好命”。
有时候,她会托人给我送来她自己做的豆浆和油条,什么也不说,但那份心意,我懂。
赵卫东的变化也很大。
官司之后,他把公司卖了,带着赵小军搬回了纺织厂的老房子。听说,他真的去找了林雪的父母,跪在两个老人面前,坦白了所有的事情。他有没有得到原谅,我不知道。但我看到过他几次,在菜市场买菜,在小区里跟人下棋,曾经的张扬和戾气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赵小军也变了。他开始愿意跟人交流,脸上的阴郁少了很多。有一次在路上碰到我,还主动停下来,叫了一声“陈爷爷”。
一个家庭破碎了,但好像,每个人又都找到了新的出口。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我坐在院子里,泡了一壶茶,慢慢地品着。
张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说:“老陈,你现在可成了咱们这片儿的名人了。好多人都说你不是算命的,是‘算心’的。”
我笑了笑,喝了口茶。
我算什么心呢?我只是一个退休的教书匠,一个愿意听别人说几句心里话的老头子罢了。
我看着桌上那本被我翻得起了毛边的旧历书,心里忽然有了一点感悟。
人这一辈子,所谓的命,到底是什么?它不是写在纸上的生辰八字,也不是别人嘴里的吉凶祸福。命,就藏在每一个当下的选择里。是选择懦弱地忍受,还是勇敢地反抗;是选择在谎言里苟且,还是在真相中救赎;是选择被过去捆绑,还是选择为未来松绑。
李慧娟用她的经历告诉我,一个人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平凡的生活里,能够挺直腰杆,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依附于任何人,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英雄主义。
阳光透过葡萄藤的叶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茶香袅袅,岁月静好。
我拿起那张李慧娟最初给我的红纸条,走到院子里的火盆边,把它点燃了。
火苗升起,很快就把那串代表着林雪一生的数字吞噬了。纸灰在空中打了个旋,散了。
过去的一切,都该过去了。
活着的人,要带着新的力量,好好地,走向明天。
来源:萤火绕竹篱